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便?笑了,把脸埋进她?颈间, 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便算有吧。朕的回礼呢?”
萧沁瓷的指擦过他发,落到他颈后,又沿着起伏的弧线慢慢描摹,道:“回礼自然要?慢慢地备,陛下着什么急。”
“不,朕现?在就?要?。”皇帝被她?摸得热起来?,越发升起渴望。
他想要?萧沁瓷给?他的东西,是什么都好, 只要?是她?给?的。
萧沁瓷两指跨过他肩臂, 又落在他腰背上,惯常的撩拨完之后一触及分。但那触感却留了下来?, 滚烫得让她?指尖开始发疼。
他压住萧沁瓷,隆起的背将锦被都顶开蜿蜒的起伏,夜风悄无声?息地从相贴的缝隙中溜进来?, 又挤出去。
皇帝根本没收力?, 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萧沁瓷身上, 她?觉得身上像压了一座大山, 重重的沉下来?, 被压住的每一寸都让人疼痛。
山岭都要?随着他的意愿改变起伏和走向。
萧沁瓷收回手,转而去推他。
“您这是耍无赖。”萧沁瓷懒得去想皇帝在深夜要?的能是什么东西, 她?也?不想惯着他,抵着他肩膀往外挪, 道,“我要?睡了。”
皇帝不依不饶:“朕是天子,有耍无赖的权力?。”
他由着她?往外,在完全离开时又把她?捞回来?。
“睡着再去耍无赖吧,”萧沁瓷道,她?被翻了个身,侧脸来?看他,眼里天真与妩媚混杂,“梦里什么都有。”
“是啊,”皇帝缠住她?一缕发去拨弄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又去拨弄她?长长的眼睫,“朕要?做的一定是个美梦。”
他如今就?在美梦里,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你好重。”萧沁瓷喃喃说,她?枕在皇帝的手臂上,觉得累,昏昏欲睡。
这下她?是真的想睡了。
“那你睡。”
萧沁瓷打开他的手,又去蒙他的眼睛:“快睡,我好困。”
皇帝没动,顺从地在她?掌心闭上眼,他的眼睫也?是软的,在萧沁瓷掌心刷过一阵酥麻。
夜静得安谧,灯花燃烧的声?音也?轻了。他们离得这样近,清浅的气息也?能绕耳不绝。
另一个人的目光一直很淡,很静,但只要?她?的目光看过来?,皇帝就?能感受到。
“不是说要?睡了,怎么还?在看我?”他没睁眼,只在萧沁瓷掌心动了动,是个任由她?掌握的姿势。
萧沁瓷枕在他脸侧,片刻后,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触碰,香甜柔软。
手仍盖着他眼,眼前是一片黑暗,萧沁瓷的声?音在黑暗中慢悠悠地响起,带着倦意,又隐有急躁:“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皇帝还?是不动:“睡啊,还?是你想要?我哄你睡?”
萧沁瓷安静了一瞬,蒙在他眼上的手撤开了,她?轻轻挨上来?,吻落在他脸侧、然后是唇角,她?的唇有些凉,落上去像顷刻就?能被融化?掉的雪粒。
“快点……”
皇帝这才笑了一下,重重吻住她?。
虽然不甚满意,萧沁瓷到底还?是买下了那处宅子,让人简单装饰了一番,又留了人守着,权当是自己的私宅。
翌日萧沁瓷让人摘着院里的槐花做成?槐花蜜,皇帝当时命人整修庭院时留了私心,叫人不许在萧沁瓷的院子里栽丹桂,只栽了紫藤蔷薇、牡丹海棠,四季都有暗香。
皇帝白日不在,踏着余晖进来?,门窗半开,霞光隐跳,案上桃木瓶里还?插着两枝桂子,一簇簇拥在一起,被镀成?了淡金色。
“在做什么?”
“槐花蜜。”萧沁瓷便?说是萧瑜喜欢吃,她?捧着做好的一罐槐花蜜,是有点怅然的模样,“不知道阿姐如今还?喜不喜欢。”
皇帝面上不显,嘴里也?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皇帝想了想萧瑜身上那些战功,说她?每每出战身先士卒,勇猛之名军中皆知。
“是吗?”萧沁瓷见状把罐子重新?封好,“原本这坛是准备做给?陛下尝尝的,你既然说这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那想来?也?不会喜欢了,既然如此?,我还?是留给?我阿姐吧。”
皇帝一顿,不自在地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低不可闻地说:“偶尔尝尝倒也?有新?意。”
萧沁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片刻后忽然朝他招招手:“阿赢,你来?。”
她?很少直呼天子的名字,单纯的两个字被她?说出口总带着难言的柔软。萧沁瓷知晓自己的优势,所以总是以此?为武器,刺得皇帝丢盔弃甲。
皇帝面色自然,站到她?身前去。
“嗯?”
萧沁瓷用筷子蘸了一点,抹在他唇上了。
“甜吗?”萧沁瓷问。
皇帝抿了一下唇,慢条斯理?地将那点蜜都吃进去,唇角轻勾,道:“甜。”
结果当夜那罐槐花蜜就?被皇帝启开来?尝了,害得萧沁瓷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皇帝还?要?理?所当然地逼着萧沁瓷重新?做一罐,萧沁瓷不想理?他,最后还?是被逼着答应了。
只好恨恨想着一定要?在新?做的蜜里放上许多黄连,苦死他。
槐花蜜做好的那日萧瑜也?就?回京了,金谷卫押着人悄无声?息地回宫复命,萧沁瓷躲在两仪殿的垂帘后,见了她?阿姐第一面。
她?同萧沁瓷想象当中的模样截然不同。实际上年月过得太久,萧沁瓷已经记不清萧瑜从前的模样了,只记得她?惯爱穿利落胡服,明艳不可方物,一鞭能将爱爬英国公府墙头来?看她?的纨绔子弟抽得跌落在地。
如今站在殿中那个人也?是好看的,好看得有些陌生,眉眼的冷峻也?没能冲淡那与生俱来?的妩媚。
皇帝也?在审视她?,萧瑜全然无惧。
她?同阿瓷生得不太像,气质也?千差万别,不过那种冷淡镇定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他余光瞥见萧沁瓷握紧垂帘,几乎要?僵在那里,便?咳了两声?,示意殿中吏部、兵部、刑部以及御史?台的大臣可以开始议事了。
其实这桩事吵了几月,已经议出了结果,如今无非是把那结果对着萧瑜再宣读一遍,她?倒是从头到尾的冷淡,不曾为自己出言辩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除了萧沁瓷不小心扯动垂帘时的微小动静让她?敏锐地投去一瞥。
皇帝最后道:“朕念在你驻守边境十?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罪得罚,功也?得赏,你可认?”
萧瑜垂首:“但凭陛下处置。”
“你顶替旁人身份从军,那过往功绩便?都不能论,朕剥夺你的军衔和战功,你可有异议?”
“罪臣无异议。”
萧瑜仍是面无表情?,倒是萧沁瓷听了之后拧眉看他。
“好,虽然你身份不实,但战功做不得假,既然有罚,也?会有赏,你即日起就?入金吾卫做名千户,巡禁长安,”皇帝道,“萧瑜,你能守好大周边境,朕当然也?信你能替朕守好锦绣长安。你能吗?”
“罪臣,万死不辞。”萧瑜却没有领赏,也?没有起身,仍是跪在地上,道,“但陛下若要?赏,臣想向您讨一桩恩典。”
皇帝的目光在一瞬转冷。
萧瑜跪着,能感受到座上天子冷若寒泉的目光,如携万钧之势。她?还?未开口,已然感受到了天子的不悦,这是在方才都未曾有过的,如刀剑悬空而刺,蓄势待发。
皇帝不想她?开口。
萧瑜感受到了天子的压迫。但她?还?是依着自己的意道:“玉真夫人,是罪臣的妹妹,昔年受臣父之罪所累没入宫禁,罪臣听闻年前她?已出宫去方山修行,陛下若要?赏,罪臣恳请陛下能放她?归家,再无所求。”
旁听的几位重臣皆是一愣。有知晓内情?的不免偷偷多看了萧瑜几眼,又偷偷去觑天子的脸色。
天子的身影隐在重重帏帘后,辨不清。
片刻后,只闻他声?音如常:“玉真夫人早已得太后恩典出宫了,你不必求朕。就?按朕方才说的办吧。”
暖煦的晴光从殿外照进来?,萧瑜抬头时面上终于有了点波动,她?身上除了年轻姑娘的妩媚好看,更有将军百战的英姿勃发。
萧沁瓷面上怔怔的,她?松了手,于是连那点微小的缝隙都被完全掩盖住。皇帝压着眉,把突如其来?的恼火压下去,再开口时已经听不出先前的不悦了。
“萧千户在长安没有府邸吧?”皇帝状似无意地问,“朕记得前英国公府的旧宅还?空着,就?让她?搬进去吧。”
他们就?这件事论过好几次。
萧沁瓷看过几处宅子,都不甚满意,况且,萧沁瓷心里始终惦记的是都回到长安了怎么能不回家住呢。萧家的旧宅既然已经回到她?的手上,那也?该让旧人回家看看,虽然早已物是人非,但萧瑜他们一定也?会想回去的。她?甚至都没有在那处旧宅长大尚且会有留念,遑论那是萧瑜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
萧沁瓷没想到皇帝会这样安排,倒是合情?合理?,回头时正和他的目光对上,见他眼里含笑,对她?无声?说了一句话。
萧沁瓷看懂了,便?也?回他一个笑。
萧瑜由内侍领着出去,路上她?问那小太监:“玉真夫人出宫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是三月的事了。”
“公公可知她?出宫之后去了哪里?”萧瑜追问,“太后娘娘可有恩旨?”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那小太监歉意的笑笑,不敢多说。
萧瑜不再问,谢过之后便?独自出宫了。
时隔多年长安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萧瑜想了想,先依着记忆里的路去了苏家。萧沁瓷既然是被正经放出宫的,太后未必愿意放她?走,最有可能在的地方还?是苏府。
她?没找错,门房却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见她?一身普通,没有拜帖,家世来?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偏偏还?说自己是苏家的亲戚,他想把人敷衍过去,又见萧瑜始终不肯走,只好进去找管家。
苏晴快要?出嫁了,苏夫人近些日子放手让她?管家,她?倒也?做得像模像样。
管事来?回话时她?刚理?清一笔账,累得只想休息,听到来?人是打听萧沁瓷的却又起了好奇心。
“你说是个姑娘?”苏晴疑惑问。
“嗯,二十?来?岁,一个年轻好看的姑娘。”
苏晴一边让人去把她?请进来?,一边又疑惑,怎么会是个姑娘呢?难道是萧沁瓷自己来?了?想到这种可能苏晴一愣。她?最近对萧沁瓷的事十?分好奇,那日她?被苏夫人训斥了一通,勒令她?不许再提这件事,她?心有不甘,表面上答应了,私底下却还?在偷偷的查。
但查来?查去,萧沁瓷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苏晴所能知道的就?是她?三月离宫去方山修行,随后不久太后就?下了让她?还?俗的旨意,但从三月到现?在,萧沁瓷始终都没露过面,也?没有任何消息。
甚至苏晴还?偷偷又去听过父母的争吵,这次只听到零散的几句“她?回来?了”,“怎么办”之类的话就?被发现?了,又被罚跪了几日禁闭。
她?看见走进来?的萧瑜后没掩饰自己的失望,难免就?带了出来?:“你找萧沁瓷?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姐姐,我也?姓萧。”萧瑜不动声?色道,“我叫萧瑜。”
苏晴愕然:“不可能!”除了他们,萧沁瓷哪里还?有亲人。
萧瑜并不想与眼前这个小姑娘多说话,她?知道直截了当道:“我今日入宫面圣,陛下说阿瓷已经出宫返家了,她?在哪里?”
“她?没回来?……”苏晴被惊得脑子空空,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萧沁瓷哪里来?的姐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当年萧家出事时她?还?小,早就?对萧瑜没印象了,
“她?不在你们家?”萧瑜脑子转得可比她?快多了,转眼就?得出了萧沁瓷并不在苏家的结论。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家事,”苏晴端茶道,“送客。”
萧瑜没有动:“那她?去哪儿了?”
苏晴不语,已经示意身边的仆妇送她?出去,萧瑜已打定主意不走,至少得等苏柘或苏夫人其中一个人来?见她?。
苏晴急了,两厢正对峙着苏夫人急急走了进来?,一见萧瑜便?大惊失色。
萧瑜没问到萧沁瓷的下落,离开苏家后却发现?身后有人悄悄跟上来?。
她?反应极快,近身的同时剑已出鞘。
“——萧家姐姐!是我。”是苏晴。
萧瑜没动:“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晴踌躇了一下,还?是道:“阿瓷的事……我或许知道一点。”
第101章 怀疑
萧瑜按照先前和兄长的约定去了杏花巷子的陈记酒铺找人, 酒铺的门?关着,她叩了两声,门?一开便看见萧随瑛那张熟悉的脸, 还?未来得及说话,又见萧随瑛身后转出一个明艳身影。
“是阿姐回来了吗?”音色很?娇。
露出的半幅衣裙颜色有些眼熟。
萧瑜望过去, 看见一个美人盈盈立在萧随瑛身后。
她没想到先前还?在找的人此?刻就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兄妹,此?前又通过信,虽然?还?是觉得陌生,但说了几句话之后渐渐也就消弭了那种隔阂。
萧瑜心?中还?藏着事,借着说话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位阔别多年的幼妹。
萧沁瓷生得娇气,是她从最开始见到这个妹妹就知道的事,那个时候四叔每年年底才会带着家眷回京,这个妹妹便裹在一身银毛红羽斗篷里, 说话也娇滴滴的, 仿佛长安厚重的雪花落到她身上都能把人融化了。
雪团子似的。
后来四叔四婶相继去世,家里的长辈便都偏疼她一些?, 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这么些?年,萧瑜午夜梦回之际也会想到幼妹失了家族庇佑只怕在长安的日子不好过。
但——萧瑜的探询自然?得让萧沁瓷以为?只是普通的注视,她看着这个幼妹, 容色娇美, 行止谨慎, 即便是轻轻的蹙眉也没有愁苦的痕迹, 反而隐约惹人怜惜。
或许有过不好, 但看她如今的模样,已?经?丝毫看不出来了。
她看过萧沁瓷发上寥寥几根珠钗, 衣裙倒是华美,料子也极好, 但她生就这样的美貌,穿什么都好看。萧瑜长她六七岁,当年萧家出事时她已?经?到定亲的年纪了,各府的赏花宴参加了不少,隐秘事也见了一堆。
萧瑜想到苏晴吞吞吐吐的话,眉心?渐蹙。
要说是被?娇养的外室……倒真像是那个样子。
不过从前萧沁瓷随信寄来的便有许多银钱,如今也说她自己在打理生意,穿戴得好一些?也不足为?奇。
当初萧沁瓷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居然?找到她们?寄了信和银钱来,萧瑜起初并不相信,后来见信中附了诸多隐秘事仍旧半信半疑,只叫兄长回信且隐瞒了自己的情况。
宫闱惊变后又断了联系,她对萧沁瓷也实在不了解了,许多话也不好问出口。
“念……念,你如今住在哪里?”许久不叫的名字说出来也十分生疏,萧瑜问,“我刚去过苏家,他们?说你没有回去。”
萧沁瓷一愣。
“是,我如今一个人在外面住,阿姐,你方?才说陛下已?经?赦免了你,还?让你留在长安,不过旧宅应该还?需要修整几日,你们?如今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听程伯说你们?回来得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宅子,不如先同我一起住如何?”
“——也好。”萧瑜不料她会主动提起一起住的事,她还?在想要不要直截了当地说要萧沁瓷搬来和他们?一起住,这样也好,总能再观察一下。
“那就麻烦念念了。”萧随瑛笑了一笑,没有因要住在妹妹那里生出难堪或不甘,话语坦荡。他同萧瑜是双生子,两人长得十分相似,只是萧瑜稍显冷峻,他却?显得温和许多,他听萧瑜说皇帝已?经?赦免了她的罪,还?让她在长安为?官,既如此?,他不日也要返回幽州去,如今看到萧瑜和萧沁瓷相处融洽,两人在长安也能有个照应,这样他也放心?不少。
萧随瑛一直都是沉稳的性子,他生来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弃武从文一心?科举,除了英国?公的栽培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是习武的料。兄长甚至妹妹的骑射功夫都比他好,他从前的时候可以不在意,但是去到千里之外的幽州,三代不能入仕,似乎也只剩了从军一条路。
但有些?事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他根本就不擅长杀敌,当个小兵可以,但要做攻城掠池的将领太难,甚至在这方?面比不上他的妹妹。萧随瑛痛苦过、不甘过,最后都成为?了接受,在帐中做文书、出谋划策才是他的强项,何必再去强求做不到的事。
他也是从那时候起一日比一日温和,少年的意气风发都被?磨得干净,最终成了如今的圆润模样。
萧随瑛还?要开口,却?被?萧瑜截过话头:“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萧瑜受审的事是机密,除了被?牵连的人,朝中也只有兵部、刑部几个审理的官员知晓,萧沁瓷若孤身在外,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连程伯都不知道。
“是程伯送信来说哥哥来了。”萧沁瓷不疾不徐。
萧瑜又试探了几次,都被?萧沁瓷滴水不漏地挡了回来,其中许多问题她原本就预想过兄姐见到她之后会如何问,便都事先备好回答,但她不知她回答得越好反而越让萧瑜笃定了苏晴的话。
萧沁瓷买的宅子不大不小,住几个人绰绰有余,但也不算大,房间都紧挨着。
“夫——”跟在萧沁瓷身边的苹儿一时改不过口,“娘子,有人送了信来。”
萧沁瓷接过,纸上写:“衾冷帐寒,何日归家?”
她将纸条折了折,原本想放到烛火上烧干净,又临时改了主意,把它收到了匣子里。
苹儿提醒她:“娘子,送信的人还?没走呢?”
“那你去把人打发了吧,”萧沁瓷往门?外看了一眼,道,“对了,告诉送信的人,这几日不要再来。”
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对萧瑜说这些?事,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皇帝那头晾一晾一好。
那头婢女得了萧沁瓷的吩咐往后门?去把人打发走,驾车来的禄喜一连问了好几遍萧沁瓷可有回信,见实在没有这才离开。
“那是什么人?”萧瑜的声音在苹儿背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大、大小姐——”苹儿一害怕就口吃。
萧瑜把萧沁瓷身边的人都认全了,又问了一遍:“苹儿是吧,”她下巴查门?外马车离开的方?向一点,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倨傲,“那是什么人?”
“就、就是来问路的……”苹儿结结巴巴的说。
萧瑜皱眉,这谎话太拙劣,一听就知道:“问路的?”
苹儿有些?害怕这个气势凌厉的大小姐,话也说不清楚,两三句话后便找了个萧沁瓷那边还?有事的借口匆匆跑走了。
萧瑜在原地看她匆忙跑走的背影,又去看被?关上的后门?,眉头便紧皱起来。
不知为?何,萧沁瓷总觉得萧瑜不管是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问话都似格外有深意,问题也是刨根问底,一个接一个,萧沁瓷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住漏洞。
萧沁瓷勉强应付了两日,直到他们?要搬回英国?公府开始忙碌起来之后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萧随瑛同样也觉得萧瑜这两日对她格外关注,找程伯打听萧沁瓷的事和事无巨细地盘问都还?能勉强说是关心?妹妹,可叫人留意萧沁瓷的行踪甚至自己悄悄跟着她就不正常了。
“阿瑜,”他斟酌着言辞,“我怎么觉得这几日你对阿瓷似乎——有些?怀疑?”就是怀疑,萧瑜甚至用上了军中刺探的手段。
萧随瑛问:“是有哪里不对吗?”
萧瑜摇摇头,对他说了苏晴告诉她的事:“我也找程伯问过,阿瓷第一次来找程伯时就匆匆忙忙的,又说害怕连累他,甚至还?有人跟踪,还?有先前她住的那处宅子,我去四邻打听过,在我们?住进去之前那宅子还?是空的。还?有,在我们?住进去的时候,我总觉得宅子周围时不时便有形迹可疑的人徘徊,但等我再去细探,又查不到踪迹。”
萧随瑛沉默片刻,道:“这些?,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问她?”萧瑜侧脸映在薄淡天?光里,干干净净,“你知不知道那个曾经?跟踪萧沁瓷的人怎么样了?我听程伯说,那日夜里长安城出了一桩命案,城里戒严了半宿,天?亮之后这桩案子的风声却?被?捂得很?好,只传出了一星半点。程伯说,那个命案里的死者,应该就是跟踪她的人。”
萧瑜道:“我如今身份敏感,她背后如果有人,放她来我身边,一定有所图谋。”
萧瑜掐了一簇槐花,放进嘴里咬着,苦涩的香气蔓延开来:“念念……长大了,”她语气不明?,“如今喊我做姐姐的这个人,我已?经?有些?不认识了。”
“阿姐!”
萧瑜话音刚落,萧沁瓷的身影却?远远出现在廊下,影子被?天?光拉得细长,尾音隐有雀跃。
她还?有初见时的紧张谨慎,几日下来又在兄姐面前多了妹妹的天?真娇软,如此?恰到好处的情绪转变,又同萧瑜话中那个诡秘的女子割裂,叫人辨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怎么了?”萧瑜神色温和地问。
“我这才想起来,阿姐还?爱吃桂花蜜吗?”萧沁瓷看见了方?才萧瑜摘槐花入口的举动,“我给阿姐做了槐花蜜,让人给你送来。”
“好啊,”萧瑜笑笑,“念念费心?了。”
萧随瑛站在一旁,看她们?言行亲近自然?,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生疏。萧瑜因着这些?年的经?历,待人多警惕冷淡,对待萧沁瓷却?很?少表露。除了因为?萧沁瓷是她一直惦记的妹妹之外,也是因为?萧沁瓷实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那种小心?翼翼的亲近,细致入微的体贴,很?难不令人动容。
他又想到萧瑜方?才说的话,心?下复杂难辨。
萧沁瓷再回房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她还?是住的自己原来的院子,萧瑜他们?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如今人少,伺候的人也不多,整座宅子入夜之后便显得空荡荡的,许多地方?也没点灯笼,有些?黑。
萧瑜知道她怕黑,把她送到风和院后才回去。
秋夜石阶生凉,萧沁瓷在外面走了一路,手脚反而发热,不过她刚推门?进去,就被?人拉了过去。
骇得她心?头重重一跳,惊叫几乎就要冲破喉间。
但熟悉的沉水香让她很?快按捺住,再定睛一瞧,果然?是皇帝。
外头萧瑜还?未走远,即便知道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但萧沁瓷还?是折身把门?关上,心?虚地推着他往里间去。
这才拧眉看着皇帝:“你怎么来了?”
皇帝穿了身利落的玄色窄袖圆领袍,更衬得身材高大,沉沉看过来的时候让萧沁瓷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
他原本便沉冷的眉眼听了萧沁瓷隐约质问的话更显得冷。
皇帝缓声问,听不出情绪:“朕不能来吗?”
萧沁瓷觉得他不守信用:“陛下,我们?明?明?说好的,我阿姐回来之后您就不适合再来这里了。”
“朕不来见你,你也不会来见朕,”皇帝负手,眉间染上不悦,“那你说,朕要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来见你。”
萧沁瓷抿紧唇:“我还?没同他们?说呢。”
“那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这才过了几日,您着什么急?”
皇帝盯着她,看她面上隐约透出的无奈。
这几日皇帝日思夜想,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萧沁瓷的套。
她如今人在宫外,又有兄姐护着,说不得哪一日便远走高飞了,从前种种温柔顺从皆是用来迷惑他的手段,左右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细思之下竟然?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顾如今是深夜,只一心?想要亲眼见到她。可是如今见到她之后那股怀疑也没有罢休,反而愈演愈烈,萧沁瓷分明?已?经?接受了他,又为?何迟迟不肯跟她兄姐坦白?
“朕已?经?让礼部把封后大典的时间定在了十月。”皇帝突然?说。
“什么?”萧沁瓷吃惊。
皇帝声音越发和缓:“我们?不是商量过这件事吗?年底朝中事忙,再拖下去就只能到明?年了。”
“可是……”
萧沁瓷面上的犹豫刺痛了他。
“你不愿意?”
如今已?是八月,距离十月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萧沁瓷觉得太快了,在宫中的记忆是冰冷而不愉快的,虽然?她已?经?做了决定,但要面临时还?是下意识地抵触。
“是不是有些?快了?”
“快吗?”皇帝淡淡道,“朕还?觉得有些?慢了。”
萧沁瓷还?是拧着眉,最后道:“算了,陛下决定就好。”
皇帝的原本强行按捺住的不悦却?被?她短短的一句话勾起来。
“算了”?什么叫算了。分明?是萧沁瓷已?经?答应的事,如今被?她说来却?像是皇帝独断专行逼婚一般。
“阿瓷,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即便如此?,皇帝仍是耐着性子,冰冷的怒火混着不甘,让他声音冷酷,“你让我决定——”
皇帝的话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萧瑜去而复返:“念念?”
第102章 遮掩
萧瑜走到一半折返, 她在院里没有看见守在廊外的婢子,走近时又隐约听到房里?的动静。
她耳力好,能模糊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 有些冷。
她没有急着推门,而是在廊下站了一会儿?, 只依稀听到“能不能来”,“告诉他?们?”的字句。
听音辨人,是个很强势的男人,说话时是久居高位的沉稳与冷酷。
这样的男人必定自负且专断,美色对他?来说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不会对此上心,但也容不得人违逆。
萧瑜面圣之际隔着垂帘,没有窥见过天子真容, 但她是听过皇帝的声音的。她此刻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未往那上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