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第一首诗做的非常顺利的缘故,接下来的几道经义,林远秋也没被难住,都是四书五经上的章句,只要熟读过的人,就不会有压力,何况每次汪教谕讲课时,林远秋都是边听边做笔记的。之后温习时,再拿出笔记对照,自然就加深了记忆。
第一日,为了不浪费时间,林远秋都是以点心充饥。因为他知道,到了明日,隔壁茅厕肯定就会有气味出来了。
果然,经过三顿的积累,到了第二天早上,进隔壁茅房解手的考生开始络绎不绝了起来。
来不及多想,林远秋拿出煤油炉就开始烧水,等把一天的开水量都准备好,再熄灭煤油炉后,他就把布帘给拉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果,反正到了中午时分,林远秋都没怎么受到影响,虽不是一丁点臭味都没有,可这种程度还在自己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唯一不足的是,门口被布帘挡得不透风,加上正午的太阳是最烈的时候,所以这会儿号舍里热的厉害。
林远秋伸手一摸,后背和胸前全都是汗。想到反正有布帘挡着,旁人也看不到,于是他干脆站起身,把上衣和外裤全都脱了,全身上下只留了一条亵裤,这下总算没这么热了,再想到考篮里的薄荷香片,林远秋找出一片放进了嘴里,清清凉凉的。
趁着这会儿整个人神清气爽,林远秋又接着做起律法题来。
他没抱着侥幸,虽眼下一切还好,可明日会怎样,林远秋并不清楚,现下他能做的,就是趁着情况还好的时候,抓紧时间把考题做好,且还要保证答题的质量。
显然林远秋的考虑是正确的。
因为到了第三日,不论布帘再怎样遮挡,难闻的臭味还是不受控制的钻了进来,充彻着号舍的每一寸地方。
好在第一场的答卷,林远秋只剩下两道算术题还未做了。
所以别前功尽弃,哪怕气味再浓再难闻,也得集中注意力认真审题,一定要让第一场考试有个好的收尾才行。
再说,不就一堆有机肥料吗,当谁没见过似的。
想到这里,林远秋干脆把布帘拉开,既然臭不可闻已经避无可避,那就没必要挡着空气流通了。
许是“破罐子破摔”的缘故,接下来,林远秋的心思真的没再放到隔壁七八桶“有机肥料”上,而是不慌不忙提笔蘸墨,开始在草稿纸上解答起算术题来。
第一题讲的是众人凑银钱买一件物品,若是每人出八钱,那么还余三钱,若每人出七钱,就还差四钱,请问人数和物价各是多少?
这种的题目,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林远秋来说,并不难,只要找准等量关系,再列出二元一次方程组,就能轻轻松松把答案给解答出来了。
最后林远秋算出的答案是,一共有七人,而该物品的价格为五十三钱。
等把最后一道算术题解答出来后,时间已到了午时。
中午这顿饭,林远秋是肯定吃不下去的,他也没纠结,而是从考篮中拿出所有题卷,开始一张张检查了起来。
今日是第一场的最后一天,等到了酉时,就要交卷,虽考篮里的答卷昨日他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可并不妨碍他再从头看一遍。
和上次乡试一样,等酉时大家教了试卷之后,就有差役过来把粪桶抬走清理。
终于少了臭味,林远秋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也能感觉到肚子饿了,巷口处就有装水的大缸,林远秋用竹筒装了之后三天的用水量,然后点燃煤油炉,开始煮小鱼干泡饭。
摸清楚了规律,接下来的两场考试,林远秋也用了与第一场相同的法子应对,那就是趁着第一第二天臭味不太强烈的时候,抓紧时间答题。这样等到了第三日,布帘都挡不住刺鼻臭气的时候,自己面对剩下不多的题目时,就不用担心会心焦的出错了。
第三场的策论,其中有一题讲的是安国强军之道。
这样的题目,若换作之前的林远秋,要想把文章写的有血有肉,肯定有困难。
毕竟纸上谈兵虽听着头头是道,可没有实质性的论据做填充,只会让考官觉得你夸夸其谈,不切合实际。
可经过这三年自己对闱墨的研读,加之与周子旭对多方资料的收集。林远秋觉得,如今自己再写策文时,用思如泉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交了第三场的答卷,今年的乡试的答题环节算是全部结束了。
趁着这会儿天空还亮着,林远秋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考篮。今晚他们还需在贡院里待上一晚,等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去了。虽一身汗臭,可此时林远秋心里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九天九夜,实在太不容易了。
收拾好考篮,林远秋刚把水煮上,就看到周子旭提着考篮过来了。
周子旭的号舍在“地”字排,离着这边有些远,所以这九日,他还是第一次往这边过来。
也所以这会儿看到林远秋号舍的位置,原本心里因为考得还不错的喜悦,顿时消失的无影踪,再看向林远秋的眼里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林兄,你还好吧?”
周子旭本想说,你怎么被分到臭号了啊,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林兄此时心里肯定不好过呢,他还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林远秋并没注意到这些,点着头道,“还好,你呢,晚饭吃过没?”
周子旭摇头,他除了还有一些炒米剩着,其他啥吃的都没了。
听他这么说,林远秋便把布袋里的炒米都倒进了锅里,还有兔肉和小鱼干,也全都加了进去,算是两人份的晚饭了。
周子旭也懒得再回自己号舍,吃了晚饭后,就与林远秋一人捧着一块木板,到巷口找了一个通风的地方坐着,准备就这样聊天到天亮了。
和他俩一样想法的考生很多,也是,此时不论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的人,心里都激动着呢,哪还有睡觉的心思啊。
八月十八,辰时刚至,龙门就被守着的兵士打了开来。
林远秋提着考篮和周子旭一起往过道外走。
等快出巷口时,他回过头看了看远处那间还挂着布帘的号舍,心里想着,这样的臭号,往后自己可都别轮到了。
不对不对,林远秋摇头,应该是,这里的贡院,自己都不用再来了才好。
林三柱和周兴早就在贡院门口等着了。
见儿子满脸的疲色,林三柱不由分说,蹲下身子就让林远秋快些趴到自己背上来。
林远秋也没矫情,非常干脆的趴到了林三柱的背上。
在贡院的这几日他确实没休息好,加之昨晚又基本没睡,这会儿脚步还有些浮呢。
回到客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林远秋用澡豆从头到脚擦洗了好几遍,总算去掉了满身的臭味。
想到刚刚林三柱背他时,对着满是臭味的他,居然连眉毛都未皱上一下。
林远秋感叹,这世上,恐怕只有当爹娘的,才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吧。
等待成绩的日子,林远秋并未一直待在客栈,而是跟着府学里的同窗,一起去附近寺庙或是山上游览了一番。
同窗们大多都住在这条街上,大家走动起来也很方便。
到了放榜的这日,四人早早去了贡院,此时贡院门口已聚满了人,众人都在等着红榜贴出来的一刻。
说实话,今日的林三柱,比三年前的那次还没信心。
可以说,自从得知儿子就坐在茅房边上考试时,对他能不能考中的事,就基本不抱希望了。
不过,尽管这样,也不妨碍林三柱想看一看榜单的想法。
这不,等衙门书吏把桂榜贴出来后,林远秋一个没留神,他爹又挤进去了。
见状,周兴忙也一个劲的往前挤。
而钻到榜单面前的林三柱,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就很快从后往前看起名字来。至于为何要从后面开始看,也是想着,若真考中,也应该排名靠后了。
先是十个副榜,没有。
第六十名,不是,第五十九,也不是……
一直看到第三十名,还是没有。
正当林三柱心灰意冷,准备放弃时,很快就在第二十二名的位置,看到了周子旭的名字。他正想高声喊叫一声,可眼角好像瞟到了前头有一个“远”字。
林三柱忙转头死死朝那个名字盯去,很快,“林远秋”三个字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担心是自己看错了,林三柱忙用手擦了擦眼睛,再看,果真是“林远秋”三个字来着。
林三柱简直快疯了,老天,他家狗子考中了,他家狗子考中举人了啊!
“狗子,你考中了!狗子,你考中举人了!”
林三柱激动的大声叫嚷,想让人群外的儿子知晓这个好消息。
可等林三柱看到,大家都一个劲的朝他看时,才惊觉自己怎么一激动,把儿子的小名给喊出来了。
再看此时,众人已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且从他们看笑话似的眼神里,林三柱知道,人家这是想看看到底谁叫狗子的意思吧?
林三柱可不傻,自家儿子如今已是举人了,若是被人知晓还有一个叫狗子的小名,到时人家喊他狗子举人可就太难听了。
想到这里,出了人群后的林三柱,飞快朝着一位正等着看笑话的书生走了过去。
第97章 中举
不愧是林三柱的脑袋瓜子,果然好用,这不,没等他走到那个想看笑话的考生面前,在场的众人已自动认为对方就是“狗子”的角色了。
很快,上百双目光齐齐转到那名书生身上,一身月白色长衫,手里还有一把折扇摇啊摇的,好一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模样。
可若把他与“狗子”的名儿放到一起,地气立马升到了头皮,这下啥风流、啥倜傥的,统统都没影了。
而那书生还不自知,看到朝自己越走越近的林三柱时,他还左顾右看,迫切想看一看“狗子”是何方“神圣”呢。
没等这边的热闹瞧完,榜单前又有好几声惊呼响起,众人的心思很快被吸引了过去,再没人关注到这边了。
见状,林三柱立马一个转身,准备往人群里走上几圈后,就回到儿子身边。
可等他一抬头,却瞧见他家狗子已经站在他跟前了,而周子旭,也满脸是笑的跟在一旁。
虽不知自己有没有中榜,可听到林兄考中了,周子旭也是极为高兴的。
看到两人过来,林三柱哪还有再去转几圈的心思,忙一手拉住一个激动道:“你俩的名字我都瞧见了,子旭你是二十二名,远秋是……”
林三柱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光顾着高兴,居然忘记看一看狗子的排名了。
林远秋正想说等榜单那儿稍微空上一些,咱们再过去看。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他爹又兴冲冲的往榜单那儿跑了过去。
而周子旭,在听到自己也考中了的话后,恨不得原地蹦起,“林兄,咱俩都考中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嗯嗯。”
林远秋点头,嘴角也是忍不住的往上翘,苦读六载,举人这个门槛他终于迈进去了。
等林三柱再次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周兴就跟在他的后头,虽头发凌乱,衣摆褶皱,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实实在在的灿烂,细看他的眼角,还有些红,一看就是激动所致。
林三柱也学聪明了,并没大开嗓门,飞快朝林远秋走过来后,才兴奋道,“第十六名,远秋,爹看清楚了,这次乡试,你考了第十六名!”
最后几个字,林三柱几乎是哽咽着说的。
他林三柱何德何能,这辈子居然修了这么大的福气,能得远秋这个好儿子,不但孝顺,还特争气。
说到争气,林三柱不禁想起以前村里人常喊他二流子的时候,那时大家都笑话他没出息,还说等日后他爹娘离开后,说不定要带着妻儿上街要饭去。
再看如今,村里人见到他时,每回都是和和气气的,且族长和族老们还常夸他会教养儿子。
林三柱是知道的,这哪里是他会教养儿子啊,所有的这些,靠得全是狗子自己努力用功的缘故。
这些年,从童生到秀才,再到如今的举人,狗子付出的刻苦,他这个当爹的,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看到林三柱红红的眼眶,周兴促狭道,“方才还笑话我,怎么,这么快就轮到你自己哭鼻子了?”
林三柱不服,“我这是高兴呢。”
谁不是高兴啊,周兴觉得,自己活到三十多岁,今日恐怕是他最开心的一天了。
等人群差不多散去一些后,林远秋和周子旭也去榜单前看了看。
“林兄快看,解元是丁德进!”周子旭指着红榜忍不住说道。
林远秋也看到了。
心说,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至于丁德进是谁,林远秋和周子旭并不认识,可他的老师,两人却是知晓的。
来到郡城后,就时常听人说起谁最有望拿下解元的猜测,而这些人里面,就有丁德进的名字。
林远秋和周子旭也是后来才知道,旁人之所以认为丁德进中解元的可能性大,全是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师来着,而这个好老师,正是乌静先生。
说实话,对有这样的老师,林远秋心里是十分羡慕的。这个羡慕,不仅仅在于有名师的教学。而是因为,在古代,老师的意义与现代的老师完全不一样。
都说天地君亲师,这就是古代师徒的关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这句话,在古代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在这边,老师对于学生来说就跟父亲一样,拥有父亲所有的权力。同样的,老师对学生也会视如己出,不但倾囊相授学识,拥有的社会资源也都会悉数用到自己学生身上。
而像乌静先生,他的社会资源,其中有很多,怕是底层百姓这辈子都触摸不到。
有了这些资源,就能够比旁人多出好些捷径,自然可以省下不少的精力。
不是林远秋市侩,这个社会本就如此,别人轻轻松松能搞定的事,有些人倾其所有都不一定能摆平。
不过,林远秋觉得自己有一点性格很好,那就是抱有自知之明之心,从不巴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虽有羡慕,可从不嫉妒。
说来,靠自己奋斗虽然辛苦,可好处也是多多的,最起码安心不是。
何况,这辈子,他虽不想做一个地里刨食的农家子,可也从未想过飞黄腾达、位居人臣。
在这皇权大如天的封建社会,林远秋只求“安稳”二字即可。
见周子旭眼里也是满满的羡慕,林远秋忍不住笑道,“羡慕啥,周兄的名师不是也当得挺不错的吗。”
林远秋说的可是心里话,比起他,周子旭可是第一次参加乡试,居然一次就考中了,确实厉害。
周子旭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就想起他和林兄说过要给自己当名师的话。
看来,只要自己用心去学,就算没有名师,他们也照样能成。
而此时,在郡城的一个小院子里,乌静先生拿着抄来的中榜名单,正一一细看着。
虽方才家仆已告知了德进中解元的事,可这会儿看到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时,乌静先生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扬,没什么比自己学生考出好成绩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只是,等乌静先生看到后头两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时,当下就是一愣。
林远秋,周子旭。
这不就是三年前,自己去府学讲学时,两个说要自己给自己当名师的孩子吗。
记得当时自己还准备往后多留意他俩来着,只是后来事情一忙,倒是给忘了。
没想到,才短短三年,如今这两人就出现在了桂榜之上,还真让人意外啊。
四人刚回到客栈,就瞧见大堂正中站着两位穿着崭新皂服的衙役。
看到林远秋他们,掌柜忙笑着对衙役说道,“回来了回来了,两位举人老爷回来了!”
胖掌柜心情激动,没想到,今年的乡试,自家客栈居然出了两个举人老爷,今日整条街上,怕只有他们云来客栈最是风光了。
两名衙役也没耽搁,走上前后,就把手中的帖子分别递给了林远秋和周子旭,而后拱手作揖,道:“三日后,府衙举办鹿鸣宴,请林举人和周举人务必准时参加。”
见状,林三柱和周兴忙走上前,而后从衣袋里掏出两块碎银,分别赏给了两名衙役。
两个衙役自是连连道谢,随后便回衙门交差去了。
鹿鸣宴林远秋是知晓的,这是由主考官承办,专门宴请新科举子和内外卷帘官的盛席。
林远秋打开帖子看了看,上头写了开席的时间和地点,连座席号都写上了,倒是安排的细致。
林远秋把帖子放到了书箱,而后去了周子旭房里,再过两日,贡院那儿便有中榜举子的朱卷贴出,他想约周子旭过去看看。
还有,这次的策文,林远秋还想像上次一样,去书肆掌柜那里买上一些。
而在林远秋和周子旭忙着看朱卷时,衙门安排的报喜衙役,已去往各处,开始了送喜报的差事。
小高山村,村西头林大贵家。
田里的活儿刚忙完,还没歇上几日呢,老林头又开始在后院挖起了菜地来,他准备种些萝卜下去,这样等到了冬日,或腌着吃,或煮肉骨头,对了,还有萝卜丝炖鱼,都是挺不错的。
至于萝卜丝炖鱼的吃法,还是小孙子给想出来的,别说,大冷天,炖上一锅,吃的全身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想到小孙子,老林头就掰着手指算起了日子来。
按理说今日已过了放榜时间,也不知这次远秋有没有中榜的希望。
吴氏提了一个小竹篮过来,篮子里放着一只盛水的小陶罐。见老头子满头满脸都是汗,吴氏忍不住心疼,“大热天的,就不能再歇上个几天,非得这会儿挖地,你看你,后背的衣衫都粘在身上了。”
老林头不以为意,“你懂啥,就是要趁着大热天翻地才好呢,这样把土里的虫籽儿晒一晒,等种下萝卜时,就不用担心会生虫子的事了。”
最重要的是,手里有活儿做着,自己就不会老是想着放榜的事了。
老林头觉得自己实在贪心,当初小孙子刚念书的那会儿,自己想的是,要是小孙子能考上个童生就好了,等考中了童生,自己又想着若是能考上秀才就更好了,可等小孙子考上了秀才,这会儿自己又开始巴望他能考上举人了。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也不想想,若考举人这么容易,有志也不会一次都懒得去考了。
老林头正在心里骂着自己,就听一旁的老婆子兴奋道,“老头子,你有没有听到鞭炮声响?”
老林头一个激灵,“啥啥鞭炮声响?”
老林头一甩锄头正准备出去瞧瞧,结果就看到大儿子跑着过来了。
“爹,外头有鞭炮声响,是不是咱家远秋考中乡试了啊?”
林大柱的话还没落音,就见林二柱和林远枫,还有林远松他们也都跑过来了。
几人刚刚都在前院修补背篓,马上又是做柿饼的时候,修好了背篓,到时好到山上摘野柿子去。
如今整个小高山村,要说谁家对鞭炮声敏锐,除了老林头一家,就没有旁的人了。
尤其这几日,家里恐怕除了还在吃着奶的小娃儿,其他就没有不竖着耳朵的人。
原本听到隐隐约约的鞭炮声响,林大柱和林二柱是想推开院门跑出去看看的。可想到昨日刚闹过的乌龙,两人就没好意思这么做。
别到时又是几个皮娃儿在烧竹节玩,岂不又很尴尬。
原来昨日几个村里的男娃子,在刚割了稻谷的田里烧竹节,当时那爆出的噼噼啪啪声,让老林头他们误以为是送喜报的差役来了。
毕竟像这种饭菜易馊的大热天,办喜事的人家基本没有,所以绝不会是哪家娶媳妇或者嫁闺女的喜炮声。
可等一家人打开院门,兴冲冲的跑到村道上后,却发现除了几个走着路的村民,其他啥都没有。
再去发出声响的地方一看,好嘛,竟然是一群小孩子在炸竹筒玩来着。
当时这场景,要说不尴尬怎么可能,毕竟村里人都知道远秋去考乡试的事,也都知道,他们火急火燎的跑出来,肯定以为是送喜报的衙役来了呢。
所以,这会儿再听到有鞭炮声时,几人没再往外去,而是放下背篓,直接来后院找老林头和吴氏了。
而两个送喜报的官差,在村口点了一串鞭炮后,又重新上了马,之后马鞭一扬,就“嗒嗒嗒”的往村子里来了。
那领头的衙役,正是先前送过院试喜报的那位。
虽已有六年未踏足小高山村,可当初收到几百文喜钱的事,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所以这会儿的他格外的卖力,这不,等马儿进入村子后,洪亮的大嗓门就高声唱起,“恭贺林远秋林老爷喜中乡试第一十六名……”
村民们本就被刚才的一阵爆竹声吸引到了屋外,此刻看到有官差过来,再听清楚他们喊的话后,顿时都沸腾了起来。
哎呦,这可了不得了,远秋这是考中举人了啊!
快快快,咱们快些过去看看!
于是,大家伙儿,包括匆匆赶来的林族长,以及由家里小辈搀扶着的几个族老,都追着官差的马匹往这边来了。
人群中时不时还传来众人的不可思议声:
“老天,大贵家这是要大发了啊!”
“可不是嘛,这可是举人老爷,比秀才要大多了。”
“你们说说看,这远秋小子的脑袋到底是咋长的啊,这也太厉害了吧!”
有林氏族人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啥小子小子的,官差大人都喊远秋老爷呢,难道你张枇杷比官府还威风!”
那个叫张枇杷的中年汉子一听,忙捂住了嘴,他哪里敢跟官府比威风啊,自己这不是叫顺嘴了嘛。
再说老林头这边,一家人还是决定到院外头瞧瞧去,别到时真是送喜报的官差过来,自家可就怠慢了。
只是几人才走到前院,就听院门处有“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没等院内人开口询问,一道洪亮的嗓音就在院墙外头响起,“恭贺贵府林远秋林老爷喜中乡试桂榜第一十六名!”
这一日的小高山村,自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等报喜官差离开后,上门道贺的村民就没停歇过。
听人说,当上了举人老爷,就可以做官了。真要是这样,那可就了不得了,乖乖,他们小高山村竟然也出官老爷了。
所以,此时还不好好巴结,要待何时。
几个头发花白的族老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还能看到林氏有如此风光的时候,这会儿就算让他们马上闭眼,也心甘情愿了。
而林族长,已在安排明日开祠堂祭祖的事了,除了告知列祖列宗远秋考中了举人,还得把这样的大喜事记到族谱上去。
吴氏给林大柱拿了银钱,让他快些去镇上买了好酒好菜回来,如此大的喜事,家里肯定要摆上几桌庆贺庆贺。
还有糕饼果子,也得去多买些回来。照先前考中秀才那会儿的情形,明日肯定有不少道喜的客人过来。
一听要去镇上买东西,林远柏动作迅速,很快就去马厩把马儿牵了出来。
而林远槐和林远枫,则非常熟练的帮忙把车厢架上。
家里的马车还是上个月买来的,这才一个月功夫,几个人已把马车驾的很顺手了。
老林头亲自去了大房一趟,既然晚饭请了族长和族老他们,总不好不带上他大哥。
照如今这情况,远秋日后走仕途的可能性很大。
虽不知叔伯不睦的名声对远秋的前程有没有影响,可该防备的还是得防备起来才是。
至于喊了之后,愿不愿意来是他们的事,自家只要不落人话柄就行。
林金财怎么可能会不来呢,早在听到林远秋中举的那一刻,他就突然想通了。
怎么说远秋都是他的侄孙,侄孙是举人老爷,他这个当大爷爷的走出去面上也有光不是。
还有,考中了举人就有了当官的资格。等远秋做了官老爷,身边肯定需要亲信当帮手,比起远枫他们,自家的三个孙子可都是识文断字的,自然更适合跟在远秋身边。
如此,文延他们也不必非得考出个名堂来,才算有出息了。
相比起林金财的兴奋,金氏和张氏,还有许氏就要沮丧了许多。
原本昨日二房错把竹节当成爆竹的事,让婆媳三人偷偷乐了一整天,心说二房的人可真会做白日梦,也不想想,那举人老爷随便是个人就能考上了的吗。
可没想到,这才过了一晚,事情就来了个大变样,那送喜报的官差还真的来了。
看到吴氏如今的风光,再想想两家越来越大的差距,金氏心里不是滋味。
唉,自家啥时候也能有这样的风光啊。
第二日。
正如老林头和吴氏事先预料的那样,才至辰时,就开始有陆陆续续的客人过来了。
高家是第一个过来道贺的,除了高翠爹娘,一起过来的还有高掌柜。
书肆就开在几家私塾对面,高掌柜只要稍微一留心,就可以比旁人更早知晓横溪镇有谁中了桂榜的事。
等听到林远秋中了榜,且名次还在靠前的位置后,高掌柜激动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为侄女,也为十年前自己的好眼力。
吕家和沈家是一起过来的。
春梅已是两个男娃儿的娘,许是生活如意的缘故,整个人看着面色红润,似乎比未嫁人之前还要好看一些。
而春秀,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担心马车颠簸,原本沈仲想让她留在家里的。可娘家这样的大喜事,春秀哪里能忍住不往这边来。
再说,她又不是娇养着长大的,身子骨皮实着呢。
等王夫子一家过来没多久,城里的好些富户又派管家过来送礼了。许是得了上回的经验,众管家们也没多作停留,全都是把礼单一递,然后放下礼物就走的,这让林大柱他们根本来不及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