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汪教谕自己,正儿八经的农家子弟出身。
只不过,听说汪教谕的日子并不好过。
原因还是当媳妇的瞧不起农人出身的公婆,时常甩脸色给他们看的缘故。
而汪教谕的父母,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啊,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举人老爷的爹娘呢。再说他们辛辛苦苦供着儿子念书考功名,到头来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心里怎么可能想得通。于是家里基本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每次都闹得跟唱大戏似的。
至于汪教谕,常常是敢怒不敢言,否则他妻子立马会搬出当四品知府的爹。
“昨日婆媳两个又大闹了一场,那汪教谕第一次骂了妻子,这不,今儿个一大早,他妻子就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去了。”一胖脸男子边摇着折扇,边笑着说道。
而他的话刚落音,坐在隔壁茶桌的几个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侃侃而谈的几位茶客,林远秋和周子旭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已经下了决定。那就是以后若是要买房子的话,要多挑挑邻居,像那些喜欢学舌或八卦的尽量要远离,不然像汪教谕这样,家里有些啥事都被人家趴在墙头上看,而后又当成笑话似的传得到处都是,到时可就丢大脸了。
再想到今日早上汪教谕脸上的抓痕,林远秋和周子旭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哪是知府家的千金啊,恐怕市井泼妇也不过如此吧。
都说娶妻娶贤,所以林远秋和周子旭觉得,要擦亮眼睛的可不止买房子的事。
收拾好笔墨,三人出了八方茶楼。
乡试在即,林远秋和周子旭准备把心思全都放在认真温习上,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就暂时不过来这边了。
这两年,在茶楼里收集信息的事,林远秋和周子旭一直没有停止过。
有时隔上一日,有时每日都来,而那些被两人仔细分类后再记录在册的资料,足足有二十多本。
这其中,包括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等等等等。
这也让周子旭吃惊不小,当初他只是觉得码头这边外地客商络绎不绝,肯定能听到好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涉及面会这么广,却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林远秋同样惊讶,也特别因为商贾们时去时来、来去不定的性质,有好些旁人不敢多议论的话题,在八方茶楼这边,他们也时常能听到。
毕竟都是些卸了货或者装了货起锚就走的行商,等下回再过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有些事说了就说了,再想找说此话的人,上哪儿去找啊。
再说,大家相互之间都是有默契的,话题从茶楼开始亦在茶楼结束,出了这道门,除了各奔东西,剩下的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也正因为如此,使得林远秋和周子旭除时事外,还听到了不少官员的秘辛。
包括后院的,还有族中子弟仗势欺人的,甚至连朝中站队的事也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让林远秋和周子旭佩服的同时,也对商贾们的本事有了更新的认知。
整理好了资料,接下来当然是背诵了。
几乎每天早晨,等两人从跑马场练过骑射回来后,就会捧起册子一遍又一遍的记读。
而背诵时,两人也从不“厚此薄彼”,但凡记录在册的资料,不论是屯田的,还是水利的,亦或是旱涝、工程、运输、官办等等这些,全都一五一十的背了下来。
两人的宗旨都是,不管能不能用到,反正把这些讯息存在脑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就肯定错不了。
何况,如今他俩写出的策文,不会再如先前那般只浮与表面,和空洞无物了。
这就是有了实质性积累的缘故。
两人也试着参照闱墨制义上的一道道论题,写出一篇篇自己的策文。
结果发现,不但能快速确定好主题,且在谋篇布局和细节填充上,都不再似以往那般费劲。
这让林远秋和周子旭欣喜不已。
看来只要辛苦付出了,总会有收获的。
想到自己书箱里的那些画作,林远秋特地抽空去了小胡掌柜那儿一趟。
接下来自己可有一段时间要忙,所以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他得把画好的画给人家送过去才行。
自小胡掌柜铺子里的炕屏花样卖出名气后,这两年,林远秋接到的订单中,有一大半都是四联幅的炕屏。
虽一开始在绣布上作画没纸上流畅,可画的次数多了,熟能生巧,再画起来就习惯了不少。
且比起四尺对开的菩萨画像,三尺单条的屏条要小上许多,尺寸小了,画起来自然就省时多了。
所以二十两一副的炕屏花样,有时只花两个时辰,林远秋就能画出一套。
也所以,这两年下来,林远秋论语书里的银票又夹了不少。
而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面额,林远秋也已把它们换成十几张五十两到一百两的银票了。
虽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可都说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
每次只要打开论语书,林远秋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
今年乡试的时间依旧定在八月初九这日。
从七月初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学生离开府学前往了郡城。
有几个甚至才六月底的时候就出发了,之所以要提前这么多,自然是为了能早些住进好客栈的缘故。
今年参加乡试的考生比三年前要多出不少,人数多了,客房肯定紧张,别到时只能住到离贡院很远的客栈。
显然林三柱和周兴也是这么想的。
特别是林三柱,想起上回自己和狗子两人只能赁房子住。
且因着单独居住,担心会错过与考试相关的有用消息,是以林三柱还会时不时去客栈大堂打探。
不但费时还费力。
所以这次他们无论如何都得早些过去才行。
是以,七月才过了六天,林三柱和周兴就从横溪镇过来了,到了府城后也没耽搁,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就乘着马车出发郡城去了。
林远秋总觉得自家老爹有些不对劲,怎么好像比先前更和周叔有话聊了。且周叔偷偷朝他打量的几眼,自己可是都有看到呢,所以这两人不会有啥事瞒着他吧。
林远秋不知道的是,这两人从横溪镇过来的路上就把他的亲事聊得八字有一撇了,至于另外一捺,林三柱准备等考好了乡试,再让自家狗子拿主意拍板呢。
第95章 考舍
因着出发的早,是以到了郡城后,离关城门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大家忍不住心中庆幸,否则关了城门,他们还得在城外客栈歇上一晚。
等马车进了城,林三柱就跟车夫指了去往客栈的路,离贡院最近的那几家客栈林三柱可都记着呢。
只是快到第一家客栈时,老远就瞧见那家店门口正挂着客满的牌子,再看向前头隔壁那家,也是如此。
车夫只能赶着马车继续缓缓往前,可接下去的几家客栈也都是这种情况。难道他们还是来晚了?想到这里,林三柱和周兴不禁都提起了心来,若了近处的客栈都没了的话,那就得住到离贡院远了不少的地方了。
好在,几人很快就看到,接下去的那家客栈门口并没有客满的牌子挂着,兴奋的林三柱和周兴立马下了马车,而后快步就往店里走去。
客栈掌柜见惯了这种场景,对小跑着过来的两人并不惊讶,直接报出了剩余的客房和每日的房钱。
非常时期,房钱贵的吓人,原本一百五十文的上房,如今却要一百八十文了。不过普通客房倒没变,还是一百二十文一天。至于下房,得要八十文,下房就是通铺的那种。
而一日三餐,是全包在房钱里的。
周兴没有犹豫,直接与掌柜定了一间上房,两间普通的客房。
上房周兴准备给儿子住,至于普通的客房,一间住他自己,另一间则给车夫和书砚住上一晚,到了明日,就让他俩先回镇上,等过上一个半月,再过来接人就是了。
林三柱也想定一间上房和一间普通客房,不过被林远秋给拦住了。
林远秋心想,以现下的时间,他们在郡城最起码要待上一个多月,若还想等放了榜再回去,那就得两个月之后了。
而三百文一天的房钱,两个月差不多就要二十两银子。
林远秋立马想到娘和大伯娘二伯娘,还有大嫂二嫂做绣活的事,忙忙碌碌一个月,也才六、七两银子。
这还是没扣除绣线和绣布这些本钱的,所以,这么贵的客房,林远秋哪里好意思住。
虽说家里人对他的举业都是十二分的支持,可他心里也得有个谱才对,自家又不是啥有钱的人家,若用银子没个规划,怎对得起辛苦挣钱的家人。
林远秋前世和今生的消费观都一致,那就是该省则省,该用银钱的地方也绝不含糊。
再则,上房只多了一项可以用浴桶在房里沐浴的服务,旁的和普通客房基本没区别,所以他还是住普通客房更划算。
说实话,若不是担心爹和他住一块儿会休息不好,不然林远秋肯定只订一间房。不是他抠门,实在因为参加一次考试,就得不少银子花销出去,要不是家里有挣银钱的进项,哪来考试的各种开销。
林远秋心说,难怪有些秀才考着考着就放弃了,毕竟这样的开销,没点家底的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想到这里,林远秋暗暗下了决心,这次秋闱,他一定要努力加把劲儿才行。
见林远秋定下了二楼的普通客房,周子旭忙与掌柜说了也要普通客房的事,就换到了林兄隔壁好了,这样两人离得近了,复习起来也方便一些。
至于洗澡,周子旭摇头,他又不是姑娘家,窝在房里洗澡做啥。
大热天的,自己还不如拿了衣服去澡堂,直接冲澡来得更爽快一些。
对于儿子换客房的做法,周兴并没有反对。且他的脑海里,很快就想起二叔与他说过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话。
再想到旭儿自认识远秋开始,先是不再成迷于玩蝈蝈的事,而后又开始抄书挣银钱。到了府学后,更是一门心思用在了念书上。
所以说,孩子身边有个好的样板还是很重要的。也所以,把钰柔说给远秋,他这个当舅舅的肯定放心。
今日赶了这么多路,累是肯定的,是以在吃了晚饭之后,大家都回房里早早歇下了。
之后的几日,林远秋和周子旭除了清早结伴去附近河边走一走外,其他时候基本都在房里备考。
而林三柱和周兴,则忙着准备要带进考场的东西。
两人直接去了杂货铺子,这边就有专门卖乡试所需的物品,如火镰、抹布、油纸、雨伞、竹筒、防蚊药,还有煤油炉等等。
考场不提供伙食,一日三餐只能自己解决,还有喝的水也是,所以煤油炉是必不可缺的。
这次林三柱依旧从家里带了炒米过来,还有一小布袋兔子腊肉。
这兔子肉还是因着上回考试时,狗子说了好吃,所以这次大嫂特地又给做了。
至于做腊肉的兔子,原本家里是准备自己抓的,只是远枫几个去山上转了好几天,连兔子的影儿都没见着。
最后还是去了镇上,到摆摊的猎户那里买了两只。
周兴虽是第一次陪儿子考乡试,可该准备些什么,在出门时,家里二叔就一一告知过他。是以,这会儿置办起来也是头头是道的。
虽八月天气炎热,可糕饼点心放上两三天还是没问题的。
周兴和林三柱准备等到了开考的前一天,再去铺子买些耐放的点心让两个孩子带着。
这样有点心带着,若是不想自己做着吃的时候,就能省下些力气。
到了八月初一这日,众秀才去衙门办理乡试手续。
这样做的目的,除再次核对考生的身份信息外,还有就是为了确定下此次乡试的正式赴考人数。
先前虽报了名,可途中因着各种变故放弃考试的人肯定会有,自然有必要重新再统计一遍。
等统计好了确切的参试人数,衙门这边就可以开始给各位考生安排号舍了。
是以,八月初五发放的考牌上,不但有与浮票相对应的信息,还有每个考生被分到的考舍号。
而林远秋,在领到自己的考牌后,当下就不淡定了起来。因为他这次分到的考舍是西田字六十六号。
贡院中的号舍分为东西两侧,中间则是长长的过道,而两旁的考舍,都是按照千字文的顺序排列的。不过得避讳天、玄、帝、皇这四个字。
林远秋清楚记得,上次他的考舍号是东寒字十七,而当时自己坐在寒字排的中间位置。
可这回却是西田字六十六号。
依着东、西两侧考舍取六六大顺之意,所以他的这间考舍,极有可能就是田字排的最后一间了,也就是靠近最西头的位置。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最西头的边上,不就是考生们“闻之色变”的茅房吗。
所以,这次乡试,自己是被分到臭号了?
想起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林远秋不禁皱眉。
他的运气总不会这么差吧。
可等林远秋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后,发现自己的记忆没有错,按照贡院里号舍的布局,那“西田字六十六号”是臭号的可能性绝对百分百。
所以,自己该怎么办?
据林远秋所知,到目前为止,那些被安排在臭号后能考出好成绩的考生,好像基本没有。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一心难以多用,当味觉被强大的臭气占据,其他像脑子啥的,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至于臭气的威力,从上次自己参加的乡试中,就可见一斑。
当时他的考舍隔着茅房还这么远呢,都能闻着味儿呢,很难想象,如果就坐在边上的话,会是怎样的光景。
到时自己还考得出来吗?
这一晚,林远秋想了很多。
想到五岁时自己吵嚷着要去上族学的时候,还有乌静先生给自己的批语,以及和周子旭风雨无阻去茶楼收集资料的时候。
除去这些,林远秋又想起前世的很多事,其中有件事,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刚开广告公司不久,因一时招不到工人,他爬到了二十多米高的水泥柱上,亲自装广告牌。
当时也是八月的天,太阳很猛,水泥杆子被晒得烫手,那会儿实在热的难受,林远秋很想直接回家不干。
可想到拖延工期结不了工钱不说,往后再想接单子,基本没了可能。这样的话,公司也肯定就开不下去了。
最后,林远秋几乎是咬着牙把活给做完工的。
那次之后,公司便有了源源不断的广告单子,也就是从那时起,效益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所以,有时候坚持真的很重要,因为成功极有可能只离你一步之遥。
想明白这一些,林远秋便没再纠结臭号不臭号的事。再说纠结也没用,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直接迎面而上吧。
为了不让爹担心,臭号的事,林远秋谁都没告诉。
原本他想问店掌柜借一下针线,自己用褻衣缝几个口罩的。
可后来一想,就薄薄的一层布能挡得了什么,别到时臭味没防住,大热天的却把自己给捂晕了。
所以还是算了吧。
吃过早饭,周子旭又捧着书来到了林远秋的房里。
不过此时的他,似乎心思并不在看书上,等林远秋刚把手中的笔放下,便听对方开口问道,
“林兄,你说这次乡试咱们有没有希望会过。”
越是临近考试,周子旭越有些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刚刚吃早饭时,听到隔壁桌又说起今年乡试人数超过以往的事。让原本就没信心的他,更担心了起来。
乡试三年才考一次,凡参加之人,就没有一个不希望一次考中的。
周子旭也一样,虽自己现下年龄不大,可三年又三年,没人愿意让岁月如此蹉跎。
见周子旭面上满是愁色,林远秋知道他这是考前焦虑所致。
若是可以,林远秋也很想大声说自己也很焦灼来着,他实在怕蹲臭号怎么办。
可林远秋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
何况,有时候给别人鼓励,也相当于在给自己打气呢,所以林远秋笑道:
“我觉得能啊,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俩的策文已能很好的引经据典了,再有对那经义的理解,也比以往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我想,只要咱俩用心做好每一道题,小心别有错漏,中榜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听了这话,周子旭仿佛眼前一亮,而后连连点头,觉得还真是这样的。
就像昨日自己在制民生策时,很快就联想出尚民为先、崇俭抑奢、慎刑薄赋、以正治国这四点,这些立论不正是自己从道德经中梳理出来的吗。
所以,就像林兄说的,别的不用多想,尽管用心去考就可以了。
八月初九,正是考乡试的日子。
而众考生们,须得前一日的亥时就开始进场。
城里的宵禁从亥时一刻到丑时末。
因着乡试的原因,今晚的宵禁对众考生和送考人员没有限制,只不过也有时间上的规定。
就比如此时,大家须得亥时一刻方可出门,而到了贡院门口,送考人员就得离开,且必须马上回到住处,不许在街上晃荡。
至于为何同意让送考人员一起陪同前往,自然是因为要帮着提东西的缘故。
在贡院里待上九天,光是吃的就要准备上好多,何况还有像煤油灯和碗筷等许多用具,没人帮忙拿着,还真不行。
说来这还算好的,若换作会试,二月里天冷,要带的东西则会更多,像陶罐,木炭,还有厚衣裳啥的,都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林远秋这次带的东西也不少,这不,其中几样还是他今日一早临时去街上买来的。
首先就是号帷,原本这东西就在考生们该准备的物什清单中。
只不过这东西用在考会试的时候居多,毕竟二月的天还冷的厉害,有它挡着风,总要暖和一些。
而现下,正是八月最热的时候,再往号舍门口挂上一层帘布,被闷在里头肯定不舒服。
再则,挂号帷还得带上锤子跟铁钉,多不方便啊。
是以,在秋闱考试中,准备这个的考生很少。
而林远秋却不一样,对他来说,那臭气可比闷和热让人难忍多了。
所以,不管这法子有没有用,他都想试上一试。
带锤子和钉子再怎么麻烦,总比被臭气熏得晕头转向,考落榜的强。
说实话,若是因为自己学业不精没考中,那林远秋也无话可说。可要是因为这种非不可抗力的因素造成与榜单失之交臂,他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憋屈的。
正因为这样想,所以林远秋在买号帷时,特地挑了能把整个号房门都挡住的那种。
考虑到届时号舍里的闷热,林远秋又买了薄荷片香,到时含一片在嘴里,定能缓解上不少。
至于防中暑的药,自是不必买的,二姐夫家里就开着医药铺子,这次给准备了不少。还有大姐拿来的梅子酒,这次林远秋又带上了,但愿别再被搜检差役给打碎了。
对于儿子买号帷和锤子这些,林三柱没发表意见。在他看来,自家狗子可是考过一次乡试的人,懂得肯定比他这个爹多。
所以在举试上,自己还是少参与意见的好。
周子旭和周兴也一起下了楼来,四人都等在了大堂里。
亥时一刻,店伙计吧客栈门打开,这时大堂里的众人就往门外的街面上涌去。
说是涌去,还真一点都没夸张,文锦街上有大小客栈四十七家,这会儿所有考生都往一个方向而去,看着极为壮观。
担心儿子会被挤到,林三柱和周兴走在两边,把两个孩子护在了中间。
林三柱边走边不忘叮嘱,“记得先把爹给你买的桂花糕和绿豆饼吃完,这天太热,时间放久了容易坏,还有,挂号帷钉钉子时注意着些,别伤到了自己。”
考场里没有可垫脚的凳子,往门沿上锤钉子时指定得垫起脚尖。
林三柱有些担心自家狗子垫脚使劲时会拿不稳锤子。
不过等他看向边上那个已跟他差不多高的儿子,觉得自己想多了,就这身高,哪还有够不到门框的道理。
林远秋也知道他爹这是不放心自己呢,点头应声道,“爹,您放心吧,儿子会小心些的。”
比起林三柱,周兴担心的更多,他家旭儿可从没做过饭呢,也不知道会不会饿着。
周子旭不以为意,“爹您担心啥,那炒米用煮熟的水泡了就能吃,这两日林兄已教儿子做过好几回了,都没失手过呢。”
这次周氏不但给林远秋做了腊肉兔子,还做了小鱼干。
做鱼干的手法与兔肉一式,所以吃起来也很是美味。
昨日林远秋和周子旭煮炒米时,特地抓了一把小鱼干进去。等烧开之后,那香气四溢的鱼香顿时飘的满屋子都是,最后两个馋猫你一勺我一口的,把合铜锅里的米饭和鱼干吃了一个底朝天。
先前林远秋已把兔肉和鱼干都匀出了一些给周子旭,再加上还有炒米,所以,在考场中做饭吃的事,周子旭是一点不愁的。
跟随着人群,四人很快到了贡院这边,再往前,送考人员就不被允许了。
听到其他送考人一句句一定要好好考,家里全都指望你的话。林三柱一时不知该说些啥,想了想,他开口说道,“远秋,这几天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有负担,横竖咱岁数还小呢,不急。”
林远秋点头,表示知晓了。
周兴也一样,在家里时他爹就再三叮嘱,让他不要给旭儿压力。
是以这会儿,他只拍了拍周子旭的肩膀,道:“等出贡院时,爹爹会过来接你。”
亥时正开龙门,考生们排起长队陆续进场。
之后便是搜检。
依旧和先前一样,三名衙役搭配一个考生,其中两个衙役搜查考篮,另一个则负责搜身。
其实只要配合好的话,速度也挺快的,可若是考生忸捏,那就得拖上一些时间了。
少数考生对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光的事很不好意思,所以会有些犹豫。
可搜检差役哪有耐心跟你耗,肯定会催促动作快些。而衙役嗓门一大,自然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于是那原本就不好意思的考生,这下更是拽着裤腰带不愿松手了。
没办法,人家不管怎样都是有秀才身份的人,衙役也不好亲自动手,只能让他先站到一旁“调整”心态了。
下一个就轮到了林远秋,他没耽搁,把手里的考篮递过去后,就按搜检衙役的要求,先屏去衣服和头巾,而后“被发趋走”了起来。
所谓“被发趋走”,就是解开发髻,让头发披散开来,然后小步疾走。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防止有考生会把小抄藏到头发里。
出了搜检处,林远秋就跟着带路兵卫往号舍走,等沿着“田”字排越走越西时,林远秋心里蹦出了“果然”两个字来。
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那茅厕和他的号舍只隔了一道墙。
算是十足的臭号了。
林远秋看到,那给他带路的兵卫离开时,眼里似乎有着同情的目光。
既来之则安之,林远秋也懒得再去多想。
不过,抱着侥幸,他还是拿着蜡烛先去了一趟隔壁,想着会不会有哪位好心人突然想出要给粪桶加上木盖的主意。
可惜,并没有,林远秋看到,七、八只仰天粪桶一字排开靠墙放着。
想到几日后它们的模样,林远秋就是一个激灵,忙快步回到自己的号舍,而后从考篮里拿出锤子和钉子,开始挂起号帷来。
此时林远秋心里的期盼就是:不求绝对有效,只求稍微有作用就行。
为了不影响答卷做题,买号帷时,林远秋特地选了颜色淡一些的布料,这样就算把整个号舍门都挡住了,也不耽搁光线进来。
挂好布帘,林远秋又拿抹布把两块隔板上的灰尘擦了,再往角落里撒了防虫药粉,之后便吹灭了蜡烛,趴到木板上睡了起来。
再过三、四个时辰就要开始乡试的第一场考试,自己得休息好了才行。
很快第一场题卷就发了下来,林远秋把磨好墨的砚台再往边上挪了挪,免得一不小心弄污了卷子。
填好了自己的姓名籍贯后,林远秋便翻看起试卷,这一场主要考经义和诗赋,其次就是律法和算术。
只是林远秋惊喜的发现,相比起上次的经义题占大头,这次明显诗赋题要更多一些,居然有六题之多。这让林远秋兴奋不已,诗赋题多好啊,他最喜欢写诗了。
等把二十几张试卷都检查了一遍后,林远秋便没耽搁,提笔蘸墨,就在草稿纸上做起题来。
他得趁着现在还没有臭味“袭击”的时候,抓紧时间答题。
第一题是一首题为《咏梅》的诗,要求七言绝句。
林远秋记得上次乡试也考过咏梅的诗,也要求是七言绝句来着。
其实像这种写梅的诗,看似寻常,可想写得精彩却不容易。
林远秋甚至在心里想,考官们之所以会把这道题摆在第一页的第一道,就是为了一目了然考生们的文采吧。
梅,红梅,林远秋突然想起年前在自家山上看到的那几株红梅,在寒风中傲义凛然。
那是三哥特地为三嫂种下的,就因为三嫂娘家也有梅树种着,也因为三嫂非常喜欢梅花。
真没想到,小时候一门心思都在蝈蝈和鞭炮上的三哥,长大之后,居然如此的浪漫。
还有四哥,自从定下亲事后,竟然开始学着写信了,至于写给谁,那肯定是未来的四嫂了。
不对,林远秋一拍自己的脑袋,现下正在考乡试呢,自己的思想怎么开小差去了。
收回思绪,林远秋开始斟酌,不一会儿,一首咏梅诗便跃然纸上。
而后修改润色,注意押韵,等觉得还满意之后,便誊抄到了答题卷上:冰枝玉骨栖此身,岂与桃李共芳尘。琼柯傲妍冷疏蕊,霜花吟月啸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