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by半疏
半疏  发于:2023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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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女技术员沈爱立在六七十年代的生活日常。
顾茹看完了一本年代文,男女主欢喜大HE,她却为男主妹妹沈爱立的早逝而痛心疾首,心疼坚持为女儿的死亡而寻求真相的母亲,也气愤女主私心里未明言的那点小庆幸。
一觉醒来穿成了沈爱立的顾茹,头顶着工厂女技术员的光环,“噔噔”地踩着小皮鞋疯跑回了家,烧了日记,埋了小金条,消除一切隐患后,将放在嫂子跟前的半碗红烧肉,全倒在了妈妈碗里,余光瞥到边缘男配寄来的三尺碎花布,决定做一身嫁衣。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种田文 穿书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爱立(顾茹)┃配角:沈玉兰、樊铎匀、叶骁华┃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是女主的白莲花小姑子
立意:女儿当自强
作品简评:顾如穿进了一本年代文里,成为了原书女主早逝的人美心善的小姑子沈爱立,来到了这里的顾如立誓要完成沈爱立的遗愿,其一安慰妈妈的晚年,其二在纺织工业领域做出卓越的贡献。在朝目标前进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埋藏在自己身边的危机,逃窜走的前男友、吸血的原书女主、冒名顶替的假千金,但是在这许多的危机和麻烦中,她也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和自己命中注定的缘分,并一步步朝着自己最初的目标前进,成为行业内的新星。
本文文风轻松温馨,以舒缓的笔调讲述了六十年代女技术员的成长史,同时塑造了一群爱恨分明、自立自强的女性形象,情节松弛有度,语言诙谐有趣,让人忍不住跟着主角一起探索生活和生命的多种可能性,是一篇温馨治愈、值得一读的精品。

中午休息时间一个半小时,章序瑜刚从工厂门口接过妈妈送来的饭盒,就匆匆往厂区宿舍跑,四月的蔷薇花爬满了围墙,二层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伸手就能够到,原来这些房子是给苏国工程师住的,前几年他们撤走后,这些房子就分给了被分配过来的大学生。
守门的叶阿姨笑道:“小瑜,下班了啊?”
“是呢,阿姨,爱立在宿舍吧?”
叶阿姨的表情立即纠结了起来,抿着嘴点点头,“在呢,在呢,这小姑娘啊,”忽低着音问道:“我听说爱立的那个小伙子跑到港城去了?”
章序瑜是厂里宣传科的,知道这事的深浅,带笑不笑地道:“叶阿姨,这是哪里来的话?”
叶阿姨眼皮一跳,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妥,改口道:“阿姨说岔了,你劝劝她,饭得吃饱!”
章序瑜拍了拍叶阿姨的肩膀,“阿姨,那人和我们就是同学关系,我们也没留意他的事,去年就没见过了。”
“哎,好,好,你们小伢子就是要多聊聊,快去吧,估摸在屋里躺着呢!”
眼瞅着人上了楼,叶阿姨不由嘀咕道:“这小瑜,也才二十出头,那干部的架势倒提的怪吓人的。”
楼里很凉快,热气一下子被隔绝在楼外,这楼一共五层,每层六户,沈爱立住的是三层东边的第一间,两室一厅,和王元莉合住,她来的迟,选了西边的卧室,章序瑜有时来她这里午休,沈爱立和室友商量后,也给她配了一把钥匙。
房门没锁,轻轻一推,客厅里正在试着一双咖色小皮鞋的姑娘,抬头朝房门口看了一眼,见是章序瑜,笑道:“序瑜,你怎么现在才过来?”瞄到章序瑜手里的饭盒,王元莉眼睛微微闪了下,“给爱立送饭吗?人还在屋里睡着呢,我刚给她送了一张鸡蛋饼,该是吃饱了。”
章序瑜笑道:“你把自己的那份给她了,正饿着吧,快去食堂吧,一会没饭了!”说着径直推开了东边的卧室门,反手将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躺在床上的顾如听到动静,眼皮动了动,逆着光看到一个高挑的姑娘走了进来,一身碎花连衣裙,明眸大眼。
她隐约记得书里提过原主在厂里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叫章序瑜。原主去世后,章序瑜还去看过几次原主的妈妈,含糊地喊了声,“序瑜?”
“嗯,能坐起来吗?吃点饺子!”
顾如坐了起来,哑声道:“还好,已经不晕了,就是陈主任不放心,让我回来睡一会。”腹中灼烧的饥饿感让她说话都有点费力。
章序瑜将饺子放在一边的书桌上,看到饭盒里完整的一张鸡蛋饼,问道:“这饼,怎么没吃?”
“刚才想睡觉,没起来。”顾如上午从医院醒来以后,饶是脑子一直都是乱糟糟的,但是她还记得原书中关于王元莉的描述,这一张饼她可不敢下口。
今天上午她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墙上的石灰粉有些斑驳,医生的白大褂还打了补丁,和蔼的女医生说她有浮肿病,又低血糖,要注意营养。
她看到了病历本上的名字,沈爱立,那个在《六零年代好生活》里早逝的白莲花小姑,就知道自己穿书了。昨天是中秋,她刚拿到了转正后的第一个月工资,想着在家煮个小火锅庆祝一下,然后接到了亲妈林女士的电话。
一年到头想不起来她的妈妈给她打电话,说想在郊区买套别墅养老,估摸着还差三百万,问顾如手头那套房子能不能卖出去帮扶一点。
那套房子现在的市值,刚好三百万。
这套房子和二十万块钱,是当初爸妈离婚的时候,姑姑竭力替她争取到的,直接落户在她名下,这些年爸妈都分别再婚再育,她也没什么感觉,她一个人还落得清静,不用听他们吵架,她有房子有钱,从初三开始,她就一个人生活,好不容易大学毕业,美好的人生即将在她眼前展开。
只是当妈妈把手伸到她房子这里的时候,顾如想那一瞬间,她还是心痛的吧。慢声回了一句:“不行!”
挂了林女士的电话,顾如就找了篇年代文来看,想缓和下心情。
《六零年代好生活》主要讲述女主带着家人发家致富的故事,穿插男女主的情感纠葛,倒是没有婆媳矛盾,因为在女主嫁过来不久,小姑子忽然跳楼了,婆婆自此以后一心要查出女儿跳楼的原因,顾如看到小说里沈玉兰一再坚持为女儿上诉,寻求女儿跳楼的真相,一年又一年,不惜自己被打成了左边的对立派,想到自己糟心的爹妈,就留言“心疼婆婆”。
然后一觉醒来,她就成了沈玉兰的女儿!
现在还是悲剧发生的两年前,华国的1964年,沈爱立刚毕业一年,因为低血糖晕在了车间。
章序瑜打开铝制饭盒,氤氲的热气一晃而散,也拉回了顾如的心神。
满满的两排白面饺子,嫩生生,细白白,莹润的面皮上像是泛着珍珠般细腻腻的光泽。
章序瑜随手递了双筷子给顾如,“快吃,还热着呢!”
腹部的灼烧感又一阵阵传来,顾如到底没顾得上客气,逮着一个白胖胖的饺子咬下去,鲜的舌头都要吞了,是猪肉白菜馅的。
顺滑的面皮滑过干涩的有点疼的喉咙,好像是婴儿的小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眼泪猝不及防就要掉下来,顾如忙吸了下鼻子,作势仰头要捋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她好像才真实地感受到她真的穿过来了,成了一个叫沈爱立的姑娘。
章序瑜想到刚刚叶阿姨说的话,凑到她耳边问道:“魏正给你来信没有?”
顾如心头一跳,咬着半个饺子的圆鼓鼓的嘴,好像都忘记咀嚼了,瞪着一双杏眼看着章序瑜。
她怎么忘记了这还有个罪魁祸首!原主一个技术工程师,转正后一个月工资35块钱,虽然每月交给妈妈20块钱,还有15呢,就是这个祸首要去港城,原主在工厂里借了两百块钱,最近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又不想让妈妈担心,自己每月从伙食费里扣出来还钱!
给自己饿出了浮肿病!
章序瑜见她这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将原先的饭盒拿起来,“这个我拿去给元莉。”说着走了出去,“元莉,刚爱立头疼,这饼还没来得及吃,你赶快吃了吧,天热,别放坏了。”
门外王元莉正在收拾着一个绿色军挎包。
顾如从自己的情绪里抽出来,朝客厅看了她一眼,鹅蛋脸,柳叶眉圆杏眼,腮边挂着淡淡的小梨涡,身材高挑,放在哪个年代,王元莉都可以称一声“美人”。
而就是这个长得像苹果一样甜的姑娘,未来会在背后对原主下狠手。
王元莉见门打开,也看到了顾如,笑道:“爱立,我准备周六回家,你这包借我用下呗!”
顾如就看到客厅里的两个柜子门都开着,显然一个是她的柜子,一个是王元莉的,有些不高兴地道:“不行,我下午就得回家呢!”
“哎呀,你家那么近,需要装什么东西,我家太远了,不背包,好多东西带不了。”
顾如淡道:“床单一裹,多少东西装不了,这柜子怎么这么乱呢?”这时候很多人打包裹就是用床单。
王元莉一时有些语塞,也有点意外。没想到沈爱立会拒绝,以前她和沈爱立借个衣服鞋子,沈爱立没有不答应的,所以她有时候也乐得和沈爱立处好关系,毕竟这大小姐自己不怎么花钱,但架不住有个舍得给她买鞋买衣服买雪花膏的妈妈。
章序瑜笑道:“元莉,你这周回家干啥?你姨又要给你介绍对象?”
王元莉“嗯”了一声,脸微微红了一点,嗔道:“大惊小怪的,我哪次回家,我家那些亲戚,都要我去相一下。”她面皮好,莫说家里,就是厂里惦记她的工人也不少,这一回听说是个干部,她想捯饬好点,刚按捺不住在沈爱立的柜子里看了下,沈爱立有好些好东西,准备这次回去的时候,悄悄带几件衣服,越想心越痒,趁着沈爱立在睡觉就翻了起来,好巧不巧,被章序瑜开门撞见。
顾如见序瑜在和王元莉聊,看着随意一般将绿挎包拿进了卧室,翻出里头夹层的一把小钥匙,打开书桌的抽屉,几块钱,几张粮票,旁边还有一枚绿花儿色的小布袋,里头是一枚圆润的羊脂玉平安扣,系着黑色的绳子,抽屉最底下是一个墨绿色的日记本。
顾如翻开看了看,日记记到魏正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到港城,顾如眼皮一跳,忙合上,塞进了帆布包里。
捏着钥匙的手心不由发汗,也许就是这一次,这本日记被发现了。

“我发出了信,却得不到回音,像在森林中呼喊失去的朋友,不,呼喊还有回声,而我连回声也听不到。”
“收到了阿正的信,回信本想刺几句,以维护我那不甘的自尊心,只是想到他的处境,又情愿让人家笑我,也不要做伤人的事,对骄傲的人才用骄傲,否则会显得自己渺小。”
顾如记得书里对沈爱立描述的部分不多,她不应该有很多印象才是,但是现在看日记,却觉得这些文字好熟悉,像真的是她写的。
章序瑜从客厅进来,就见爱立倚在书桌前翻着一个墨绿色的笔记本,从她这个角度看,爱立眉宇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这么想着就问出了口,“哪里不一样似的?”
顾如刚看得入神,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来,本能地问道:“是吗?变好看了吗?”
这是她以前和人客套时,常会用的套话,但是用在这里,倒让章序瑜打消了念头,忍不住取笑道:“美的你哦!今天几点回家?”
顾如也回过神来,忙合上了日记本,“下午稍微收拾一下就走,大概三点多。”还要去厂里办下请假手续,和同事做下工作交接。
章序瑜点头道:“行,一会我让保卫科的小李送你到车站。”她因为经常搞宣传工作,和各个科室都熟的很。
顾如原想推辞,却想到她准备将宿舍里的一些非必需品都整理带回家,估摸还是要有人帮忙,“行,那就麻烦你费个人情。”
章序瑜轻轻打开顾如伸过来的手,“走开啊,和我客气什么,你在家吃好点才是正紧,”说到这里章序瑜顿了一下,还是启口道:“你别怪我多嘴,不管怎么样,你的营养得跟上,身体跨了,别说提升业务能力了,你总不能上班一年办病休病退吧?”
顾如心里不由一咯噔,这是序瑜说得委婉,她要是给领导和同事留下坏印象,以后想进一步就更难了。
“序瑜,我明白的,也就你这样费心我的事。”顾如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在原主的身边,有耍小聪明爱占便宜的,有自以为是的为你好而疏远的,可也有序瑜这样因为气味相投而倾心相交的。
这一句倒是也微微触动了章序瑜,以前她对爱立好,是两人在大学时期就是社团里的好友,爱立人虽热诚实在,却是个锯嘴葫芦,进厂一年还是独来独往,吃饭都是自个一个人,头一回听她这样说话,既稀奇又有点小小的熨帖,忍不住多嘴道:“阿姨是见过风浪的,你漏点口风,她就明白了,还有,救急不救穷!”
顾如没应声,微微笑了笑,她虽然不赞同原主的做法,但是能理解。
原主妈妈以前是汉城南华医院的护士长,现在在医院的供应科工作,一个月工资也有52块钱,哥哥在下面的宜县有色金属管理站银岩矿当工人,一个月35块钱,嫂子杨冬青是汉城食品厂的临时工,一个月18,一个家庭的收入也轻轻松松地上百了,在汉城算得上中等阶层的市民家庭了。
只是,嫂子家是宜县下面农村的,和沈俊平结婚后,沈家托人将她弄到了食品厂上班,杨家兄弟姐妹六个,杨冬青是老大,不忍心看爹妈和弟妹挨饿,每个月总要贴补一点。
一开始只是十块八块的给,后来就变成了二十三十的给,说是弟妹大了,想供他们读书,小夫妻两的工资几乎全部给了娘家。
沈俊平一月回来两三次,吃住在矿上,还好些。杨冬青是住在家里的,吃穿用都朝沈玉兰拿钱,今年入春后,又怀了孕。
沈玉兰怕她营养不良,对孩子不好,都省着口粮给儿媳吃,爱立看不过眼,将每个月的10元家用补贴,提到了20块。沈玉兰想着女儿工资高,一个月15块也够用,等杨冬青转正以后,就不要女儿贴补了,只是沈玉兰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女儿竟然会欠一笔巨款。
本来15块钱是够沈爱立吃饭的,食堂里两个馒头加一份带肉丝的炒菜,也就一毛五,但是沈爱立,顾如想到原主每天就啃两块烧饼,混着白开水吃了三个月,生生将自己搞成了浮肿病,也要省钱给的那个人,现在或许已经在羊城了吧?
想起沈爱立的嫂子,章序瑜不满地撇了一下嘴,又怕眼前这傻子听不明白,直言道:“回家你嫂子吃什么,你也吃什么,听到没?”
顾如点头,“序瑜,你放心,我回家是拿钱的。”她并不准备掺和原女主一家的生活,不仅她不准备参加,她还准备带走原主妈妈,杨冬青那一大家子都趴在沈家身上,一开始胃口小,只是温饱问题,现在是五个孩子的学费加生活费。
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活法,救急可以,救穷确实是没有必要。可是,原主是有新社会主人翁意识的,天真地以为帮助他人是为社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虽然顾如觉得这么想自己的朋友不好,但是当章序瑜从帆布包里又拿出了一个粗粮馒头,塞过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可以概括爱立和序瑜的友谊。
顾如推辞不要,章序瑜就板了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警告似地瞪着顾如,顾如掰了一半下来,“一半就够了,我要都拿走,你晚上没得吃了。”这时候,每人每月30斤的粮食供应,在食堂买馒头还要凭粮票,想多买都不行。
章序瑜笑道:“没事,中午吃得多。”
章序瑜中午也没午睡,陪着爱立将要带回家的东西稍微拾拣了些,只留了些应季的衣裳和鞋袜在这边。
王元莉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她们收了一大一小两个行李袋出来,不由心凉了半截,声音里都带了点急迫,“爱立,这么多你搞得动吗?要不要下次再带啊?”
“我刚试了下,差不多。”顾如边说边将自己的卧室门挂了钥匙,“元莉,我还要去厂里交请假条,就先走了哈。”
王元莉盯着顾如的帆布包,几番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顾如当没看见,和序瑜一起下了楼。
刚好是要上工的时间,遇到好几个工友,都忍不住打量顾如两眼。
章序瑜道:“你看你,平常作个独侠,现在这些人想知道点八卦,都不好意思上前。”
顾如却松了一口气。
国棉一厂在汉城是大厂,里头分生活区和工业区,其中生产技术部门机械保全部和技术监督部的技术员都有一百好几十人,技术部又分为工艺科和制造科,沈爱立在制造科,因为刚过实习期,目前也就拆拆一些废旧机器,打打杂。
顾如一边跟着序瑜走,一边在聊天中套点信息。
到技术部,顾如按照厂区指示牌,找到了陈主任的办公室,交了请假条后,原想去交接下工作,陈主任却说早都说好了,让她安心回家休养几天,“小沈啊,你们这一批新进的大学生里,女同志中我最看好你,工艺学的好,听说私下又攻俄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人要分得清轻重。”
明明是安慰鼓励的话,顾如听在耳里,却不由的面皮发烫,一个月35块钱还能饿成浮肿病,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又没有家小拖累,她现在都怀疑整个厂里都猜到她借钱的缘由了!
却仍旧装作没有这回事一样,面露感激地道:“感谢主任对我的信任,我都明白的,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拖我们部门的后腿!”
她知道借钱给魏正赴港的事,日后会成为攻讦原主的理由之一,但唯一的证据事实上只有她正放在帆布包里的日记本。
现在,她说没有这回事,就没有这回事。
陈主任笑的和蔼,“别紧张,我就叮嘱这么两句!在家里好好调理调理啊,去吧,去吧!”
保卫科的小李,人长的周正又勤快,就在宿舍楼下等着顾如,一个大行李包扛在肩上,竟然一点都不狼狈,反而越显得身姿笔挺,顾如背着个小包走在他后头,不由感叹,原主一叶障目,这对象要是换成小李,不仅没有浮肿病,连吃饭都有人帮忙在食堂排队。
想着即将见到原主妈妈,顾如心里多少有点百感交集,对不苟言笑的小李也没有多寒暄两句,花了六毛钱购了到南华医院站的车票。

这个点,公交车上的人不多,顾如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将原主的日记大致翻了下,除了家人、工作和交友,沈爱立写的最多的是和前对象魏正的情感纠葛,两人分手已一年,三个月前他受不了局势,想偷渡去香港。
其实原主寄钱的时候,甚至都不清楚两人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面,至少在原主那短暂的一生中,她是再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顾如在南华医院站下车,她知道原主家在南华医院后面的家属院里,院子右边有一棵两人合抱的皂荚树,左边有一方六方形的水井,但是现在看着这么多巷子,她不知道具体往哪条走下去。
问别人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家在哪?会不会很奇怪?
“沈爱立!”顾如正纠结着,忽然听到有女声叫原主的名字,一回身就见到一男一女朝她走过来,亲昵程度像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男的穿着绿军装,女的穿着蓝白格子裙,女人近前来笑问道:“怎么站在这里,是东西太重了吗?”
见对方一脸懵,笑道:“呀,没认出我来,我是樊铎匀的姐姐,这是我先生,”又朝着男的道:“快帮忙,这是铎匀的同学,前面那条巷子第一个就是她们院子。”
顾如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将她的行李提了起来,往前走了。
好了,这回她也不用纠结怎么问路了。
“刚才一时没认出来,樊姐姐几时结婚的啊?”樊铎匀这个名字,顾如并没有印象,想着有可能是小学或中学的同学,就挑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问题问。
樊多美一笑,脸上显出一对小酒窝,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糖给顾如,“这个月,呐,吃颗糖甜甜嘴。”
顾如笑道:“谢谢樊姐,沾沾喜气,姐夫是部队里的啊?”
“是,西北那边的,我们过几天就要过去。”
顾如羡慕了,这年头最好的单位就是部队了,由衷感叹道:“真好!”
樊多美笑道:“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过来玩,回头我安定了,把地址寄给你。”
“啊,那怎么好意思?”
一直和樊多美夫妇道别,顾如都云里雾里的,倒是知道她和樊铎匀是中学同学,同学的姐姐和姐夫,她也没有多想了。
李婶子正在打水,见院门口有动静,还想着是哪家的亲戚来了,仔细一看竟是爱立。
“哎呦,爱立回来了,咦,脸怎么肿了?”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叹气道:“快家去,你妈正在家呢!”说着,朝着二楼东边的一户喊,“玉兰,玉兰,爱立回来了!”
顾如应答如流,“哎,婶儿回头见!”
这一套院里,住着十几户人家,沈家住在二楼一个小三室的房子,大概四十多平,沈家在这院子里住了有十来年了,听见是爱立回来了,好几户都探出头来喊她,“是爱立啊?”“放假了吗?”“待几天啊?”
“是,放假,待四天呢!”
“你妈前几天还和我念叨,你三月没回来了。”
顾如笑笑,原主因为欠债,连几毛钱的车费都舍不得,后来得了浮肿病,更不想让妈妈知道,每月的钱都是直接打到妈妈的户头上去。
沈玉兰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外面的动静,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就见三个月没回家的女儿出现在了跟前,刚因欣喜而牵起的嘴角,在看清女儿浮肿的脸时,瞬时僵住了,这几年沈玉兰在医院里见多了这种脸。
她知道是因为“欠吃”,她简直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欠吃,尤其是爱立,嗫嚅着嘴轻声道:“乖囡,怎么搞成这样?”话一出口,沈玉兰就红了眼眶,想到女儿每月打过来的钱,“你吃都吃不好,干嘛每月还给我那么多钱!”
“妈,我钱够,这两月厂里伙食不好,我不想吃,这不回来让你给我加餐了嘛!”
沈玉兰看到女儿带回来的一个大行李袋,“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顾如回道:“不想放宿舍,有些人手脚不干净。”
沈玉兰利索地帮女儿将东西搬到房间里,又舀了一点水给爱立洗手,看到爱立虚肿的手和脸,一辈子也吃了许多苦楚的母亲,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顾如愣了一下,上前轻轻将沈玉兰抱住,“妈,没事,是我自己心里别扭,没和你讲,”她从小就很羡慕别人有妈妈的疼爱,是以在看到小说里沈玉兰一次次为女儿寻求真相的时候,哭了好几次。
现在,这好像是她的妈妈了。
沈玉兰身子微颤,爱立小时候在曾家住了五年,等再接回家,就很少有和她这么亲近的时候,轻轻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乖囡,以后每天都要好好吃饭,不要再给妈妈寄钱了,有什么事,要告诉妈妈。”
“妈,我都听你的,我好饿,家里有没有吃的?”顾如发现这个浮肿病容易饿得快。
沈玉兰忙擦了眼角,进房里去给女儿拿了两块桃酥出来,“怕你嫂子晚上饿,买来给她吃的,你先吃两块,炉子上炖着冬瓜筒骨汤,一会好了,妈给你盛一碗。”说着,就拿了两个鸡蛋出来,准备中午再加一个菜。
顾如咬了一口桃酥,看着沈妈妈围着锅台转,虽然已经五十四岁,眼角和嘴角都有了许多皱纹,但即便穿着朴实的蓝布褂子和灰色裤子,却依旧难掩美人的风韵。
沈玉兰年轻时候因为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嫁入当地的“礼教名家”,逃婚去了申城,后来在那里和一个青年产生了感情,有了沈俊平。
在三十年代,一个人可以毫无缘由的失踪,或许是回了老家,或许是参军,或许是出国,沈玉兰有了身孕后,那人就不见了。
到了一九四零年,沈爱立出生,也没有人知道沈爱立的父亲是谁,早几年的时候,沈玉兰在申城、乐城,四八年到了汉城,就开始在南华医院工作。而年轻的时候,沈玉兰和民党许多高官家属来往颇为密切,比如爱立就在早已逃亡海外的曾家住了五年。
虽然沈妈妈的两段情感都不顺利,但对儿子和女儿却付出了很多心血,“爱立”的名字也寄托了沈妈妈对原主的期待,希望她自立自强。
顾如一边啃着桃酥,一边回忆着书里对原主妈妈的相关描述,原主妈妈的社会关系和人生履历后来也被有心人扒出来,在氛围紧张的十年中,也被划为左边的对立派,但是还是要晚些,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原主的日记本。
看到炉子里的旺旺的小火苗,顾如有了主意,“妈,我想烧点东西,你帮我看下门,别给人看见了。”
这边的家属房子,灰色的厨房门朝走廊开,谁从走廊上经过,一眼就能看见别家在烧什么菜。
沈玉兰年轻时闹过革命,也经历过抗战,此时并不问女儿为什么烧日记本,只拿着一个小凳子,一把豆角,就坐到了厨房门口掐豆角。
顾如将日记一页页撕下来,看着小火苗越烧越旺,穿过来后,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挪移了位置。
烧了半小时,顾如才将日记烧完,火炉上煨着的筒骨冬瓜汤早已咕咕地翻着滚儿。
沈玉兰搬着小凳子回家,对女儿道:“这事后面再说,你下午先和我一起去医院,找李主任看看,开点药。”
在沈玉兰心里,什么事都没有女儿的健康重要。
“妈,不用担心,这就是饮食问题,以后养养就好了。”母女两正聊着,李婶子拿了两根黄瓜过来,递给顾如道:“爱立拿着吃,这是我家媳妇妈妈昨天带过来的,新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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