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by半疏
半疏  发于:2023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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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瑞庆手上的笔一抖,立即站了起来,有些发懵地看着面前的几人。
蒋春生和他介绍道:“这位是区里的领导谢微兰同志。”边说着,边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见苏瑞庆一听到“谢微兰”这三个字,面色立即变得有些复杂,轻声道:“谢同志好!”
谢微兰并没有应声,似乎很看不上这个人一样,所以连应付都不愿意应付。有些不满地问蒋春生道:“蒋局长,你们对五类分子的改造,是不是太小儿科了,就是换一张破桌子办公吗?”
蒋春生听了这话,面上带了点笑意出来,“是这样的谢同志,他原本的工作岗位有些重要,一时和同事交接不完,我们就让他上班时间继续做本职工作,下班以后再接受改造。”
谢微兰听了这解释,面上也不甚满意,眉头一直微微皱着。
蒋春生笑道:“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还请谢同志多多指正。”
等出了办公室,谢微兰才道:“蒋局长,我希望你们这边能尽快把程序走完,明天你看可以吗?明天让苏瑞庆和另俩个黑五类分子,到街道那边去报道。”
蒋春生有些为难地道:“谢同志,明天确实太赶了,怎么都得再过五天吧?”
谢微兰有些不满道:“蒋局长,虽然你和他们共事多年,有几分交谊在这里,但是政治立场可不能歪了,我看你对这几个人民的敌人,颇有几分心慈手软,现在不是你搞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你这样包庇下去,可不是好事。”
蒋春生听得都有两分愕然,他包庇苏瑞庆?心想,这女同志年纪不大,心思比他还毒一点,竟然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及。
但是有些工作,确实一直是苏瑞庆在跟进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次苏瑞庆在会议上乱发言,这个副局长的位置,未必会落到自己头上。苏瑞庆不仅药理学学得好,而且善于做统计类的工作,什么数据一到他的手里,乱麻也能给整成一个线团出来。
这要是不交接好,就把人赶走,怕是后面的工作不好做。
蒋春生正犹豫着,就听谢微兰又道:“蒋局长,不管他业务能力如何,一个政治背景有污点的人,他做的工作,你放心吗?他要是一心为华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又怎么会被认定为‘现行反`革命’?您说是不是?”
蒋春生确实无法反驳,谢微兰说到这程度,他要是再拦着不放人,那就是他自己思想有问题了。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蒋春生这时候发觉,这话还真有点道理,这个谢微兰,看着是个花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一下子就把他两面路都堵死了。
不由擦了下额头的汗,笑道:“谢同志不愧是在区团委里工作的,思想觉悟就是高,有您这样的干部负责我们芦海区的团委工作,我想叛徒们定然没有一点可藏匿的地方。”
谢微兰笑笑,“蒋局长过誉了,那明天苏瑞庆三位来街道这边报道,可以的吧?”
“可以,可以!”
把人送出卫生局大门的时候,蒋春生试探着问道:“区里党委那儿有位林主任,不知道谢同志认不认识?一开始是她那边说,可以接受五类分子过去改造,后面应该还会关注这件事。”
蒋春生这是想试试谢微兰的底,别现在一副厉害的架势,回头区里的其他干部一干涉,她立即就丢盔弃甲,选择自保了。
不妨却听谢微兰笑道:“您说林岫云同志啊?认识的,那是我姆妈。”
这下轮到蒋春生吃惊了,他可知道林岫云的爱人是姚鹏,一开始是《解放与自由》杂志社的主编,现在调到京市去了,他听说职位不低,文江即是姚鹏提拔起来的。
心道:怪不得这女同志,行事有些嚣张。看着进退有礼,实则话里话外的,连他这个副局长都敢挤兑,和先前区里的干事完全不一样。
又换了话术道:“谢同志,虽然这三位都是黑`五类分子,但也算得上卫生领域的人才,要是能改造好,对于国家来说,是非常有益的。”这是提醒谢微兰,到底要注意点分寸,别行事太过激进,好歹把人留着。
慢慢看苏瑞庆倒霉,也是一桩乐事。
等把人送走,蒋春生已然彻底打消了对谢微兰的质疑,重新回到刚才的办公室里,冷着脸和苏瑞庆道:“你手头的工作加紧理一理,明天去街道那边报道吧!”
苏瑞庆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面上有些惶惶然地道:“蒋局长,可是我的工作怎么办?我从大学毕业就来了这边,有十年了。”
蒋春生不耐地道:“谁让你自己思想出问题,就这么着吧,你以后就和卫生局没有任何关系了,免职书,我一会给你一张。”
苏瑞庆有些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副可怜样,看得蒋春生好笑不已。冠冕堂皇地和他道:“不是你一个,刘武和孙千翼跟你一道过去,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希望你们到了那边,能够好好改造,争取早日脱胎换骨,当个对国家和人民有益的人。”
苏瑞庆的脸上,都快要哭一样,还是挤出了“谢谢”两个字。
蒋春生又转身去通知刘武和孙千翼,后俩人也是一脸哭相,但都敢怒不敢言。
傍晚下班以后,孙千翼今天负责清扫公厕,刘武和苏瑞庆在楼道做卫生,刘武小声叹道:“这样下去,倒不如让我到农场去养鸡养鹅,和牲畜待着,也比和……待着强。”
中间俩个字,刘武像是消了音,但是苏瑞庆心里补上了“畜生”两个字。他和蒋春生都是申城这边的医药大学毕业的,当时一起追求青黛,青黛看中了他,他和青黛成婚以后,蒋春生偶尔还和他开玩笑,说自己娶了个白天鹅回家,就是白天鹅眼睛不是很好。
当时他以为只是老同学之间说的逗趣话而已,蒋春生也早就成家了,但是当蒋春生的脚,踩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恨意只是被隐藏在水面下了,一旦有机会让它探出头来,它就会像海浪一样来势汹汹。
苏瑞庆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笤帚,清扫地上的灰尘,就听刘武叹道:“其实那些牲畜也珍贵着呢,我们从没有养过家禽,万一全养死了,又是一桩罪状。”
苏瑞庆笑道:“这倒也是。”默了一会,提醒刘武道:“老刘,以后到了街道那边,我们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免得隔墙有耳,咱们是再经不起风浪了。”
刘武苦笑道:“老苏,你没看我现在就跟个哑巴一样,也就和你还说两句人话。不过那些人,也不配和我说话。”
苏瑞庆低头扫地,轻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武摇了摇头,“老苏,这话你自己信吗?”
苏瑞庆想,前一天他还是半信半疑的,现在他是信了,大家真得为他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也劝刘武道:“哪天运气好,遇到好领导,咱们就解脱了。”
刘武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现在对自己的未来,悲观得很。
苏瑞庆扫完了地,又接着回办公室,把没做完的工作理了理,他手上的这份脊髓灰质炎疫苗投放的调查报告,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年,各项数据属他最熟悉,如果不处理完,这项为期几年的调查,怕是就白白浪费时间和人力了。
一直忙到夜里九点钟,苏瑞庆才写完了报告初稿,留在了自己的桌面上。
出了卫生局以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去拜访贺之桢,一进院子,就难掩激动地道:“姐夫,我明天就到街道那边去了。”话一出口,眼眶不知怎么就湿润了。
对于别人来说,去街道扫厕所.掏粪,无疑是更深重的苦难,但是对他来说,却犹如看到了新生的曙光。
贺之桢想不到进度会这样快,也有些激动地问道:“下发通知了吗?”
“是,今天谢微兰去了一趟卫生局,她一走,蒋春生就和我.刘武和孙千翼三个说了,明天都到街道那边去报道。”说着,从公文包里将那张免职通知书拿了出来。
贺之桢立即伸手接了过来,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上头红艳艳的公章,笑道:“有了这个东西,蒋春生休想把手伸到你身上来。我明天一早就给爱立拍个电报。”
苏瑞庆眼含热泪地道:“这回,多亏了姐夫和爱立夫妻俩帮忙,就是没想到,和我素不相识的谢微兰也伸了手帮忙。”
贺之桢点点头,“也出乎我的意料,对了,前头京市谢家那边大概谁走了,谢微兰去了一趟京市奔丧,也有可能还看在谢家那边的份上,不管怎么样,瑞庆你算逃离虎口了,我明天就给爱立拍个电报,商量下怎么走后面的流程。”
贺之桢看他手上还拿着公文包,猜他还没吃饭,立即着手给他下了碗面条,又煎了俩个荷包蛋。
苏瑞庆倒也没和自己姐夫客气,但是吃完就要走,怕逗留太久,给姐夫添麻烦。
贺之桢把人送到了门口,和他道:“等你到汉城那边以后,我也请探亲假去一趟。”
苏瑞庆笑着点点头,他现在见妻和子的心情,越发地迫切。
与此同时,姚家这边,正在看文章的林岫云听微兰说,已经把事情办妥了,不由摘下了老花镜,问道:“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那蒋春生先前一直说,还有一些工作要他们搞,就是拖着不放人。”
微兰笑道:“我问他怎么放心让‘现行反`革命’帮忙做事?问他是不是故意包庇苏瑞庆?”
林岫云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道:“你啊,真是!”
谢微兰又坦白道:“姆妈,他向我打听你,我就说你是我姆妈,估计也是看在你和干爸的面上,他才答应得这么痛快。”
林岫云笑道:“没事,别人要是问起我们的关系,你就大大方方地说。”儿子不争气,在外头净给他们夫妻俩面上抹黑,倒是干女儿又能干,又重情重义的,林岫云乐得把自己的名字给她当大旗用。
和微兰道:“那你明天早上,去一趟街道那边,和负责人打个招呼,不然苏瑞庆顶着一顶黑帽子过去,日子可不会好过。”又补充道:“你做得也不要太明显,免得让蒋春生发觉,惹出麻烦来。”
“好,苦力活让他们照做,其他的无论是言语还是肢体伤害,都不允许有,前头中央发的简报上,不就是这么要求的吗?”
林岫云笑道:“对,你按规矩来,蒋春生也摸不透咱们是什么意思。”
又问微兰道:“姆妈好久没问你了,最近文江还来烦你没?”
谢微兰摇头,“没有,大概死心了吧!”
林岫云摇头道:“那倒未必,有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先前他那篇文章一出来,立即就成为名人了,最近等他去开的会和写的文章可不少,怕是暂时没有时间来烦你。微兰,你别管姆妈多话,你还年轻,不好这么一直单着下去,要是遇到合眼缘的,一定要和姆妈说,姆妈给你做主。”
“好,谢谢姆妈。但是我现在确实只想好好工作,以回报您的苦心栽培。”她对男人和婚姻都彻底死心,爱她如陈先晖,做了她很多年的幕后人,可以说,她能跻身进纺织领域,这人功不可没,到最后也是得不到宁愿毁掉。
“姆妈,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您手把手地教我为人处世,教我写政策类的文章,我每天都觉得受益匪浅。”
这话林岫云爱听,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有时候实心眼起来,真叫人没办法。对了,你这次给苏瑞庆帮了这么大的忙,也要去和贺之桢说一声,好事咱们能做,但是可不能做不留名的好事。”
谢微兰想,如果真要邀功的话,可不是找贺之桢,而是沈爱立。但是以她和沈爱立的关系,对方未必会领情。
微微低头苦笑道:“算了,姆妈,这次就当我做好事不留名吧!”就是有些好奇,如果沈爱立知道她把苏瑞庆救了出来,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第267章 小兰
7月5日,秘书小吴给蒋春生送来一份报告,“局长,是苏瑞庆留在桌子上的,关于脊髓灰质炎疫苗投放的调查报告。”
蒋春生微微挑眉,接过来翻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苏瑞庆在临走之前能将这份报告完成。
虽然是初稿,但是里头的数据分析,一如既往地做得很扎实,要点分析也算面面俱到,可以说,这份调查报告是有厚度的。
蒋春生拿在手里掂量了下,他可以以“申城卫生局”的名义,将这份报告投到《华国医学》上去,但是昨天谢微兰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万一这份报告引起了上头领导的注意,一层层问下来,发现这样做实事的人才,被冠上了“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难免不会重新追查。
那他可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过考虑了一瞬,蒋春生心里就作了决断,将这份报告扔到了秘书手上去,“扔掉吧,反`革命分子的东西,做得再好,我们也不敢用。”他到底不能睁眼说瞎话,说这份报告毫无用处,但是态度也明确得很,不会给苏瑞庆任何翻身的机会。
秘书小吴想为这份报告说两句话,但是看着蒋局长面色不好,也没敢开口,拿着报告出了办公室。
等走到垃圾桶旁边,望着上头的“初稿”俩个字,久久没有下得去手,他是知道,这份报告凝聚了苏主任多少心血在里头的。
从1965年脊髓灰质炎糖丸投放开始,苏主任就以申城郊区的朱桥.百花.深水等七八个镇子作为试点观察对象,这一年多来,苏主任组织申城这边的公共卫生领域的同仁,走访了多少个村庄,回访了多少个家庭,光是那一份份调查笔记,怕都是有小山高。
他们有时候还取笑苏主任的鞋不是在坏的路上,就是在换的路上。
先前他们都认为这份耗费了许多人力和时间成本的报告,一旦发表出来,定然会引起公共卫生领域医学同仁的广泛关注,怕是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份报告会像一堆废纸一样,落在了他手里。
吴怀仁到底没忍心把它销毁,反手放在了自己的包里,准备下班以后去一趟街道那边,把它交还给苏瑞庆。
打定了主意,吴怀仁心里头也稍微轻松了一点,不成想,他刚坐下来,就听蒋局长出来和他道:“小吴,你下午早一个小时下班,去一趟街道办那边,看看苏瑞庆.刘武和孙千翼的情况,明天早上来和我汇报。”
“好的,局长!”
傍晚五点钟,小吴到街道办这边,就见一个有些丰腴的中年女同志正在整理表格,礼貌地询问了下,苏瑞庆在哪里,工作人员觑了他一眼,微胖的手指随意地朝后一指,“呐,在院子里干活呢,你就是有什么事儿,也得等人活干完了再说,先坐着等吧!”
小吴记得自己身上的差事,向这位女同志问起苏瑞庆几个来这边以后的表现,那女同志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什么表现不表现的,‘反`革命’分子还不夹紧尾巴做人?你刚说你是卫生局的,那你说说,这几个人中谁老实些,谁不老实要重点看着的?”
吴怀仁和这几位并没有什么过节,如实道:“都挺老实的。”他有时候都觉得,正是因为太老实了,才会坚持讲真话,以致于被有心人钻了漏洞。
那大姐冷笑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一样。
吴怀仁有些尴尬,觉得怎么解释,也很难自圆其说,如果真都老实,怎么会是反`革命分子?先前在单位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三个人是什么情况,大家畏惧权威而不敢说真话,但是现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他想说真话,人家反而觉得他在说假话。
“真假混淆”“黑白颠倒”这俩个词猛然就在脑海里跃了出来。
吴怀仁忽然就丧失了表达欲,没再开口,坐着等了半个小时,苏瑞庆几个才码好院子里胡乱放着的一堆砖瓦,显得整个小院都整洁了很多。
他过去将苏瑞庆喊到了一边,把公文包里的文件袋递给他道:“苏同志,这是你遗留在单位里的,局里也用不上,刚好蒋局长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我想着顺路,就带给你了。”
苏瑞庆皱眉道:“怎么会用不上?这项调查我们跟进了一年多……”话说到这里,苏瑞庆忽然就噎住了,他看着吴仁怀平静的脸,已然明白了过来。
不是这份报告没有用,是蒋春生说这份报告没有用。
苏瑞庆仍旧有些不甘心地道:“这是正事,怎么能意气用事呢?”
吴怀仁的手仍旧伸着,苏瑞庆苦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灰,才伸手去接过来。
但是他搬了快一天的砖,手上留下的砖瓦的颜色,实在是过于厚,文件袋上立即印了俩个深深的灰手指印,苏瑞庆不由皱眉,想着用衣袖去擦掉,却怎么擦都擦不掉,那两个灰手指印依旧异常明显。
吴怀仁忽然有些怜悯地道:“留着吧,也许以后用得上呢!”
苏瑞庆没有应声。
吴怀仁又去问了问刘武和孙千翼的情况,得知他们一来就在这院子里码砖瓦,比之前在局里的劳动还辛苦些,心道蒋局长对这个结果该是满意的,也就辞了出来。
吴怀仁前脚刚走,后脚谢微兰也过来看下情况。和当值的大姐交代道:“都是党委里的林主任特地从卫生局那边要来的,先在我们这边工作一段时间,以后调到哪个村镇的卫生所,不也解决了个别农村农民看病难的问题?”
那女同志笑道:“我就说,怎么一下子就来了三个,还愁着怎么办呢!微兰,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卫生局里能人多,不稀罕他们,但把他们放到农村去,各个村子可都抢着要呢!”
两边又寒暄了几句,谢微兰就准备走,苏瑞庆上前拦住了她,想说句感谢的话,谢微兰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手道:“苏同志,旁的话不用多说,你且安心在这边待着,等爱立那边有安排,我们再说。”顿了一下又道:“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区团委找我,由我出面沟通。”
苏瑞庆还是道了声:“谢谢!”他们两家其实算有点仇怨的,但是谢微兰这时候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而且还很热心地给予他帮助。最近几个月来,经历了很多人情冷暖的苏瑞庆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帮你的,有时候明明是很容易的一件小事,人家愿意帮你,也是出于善意。更何况这回是关乎他命运的大事。
这一句“谢谢”,无论如何都应该当面对人家说。
谢微兰轻轻点了点头,这是第一次,她因为善意,而获得了别人真心实意的一句“谢谢!”
7月6日上午,爱立刚到办公室,张扬就送来一份电报,她马上猜到应该是贺叔那边有消息了,和张扬略微寒暄了两句,等人走后,几乎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发现果然是贺叔发来的,心里不由一阵狂跳。
只见上面写着,“庆已至街,微多费力。”“庆”自然是指小姨父,“微”就是谢微兰了。
爱立不由松了口气,小姨父到街道那边就好,至少命算保住了。
立即坐下来给贺叔写信,“贺叔,我和铎匀商量了下,先让小姨父来这边的祁县农场,与宜县毗邻,不算很远,另外,这里的副厂长与铎匀的朋友是战友,可帮忙照顾一二。后面看政策的变化,再找机会将小姨父安置到宜县附近的村子里去。”
想了一下,又提了下谢微兰,“关于谢微兰,上次羡薇表姐和文江没有离婚的时候,是她告诉我文江和她的关系。她经了一些挫折和苦难后,似乎想要开展新的生活。稍后我会给她写一封信,表示感谢。您和小姨父在那边都要多多保重,有意外状况,也要及时互通消息,期待早点见到贺叔和小姨父。”
写完以后,爱立就把信装在了帆布包里,准备中午给贺叔寄过去。
关于谢微兰的信,她准备晚上回去再写。实在是她俩的关系有点尴尬,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谢微兰通信。其实上次在老饭店门口,她和谢微兰的那次见面,她就明显地感觉道,谢微兰对她释放出来的善意。
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还会和谢微兰有交集。
正想着,金宜福过来敲门道:“沈主任,齐部长让你去一趟。”
爱立忙道谢,等进了齐部长的办公室,就听他道:“爱立,你升为副部长的申请,徐厂长已经批了下来,你最近把手头的工作理一理,争取半月内搞完,我留下来的摊子,都交给你了。”
爱立迅速反应了过来,“部长,你要升职了吗?”
齐炜鸣笑道:“是,生产总工程师。另外,陈立严也升了,他要到祁县去当分厂的厂长,主持办厂事宜。”
要办分厂的事,爱立先前就听大家说过,没想到会派陈主任过去主持工作,这一去大概没个几年都不会再回国棉一厂来,更甚者,下回可能就是调到别的单位去了,爱立想了一下,准备这周请陈主任和制造科相熟的同事们,一起吃个饭。
而且祁县,不就是江珩先前建议的农场所在地吗?立即福至心灵,分厂那边也是需要卫生室的。
准备回头问下,陈主任什么时候到祁县去?
此时听齐炜鸣接着道:“前头程立明和我说,想在厂里办个俄语辅导班,我想着这算是好事,大家多学习学习没错的。爱立,你先前不也专攻俄语的吗?”
爱立点头,“是,但是最近有些荒废。”
齐炜鸣笑道:“现成的老师,你到时也去学一学。”又隐晦地道:“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再让咱们机保部一起去学习。”
爱立觉得这也是一种思路,后面各种分子是少不了的,开展特殊时期的学习班,怕是能成为一件因祸得福的事。
从齐部长办公室出来,爱立就把最近半年的工作,都理了一下,看哪些能收尾,哪些能继续跟进的。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才到家,简单吃了点汤面,开始给谢微兰写信。
抬头“谢同志”三个字,爱立都有些犹豫不决,“谢微兰”是谢镜清给她取得名字,或许,这个名字原本该属于自己?
“微兰”类似于“小兰”,小号的玉兰。
想了一会,爱立到底抬笔开始写信,略微写了几句,就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干脆就这样干巴巴地结束了。
这封信,一周以后,谢微兰才收到,看着信封上的“沈爱立”三个字,有些百感交集,却迟迟不敢打开看。
一直拖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想着大概是和苏瑞庆有关的事,不好误了正事,到底打开看了下,只见上头写着:“谢同志,从贺叔那里得知你最近的义举,非常感谢你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无论你是出于何种原因,我都对你此刻的好意感激不尽。不过实话说,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你写信。申城一别后,不知你是否一切安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请你千万来信告知。”
落款是“沈爱立”。
中规中矩的一份感谢信,谢微兰说不清心里是失望多点,还是高兴多点?

第268章 断绝
高兴的是,爱立给她写了一封信。其实后来,她也能明白,为什么樊铎匀会喜欢沈爱立,实在是一个温暖.真诚.上进的人,对经过人性的寒冷和诸多虚伪的人来说,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
谁不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和她一起幻想.憧憬未来的多种可能性呢?
至于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唯独是沈爱立,大概是因为命运让他们之间产生了更多的磁场。
她当初刚到京市的时候,由奶奶介绍,也认识一些大院里的女孩子,但是最后并没有和其中的任何一个成为朋友。现在印象还比较深刻的,就是程攸宁,因为她有一段时间觉得,这个姑娘和她一样,是会权衡利弊.左右逢源的。只不过彼时的程攸宁尚有诸多长辈护着,事事都不用她自己出头。
貌似现在也不用她自己出头,都慧芳和她妈妈,什么都给她考虑好了。
以前的谢微兰还会羡慕程攸宁,现在却没这种感觉了,她想命运已经馈赠于她许多,将藏季海送到了大牢里去,得到了奶奶和姆妈的真心爱护,现在还有余力给别人提供帮助。
相较于二十多年前,那个在暴雨天,站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来说,她已然得到了很多东西。
谢微兰把信又看了一遍,最后决定给沈爱立回一封信。
“爱立同志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对于苏同志的事,是我恰好得知,就顺水推舟帮了点小忙。其实真说起来,背后还是我姆妈的支持,是贺局长和我姆妈一家的交情起的作用,所以你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又提了一点自己的近况,“我刚从京市回来,不知道你是否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我最近在申城一切都好,感谢你的问候。”
最后又道:“如果后续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尽管来信告知,祝好!”
写完以后,谢微兰不无感慨地想,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平辈的女同志写信,似乎都是废话,放在两年前,她大概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聊。但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了与同龄人正常交流的乐趣。
谢微兰刚把信装在信封里,就有同事过来和她道:“微兰,外头有人找你,你去看下。”
谢微兰以为是贺之桢,忙到了接待室去,没想到等在那的会是文江,立时就准备转身回去。
文江快两步拉了她袖子,见她面上不高兴,忙松了手,轻声道:“微兰,已经这么久了,你还生气吗?先前是我说话不对,我和林羡薇离婚,是我们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微兰,你应该知道,从认识你以后,我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谢微兰转身将门稍微掩了一点,虽然这时候临近中午,同事们都去吃饭了,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被有心人窥见一二,也有她烦神的。
文江是下了一个会议,匆忙赶过来的,他在会议上忽然发现有个女同志和微兰长得有几分相似,然后想起来,他已经有快三个月没见到谢微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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