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概是赏花的时候不小心?被草叶刺到的。”
皇帝不疑有他?:“赏花就赏花,怎么还上手?”
萧沁瓷有点恼,把手抽回来:“我就想碰一碰不行吗?”萧沁瓷不想他?再纠着问,看着底下那片莲湖胡乱一指,“我还想去摘荷花,你?去不去?”
“不怕晒了?”皇帝问她。
萧沁瓷使唤他?:“你?撑伞,再拿把扇子,就不会晒了。”
皇帝似笑?非笑?:“你?倒是会使唤人。”
萧沁瓷瞥他?一眼:“不愿意?那你?就别做。”
皇帝跟着她下去,果?然让人去取了把伞来,给她撑着往岸边去,萧沁瓷不过是随口一说,真要上去了忽然又觉得不好。
她记得方才?那几位贵女就是说要去游湖,撞见了不好。
“算了吧。”萧沁瓷又不想去了。
皇帝已?经先一步上了船,闻言也是无奈,还说他?善变,萧沁瓷自己的情绪反复却半点意?识不到:“怎么又不想去了?”
“方才?有其他?人也说要去游湖,”萧沁瓷往湖面看了一眼,莲叶层层叠叠一望无际,倒看不见其他?的小船,“我不想碰见他?们。”
那头?端阳匆匆而至,远远就见皇帝身边的千牛卫守着,人似乎不在水榭里。再转过弯却看见了个年轻女子立在岸边,第一反应便是那是她皇兄带来的人,再一细看却忍不住拧眉。
那姑娘明眸皓齿,面上几分犹疑几分为难,容貌很是眼熟。
今日赏花宴上人太杂,有大胆的贵女想借机生事也不意?外?,但是萧瑜的妹妹……
端阳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萧娘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同?那顾家郎君去游湖了吗?”端阳的口吻严厉。
萧沁瓷一惊,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皇帝故意?的。
“殿下——”
萧沁瓷面上惊讶,叫端阳看了心?中更是生厌,她不想听萧沁瓷的辩解,便要叫仆妇把她带走,却听见皇帝问:“顾家郎君是谁?”
皇帝明知故问,萧沁瓷只有无奈,如今这一出?都是他?自导自演的,哪还有萧沁瓷开口说话的份。
果?然,他?下一句紧接着,没给两人开口的机会。话却是对着端阳说,口吻玩笑?似的:“端阳,朕还没死,你?就急着给你?嫂嫂重新找个夫君了吗?”
八月的天晒得人头脑发昏, 端阳眼下就有这种感觉。
眼前?发黑,明明热得很?,身上却阵阵泛冷。
皇帝玩笑似的一句话说出来, 自己不觉得,却同时惊到了听的两个人。
“陛下!”萧沁瓷无奈, 可不觉得皇帝会口无遮拦。
萧沁瓷忽然了解到了皇帝的险恶用心,他就是?故意的。
皇帝亲临赏花宴,端阳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就要来拜见,皇帝却在这时找了萧沁瓷过来,不就是?故意要让端阳撞破吗?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算盘。
皇帝仍是?含笑的模样,不疾不徐道:“朕说错了吗?还是?说,端阳没?这个意思?”
端阳倏然回神。
便是?再不能理解端阳也算是?看清楚眼下这个情?势了, 皇帝在船上?, 萧沁瓷在岸上?,位置并不接近, 言语却亲昵。加上?皇帝撑着纸伞,手上?还拿着团扇,显然都是?女子的用物?, 帮谁拿的不言而?喻。
端阳不敢相信, 她那个向来冷酷的皇兄会?帮小?姑娘打扇?任她如何想也猜不到这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人会?有这样亲密的关系。
“皇兄, 你同阿瓷……”端阳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 她想起萧沁瓷是?三月出的宫,此前?都在宫内常住, 时间也能同她去枫山行?宫的日子对上?,原来她皇兄储在行?宫的美人就是?萧沁瓷?
“阿瓷?”皇帝挑眉, 从船上?下来替萧沁瓷遮阳,“不是?说该叫嫂嫂吗?”
无须说更多,这个称谓就能说明一切。
“殿下想叫什?么都可?以。”萧沁瓷语气平平,眼却没?忍住瞪了皇帝一眼。
端阳见到他们的眼神交流,心情?更是?复杂。前?头她还只以为萧沁瓷是?好友的妹妹,自己也把她当?个小?姑娘看待,态度疏离,不以为意,转眼她就变成自己的嫂嫂了。
可?要她对着萧沁瓷叫嫂嫂,她实在叫不出口。
她也从来没?见过皇帝这副模样,居然有人敢驳他的话,他竟然也习以为常。
“不合礼数,”皇帝淡淡道,“难道等你入主中宫也要让端阳叫你的名字吗?”
端阳又是?一怔,做个得皇帝喜欢的宠妃和中宫皇后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不提萧沁瓷的家世,便是?她曾经的身份也是?个隐患。
“那都是?日后的事了。”萧沁瓷知?道皇帝是?故意在端阳长公主面前?这样说的,她示意皇帝少说两句,又斟酌着词,对端阳道,“殿下,我阿姐也并不知?道这件事,还请您先不要告诉她,我会?自己同她说的。”
端阳同样也想到了萧瑜的反应,在此之前?她还怀疑过萧瑜是?否是?知?道这件事,萧沁瓷的话显然也有打消她疑虑的意思。
端阳勉强笑了笑:“我不会?告诉她的。”她不着痕迹将萧沁瓷看了又看,还是?没?从身份的骤然转变中适应过来。
萧沁瓷也觉得尴尬,她同端阳原本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站在这里总不是?事。
“告诉她也无妨,”皇帝淡淡道,“否则你阿姐又该给你安排相看了。”
“我都已经说了不是?相看。”萧沁瓷低声道。
端阳又想起她皇兄一开始虽是?玩笑却隐有愠怒的话,又想到他提过的顾家郎君,身上?凉意更甚,萧瑜是?没?那个意思,她却是?真的起过那心思的!在皇帝面前?的第一句话也是?在说萧沁瓷去和顾均游湖的事,端阳眼前?顿时发黑——完了。
“确实不是?相看,”端阳提着一口气,“阿瑜同我说,只是?要……出来散散心。”
她前?次去枫山行?宫还想看看能叫她皇兄上?心的人,现在人就在跟前?了,她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萧沁瓷要她不告诉萧瑜的请求她得做到,她皇兄那里也要有交代,端阳还没?发现自己是?入了皇帝的套,只觉得自己今日就不该办这个赏花宴。
“是?这样吗?”皇帝不置可?否。
萧沁瓷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便道:“既然殿下来了,我就先告退了。”
“不去游湖了吗?”
端阳听懂了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又想到今日萧沁瓷是?同萧瑜一起来的,她回了家住,皇帝显然是?见不到人了,才要趁着赏花宴出宫来幽会?佳人。
便识趣地道:“臣妹就不打扰皇兄了,我还和阿瑜约了要去打马球呢。”
皇帝皱眉:“这样热的天还去打马球?小?心生病。”
“没?事,”端阳不以为意,“我们等日头歇了再去。”
端阳实在不想多待,告了退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萧沁瓷见人走远,这才甩开皇帝的手:“这下称心如意了?”
她睨着皇帝,显然是?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
“嗯?”皇帝不以为意,给她撑伞,见她被晒得热了,又给她扇风,“能和你一起游湖当?然也算是?称心如意。”
“哼。”萧沁瓷推开他的手,自顾自上?了船,又见他还不跟上?来,佯怒道,“不是?说要游湖吗?”
端阳慢慢走回去,也是?一阵头疼。
这桩事不能告诉萧瑜,皇帝没?露风声之前?也不能告诉别人,可?把她憋得难受。况且她还是?越想越不明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在一起了呢。
直到现在也是?不敢置信,方才那个人真是?她皇兄?
她心里揣着事,没?注意到萧瑜从前?面来:“端阳?”
“啊?”端阳被婢女提醒,猛地回神。
萧瑜已经到了她面前?:“你怎么了?”
端阳又是?一惊,想到这里离春波亭不远,不知?道皇帝他们上?船没?,不敢让萧瑜撞见,连忙拉了她往前?走:“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我见你迟迟没?回来,便想先去找一找阿瓷。”
端阳如今听不得这个名字,心虚和气闷都一起涌上?心头:“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就惦记着你妹妹,你还害怕她在我这别庄里出事不成?”
她自己心虚,便疑心萧瑜是?不是?起了怀疑,先前?只以为萧瑜是?担心妹妹,如今又觉得她对这件事或许也不是?全然无知?。
依着皇帝的处事,难道还会?藏着掖着不成?
萧瑜见端阳脸色不好,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便斟酌着道:“不是?,只是?你知?道的,她身份尴尬,我担心她独自一人会?不自在。”
端阳心里叹口气,暗道你那好妹妹可?只会?给旁人找不自在,谁敢让她不自在?
“不用担心,先前?我看见她同旁人去游湖了,”端阳想自己也不算说谎,“你现在还能跑到湖上?去找人不成?况且也该让她好好玩玩儿,你这个姐姐总跟着算怎么一回事?”
萧瑜想想倒也作罢了,总归是?在端阳的府上?,确实出不了什?么事。
她们走出一段路,端阳几经犹豫,不着痕迹地打听了几句萧沁瓷的事,萧瑜起初没?多想,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了。
端阳想了想,又问?:“你妹妹……性子好不好?”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你妹妹安安静静的,你又百般不放心,好奇罢了。”
萧瑜不疑有他,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端阳心道这回答说了就跟没?说一样,不过萧瑜就是?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是?温柔的还是?活泼的?总得有个词吧。”
端阳回想,那姑娘年纪轻,跟在萧瑜身后时安安静静的,似乎也谨慎,在皇帝跟前?却又换了个人似的,叫她摸不清。
“我妹妹性子当?然好,”萧瑜奇怪看她一眼,不明白端阳怎么就突然这么上?心。
端阳还是?不怎么满意,又问?:“那她记仇吗?”
“你问?得这么仔细做什?么?”
端阳也不想,但:“你不是?说我从前?抢过你妹妹的糖葫芦,还把她欺负哭了吗,心里过意不去。”
萧瑜不信,且不论她如今贵为长公主,便是?从前?端阳行?事跋扈,欺负了也就欺负了,怎么可?能还会?过意不去。
“都多少年前?的事,那时你年岁也不大。”
端阳也不想记着,可?是?她刚和萧沁瓷见面的时候就被抖出了这桩事,这下萧沁瓷想不记得都难。
“唉呀,我就是?过意不去,你快说说你妹妹记不记仇?”
“阿瓷啊……”萧瑜慢慢说,“记仇。”
“什?么?”端阳问?,“你不是?说她性子好吗?”
“她性子是?好,不过也不代表她不记仇啊,”萧瑜道,“你知?道王韧王御史吧?”
端阳点头:“知?道,那个性子古板严肃的老头,当?初就是?他上?书说我骄奢淫逸,要我皇兄好好管教。”
“他是?阿瑛的老师,那时常来我们家讲学?。”萧瑜道,“结果有一次他把阿瓷养的鳖钓上?来吃了——”
“养鳖?”
“阿瓷不知?道,以为是?乌龟。”萧瑜想起萧沁瓷幼时天真,总是?被几个哥哥骗。
“然后呢?”
“阿瓷哭了一宿,然后偷偷往王御史的书袋里塞鱼眼珠子。”萧瑜至今想起来也是?觉得好笑,他们见王御史摸出一对死鱼眼,都面面相觑,王御史倒淡定,把那鱼眼珠子往萧沁瓷跟前?一放,逼着她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上?午,“不仅如此,她还让人把王御史钓鱼的鱼钩全偷走了。”
端阳完全看不出来今日那个清冷端庄的姑娘幼时居然这样顽劣大胆:“你妹妹真是?大胆,你家的下人居然也敢帮着她偷王御史的东西。”
“不是?下人,”萧瑜看她一眼,“是?我偷的。”
“你还真惯着她。”端阳有点吃味,要是?她小?时候敢这样做,她那个古板的皇兄只会?罚她抄书,才不会?做这种帮腔的事。
不对,她怎么记得,当?时抢萧沁瓷的糖葫芦她皇兄也是?帮了她的呢?
“阿瑜,你快帮我想想,”端阳连忙道,“当?初是?我皇兄也在的吧?”
起初倒还好,小?船渐渐往湖心去,两边拂开莲叶,萧沁瓷掐了两枝荷花插进瓶里,随意一摆就好看得紧。
她摆弄这些东西总是?得心应手。湖上?确实清凉许多,风送莲香,从半月窗涌进,皇帝看她神色认真,又煮了一道荷叶茶。
不多时湖上?起了风,掀得波浪翻滚,船身也微微晃荡,萧沁瓷就有些面色发白了。
“怎么了?”皇帝看她脸色,关切地问?,“晕船吗?”
萧沁瓷摆摆手,觉得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舱里狭窄,更让她胸闷气短。
“有点不舒服,头晕,犯恶心。”萧沁瓷撑着额,脸色白得近乎剔透,唇上?颜色也淡了。
皇帝触了触她的额,摸到一手凉意,先让船夫靠岸,又问?:“以前?也晕过船吗?”
萧沁瓷摇摇头:“以前?没?晕过船,”萧沁瓷声音也轻飘,“这两日都有些难受,或许是?天太热,没?休息好。”
萧沁瓷苦夏,不爱走动,日日都在房里,入夏之后她偶尔便觉得不舒服,人也恹恹的。
“看过大夫吗?”
萧沁瓷还是?摇头。在家不比行?宫,刘奉御便不好再来给她请脉了,萧沁瓷嫌麻烦,又没?有特别难受,没?有必要看大夫,也免得让兄姐担心。
皇帝语气沉了些:“一会?儿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身体既然不舒服怎么自己都不上?心。”
萧沁瓷难受,更不想听他说这种话,打掉他的手靠去窗边,眉也紧蹙着。
好不容易等船靠了岸,萧沁瓷不要他扶,自己下船,不知?是?不是?在船上?待久了,还是?实在难受得很?,脚一沾地便软了下去。
“阿瓷!”皇帝一惊,及时揽住她,便见怀里的人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如霜雪。
萧沁瓷被皇帝抱着,能听见他急促的声音。她还残着一点意识,只是?眼前?阵阵发黑,人也没?有力气,五脏六腑似乎都绞成了一团,不疼,就是?觉得闷。
回了就近的水榭,大夫也来得很?快,萧沁瓷在榻上?缓了一会?儿,脸色没?那么白了。
“还难受吗?”
“还有一点,”萧沁瓷话很?软,“你别担心。”
皇帝面沉如水,眉头仍紧皱着:“先让大夫看看,朕也让人去请刘奉御来了。”别庄里也有大夫,不过刘奉御那里有萧沁瓷的脉案,对此更熟悉。
大夫匆匆而?至,知?道座上?是?天子,不敢乱看,放下药箱就去为萧沁瓷诊脉。
只是?这一看眉头却皱了起来,沉吟许久。
“这位夫人近日来可?是?时常觉得胸闷恶心?”大夫问?。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问?:“这样的症状持续了多长的时间?”
萧沁瓷想了想,道:“有一阵了,应该是?从入夏之后开始的吧。”
准确来说,似乎是?从她搬回萧府之后开始的。皇帝不许她多用冰,天气又燥热,萧沁瓷便时常觉得烦闷。
她心口忽然紧跳,意识到大夫的问?题并不寻常。
皇帝先她一步冷冷开口:“有什?么问?题?”
大夫拿不准,迟疑着道:“这脉象……好似是?中毒。”
第107章 l良人
大?夫话音刚落, 水榭中?便有彻骨的寒,他也知自己或许是不小心卷入了什么宫闱秘事,急急下跪道:“草民也拿不准, 只是这脉象古怪,实在不敢妄下结论。”
萧沁瓷自?己倒是冷静, 问:“你推测是中?毒,但我的症状是入夏之后就有了,也就是说这毒不是今日才中?的,而是有一段时日了?”
“是,按照夫人的说法应当是中毒有一段时间了。”大?夫额上冒了冷汗,“至于这毒,草民?才疏学浅,实在诊不出来。”
“于性命有碍吗?”萧沁瓷问, “我现在是已经毒发了?”
大?夫不敢抬头, 颤着音道:“于性命……当?然有碍,娘子的身体已经有所亏损, 才在脉象上显露出?来,不过一时半刻应当?不会、不会……”
“不会死。”萧沁瓷接上他的话。
她容色盛极,此刻因着生病面如霜雪, 虚弱之下反而透着一股冷冽, 话也极冷极硬。
皇帝转头看?她, 面上覆了一层寒霜:“先回?宫, 朕让人?去查。”
萧沁瓷这次没拒绝, 此刻宫中?确实比宫外安全,事关自?己的安危, 萧沁瓷当?然还是以?此为重。
只是萧沁瓷想起来:“我阿姐那里——”
皇帝打断她:“朕会让人?去说。”
“不是,”萧沁瓷皱眉, “我是想请大?夫也给我阿姐看?一看?,倘若是中?毒,或许不止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
皇帝只关心萧沁瓷的身体,还没想到这层,和萧沁瓷目光一对,立时便明了她的意思。
遇袭、萧滇身死、中?毒……桩桩件件都串联起来,或许身处险境的确实不止萧沁瓷一人?,只是因着她和皇帝的关系,才让这件事变得格外重要。
端阳如今看?不得仆妇急匆匆地来寻她。
“殿下,”婢子不着痕迹地看?过萧瑜一眼,轻声道,“出?事了。”
婢女将事情三两句说清楚,又说现在皇帝要萧瑜过去,让大?夫看?看?她是不是也中?了毒。
“什么?”端阳也难掩惊讶,“他们如今在何处?”
“陛下急着回?宫,吩咐奴婢们直接请萧大?人?过去。”
萧瑜听见?她们似乎在谈论自?己,但她谨慎,并没有表露出?异样或是好奇,直到端阳要带她出?去,她这才问:“出?什么事了?”
端阳回?看?的眼神复杂:“你那个妹妹中?毒了,”她叹口气?,先给萧瑜提了个醒,“今日我皇兄也来了,我也是方才才知晓,阿瓷与我皇兄——”
她话到此处,并不多提,只等?萧瑜意会。
萧瑜却?倏然顿住:“你说什么?”
脸上是震惊茫然。
端阳不敢耽搁,拉着她在路上解释:“我就是担心一会儿你见?到之后没个准备才提前与你说,旁的事情我也并不清楚,你还是私下去问阿瓷吧,她说她会告诉你的。”
萧瑜手在袖中?握紧,一时五味杂陈,端阳看?她脸色不好也就默默让她自?己化解。
别庄门口,萧沁瓷和一个年轻男人?并肩而立,正说着话,人?影相携在天光下,似一双璧人?,萧瑜却?只觉得扎眼。
那男子身量颇高,萧沁瓷只到他胸口,侧过的半张脸冷峻,雀蓝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同两仪殿中?高高在上的天子相去甚远,但又有不容忽视的威严。
“你先去车上等?。”皇帝的声音比起在两仪殿的冷酷,多了些温情。熟悉的嗓音听进耳中?,萧瑜恍然,怪不得她总是觉得这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我没事。”萧沁瓷不肯,眼已经看?到了萧瑜,“阿姐。”
“臣,拜见?陛下。”萧瑜先行礼,她前次面见?天子时隔着垂帘和高台,远不像今日这般近,天子的威严似乎也被收敛,落在她身上时却?暗含警告。
同当?日在两仪殿中?她提起萧沁瓷时一样冷。
皇帝面无表情道:“走吧。”
萧沁瓷推开他:“你去后面,我同阿姐在一处。”
皇帝顿了顿,眉心隐约蹙起,目光扫过萧瑜,又回?落在萧沁瓷身上:“好,你要是还有不舒服就告诉大?夫。”
萧沁瓷坐在马车里头,听大?夫给萧瑜诊脉。
她前头还请端阳长公主瞒着萧瑜,不想没多久自?己就得被迫面对她了。
撞破时的尴尬都被彼此心照不宣地压下去了,萧瑜没有多问,自?始至终地沉默着,头也不曾抬。
“确实也有中?毒的迹象,”大?夫沉吟道,“不过这位娘子底子好,脉象便没有那么明显。”
果然如此。
皇帝已经让人?去彻查萧府了,以?防万一,南山别院和枫山行宫也叫人?一一查过,凡是萧沁瓷吃过的用?过的都要验过。
他不放心萧沁瓷住在外头,人?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在别院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大?夫诊完脉也说不出?更多了,被请下车去,车内便只剩了她们两人?。萧沁瓷往萧瑜的方向一望,见?她面容平淡,瞧不出?情绪。
“阿姐……”萧沁瓷想了想,还是先开口,“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萧瑜终于看?她,声音很沉:“还难受吗?”
萧沁瓷说了实话:“还有一些。”
她面色还有些发白,车内置了软榻,是能让她躺下的,不过萧沁瓷还是端正坐着,就像是幼时每一次闯祸之后自?觉接受惩罚。
萧沁瓷早过了受训的年纪,萧瑜也自?觉没有训斥她的资格,因此她只是问:“中?毒是怎么一回?事?”
萧沁瓷道:“我已经让人?回?去告诉阿兄了,或许是受了我的牵连。”
“倒也不一定,”萧瑜道,“三叔死得蹊跷。”
此前她便遇袭过一次,又有萧滇的死在前,她们也在查,只是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萧瑜去沈府拜访过,沈菀不想和她们一起住,萧瑜也没有强求。
又是沉默。
萧瑜问:“是他逼迫于你吗?”
逼迫。萧沁瓷微一恍神。
“算不上,”她淡声说,面上不喜不怒,“我若不愿,没有人?能强逼于我。”
萧瑜看?她,这个妹妹在漫长的年月中?终于长成了她完全陌生的模样,此前她看?到的天真娇软都是假象,只要萧沁瓷想,她展露在人?前的都是他们想看?到的样子。
可她又有点无力,萧沁瓷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萧瑜不明白她话里的笃定从何而来,又或者?,那只是她自?欺欺人?用?来麻痹自?己的。
“天子……不是良人?。”萧瑜道。萧沁瓷在她眼中?,是天真而空有美貌、毫无自?保之力的妹妹,她对今上知之甚少,但即便远在幽州也能听说他弑君夺位之举,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她不是没有看?见?皇帝今日对萧沁瓷的紧张迁就,又因为萧沁瓷一句话就避去了后面的马车,可这样一个男人?,即便是喜欢,能长久几时,又能有几分真心?
“我知。”萧沁瓷仍然淡定,她偏头去看?了竹窗,忽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良人?。”
萧瑜此时才认识到,萧沁瓷有一种毫不起眼的锋利,伤人?于无形。
“那日后呢?”萧瑜问。
“封后大?典定在十月,”萧沁瓷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在阿兄回?幽州之前。”
萧瑜点点头,语气?很淡:“你都安排好了。”这是她不悦的表现。
萧沁瓷默了默,说:“我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同你们开口。”
“你要想清楚,”萧瑜道,“若你嫁的是寻常人?,日后即便情淡生变,再不济我也能护你周全,可你要嫁天子,日后不论生死都没有退路。”
萧沁瓷眉眼一弯,道:“我知帝王心不可测,可阿姐,我要做皇后,我要坐到那最尊贵的位置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明明白白的将自?己的野心和对权势的渴望说出?口,萧沁瓷从始至终就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有动摇,也不会心软。
萧瑜像是头一次认清她:“皇后尊贵,可未必是好事,废立也只在天子一念之间。”
“大?周只有皇帝是君,莫说后宫,便是前朝百官谁不是要仰他鼻息?”萧沁瓷道,“况且,我还这样年轻,要等?到他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轻轻巧巧地说着诛心之语,半点没有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你不喜欢他。”萧瑜口吻笃定。
“……说得好像这世间的夫妻都是因为情爱才走在一处的,”萧沁瓷眉间有厌倦,“喜不喜欢的有那么重要吗?”
世间夫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稀里糊涂的也就过了一辈子。
“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累。”萧瑜道,“若是旁的人?,不喜欢了还能分开,但……”但那是天子。她原以?为萧沁瓷或许是给某个显贵做了外室,若是如此倒还简单,但同皇帝在一起,即便日后情淡爱驰,萧沁瓷也不能及时止损。
萧沁瓷觉得和她说话也很累。
萧瑜同皇帝似乎有相同的观念,将情爱都看?得很重,萧沁瓷不明白。皇帝从前还总要追问萧沁瓷喜不喜欢他、如何才会喜欢他,近日也不再问了。
情爱这种东西这样易逝,又虚无缥缈,实在不值得萧沁瓷多费心。
“我不讨厌他。”萧沁瓷道,“况且,要叫我卑微如尘的活着,那样更累。”
萧沁瓷偏头看?她:“我做皇后不好吗?萧氏就是后族,荣华富贵,满门朱紫,唾手可得,昔年旧案,等?你我掌权一日也能翻覆。”萧沁瓷说出?她从很早之前就生起的念头,“阿姐,这是通天的捷径。”
“也是险途,”萧瑜不动,“圣上未必能给你想要的。”
“无需他给,”萧沁瓷说,“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
萧瑜不再劝。
“你会帮我吗?”萧沁瓷静静望她,就像是很久以?前她求萧瑜帮忙,或是要她带外头的吃食,或是要她帮忙捉弄人?,萧瑜从来不会拒绝,“阿姐?”
萧瑜别开眼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陆奉御给萧沁瓷诊过脉。
“还好,这毒发作得慢,两位中?毒都不深,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就能没事了。”陆奉御道,“夫人?的身体还要虚弱一些,得好好将养。”
“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毒?”皇帝问,“怎么中?的?”
“回?禀陛下,毒性微弱,只能是积少成多,非一日之功,”陆奉御有些迟疑,“但看?脉象,有些像……像宫中?曾出?现过的朱碧。”
殿中?静了一瞬。
皇帝慢慢问:“宫闱秘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