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咬着唇忍耐,照进销金锦帐内的烛光越来越微弱。
每每出言催促他,都被他用什么“就快好了”、“最后一回?了”搪塞过?去。
握住她大腿的手却未卸下?分毫力道。
后来姜窈索性不再问他,只默默忍着。
他再怎么用那些话安抚她,哄骗她,她也不信了。
事了,姜窈腿根都叫他磨得红肿不堪,她捱着细密的疼,不肯叫他知道。
这回?倒不是因为脸皮薄,好面子,她脸面早就丢尽了。
如?今怕是人人都知道太后姜窈品行不端,与小叔子苟合。
她只是怕他给她上药,再起了意,吃苦的还是她。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裴涉也知她心中所想。
趁她熬不住,再次睡去时?,掀开她寝裙,分开她双腿,查看伤处。
肿胀处浮着靡艳的红,招人疼惜。
他用消肿化瘀的药膏给她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擦上冰冰凉凉的药,待药膏化去,沁入肌肤,他才放开她的腿。
元月初五,姜窈一整日恍如?在?一场大梦中。
登基大典上,裴涉册封她为皇后时?,含元殿里那些各异的目光,看得她极为煎熬。
一生能做两次皇后的人,翻遍史?书也难找出第二个。
生前尚且要?受人非议,身后不知要?被史?官写成什么样子。
可怜她一辈子都没有过?私心,身为皇后,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大齐江山,竟落得这般下?场。
她不想难为自?己,不再去想。
暮色沉沉,寒风策策。
她打开了窗子,栖在?檐下?的那只白鸟扑棱着翅膀飞进来,停在?她面前的书案上。
她裁下?两指宽的纸,在?纸上写下?:
正月初六,申时?三刻,罔极寺降香,可伺机出逃。
墨迹干后,她小心地卷起字条,塞进传信鸟脚上银环中,将鸟儿放飞。
一身银白羽毛的鸟儿振翅飞走,越过?琉璃瓦覆盖的重檐,迎着夕阳的方向飞去。
正月初六,年节刚过?,深冬朔风凛凛。
罔极寺这一日要?为先帝再做一场法事,普通香客不得入内,清冷寂寥。
数点寒鸦从山间掠过?,山林中苍松经冬犹绿,树梢上零星挂着残雪。
姜窈迈进寺门?的那一刻,蓦然?想起在?这里求的那根签。
所求皆空。
果真都是一场空。
一百名僧侣在?罔极寺主殿前念了大半日的经,姜窈自?觉愧对先帝,便也一直在?殿前跪着念经。
手中的佛珠拨动了许多次,往生超度的经文反反复复颂了多遍。
夕阳从山头上沉下?了一半。
青泥扶着姜窈从蒲团上站起来。
她双膝跪得酸胀,缓了缓才能行走。
冬天的太阳沉得快,天色越来越暗。
青泥道:“娘娘,时?候差不多了。”
姜窈点头,行经后院留给香客住的禅房时?,转头对身后紧紧跟随的十?名禁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吾去更衣。”
这时?节天寒地冻,年前下?的大雪,到这时?候积雪还未完全消融。
她裙摆宽大,扫过?地面时?被地上积雪尘灰染脏。
最前面那名禁卫挡住姜窈去路,抱拳道:“娘娘,陛下?有令,不许卑职离开娘娘半步。”
青泥叱骂道:“大胆,娘娘进去换衣裳,你们也要?跟着吗?”
禁卫躬身,道:“卑职不敢。”
他扫了一眼,见姜窈裙摆的确脏污了,只好侧身让开路,下?了石阶,守在?外面。
姜窈对罔极寺极为熟悉,这间禅房有个小门?,出门?后便是下?山的小径。
机会稍纵即逝,她们不敢停留。
岑晏正在?山下?等她们。
惊慌之下?,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跌倒,幸亏青泥在?一旁将她扶住。
她身子不便,跑不动,也走不快,扶着肚子,沿着碎石子铺的小路弯弯绕绕往前走。
罔极寺几经修缮,殿宇众多,她走得慢,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出寺门?。
暮色茫茫,重云黯淡,斜阳照着地上残雪。
越往前走,她就越心慌,仿佛身后有追魂索命的厉鬼。
没走几步,她就要?回?头往身后看一眼,确认无?人,才借着往前走。
绕过?一片松林,踩着松软的松针,在?掩映松木后,那扇古旧的后门?已经依稀可见。
青泥搀着她的胳膊,加快了步子,一起出了松树林。
指尖触碰到门?上的铜环时?,她身后乍然?传来一道森冷声?音。
寒风冷飕飕的,他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寒意透骨。
“嫂嫂。”
裴涉习惯于唤她“嫂嫂”,下?意识地这么叫她。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粒子,拍打在?姜窈身上。
她身子一颤,僵硬地转过?身。
松林里阴影斑驳,几线日光穿进来,一地树影被刺骨寒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张口想要?解释。
口中呛进一阵冷风,她掩嘴咳嗽几下?。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隆起的小腹,“嫂嫂腹中连朕的骨血都有了,还想逃吗?”
姜窈受了惊吓,没有出声?,四周惟余风声?。
裴涉拢在?她小腹上的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仿佛也受了惊,微微一动。
“嫂嫂真以为朕不知道吗?岑晏在?山下?等着嫂嫂吧。”
姜窈肚子里倏而一疼,她缩了缩脖子,颤抖的双手捂住小腹。
但身后的人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残阳映出两人的身影,她玲珑身影全然?被裴涉的影子罩住。
“天下?都是朕的,嫂嫂能逃去哪里呢?”
姜窈逃出生天的希望被他掐灭,连挣扎也不挣扎了,忍了多日的眼泪夺眶而出。
热泪滑下?,一经冷风吹拂,立即变得冰凉。
裴涉冷声?道:“跟朕回?宫罢,嫂嫂。”
他给过?她机会,她不珍惜,一心想着从他身边逃开。
既然?她选择走到这一步,他也就没什么好手下?留情的了。
他对嫂嫂,算得上是心慈手软了,可嫂嫂对他,总是如?此绝情吝啬。
姜窈泣不成声?,“不要?,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青泥跪下?去,磕头恳求道:“陛下?,求您放过?娘娘吧,她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没有一日睡得安稳。”
几名禁卫立刻上前摁住她。
姜窈死灰般的眸子里又闪过?剧烈的惊恐,“你们放开她!”
“裴涉,你敢动她,我——”
“嫂嫂想怎样?”裴涉捏住她下?颌。
姜窈被他捏着下?巴,发不出声?,呜咽道:“我……”
她也确实不能拿他怎样。
他一向算得又准又很,心肠冷硬,她除了被迫承受,能有什么法子,哪里有她反抗的余地。
甚至有时?被他算计了,都不曾发觉。
夜色倾覆,树影婆娑,山间风大,到了傍晚刮得人脸刺疼。
“求你了。”姜窈的声?音被风声?模糊,含糊不清。
她听见裴涉的冷笑,没有一丝温度。
“嫂嫂乖乖跟朕回?去,朕可以放了她。”
“不要, 我?不跟你回去!”姜窈脚步后退。
她离出寺庙的后门只有一步之遥,后退一步脊背就撞在了围墙上。
身前?高大人影亦步亦趋地压上来。
夕阳从山头沉下去,漫无边际的黑暗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
远处有小沙弥在檐下燃亮灯笼, 那点光亮微弱,却也让姜窈清楚地?瞧见了他眼底冰冷的狠意。
像是恶虎盯着自己的猎物?,下一秒就要咬住猎物?的喉咙。
“那嫂嫂想怎么样?跟着那个没用的书?生离开?京城吗?”
一听到岑晏的名字,姜窈惊惧道:“不,不。”
原来他都知道, 知道她在盘算着从皇宫逃出去。
霎时间,四面八方吹来的簌簌寒风仿佛一股脑灌进了她心里, 凉得彻底。
裴涉将她抵在墙上, “他是死是活,全在嫂嫂一念之间,嫂嫂不跟朕回宫,朕敢保证他不会活着走出后山。”
“若国公之子都可随意斩杀, 朝野上下岂不人人自危?若真如此残暴, 你这皇位能坐到几时?”
“嫂嫂莫不是糊涂了, 这世道, 向来是救人难,杀人易, 想杀一个人, 有太多办法了, 嫂嫂以为, 朕杀不了他吗?”
姜窈恶狠狠瞪着他, “那你何不将我?也杀了?”
裴涉嗤笑道:“嫂嫂怎么又说胡话?”
“都是我?一个人造的孽, 何必牵累旁人?”
“牵不牵累旁人,全看嫂嫂如何抉择。是不是朕对嫂嫂手段太仁慈了些, 才让嫂嫂三番两次地?想着逃出宫。”
裴涉捏着她下巴,拇指在她唇瓣上轻轻一拂,“还?是嫂嫂觉得,朕只是吓唬吓唬嫂嫂而已?”
姜窈眸光剧烈一颤,“你想干什么?姜、岑两家的人,你要是敢杀,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裴涉拇指上的骨扳指冰凉,硌在她下巴上。
“什么死不死的,嫂嫂怎么总说这种?话?”
姜窈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握住藏在袖中的翠玉钗,狠狠刺向自己隆起的肚子。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全身为数不多的力气都凝在了握着钗子的手上。
这反应太过激烈,裴涉并?未完全料到,凤眸中掠过一瞬的惊讶。
明?明?一切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她自从知晓真相之后,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越发地?难以掌控。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分力不从心的无力感,但瞬间就消弭在刺骨的北风中。
暴戾的占有欲充斥在他眼中,血丝渐渐爬上来,双目变得猩红骇人。
宁愿去死,去杀死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婴孩,都不愿跟他回宫吗?
他如今是天下之主,一切荣华富贵,没有他给不了的。
他以为自己待嫂嫂已经足够好了,可她一心想要从他身边逃走。
这世上从没有他弄不到手的东西,哪怕是本不属于他的皇位和权力,他也夺来了。
隐忍多年,一点点培植党羽,架空他的皇兄,把?持朝纲,再到杀死皇兄和侄儿裴煦,他一直游刃有余。
这是他第一次失算。
嫂嫂应该趴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骂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最后还?是会哭着求她放过岑晏,放过姜家人。
可她竟然如此狠心。
电光火石之间,他反扣住她腕子,姜窈攥钗子攥得紧,借着往下扎的那股劲儿,在他手背上划开?一个口子,尾端已经刺进了皮肉。
裴涉抿了抿唇,紧紧握住她手腕,没有松开?。
怒意来得快,散得也快,姜窈这会儿清醒了许多,别?过头,视线没有着落。
裴涉攥着她手腕的手略使了点劲,姜窈吃痛地?一松手,翡翠钗砸在冰雪未消的地?上,断成两截。
姜窈低头看去,他手背上鲜血淋漓。
殷红鲜血蜿蜒淌过他手背上疤痕和青筋,滴落在地?上。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去看裴涉的神?色,娇弱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瑟缩着。
裴涉粗暴蛮横地?单手抱起她,粗粝炙热的掌心托住她臀瓣。
姜窈几乎是被他扛在肩头上,姿势极为羞窘。
“你放我?下来!”
回应她的只有山间的夜风声。
岑晏在山脚等了两个时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姜窈的人影。
这边是后山,四周树木荫蔽,根本不知寺中的情况。
天色已晚,他提着盏灯笼,四周黑黢黢的,灯笼里的火苗被冷风吹拂得摇摇晃晃。
姜窈若是寻到机会逃出来,那么此刻早就应该到了。
可她迟迟未来。
岑晏没工夫再去想,提着灯,循着山间小路上了山。
罔极寺的后门紧闭着,不似有人出来过。
他心里愈发焦急,又沿着围墙,绕去寺庙正门。
未至正门,就见两列禁军身披甲胄,手执长槊,守在寺门前?。
寺门前?两盏纸糊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亮。
幽微灯火映出一辆马车的影子,马车帷帘正对着他。
疾风掀起帷帘,马车内宽敞,陈设奢靡,熏炉里的香雾混杂在凛冽寒风中,钻入他鼻息。
姜窈被那人困在角落里,两只手臂捶打在她身前?那人的后背上。
唇瓣被人含住,吻得红艳艳的,纤细脖子仰起,细微地?颤抖。
两道人影交缠着,帷帘在风里时开?时合。
裂帛声在马车内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
岑晏听见这声音,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撕开?了一般。
哽咽的哭声零零碎碎飘荡在夜色中。
姜窈身上出了一层细汗,灯火下,透着莹莹珠光。
她身上肌肤雪白,只要稍一触碰就能留下印记,透白细腻的身子上已经烙下了星星点点的淤痕。
裴涉手臂撑在她身侧,声息里染着难以纾解的欲.念。
毫不怜惜地?吻遍她身上每一处,却根本平息不了积聚的欲.火。
反倒像是在烈火里添了把?干柴,烧得越来越旺。
他虎狼一般的眼神?叫姜窈莫名惧怕,但更令她胆寒的是裴涉的那句“嫂嫂,你那个旧情人来找你了。”
车轮转动,马车渐渐驶入夜色。
裴涉看着身下女人惶恐的样子,灼烧般的火气才降了几分。
姜窈艰涩地?转过头,撩开?车帘,露出一条细缝。
缝隙中,她果真瞧见远处立着一人,玉冠白袍,提着灯笼,不是岑晏还?能是谁。
她愕然愣住,又羞又恼,一腔怒气无处宣泄,抱着双膝低声啜泣。
裴涉手背上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他用纱布潦草缠了一圈。
这种?伤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但伤口也的确不浅,可见她当时下了十足的力气。
倘若那时他没拦住,只怕现在就是一尸两命了。
她发起狠来,做出的事有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就这么恨他么?恨到亲手刺向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是因为这孩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脉么?嫂嫂还?真是绝情。
马车到皇宫时,已是深夜。
她的衣裳被他撕得破碎,只剩一件肚兜蔽体?,不得不接过裴涉手里的大氅包裹自己的身体?。
裴涉一抱她下来,她突然就像是受了刺激,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猗兰殿!”
“不要锁着我?,不要!”
宫门夜开?,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皇宫里灯火错落。
“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姜窈脸上泪痕犹在,不停地?捶打他胸膛,“你到底想要什么?怎么才能放过我??”
“留在皇宫里,尊荣,权力、富贵,我?都可以给嫂嫂。”裴涉声音寒凉,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
夜里冷风砭骨,她脸上未干的泪水经风一吹,针刺似的疼,“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你放了我?罢,求你了。”
裴涉漠然道:“嫂嫂,别?做梦了。”
“我?有什么好的,你想要皇后,多的是名门贵女愿意做,难为我?一个孀妇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世上大抵没有比他更卑劣的人了。
最初想占有她,只是出于肮脏之人对至纯至净之人的玷污欲。
世上既然有那般干净的人,不妨由他占据,摧毁,蹂.躏。
等她真上了他的榻,在他身下喘息啼哭,软成一团聚也聚不起来的云,他却逐渐生出几分难以名状的情绪。
数次将她从险境中救出,她越来越信任他时,他甚至有些享受她的依赖。
姜窈好不容易找到逃出去的机会,现在幻想都被打碎,再回到猗兰殿,只觉得窒息。
适才在马车上出了一身汗,她身上黏腻,脚尖一着地?就急匆匆去沐浴。
一走动,身后那人的影子也跟着她,一前?一后进了净室。
她裹紧身上的大氅,停下脚步。
身后那人却道:“嫂嫂这么害怕作?什么?朕能吃了嫂嫂不成?”
姜窈厉声道:“你离我?远点!”
裴涉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拉进,“嫂嫂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身子不便,朕自然要看着嫂嫂。”
他从后面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嫂嫂不愿意让旁人伺候,那朕亲自来。”
姜窈恼得浑身发抖,“呸,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恶心?嫂嫂觉得朕恶心?”裴涉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肚腹上,“嫂嫂别?忘了肚子里是谁的种?,病重时饮的是谁的血?”
猗兰殿建造时,引了一处热泉,汤池中常年有温热泉水。
池水冒着热气,水雾蒙蒙。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想快点挣脱他的桎梏。
裴涉揽得更紧,附在她耳边道:“帐中同朕翻云覆雨时也觉得恶心吗?”
姜窈吸了一口气,肩膀沉下去,“裴涉,我?如今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汤池里水雾氤氲, 姜窈赤足踩在白玉砌的地面上,足踝一下全笼在白雾中。
净室里本就闷热,她身上裹着件厚重的大氅, 后背又紧贴着他,更觉得浑身湿热。
“你松手。”
“不是要沐浴么?我帮嫂嫂。”
姜窈胳膊用力一挣,身子被挣脱,仍被他牢牢禁锢着,“我?有?手有?脚, 用不?着你帮。”
这件大氅对她来说过于宽大,从她肩头滑下去, 卡在臂弯。
浅淡的兰香萦绕, 与升腾的水气混合,清幽香气遽然变得暧昧诱人。
“这可?由不?得嫂嫂。 ”
姜窈肚子隆起着,裴涉也未真的用力,只是虚虚揽着她, 让她跑不?掉就是了。
言罢, 他又低声道:“我?竟忘了, 现在你是我?的皇后, 我?应该唤你小字。”
灼热气息拂过姜窈后颈和耳畔,撩起一阵热意。
他轻声唤她:“弥弥。”
她刚入宫那年, 皇兄似乎也曾这么唤过她, 但?大多数时候, 皇兄都会叫她“皇后”。
宫里的一切, 他了如指掌。
他很清楚, 皇兄和皇嫂的感情没那么深厚, 既非青梅竹马,亦非结发夫妻。
皇兄不?过是需要一个端庄稳重的女人操持后宫事宜, 召姜窈入宫,不?过是因为她贤良淑慧之名在外,父兄皆为国效力罢了。
他翻看过皇兄的起居注,宫里头妃嫔如云,嫂嫂一年到头能侍寝几?回呢?
“弥弥”这两字,除了她年幼时家人这么叫她,恐怕就只有?侍寝时,皇兄会这么唤她。
“住口!”姜窈好不?容易等他松了些力道,回眸剜他一眼,径直朝汤池走去。
这两字像烫得她耳根红透了。
先帝也极少?这么叫她,两人相互敬重,却没有?什么情分,只有?偶尔床笫间温存时,才能听见她叫自己?的小名。
汤池中的热水没过她腰际,后腰上?那粒朱砂痣在起伏的水面间时而藏起时而露出。
她不?去看他,自顾自地清洗身子,白腻肌肤上?,碎红零落,处处都被他贪婪地吻过。
清澈的热水浸没她的身子,身后的水流涌动,水声响起,裴涉逐渐靠近她。
姜窈厌恶他,哪怕只是一个对视,一次触碰,也叫她恶心。
那件玄色大氅被她丢在汤池边,她身上?只剩那件赖以蔽体的肚兜,捂着胸口,刚要转身,瘦弱的肩膀直接被他扳了过去。
“你……唔。”
软嫩唇瓣还嫣红肿胀着,又被含住。
姜窈两只手被他反剪在腰后,汤池中的热泉水浸湿她那件肚兜,水痕爬上?赤色的布料,染成更深的暗红色,湿淋淋贴在身上?。
“叫嫂嫂不?成,叫弥弥也不?成,嫂嫂想让我?如何唤你?”
如何唤她?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她都不?想听。
她背过身,不?理?睬他。脆弱的脊背和脖颈全然暴露在他眼前,腰间那粒朱砂痣被他舔过,吻过,红得灼目。
裴涉喉结微动,指节勾住绳结,轻巧一扯,“嫂嫂最好安分些。”
赤色肚兜飘落到水面上?,吸足了水,渐渐沉到汤池底,不?见踪迹。
绸布蘸了水,带着湿热的气息擦拭过她身上?的淤痕。
他擦拭得仔细,没有?一处略过,不?似帮人清洗,更像是捉弄。
姜窈立于水池中,双腿打颤,几?乎站不?稳,雪色肌肤上?浮着水光,杏眼也如同被水雾打湿,春光潋滟。
裴涉这才握住她两只手腕,拢住她两只手,带向?自己?。
“我?手伤不?便,只好请嫂嫂代劳了。”
汤池前,流云纹紫檀屏风上?,两道人影纠缠着,喘息声交杂。
姜窈没眼看那满池的温水,还好有?水雾遮掩住水面。
在汤池中闷得双颊涨红时,她才不?得已求裴涉抱她出去。
裴涉用绸布将她十指一根根擦拭干净,再捉着她双手放进汤池中洗濯。
姜窈不?肯,这池水如今怎么洗得净手?
回到榻上?,姜窈拉过被子盖上?,睡意朦胧,两只手又被他捉住。
她早就恼了他,他逼得愈紧,她愈是往后躲。
那点力气终究敌不?过他,整个人被拽进他怀里,双手也只能任他揉捏。
自正月初六那日起,姜窈就一直被囚禁在猗兰殿。
殿门落了锁,外面有?禁卫看守,转眼四个多月过去,她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也不?想出去,一个和小叔子厮混的女人,不?知道旁人在背后要如何议论,她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五月春尽,阶前那几?株枯死的树开了花,满树碧绿枝叶,榴花似火,如霞光照眼。
临近生产,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猗兰殿里伺候的宫人每日都小心翼翼,生怕她有?什么差池。
姜窈无事可?做,日日抄写佛经,未至正午,矮几?上?已经堆了一沓黄藤纸。
暖风熏人,敲开窗牖,姜窈蓦然抬眸,玉阶前火红榴花落入眼底,美得令人心惊。
她搁下笔,合上?经卷,“青泥,我?瞧着那株树上?的榴花开得好看,你去折一枝回来罢。”
青泥应了声,出去剪了一枝开得最好的榴花,插在矮几?上?的羊脂玉瓶中,洒了些清水在上?面。
姜窈指尖在鲜红的花瓣上?点了点,殿内死气沉沉的,因为这抹红色多了些盎然生机。
她眉目间终于漾开了几?分笑意,帘外翠叶红花映入她眼眸,神?色顿时鲜亮明媚许多。
青泥给这个孩子缝制了许多衣服,姜窈只是倚在窗边看着她绣。
怀胎十月,对这个孩子,她不?可?能没有?半点期许,有?时她也会像寻常女子一般,期盼这孩子出世。
只不?过这种念头一经产生,就会被她掐断。
她捧起药碗,喝了几?口就放回案上?。
每日的汤药都是一样的苦涩,可?她喝下来,却总觉得汤药越来越苦,捏了几?颗蜜煎樱桃放进嘴里,仍然驱不?散那股苦味。
她凝视着外面的朱红色宫墙,默默算了算,从凛冬到春深,再到如今春色殆尽,她没有?踏出过猗兰殿一步。
长嫂林玉珠和侄儿姜誉远在灵州,也不?知日子过得如何,有?岑晏照应着,应当还说得过去。
腹中突然隐隐作痛,起初并不?明显,她也没在意。
但?小腹越来越疼,疼得天昏地暗,肚子仿佛要被汹涌的疼痛感碾碎。
身下一片濡湿。
她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
青泥冲外间那几?名洒扫的宫女喊道:“娘娘怕是要生了,快去请接生的嬷嬷和太医过来!”
姜窈从里没有?这么疼过,剧烈的疼痛淹没了她所有?的感觉,裴涉将她抱到榻上?时,她丝毫没有?抵抗,反而因为一阵高过一阵的疼痛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手。
趁着疼痛的间隙,她竭力保持清醒,对裴涉道:“我?……要是死了,不?要迁怒于太医,也不?要牵连姜家。”
接生的嬷嬷掀开她裙摆,急切地催促她,“娘娘,用力。”
姜窈疼得额上?一层冷汗,周围乱糟糟的,吵吵嚷嚷,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剧痛席卷,肚子里仿佛有?人用锋利的剪刀绞碎血肉。
若真能就这么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她少?了些求生的意志,总也使不?上?力气。
身下洇开大片鲜红的血迹,面色煞白。
旁边几?个接生的嬷嬷和太医俱是惶恐不?安,生怕姜窈生产时出了岔子,牵连到自己?。
姜窈身子本就羸弱,被禁足在猗兰殿数月,郁郁寡欢,每日病恹恹的,全靠汤药撑着。
疼痛感逼迫着她使劲,她攥着拳头,咬牙使力,只盼着快点结束这凌迟般的痛苦。
裴涉站在床榻边,没有?人敢请他出去。
榻上?的女人神?色痛苦,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口中因为疼痛不?断地呻|吟,鬓边碎发被汗水粘在颊侧。
“好疼,我?好疼。”
“裴涉,求你,答应我?,不?要迁怒于旁人,不?要再……作孽了。”
女人的双眼溢满泪水,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只是乞求地望着他,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好似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嫂嫂还不?了解我?么?嫂嫂今日若是死了,明日就能和姜家人一起下葬。”
“嫂嫂十月怀胎,忍心让这孩子尚未出世就殒命吗?”
裴涉句句戳她心窝子,她身为母亲,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九月有?余,她自己?一个人死也就罢了,怎么忍心带着孩子一起死。
之前纵有?许多怨气,怀胎十月下来,她也难以对这个孩子产生恨意。
嬷嬷见她使不?上?力,命人端来一碗参汤给她灌下去,再次催促道:“娘娘,再用些力!”
四五个时辰过去,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殿内点上?了灯火。
婴儿的啼哭声在殿内响起。
嬷嬷抱着孩子,喜笑颜开,“陛下,娘娘,是个皇子。”
姜窈没有?力气去应答,脸上?终于展露一丝苍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