萧瑜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的碎语开始变得强硬, 便在敲门时打断了他?的话:“念念?”
果然,叩门声一响,里?面瞬间便安静了。
里?间挂的是水晶帘, 萧沁瓷能透过晶莹的珠光看见萧瑜映在窗纸上的剪影。
萧沁瓷担心烛光会将另一个人的影子照在窗上, 下意?识地?挡在皇帝身?前。
她没注意?到进来时皇帝便被她推着往里?退了许多, 身?后已经?抵着桌案, 再一退便往后倾倒坐到了案上, 掀倒了桌上的桃木瓶,“碰——”地?一声, 桃木瓶滴溜溜滚了一圈。
“念念?”这样大的动静,屋外的人想不听见也难, “怎么了?”
萧沁瓷按着皇帝不许他?动,又怕他?在这个时候出声,把一切都捅破,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干脆一手捂住他?的嘴,连话也不许他?说。
“不小心把桃木瓶摔下来了。”萧沁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阿姐有什么事吗?”
萧瑜没在她话里?听出任何紧张忐忑,原来这个在他?们?面前天真娇柔的小妹有这样临危不乱的反应,不过萧瑜想到程伯说的话,对此又觉得并不意?外了。
“你今日送来的那罐槐花蜜,是不是弄错了,有些苦。”萧瑜道?。
萧沁瓷一愣。
怎么会苦呢?她下意?识地?朝皇帝面上望去?。苦的蜜只有一罐,是她专门给皇帝做的,里?面放了许多黄连。
萧沁瓷蒙了他?半张脸,只露出沉沉的一双眼,眼中却在萧沁瓷看过来时泛起笑意?。
“你换的?”萧沁瓷无?声问。
皇帝挑眉,张口之后却没说话。
萧沁瓷下意?识便想抽回手,却被他?按住。
“许是天气太热,放坏了,阿姐就别吃了。”萧沁瓷随意?找了个借口。不能说是弄错了,否则萧瑜还会追问这罐苦的槐花蜜是要给谁的。
她音随着皇帝的动作绷紧了。
他?是故意?的。
门外的萧瑜默了一瞬,她隔着这扇薄薄的门,没动作。
她在思索萧沁瓷被胁迫的可能性。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你院子里?没人,你身?边人还是少?了些,我们?院子离得远,你这里?晚上得留人值夜。”萧瑜道?,“我明日再去?找几个人来照顾你。”
门从里?面关上了也不要紧,她有很多种方式能破开这道?门,但是打开之后呢?萧沁瓷至今没有对他?们?提起过半分,是不信任他?们?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不用了,阿姐,”意?料之中的拒绝,“我没有那么娇气,如今身?边的人已经?够用了,我在府里?也不会有危险。”
萧沁瓷说着拒绝的话,但她如今的境地?危险。
皇帝重?重?拉了她一把,让她倒在自己身?上,膝硌在桌案边缘,身?形被她强行稳住。
“不要动——”萧沁瓷用眼神示意?,险些被逼出一身?汗。
萧瑜道?:“我今日当差时听说月前宣阳坊出过一桩命案,似乎就是在这附近发生的,可见府中也并不安全,万一有贼人闯进来怎么办?”
她在“贼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萧沁瓷没听出来。
她的心神分不出多余的去?关注萧瑜话中深意?。但萧瑜提起那桩命案让她心里?下意?识一紧,程伯应该会告诉她一些事,但萧瑜从来没问过。
“贼人?”皇帝在她掌心说话。
湿热的气濡湿了掌心的纹路,萧沁瓷按着他?肩,无?声说:“你呀。”
她被攥紧了。
“阿姐多虑了,这是圣上赐下的宅邸,应当不会有贼人敢闯进来的,况且我们?如今也没什么东西能让贼人惦记的。”萧沁瓷的指尖掐进他?颈,留下月牙似的红痕,“不过阿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此事你与兄长?商量便是,倒也确实应该请几位护院,免得什么猫猫狗狗的一不留神就溜进来了。”
皇帝对她话中的隐射不置可否,前面还能勉强算个人,现在就连人都不是了。
他?坐在案上,被她迫得后仰。萧沁瓷按着他?,他?却能将人抱个满怀。
“猫猫狗狗?”
那声音都被捂在手心里?,萧沁瓷听不清,只能从触碰的频率判断他?说了几个字,那并不难猜。
他?顺着萧沁瓷的掌心往上,湿热的痕迹一路蜿蜒进她衣袖,被碰过的地?方变得灼热,萧沁瓷避开之后捏住他?耳垂,不许他?再动。
“你不是吗?”萧沁瓷揉皱他?衣,把他?留下的痕迹都擦拭干净,“你怎么进来的?”
“溜进来的。”他?笑了一笑。
萧沁瓷眼一转,瞥见了东侧半开的窗,夜风从外面吹进。
“真是难为你了。”萧沁瓷手一重?,捏着他?耳朵,把那点软肉都磨红了。
“偷香窃玉,”皇帝哑声说,要贴上去?亲她,“不为难。”
萧瑜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念念,你怎么不开门让我进去??”
皇帝贴着萧沁瓷的唇,被她挡在一指之外,挫败似的叹了一口气。
“快点,”萧沁瓷无?声催促他?,“藏起来——”
“藏哪?”他?到底还是往前碰了一碰,啄到萧沁瓷的指尖。
“阿姐,等一等,这就来。”萧沁瓷目光在房里?巡了一圈,没找到能让皇帝藏身?的地?方。
里?外只隔了一道?水晶帘,萧瑜若要进来,藏哪儿?都容易被发现。
她推着他?往窗外去?:“快点,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萧沁瓷还没有想好如何对萧瑜开口,但绝对不该是现在这种情况,被她发现。
她越急便越觉得时间漫长?,匆匆忙忙地?去?开了门,连仪容都顾不上整理。
萧瑜凝神听着里?面细碎动静,不多时,就听见一阵匆忙脚步接近。
“阿姐。”萧沁瓷打开门。
萧瑜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去?,呼吸不由一滞。
太急了,萧沁瓷一定没有时间看过她如今这幅样子,才?敢就这样来开门。
房里?闷热,萧沁瓷颈上出了薄汗,双颊也绯红。仔细看,衣襟也有些乱,自她送萧沁瓷回来短短的时间过去?,她就成了如今这幅眸含春水、面生桃花的模样。
萧瑜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生得好看,但不知道?,她还能这样媚。
她心里?生出点无?力。
生得美貌又无?力自保的女子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在萧瑜看来,萧沁瓷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入了深宫,无?论是遭人哄骗还是被胁迫着不敢说出口,那都不会是她的错。
“很热吗?”萧瑜站在门口,能将外间一览无?余。
水晶帘因着萧沁瓷匆忙出来的关系还在轻轻碰撞,撞出一帘碎光,将帘后光景都扯得模糊。
“是有一些。”萧沁瓷将贴了贴自己的脸,将鬓发撩至耳后。
萧瑜默了一瞬,手指了指她腰带:“衣服穿好。”
她腰间系带已经?松了。
萧沁瓷双颊一烫,手忙脚乱地?重?新把衣服系好,勉强道?:“我方才?想换身?衣服来着。”
好在萧瑜没有多问:“怎么不多用些冰?”萧瑜走进去?,环顾过屋中摆设,在能藏人的地?方都多看了两眼。
屋中有些潮热,萧瑜是已经?习惯了军营简单的生活,对吃住都没有要求,但家中的一切都是萧沁瓷料理,不曾有短缺,她房中冰鉴也是不曾断过。
这房里?冰盘却已经?快化光了。
“我身?子弱,大夫说不能贪凉。”皇帝在这方面管的严,自己不在,也让兰心姑姑看着她,不许她多用。
上次萧沁瓷没忍住,吃了盏荔枝糖浇冰碗,结果葵水来时疼得浑身?冷汗,惹得皇帝动怒,把她身?边的人都罚了,萧沁瓷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让旁人受罚,此后再没犯过禁。
萧瑜看她:“是,我记得,你小时候身?体就不好,”但后来已经?慢慢养好了,“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
她的关心带着生涩,但眼中温暖做不得假。
萧沁瓷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平时多注意?一些便是了。”
萧瑜又叮嘱了几句,脚下踢到了那只桃木瓶。
萧沁瓷有一瞬的慌神,被萧瑜发现的可能让她格外尴尬和窘迫,平素的镇定自若有了崩坏的缝隙。
“方才?掉下来,忘了捡起来。”萧沁瓷动作自然地?将桃木瓶捡起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你房里?伺候的人呢?”萧瑜眼睛转了一圈,自方才?到现在萧沁瓷身?边眼熟的两个婢子一个也没看到。
“我想沐浴,让她们?去?烧水了。”
萧沁瓷在主动遮掩。萧瑜清楚的认识到了这点。
而她没有办法当着萧沁瓷的面戳破,只能顺着萧沁瓷的意?愿掩盖过去?。
说话的功夫兰心姑姑从门外匆匆进来:“娘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那你去?沐浴吧,早些睡。”萧瑜又往水晶帘内看了一眼,到底是没进里?间。
萧沁瓷送她出去?,萧瑜到门口时就让她停了。
萧瑜生得高挑纤细,立在晚风里?,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念念,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你以?前过得好不好?”萧瑜问,“我一直觉得,已经?过去?了的事没有办法改变,所以?问不问都没有意?义,但现在我觉得,你要是过得不好,也可以?跟我抱怨。”
“……衣食无?忧,过得很好。”良久之后,萧沁瓷笑了一下,淡淡道?,她不能抱怨,没有资格抱怨,比起其?他?人曾经?经?受过的那些,她真的已经?过得很好了,她问过萧瑜他?们?这些年来发生的事,也不过是得到轻描淡写的一句“都过去?了”,所以?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阿姐说得没错,都过去?了,以?后过得好就行了。”
萧瑜无?言,只好又说:“念念,你长?大了,以?前是我没有办法帮你什么,”萧瑜慢慢说,“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她身?上有萧沁瓷羡慕向往的温柔坚定和少?年意?气,让人自惭形秽。
萧瑜要的和她所求的截然不同,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幼妹在深宫里?长?成了何等幽深诡秘的心计。
萧沁瓷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她看着萧瑜,在某个时刻生起了告诉她一切的想法,她知道?萧瑜在怀疑她,近日来的试探都有痕迹,但最后萧沁瓷也把话藏进去?了。
这个时机不巧,皇帝片刻之前还在她房中,她说不出口。叫萧瑜撞见她同皇帝幽会已足够叫人难堪,还要在她面前坦白,萧沁瓷做不到。
她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好啊,”萧沁瓷柔柔笑,“以?后有阿姐在。”
萧瑜没把失望表露出来,她往外走,没两步又停下来:“对了,端阳长?公?主下了帖子,邀我们?两日后去?参加她的赏花宴,我已经?应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吗?”
萧沁瓷迟疑:“端阳……长?公?主?”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枫山行宫。
她恍然记起萧瑜同端阳同岁,惠安太子未被废时萧瑜便时常出入宫禁,同这位公?主还是自幼的玩伴。
“嗯,”萧瑜又问了一遍,“你去?吗?”
“阿姐要去??”
“对。”萧瑜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萧瑜神情平淡,萧沁瓷却想到这还是萧瑜回来后第一次去?参加这类的赏花宴,席上说不定还有许多她从前的熟人,许是因为长?公?主的邀约不好推脱,可萧瑜一个人去?应该也会觉得尴尬和不适吧,这才?来问她。
虽然萧瑜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应该是想要萧沁瓷陪她一起去?的。
“好啊。”萧沁瓷答应了。
萧瑜点点头:“那你早点睡。”
萧瑜出了院子,脚步一转,转而绕到院子后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沁瓷内寝的方向就是在这边。
她看到内寝的窗落下去?,窗里?人影绰。萧瑜盯了一会儿?,没多看,这才?转身?回去?。
皇帝从窗外翻进去?,衣上沾了草叶露水。
“你还没走?”萧沁瓷诧异,她推皇帝出去?的时候分明让他?快走。
“谁说朕要走了?”皇帝道?,“你就这么想着我走?”
不知为何,萧沁瓷总觉得皇帝这一句话里?含着怨气。
她想了想,要皇帝藏起来、又不肯和萧瑜言明,他?有点怨也正常。便想上前去?安抚他?两句。
“那你今晚要留下来吗?”她拈开了皇帝袖间沾上的一根草茎,任由它从指尖飘飘荡荡地?落。
皇帝被她直白的话问得火气全无?,萧沁瓷眸还水润,眼里?有种近乎天真的诱惑。
她在这种事上向来大胆,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事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这是萧沁瓷的“补偿”。
“不。”他?不想遂了萧沁瓷的意?,冷冰冰地?说。
“哦,”萧沁瓷转身?坐到妆台前去?卸钗环,“那你走吧。”
她从铜镜里?隐晦观察皇帝的反应,见他?不动,又道?:“你记得走的时候避着点我阿姐,我疑心她方才?是发现了什么。”
听了萧沁瓷的话,他?却愈发生气,问:“你刚刚答应了你阿姐要去?赏花宴?”。
“是啊。”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端阳的赏花宴是什么吗?”皇帝似笑非笑。
萧沁瓷一愣:“什么?”她对这位长?公?主知之甚少?。
皇帝敛了笑,面无?表情地?说:“是给未婚男女情投意?合彼此试探的地?方。”
第103章 争吵
端阳长公主性?风流、爱美人, 一年四季赏花宴、马球赛、诗会总能寻出许多个个由头来?开办宴会?,邀请长安城中许许多多的年轻公子和贵女参加,久而久之?便也成了男女相看和幽会的机会。
萧沁瓷觉得纳闷:“这有什么稀奇的?”
赏花宴或是各府的喜宴寿宴一类的不都是有同样的作用?吗?萧沁瓷昔年虽然还没有到相看人家的年纪, 但也是被带着参加过不少宴会?的,对此觉得并不奇怪。
奇怪的反而是皇帝, 特地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皇帝:“你知道你还答应?”
萧沁瓷明白了:“你不会?以?为阿姐是要带我是要去相看吧?”
皇帝面无表情。
萧沁瓷失笑,道:“阿姐不会?这?样的,她被端阳长公主邀请去赴宴,又不好拒绝,这?才叫我一同去的。阿姐同长公主是自幼的玩伴,她们应当只?是想叙叙旧罢了。”
端阳才不是这?样想的,要叙旧把人请到安安静静的叙旧便好了,何必要邀人去赏花宴, 人多又杂。皇帝再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不过, 她确实和萧瑜是闺中?密友,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什么都想着她。
“你不能去。”皇帝道。
“为什么?”萧沁瓷拒绝,“我已经答应阿姐了。”
“就说你身体不舒服。”皇帝连理由都给她找好了。
萧沁瓷还是摇头:“可是这?样阿姐也会?担心,我不要。”
“朕都说了那是给未婚男女相看的地方, 你为什么还要去?”皇帝拧眉, “你也想去相看?”
皇帝不相信萧瑜就是单纯的带萧沁瓷去赴宴, 她今晚分明听到了屋中?的动?静, 又起了疑心, 却?按下不提,转头就要带萧沁瓷去赴宴, 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又不是只?有相看的人才能去,只?是一个寻常的宴会?罢了, ”萧沁瓷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况且我跟着阿姐去了,旁人也会?知道我的身份,没有人敢娶我。”
她的亲事萧随瑛和萧瑜连提也不曾提,也是知道她是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嫁人的,到底是被先帝亲封的玉真夫人,即便今上?只?是先帝的侄子?,对他也没什么尊重,但事涉皇室,谁敢染指皇家的人。
但皇帝仍是觉得不悦:“你这?样想,可旁人未必是这?样想的,你阿姐更不会?这?样想。不能娶又如何,若你有喜欢的人,情投意合一段时间,再分开也不是难事。”
一对男女想要在一起,又不是只?有成亲一条路。长安风气开放,私自定情的事并不罕见,最后即便分开也不妨碍各自成亲生子?。
萧沁瓷就更自由了,大可以?学着端阳的模样风流快活。
皇帝道:“朕看你阿姐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信萧沁瓷看不明白萧瑜今夜突如其?来?的举动?,可她居然还那样自然地应承下来?,半点犹豫也无,皇帝原本便疑心她是不是拖延着不肯进宫,如今更是怀疑。
萧沁瓷也冷了脸,被皇帝的话激得来?了火气。
皇帝说完之?后其?实她也隐约猜到萧瑜的意图或许是想要试探她,只?是她想着即便萧瑜真的是想要她去相看,她拒绝便是,说不定还能寻个机会?和她说清楚。
但皇帝这?样揣摩了,又真叫人生气,她也不喜欢听他命令的话,要她不去便不能去。
“若是这?样,我阿姐为我打算,有这?想法也不稀奇,”萧沁瓷淡淡道,“男女情爱本就该是如此,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强求不得。”
“朕偏要强求,”皇帝听出她话里?有话,冷冷道,“朕可以?不许端阳办这?个赏花宴。”
“是,天子?之?令,谁敢不从,”萧沁瓷气得更厉害,“陛下干脆让长公主一辈子?都不许再办赏花宴算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赏花宴罢了,长安城一年到头大大小小的赏花宴无数,多是贵女夫人们结伴游玩,萧沁瓷根本没有存着相看的心思,即便萧瑜这?样想她自然也会?打消她的念头,不过是已经答应了萧瑜了,再反悔反而显得古怪。
她也不喜欢皇帝强硬的口吻。
皇帝紧盯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萧沁瓷一怔。
“你阿姐没事了,”皇帝冷笑,“你就不想嫁给我了?”
这?疑问一直盘旋在他心头,如今不过是借着怒意问出口。
“我没有。”萧沁瓷不知道皇帝怎么会?这?样想,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后悔,况且那日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你最好没有,”皇帝冷冷道,“你阿姐现在是没有事了,但将来?可不一定。”
萧瑜打断他们之?前他们就险些吵起来?,现在无非又是接上?了罢了。
“李赢!”萧沁瓷胸口起伏了两下,同样冷下脸道,“别用?旁人来?威胁我,如果我不愿意,我也不会?受你威胁。”
她指着门外,道:“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皇帝抬步就往外走。
没两步又被萧沁瓷叫住:“不许走正门,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
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惦记着怕被发现,连个门都不许他走。
皇帝停下,怒火烧得更旺:“我为什么不能从正门出去,你怕你阿姐发现?”
他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你既不肯告诉你兄姐你我快要成亲的事,又觉得婚期太近,这?样百般推诿还说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我没有不愿意,”皇帝的患得患失是她一手造就的,萧沁瓷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似乎和皇帝在一起后她的情绪便不如以?前平稳,轻易便能被他挑动?,“倒是陛下如果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听到她说没有后悔皇帝便信了,焦躁被轻易抚平,连她讽刺的话也变得没那么在意。
“朕从来?不后悔。”皇帝冷硬地说。
“那还有什么好争的?”萧沁瓷道,“我不想同你吵架,我要去沐浴了。”
她说完果真掀帘去了浴房,独留皇帝一个人留在原地。
萧沁瓷的冷静越发衬得他无理取闹似的。
浴房里?水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皇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又不甘心,留下又不想服软,分明是两个人在吵架,纠结的却?好像只?有他一个,萧沁瓷已经和没事人一样了。
他硬生生把自己那点挫败磨没了。
萧沁瓷再出来?时他仍是站在原地,她寝衣沾着水汽,发尾也湿着。
“你怎么还不走?”萧沁瓷挑眉,故意道,“不是说不会?留下来?吗?”
她说完却?没等?皇帝回答,自顾自地坐到镜前去擦着头发。
皇帝却?从她话里?听出了细微的松动?,远远算不上?服软,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立时就顺着台阶上?去了。
皇帝终于动?了,他到萧沁瓷身后重重抱住她,揉了她耳垂,将她才取下明铛的耳揉得通红:“你气死我了。”
萧沁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唇。
“哦。”语气平平。
皇帝更气:“哦?”
萧沁瓷道:“我也很生气。”她瞥他一眼,“扯平了。”
“没扯平,”皇帝和她算账,“你是不是还要和你阿姐去参加赏花宴?”
“我已经答应阿姐了。”
“所以?我还是生气。”
“那你气着吧。”萧沁瓷从镜子?里?瞥他,拿了帕子?绞发,才不会?因为他改变自己的决定,也不惯着他为所欲为的脾性?,她轻柔地说,“我也生气呢。”
皇帝顿了顿,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帮她擦着发梢的水汽,擦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歉:“方才是朕口不择言,你别生气。”
他应该相信萧沁瓷的,况且这?段时日她也是真心在好好和他相处,就像是世间最寻常的夫妻一般,没有逼迫、也没有不喜。
人总是得寸进尺,他想要萧沁瓷的心甘情愿,又想要她的喜欢,即便是萧沁瓷承诺了他他心中?的不安定感也没有减少半分。
他或许不该太贪心。
萧沁瓷却?静了片刻,道:“成亲的事……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我们才相处没有几日,贸然提起我兄姐会?如何看我?陛下当然可以?不在乎他们的目光,但我不行——”她别过脸去,声音很低,“——我不敢开口。”
萧沁瓷的开口解释又让人心神俱颤。
皇帝突然觉得那些纠结和不安又不是那么重要了,这?段感情原本就是他强求来?的,还能有什么奢望呢?他不能奢望萧沁瓷对他像他一样,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事。
他心软了:“你可以?慢慢来?,不着急,我不逼你了。”他抚着萧沁瓷半干的长发,“只?是你别让我等?太久,我也会?心急。”
“婚期也可以?往后推……”
萧沁瓷反而道:“就十月吧,”她从皇帝肩上?抬头,“三?哥不日就要返回幽州了,我成亲的时候也该有兄长送嫁才是。”
她眼眸明亮,有些微小的羞涩。
皇帝心里?一动?,她或许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好。”皇帝低低应了。
萧沁瓷想了想,未免皇帝再次觉得她不上?心,便说:“还有成亲的事,我没有经验,只?能你多费心。”
“你话说得好像朕很有经验一样。”皇帝苦笑。
“陛下不是还有礼部和内侍省吗?让他们去费心好了。”萧沁瓷狡黠地笑了笑。
皇帝看着她,还有许许多多的话突然也不想问出口了。
萧沁瓷不是不愿意的,也没有不开心,这?样就很好了。
他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一起度过。
“是啊,让旁人去费心好了。”皇帝道,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事再和萧沁瓷之?间闹得不愉快,他明知道萧沁瓷不会?为了他改变心意,争吵和强迫只?会?适得其?反。
她安静的任由皇帝抱了一会?儿。
见他不说话,萧沁瓷拨下他的手,转头在他唇角轻轻碰了碰,软软地说:“所以?还生气吗?”
皇帝又一次觉得自己被萧沁瓷拿捏住了。
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但他还是说:“生气。你还要和你阿姐去参加赏花宴。”
萧沁瓷这?次让他看清了自己唇角勾起的笑,她勾着皇帝的颈,声音放得越发软:“那别生气了?”
她在撒娇。意外的娇气。
很……稀奇。
萧沁瓷从来?不会?撒娇,她的软也是有棱角的,带着掌控欲和不服输,示弱也只?是倔强而惹人怜惜的,撒娇从来?不在她为达目的可以?使用?的手段里?。
因为没有她可以?撒娇的对象。
撒娇能得到的是无条件的宠溺和疼爱,她不相信有人爱她。
在萧沁瓷心里?始终认为,皇帝的爱源于□□,是她可以?用?美貌交换来?的东西,而不是她软语几句就能轻易得到的。
他从这?几个字里?窥见了萧沁瓷的松动?,他知道他的回答至关?重要。
“好,”皇帝低低说,“不生气了。”
萧沁瓷居然不意外他的回答,她枕在皇帝肩上?,不是不触动?的。
那晚险些被萧瑜撞见,翌日萧沁瓷再见她时总觉得有几分心虚,又疑心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几次拿话试探,萧瑜倒都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两日就到了端阳长公主的赏花宴,萧沁瓷同萧瑜一道坐车前往。七月也只?能赏荷,南山绿波池荷花开得正好,既能赏荷宴饮,又能避暑乘凉。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南山别院,端阳长公主早早就派了人在门外等?着,一见萧府的马车到了就把萧瑜迎进去。
萧沁瓷已经记不清上?次参加此类宴会?是何种情形了,一路由仆妇领着从长廊过去,但见园中?花木繁盛,又有绣球芍药等?沿路盛放含香吐蕊,远远的还能看见碧波红花相映。
她们没去人多的池边水榭,反而是先到了端阳的屋子?,端阳一早便等?着了,萧瑜回长安之?后她们便见过,如今也不陌生。
“我还怕你不来?呢。”端阳将萧瑜上?下打量了一圈,上?次见萧瑜还是一身利落袍服,因着赴宴,萧瑜今日盛装,乍一看竟同过去没什么区别,端阳又找回了几分过去和这?位密友一同赴宴赏花的感觉,“我叫你打扮得好看点你居然真的听进去了,我还想着你要是敢敷衍了事我就给你好好打扮,喏,我连衣服都给你备好了。”
端阳手一指,果然备下了一身胭脂红华服。
萧瑜无奈:“既然答应了你要来?赴宴,自然不会?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