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留下皇后和继子相依为命。
眼看着大权旁落,继子被囚,皇后姜窈求到了自己的小叔子头上。
刚死了夫君的姜窈深夜前往景王裴涉的寝殿,白色的丧服裹着玲珑的身段,柳腰纤细,不盈一握。
“若小叔出手相助,妾……愿荐枕席之欢。”
那声音娇得似能掐出水来。
裴涉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阴险狠毒,冷血寡情。
他觊觎皇兄的皇位,惦记皇兄的妻子,为此用尽了手段,设下层层圈套。
皇兄新丧,孤苦无依的皇嫂便来自投罗网。
皇嫂楚楚可怜,无依无靠,只能任他施为。
他生性恶劣, 皇嫂泪眼涟涟,无力招架时,还要掐住她下颌,拂去她眼角泪痕,“皇嫂看清楚了,我是二郎。”
“别再叫错了。”
姜窈以为他答应此事,不过是图个新鲜,直到他弑君夺位,将她软禁,她才知他是蓄谋已久,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自己踏入了陷阱却浑然不知,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她迷途知返,借上香礼佛之机逃跑,却被裴涉发现。
昏黄暮色中,裴涉拦住她的去路,将她逼到墙角处,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住,大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皇嫂腹中连朕的骨血都有了,还想逃吗?”
“如今天下都是朕的,皇嫂能逃去哪里?”
阅读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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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狗血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介意勿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窈,裴涉 ┃ 配角: ┃ 其它:vb@弓刀夜月
一句话简介:谋夺皇嫂
立意:身处困境,不忘初心
成宁十年夏,历时三年的叛乱平定,皇帝龙驭宾天。
烈日炎炎,夏蝉嘶鸣,甘露殿的梁枋上挂了白绸,半空中飘飘荡荡,殿外天色晦暗无光,乌黑云层卷积,日光被吞噬殆尽,燥热的风烘得树叶蔫巴巴垂下,无力地随风摇晃。
重重灯火映着一娇小身影,皇后姜窈跪在灵柩前,小声啜泣。
皇帝突发恶疾,丧服赶制得急,裁剪得不太合身,白色绣鞋从她的裙摆下露出来,纤细柔软的腰肢被腰衿紧紧束住,玲珑身影在一波接着一波的翻滚热浪中愈发显得瘦弱。
泪珠子一滴滴打在金丝楠木灵柩上。
天气炎热,皇帝丧仪却无人过问。
他好歹是一国之君,纵然身体孱弱,没什么本事,可为了平定此次叛乱,他自己也是节衣缩食,将内帑中的金银全部充作军饷,外臣或许不知,可姜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姜窈入宫三年,未曾诞育子嗣,膝下只有废妃白氏所生的大皇子裴煦。
成宁帝崩逝,传位于裴煦,中书令沈仞见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傍,直接软禁了裴煦,挟天子以令天下。
虽说是继子,可她入宫的这三年里,一直是她在抚养年方九岁的皇太子裴煦,多少有几分母子情谊。
而今她和太子被分别囚禁起来,已经数日不曾相见了。
灵柩前的油灯里,灯油快要燃尽。
姜窈生怕灯灭了,拎起油壶去添灯油,才发现油壶已经见了底。
油灯里没了灯油,脆弱的火光行将熄灭,最后一点火苗燃烧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端起油壶,踱步至殿门前,拍门道:“两位统领行行好,油灯里没有油了,可否帮本宫添些灯油?”
门外守卫道:“娘娘,对不住,我们二人不能离开殿门前一步,您还是先忍忍罢,不过一盏油灯,灭了就灭了。”
姜窈点了点头,怔怔出神。
外面那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
“叛乱已经平定,景王这两日也要回长安了罢。”
“听说今夜便会入宫,武德殿已经收拾停妥。”
“哎,你说,沈大人如今以丞相身份摄理政务,若是景王回长安了,他交不交权?”
“应当……不会罢,听说沈大人与景王关系匪浅。”
“景王心狠手辣,恐怕不会容咱们中书令独掌大权,这几日,八成是沈大人他自作主张,僭越行事。”
“嗐,咱们就是拿钱办差,管他们争来斗去的那些事做什么?”
姜窈步子顿住,思忖起来。
她竟忘了,景王今日也差不多要到长安了。
那是他亡夫的亲弟弟,她的小叔子。
只是,她不太相信裴涉会顾念兄弟情谊。
若他心中有半点兄弟情谊,也不至于在掌了兵权后剪除异己,植奸肆党。
杨无轨叛乱,他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征讨逆贼,收复失地,已然权倾朝野,无人能撼动分毫。
更何况,裴涉与先帝并非一母所出,先帝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裴涉的生母是蛮夷之地进献的胡人女子。
他们骨子里流着不一样的血,先帝秉性敦厚,裴涉则多少继承了胡人的凶狠残暴。
想求人帮忙,总要给些好处,别人才肯办事,可一场叛乱,大齐的半壁江山都遭受了兵燹之祸,国库空虚,她自己攒下的私房钱也都捐了出去,金银首饰也都变卖得差不多了。
她不敢想,该拿什么去和他谈条件。
傍晚,天上团团阴云笼罩,疾风骤起,不多时便是风雨大作。
戌时一到,外面的侍卫到了换班的时辰。
风骤雨狂,来换班的两人被暴雨牵绊住,迟迟未来。
殿外那两名侍卫等得不耐烦,啐骂起来。
姜窈知道自己可能等到了逃出去的机会,悄悄挪到侧边的槛窗前,静静站着。
那两名侍卫终于等不及了,锁上了殿门,提着刀离开。
他们一走远,姜窈立刻抄起烛台,拼尽全身力气,砸碎了槛窗,踩着香案翻出窗子。
姜窈没撑伞,也没有灯笼照亮,冒着大雨前往武德殿,幸而今夜下了暴雨,路上并无宫人行走,她心里才踏实许多。
出乎她意料,那里宫门敞开着,只是未点灯,里面黑漆漆一片。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朱红色的围墙内,几十双绿幽幽的眼睛遽然睁开,虎啸声此起彼伏。
她三年未出宫城,囿于方寸之地,未曾见过这样的猛兽。
新鲜的血腥气混在雨水中,她蹙了蹙眉,踌躇着不敢上前。
阶前六角落地宫灯顶不住越来越大的雨势,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
那些猛虎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闪着绿光的眼睛逐渐分散开,离她越来越远。
借着灯笼的微光,她才看清,裴涉正坐在庑廊下的玉阶上,用刚宰杀的羔羊给那些猛虎喂食。
檐下的琉璃宫灯在风雨中摇晃,光线忽明忽暗。
他冷峻的侧颜笼在昏暗烛光中,眉目间光影明灭,琥珀色瞳孔中锋芒尽敛,却仍旧透着一股戾气,叫人不寒而栗。
老虎撕咬猎物时迸射出大片的鲜血,几点殷红的血溅到他脸上,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姜窈这才发现,血水已经混杂着雨水流淌到了自己脚下,填满了砖缝,又洇湿了她白色的绣鞋。
“皇嫂夤夜前来,想必是有要紧事?”裴涉一扬手,那十几只老虎纷纷退到假山后。
姜窈定了定神,藏在袖筒里的手攥得紧紧的,粉嫩的指尖都隐隐发白,“我,确有一事相求。”
她声音小,却极清脆,隔着重重雨幕,裹在风中,被送至裴涉耳畔。
“进去说。”裴涉侧身让开路。
姜窈惴惴不安地朝假山望了一眼,掂量了一下,觉得进去更安全。
裴涉一进殿,便径直走到条案前,点燃了案上的灯烛。
殿内骤然亮堂起来,姜窈瞧见他脸上的那几滴血迹被明晃晃的烛光照得妖异,他却仿佛全然不觉,看得她心里发毛。
“擦一擦罢。”姜窈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上面绣着兰草,用她亲手调制的香熏过,清香宜人。
殿外的雨声纷杂,让她的声音也消弭了几分,显得愈发柔婉。
她将帕子叠好,往前迈了几步,到了他跟前,却未敢将帕子塞进他手中,只轻轻放置在桌案上。
裴涉低头望向桌案上叠得方方正正的绢帕,常年握刀的粗粝指腹从软滑的料子上掠过。
不知为何,姜窈觉得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她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来意。
她与自己的这个小叔子并不相熟,除却年少时偶然救过他一回,再也没什么交集,不过是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
“自然。”裴涉洗净了手,才拿起帕子,缓缓拭去脸上的血迹。
暗红的血迹在帕子上绣的那一丛兰草上绽开。
帕子上的兰香气中在掺进了血腥气。
“二郎领兵平叛,救生民于水火,真是功德一件。”姜窈眼睫低垂,不敢看他,两片浅粉色的唇瓣上未涂唇脂,沾了些外面的水气,盈润得像蜜桃一般,仿佛咬一口,就能溢出甜腻的汁水。
她说这话是违心的,裴涉自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洞悉人心,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是违心话。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征战多年,不过是为了结党营私,专权擅势。
姜窈心肠慈悲,清心寡欲,他则正好相反,妄念深重,只要是他想要的,费尽周折也要弄到手。
譬如皇位,还有眼前这个娇弱的皇嫂。
这些天风波不断,姜窈神思已有些恍惚,见他不接话,勉强笑道:“我久居深宫,不懂战事,大齐如今安定,全仰赖二郎辗转征战。”
她仍旧不知如何开口,皆因她向来无欲无求,鲜少有求于人。今日若非陷入绝境,绝不会开口求人。
轰隆——
一声惊雷乍起,檐下雨水如瀑,雷声和雨声将其他的声音吞没,让姜窈无端的心慌。
“皇嫂过誉了。”
他声音云淡风轻,却全然不似自谦,只是饶有兴致地在同她周旋,仿佛是在逗弄一只步入自己领地的猎物。
姜窈难以开口,他也不急于逼迫她,好整以暇地用方才她递的那块帕子擦拭佩刀上陈旧的血迹,等着她自己步入圈套。
他极有耐性,行军作战,朝堂争斗,向来从容沉稳,不着痕迹,要对付心思澄澈的皇嫂,简直易如反掌。
姜窈自顾自说下去,“如今天下太平了,一切都好,只是……煦儿被中书令沈仞软禁在麟德殿,连我都不能过去探望。”
她说完便自顾自地跪到了地上,眸中泪光盈盈,一身素白纱衣,像极了一尊破碎的白玉神像,“先帝驾崩,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二郎你同先帝到底是亲兄弟,便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拂我们母子一二罢。”
她容貌本就清冷,又因做了皇后,一贯仁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疏离,仿佛是只可远观的神祇。
但现在,她没了所有的倚仗,经受了一番磋磨,那张出尘绝俗的脸,就显得脆弱不堪。
姜窈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他在轻轻转动右手拇指上的虎骨扳指。
扳指磨损严重,蜿蜒的纹路中浸了无数鲜血,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皇嫂这算是求我吗?”
裴涉缓缓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
姜窈这两日在甘露殿长跪,膝盖酸麻,支撑不住的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手肘上,被裴涉牢牢握在掌中。
她眼眶红红的,泪水洗过的杏眸中充斥着茫然与无措,一颗泪痣点缀在右眼眼角下,看上一眼便能叫人心疼。
皇嫂的手臂很细,在他手中,好似一折即断。
姜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站在裴涉面前,她总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垂下眼帘,眸中一片凄然,“是,求您……庇护我们母子二人,还有,请您将先帝灵柩葬入皇陵。”
回应她的是冗长的沉寂。
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但雨声太过嘈杂,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良久,裴涉将那柄雁翅刀上的陈旧血渍清理完毕,重新放回刀鞘中,视线落在姜窈身上,“皇嫂若能拿出筹码,与我交易,我或可考虑救裴煦。”
她站在几步之外,一双湿乎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视线被那层涌上来的泪水模糊,泪珠挂在泛红的眼角,摇摇欲坠,看上去极为可怜。
能有什么筹码?
除了自己这幅身子,她一无所有。
“若小叔愿出手相助,”姜窈抬头看他,“妾……愿荐枕席之欢。”
裴涉细细端详着她的模样,皇嫂不再是被世人供奉在神龛里的神明了,好像失去了所有法力的神女,可以任他施为。
夜风渐凉,掠过姜窈身旁时,掺进了她身上独有的兰香,多了几分清冷,在大殿里飘散开。
更漏声一点一滴,砸在姜窈的心上,每一声都在将她内心的焦灼放大,十倍,百倍……
姜窈有求于人,在对峙中本就占了下风。
她狠下心,咬着唇,解开了束在细腰上的腰带。
原本粉嫩的唇瓣被她的牙齿咬得发红。
烛光映在她颤动的长睫上,将眼睫上挂着的细小泪珠照出了金子一般的微弱光芒。
云锦裁制的腰带,柔软丝滑,她握住末端,轻轻一扯,腰带便从她腰间滑落。
夏日的衣裳单薄,没了腰带的束缚,薄薄的一层外衫敞开着,
大红色抱腹和青碧色云锦亵裤自白色的丧服里露出来,薄薄的布料便紧贴着肌肤,玲珑起伏,拥雪成峰。
女人头上挽着朴素的圆髻,簪着素净的银钗,脸上未施粉黛,如远山芙蓉一般清淡,宛若神龛里的神像,可身段却极尽窈窕,倒像是个天生的尤物。
裴涉抬起姜窈的脸,“不会后悔吗?皇嫂。”
她咬着唇瓣,摇了摇头,“不,不后悔,只求二郎两件事,一是从沈大人手中救出煦儿,二是将你兄长葬入皇陵。”
昏黄的烛光映在她身上,精致的面容染了愁绪,显得脆弱不堪。
她这几日无心服药,整个人病恹恹的
,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
成宁帝和姜窈皆笃信佛法,内殿的墙上绘着尸毗王割肉喂鹰图,画工精湛,如临其境,竟有几分应景。
他的皇嫂,不知是因为曾在佛寺修行数年,还是生性如此,眼里总是隐约带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悲悯,和画上的神佛一样。
这种近乎神性的慈悲,很容易让心存恶念的人生出一种想要亵渎的欲望。
“可以。”裴涉松开掐住她下颌的手,指腹染上了些许冰凉的泪水。
姜窈悄悄抹去双颊上的泪水,声音颤抖,“多谢。”
而后她便伸手去解系在后颈上的红绳。
她的手臂甫一抬起,白色外衫便滑至臂弯处,然后又随着她手臂的抬高落回肩上。
丝绳甫一解开,贴在她身上的大红色抱腹也跟着往下滑了滑,露出大片雪白如软玉的肌肤。
她背过身去,才伸手解开系在腰后的丝绳。
虽然很少与裴涉打交道,但从夫君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中,她也知晓他是个出尔反尔、阴险狡诈的人,故而不敢轻易将为数不多的筹码全部交托给他。
她的后颈上有一粒鲜红的朱砂痣,从松垮的衣领中露出来,而她此刻只顾着去解开细腰上的丝绳,垂着头,那颗朱砂痣便也因为她的动作在衣领处时隐时现。
裴涉与她相隔咫尺,弯唇看着他的皇嫂,像一头在暗中窥伺猎物的猛兽。
皇嫂的手在后腰处摸索着,轻轻一扯,滑溜溜的红色抱腹就从她身子上滑落,滑到她微微颤抖的手中。
她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腰带,单薄的外裳恰好将她包裹住,却也将起伏的身段尽数勾勒出来。
待她穿好外衫,束好腰带,才转过身,将那只抱腹放到桌案上,“以此为证,望二郎信守诺言。”
没了那件抱腹,外裳又极为单薄,像是什么都没穿一样,姜窈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雨势这么大,不如等雨停了再走。”
姜窈朝外面望了望,雨比她来时下得还要大,雨声也极为聒噪,殿外漆黑一片,黑得吓人。
她提的那盏宫灯也掉在了雨水中,早就熄灭了。
“也好。”她应了声,兀自提着裙摆在内殿的那张供案旁坐下,双臂抱膝,缩成了一团。
第2章 恩人
她白色的裙摆沾上了泥水,绣鞋也被血水洇湿,娇弱的身躯因为夜里的寒凉而瑟缩着。
连日的操劳让她十分疲惫,倚在这张供案边,她昏昏欲睡,两只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去榻上睡。”
姜窈猛地清醒过来,摇摇头,揉了揉肿胀的膝盖。
她在甘露殿为先帝守灵,已经连跪了两天,双膝肿胀,积着淤血,疼痛难忍,如千万只蚂蚁撕咬。
成宁帝虽然于政事上软弱无能,但是为人宽厚,待她不薄。
她没什么能报答他的,只好多跪几日。
这场夜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朝殿外张望片刻,又悻悻垂下头,埋首在自己瘦弱的臂弯间。
供桌上的鎏金烛台未曾点亮,姜窈的身子隐没在晦暗的阴影中,干净的裙摆上染了污泥,更显狼狈。
她太累了,明知此刻与虎狼同处一室,仍然克制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倦。
她做了一场梦。
那年她才十四岁,只身一人在长安郊外的罔极寺修行。
初春时节,她去后山采药,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遍体鳞伤,手臂上的箭伤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着,暗红的血迹凝结在伤口周围,触目惊心。
她拨开少年身后的草丛,见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山林深处,大片大片的血迹洒在周围翠绿的枝叶上。
那些死状凄惨的尸身将她吓得魂飞魄散,可她定了定神,还是壮着胆子过去,一一探了探鼻息。
果然都没气息了,只有那个少年还活着。
她在寺庙中跟着师父诵经念佛,心肠慈悲,不忍心见死不救,便将他带回寺中,悉心照料。
少年伤好得很快,却沉默寡言,姜窈在寺中带发修行,也算是半个出家人,无意打听那些凡尘里的血腥秘事,更不图少年的回报。
未料到自己成了那少年的长嫂,更未料到如今因为形势危急,她以身相抵,换他出手相救。
她的梦境越来越混乱,梦到了许多不好的事。
她的埋着头的姿势本就不利于呼吸,再加上梦中神情恍惚,她无意识地轻微喘息着,裹在薄纱下的清瘦脊背也跟着起起伏伏。
裴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香篆钟,丑时刚过,夜还长。
他抱起姜窈,将她送到床榻上。
姜窈很轻,像是一片风都能吹跑的云。
将她放到榻上时,裴涉想起适才她揉膝盖的样子,便将她的裤腿卷到膝弯处。
昏睡中的姜窈只是不自在地拢了拢腿,并没有醒来。
她的双腿修长白净,膝盖却高高肿起,红一块紫一块,膝盖的疼痛酸麻侵袭着她,她在睡梦中难受地屈起双腿,膝盖上的肿胀感才消减几分。
被卷到膝盖上的裤腿也因为她的动作一路下滑,柔滑的云锦衣料堆叠在腿根,让她的双腿完全暴露出来,除了膝盖上紫红的淤痕,这双腿纤细白皙,完美无瑕。
姜窈眉心蹙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微弯,被眼角下的泪痣衬着,睡梦中也是一副招人怜爱的样子。
许是膝盖疼痛难忍的缘故,她微微张开的檀口中偶尔会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裴涉让守在殿外的副将贺阑送了些药油过来。
他站在榻边,掀开覆盖在姜窈身上的锦衾,撩开她的裙摆,手掌握住她细长白嫩的小腿,将药油在她红肿的膝盖上涂抹开。
睡梦中的姜窈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地动了动腿,想要挣脱。
但那手臂铜浇铁铸一般,姜窈根本挣脱不开,滑腻如脂的肌肤与他粗粝的掌心摩擦,掀起一阵痒意。
他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可怜的嫂嫂。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
裴涉扫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这雨下了一整夜,恐怕还要再下上一日才能停歇。
这几日停朝,中书令沈仞都是前往政事堂处理政务。
天还未亮,他便冒着大雨入了宫,原因无他,昨夜他收到了消息,景王回长安了。
随从收了伞,伞上雨水洒落一滩。
檐牙外黑云翻涌,大雨滂沱。
沈仞缓步进了政事堂,从袖中摸索出一枚虎符。
“臣听闻殿下回长安,即刻前来交还兵符,统领左右羽林卫的兵符还是三年前您离京时交给我的,今日物归原主。”
裴涉撂下奏疏,瞟了一眼虎符,“少了一样。”
沈仞拱手,道,“恕臣愚钝,请殿下明示。”
“你的命,”裴涉指尖扣了扣书案,“沈中书所犯之罪,当诛九族,今日本王只要你一人的性命,这买卖,你只赚不赔。”
跪在地上的沈仞猛地站起来,一甩袖子,梗着脖子道,“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胡族女人生的贱种,也配染指大齐的江山?先帝早就留下遗训,不容你觊觎大齐江山,不准你承袭皇位,若非三年前杨无轨叛乱,先帝不得已,让你掌了兵权,得了势,否则就凭你,也敢踩在我头上?我科考入仕,宦海沉浮三十一年,岂肯久居人下,任你这杂种摆布。”
沈仞混迹官场多年,向来喜怒不显,到了这关口,也恼怒得面红耳赤,朝殿外喊道:“来人!”
雨声淹没了一切,却又静得可怖。
“来人!”
沈仞又喊了一声,而后恍然大悟,指着裴涉,目眦欲裂。
“你,你……”
沈仞不敢相信,自己在官场混迹,中间不乏裴涉的暗中相助,只是他看轻了裴涉,只当他是个胡族女所生的杂种,掀不起风浪。
三年前裴涉受封兵马大元帅,领兵平叛,他便开始阳奉阴违,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打算有朝一日扳倒裴涉,独揽大权。
本以为做得滴水不漏,谁料裴涉三年里假装全然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也没蒙骗住了,昨日还坐着权倾朝野的黄粱梦,今日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说完了?”裴涉脸色未变,青灰的天色却将他侧脸映得阴沉。
沈仞骂完,对上裴涉那双琥珀色的狭长眼眸,顿觉遍体生寒。
再转身想跑,一支羽箭已刺穿他头骨。
殿外候着的副将贺阑进来时,见沈仞倒地身亡,问了句,“还是按以往的规矩,做成人皮灯笼吗?”
裴涉“嗯”了声,将玄铁弓放回案上,“做好了便挂在政事堂,叫其他人都警醒些。”
他使的是六石弓,极为沉重,与桌面相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实他早就知道沈仞在长安兴风作浪,却一直按兵不动,一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杀了他,二是想将自己的皇嫂逼到绝境,好让她心甘情愿地来求他。
不用费什么力气,皇嫂就会乖乖地投怀送抱,这样一石二鸟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放过。
“罢了,扔去喂虎。沈家人一律斩杀,一个不留,做得干净些。”
血淋淋的灯笼挂在此处,必定会将他那个吃斋念佛的嫂嫂吓跑。
武德殿里,烛火未点,雨天里光线晦暗,姜窈醒来,揉了揉眼。
殿内空无一人,她趿着绣鞋走到殿门前,犹犹豫豫,不敢开门。
她一想起昨夜见到的那十几只眼冒绿光的白虎,就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正踌躇着,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照进来的光亮被裴涉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
雨势渐小,雨丝如雾,沾衣不湿,他手中的雁翅刀还未入鞘,刀刃上的血迹沿着镌刻的螭龙纹路蜿蜒流下,滴在潮湿的青砖地上。
今日政事堂中除了他的人,都成了黄泉鬼。
姜窈与他视线交错,他瞳色偏浅,眼神森冷,与他手中的刀一样,凝着一股未散尽的杀意,在阴云蔽日的雨天,让沉闷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鲜血汇在刀尖,凝成猩红的血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
极轻的一声,却仿佛砸在了姜窈心上,让她心间一颤。
她心中已有了猜测,仍旧问道:“沈,沈中书他……”
“死了。”裴涉说得很轻巧,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提着刀进了殿,复又看向姜窈,“皇嫂不放心?不如随我去看看他的尸首。”
姜窈讶然,“不,不必了,二郎能带兵平叛,必定是一言九鼎之人,我怎么会不放心。”
她还站在殿门前,裴涉与她擦肩而过时,她隐约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裴涉用绢布拂去刀上残余的血污,眸中冷意渐渐退去。
借着灯火,姜窈看见他左手上有一道极为明显的伤疤。
她昨夜慌乱,未曾注意到他那道伤疤。
不过她记得很清楚,在罔极寺后山遇见他时,他左手上就有一道极深的伤,已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可将他带回寺中,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他那一身的伤就痊愈了,只是伤重处留了些疤。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半胡族血统,才会如此身强体壮。
雁翅刀上的血迹被他擦干净了,可那股浅淡的血腥气却久久不散,姜窈蹙了蹙眉。
以往先帝在世时,她甚少能沾染到血腥气,皆因先帝宽和仁慈,很少对臣工动刑,对宫人亦是如此。
自她入宫,将近四年光阴,她恪守宫规,从不过问政事,也从未出过宫门一步,后宫虽有勾心斗角,但也见不到血光。
她不愿久留,提起裙摆就要走,细白的腕子却突然被人紧紧扣住。
一回眸,裴涉正盯着她,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姜窈会错了意,忙不迭推辞道:“二郎答应我的事还未办到。”
裴涉却只是惋惜道:“皇嫂的耳珰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