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是高翠娘一大早去买的,这会儿正用一个竹篮子装着,篮子里再摆上肉干,红枣,莲子,龙眼,还有红豆。
而竹篮的提手上还有细红绸缠着,看着增添了不少喜气。
见此,林三柱忙连连感谢,直道亲家大嫂让他省了好些力气,不然他自己还要跑趟菜市,届时再去周秀才那里时,怕是要晚了。
高掌柜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哪需这般见外。”
今日拜师,周秀才特地请来师兄做见证,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须老者。
《礼记》中有云: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是以,在拜师仪式之前,自然是先正衣冠了。
林远秋理平略有褶皱的外衫,再正了正头上的儒巾,而后缓步走入大堂,大堂正中挂着至圣先师孔夫子的画像,林远秋在周秀才的带引下双膝跪地,朝画像九叩首。随后周秀才端坐上首,林远秋又朝夫子三叩首。
林三柱把装着六礼的竹篮,以及二两银子的束脩交到林远秋手上,林远秋双手接过,而后躬身递给了周秀才,算是奉上了六礼和束脩。
仆人手拿托盘,把拜师六礼一一放置到托盘上,这时便听长须老者礼唱道:“肉干谢师恩,芹菜业精于勤,龙眼启窍生智,莲子苦心教学,红枣早日高中,红豆宏图大展……”
拜师仪式进行的非常顺利,结束后,周秀才回到班舍中继续给学生们上课。
而林三柱和林远秋,则由仆人领着去了后头的住处。
路上,仆人细说了住在宿舍里的事项,比如三餐的开饭时间,还有,每隔上一日,就有浣洗衣裳的大娘过来,若有要洗的衣裳,直接摆放在宿舍门口就成。
林三柱一听,顿时放心了不少,先前高掌柜就与他说过此事,说私塾里,会专门安排洗衣裳的人。
这会儿得到的确答案,林三柱的心里肯定安心多了。
否则让一个八岁的男孩子自己动手洗衣衫,那场景,林三柱都不敢想象。
林远秋并不知道他爹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在心里嘀咕上几句,八岁洗衣服很正常啊,前世他在姥姥姥爷家时,才六岁就已经能帮着做家务了。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住宿的地方。
这是一间偏院,想来平时住宿在私塾的学子并不多,因为林远秋看到,整个小院里,一共只有五、六间房。
而他住的这间在院子最东头的位置,老仆把房间门打开,告知林三柱就是这一间房后,就转身忙旁的事去了。
房间很大,中间还用木板做了隔断,外面半间稍微小一些,在左右靠墙的位置,各有一张书桌摆放着,林远秋看到,其中一张书桌上,有笔墨和书本放着,看来这间宿舍已经有人住着了。
果然,等林远秋再走到里间时,就看到其中一张床铺上有被褥叠放着。
今早从家里出来时,林三柱特地带了一块抹布在身上,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
放下包裹后,林三柱就提着木桶出去打水了,方才走进院子时,他就看到墙角那边有口水井。
等把水打回来,林三柱忍不住提醒,“远秋,平日里你不要往井台边上去,知晓了吗?”
刚刚林三柱可是看到了,那井台边上虽有大石板盖着,可小心无大错,他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林远秋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中饭时间,林三柱也不好在这里久待,再三叮嘱,让林远秋一定要吃饱饭、睡好觉后,就转身往外走。
看到自家老爹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林远秋都不敢朝他多看,因为他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着转了。
林远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好的咋就流眼泪了呢。
只是,还没等林远秋想明白怎么回事,就有嗒嗒嗒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跑了进来,红通通的脸蛋,亮亮的双眸,而最为显眼的,恐怕就是脖子上挂着的那根明晃晃的长命锁了。
第48章 念学
周子旭心情激动,一个人住了这么久,如今终于又来了同伴,他可一定不能再让人跑了。
想到这里,周子旭圆圆的小脸蛋上满是热情的笑,“我已经知道你的姓名了,是昨日叔爷告诉我的,叔爷还说你已考中了县试,可真厉害啊。哦,对了对了,我叫周子旭,跟你一样,今年也是八岁,咱俩从今日开始,可就是室友了,现下你快些跟我走,叔爷让我过来领你去饭堂吃饭呢。”
林远秋听后笑着点头,“多谢周兄!”
心里却在琢磨,姓周,又喊夫子为叔爷,难道这是周夫子的侄孙子?
还有,刚刚对方那一瞬而过的兴奋,林远秋可是看的真真的,所以到底是咋回事?难道这娃儿是一个人住得太孤单,早就盼着有个同伴来了?
没等林远秋想出个所以然来,周子旭已经转身往屋外走,边走边还说道,“咱们得动作快些,早上我看到祥伯有买鱼回来,想来今日中饭肯定有红烧鱼吃,我可是最喜欢吃红烧鱼了。”
一听中饭吃红烧鱼,林远秋哪里还会去想别的,把开着的书箱合上后,就疾步跟了上去。
饭堂在第二进院子里,这会儿正是饭点,林远秋看到,屋里已有十几名学生在吃着饭了。
空气中飘着鲜美的香味,林远秋吸了吸鼻子,嗯,果真是自己熟悉的红烧鱼。
周子旭速度飞快,没等林远秋询问碗筷的位置,就已经跑到大木桶那边,然后把筷子和大陶碗都拿了过来。
每人两个碗,一个盛菜,一个盛饭,在这里,每顿饭基本都能保证两个菜,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素菜,到了逢五的日子,才会有荤菜吃,有时炒肉片,有时炖鸡肉,还有时是烧鱼块,像今天,就是一大锅红烧鱼块来着。
在私塾吃饭的学生,除了束脩外,每月还需另交两百文的饭钱。
两百文虽听起来不多,可整年算下来,那也得二两多银子了,再加上束脩,还有四季给夫子的节礼,以及笔墨纸砚上的花销,林林总总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所以,普通人家,供孩子念书,并不容易。
看到新来的学生,祥伯满眼慈爱,脸上的笑容更是和蔼可亲,这是祥伯的习惯,每回有新生过来吃饭时,祥伯都会特别热情,在祥伯看来,娃儿刚刚离家在外,心里肯定害怕,所以他一定要多给些关爱才行,这不,等林远秋把陶碗递过去时,祥伯不但帮他舀了大半碗米饭,就连那打菜的木勺,都特地往深了挖。
所以,等林远秋看到自己菜碗里,不但有七、八块鱼肉,还有两根鱼尾巴时,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见状,周子旭急了,忙伸长脖子往菜盆里瞧,鱼尾巴应该还有的吧。
祥伯把木盆往自己面前拉了拉,“子旭,你凑这么近做啥,你看,口水都快掉到菜盆里了。”
一听这话,周子旭忙退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嘴角,咦,没有口水啊。
再抬头,却见祥伯正忍不住的笑,知道方才是在逗自己玩呢,周子旭便逮住了耍赖的由头,跺着脚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鱼尾巴,祥伯,子旭要吃鱼尾巴!”
祥伯摇头,“没了,拢共两条大青鱼,哪来这么多鱼尾巴。”
周子旭嘴巴扁扁,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
“要不我分你一根吧。”
听到两根鱼尾巴全都在自己碗里了,林远秋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必要客气一下,不然两人住在同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不好意思啊。
本以为对方一定会摇头拒绝的,毕竟若换作是自己,肯定不好意思才对。
哪知,周子旭并不按常理出牌,听到林远秋要分一根鱼尾巴给他后,忙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走走走,咱俩坐那边吃去!”
然后,林远秋就看到,自己碗里那块大一些的鱼尾巴,被周子旭兴高采烈的夹到了自己碗里。
他他他的心简直在滴血啊。
活该,谁让你假大方来着。
还有,林远秋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眼前之人,绝对是自己今后吃鱼尾巴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午休过后,林远秋背着书袋,与周子旭一起去了学堂,从现在开始,他得正式上课了。
虽买了书箱,可今日从家里出来时,林远秋特地把书袋也带着了,总觉得背书袋比书箱要方便一些。
子青馆有班舍两间,分为甲班和乙班。
乙班的学生基本都是刚开始蒙学的,年龄大多在五岁到十岁之间。
而甲班,则是已经开始学四书和五经的,甲班的年龄差比较大,有和林远秋这般七八岁的稚童,也有十五、六岁的束发青年。
学堂里并没有童生,只有五六个和林远秋一样考中县试的学子。
不单子青馆这边,就是隔壁长亭书院也没几个童生,林远秋也是前两日才知道了原因。
听高掌柜说,考中童生的学子大多会去县学读书,因为在县学,不但能给免束脩,就连吃住都是不用花银子的。
最最重要的是,县学里还有两个举人夫子,单凭这点,就能吸引大多数童生前往了。
不过就算这样,整个县学的学子并不多,也是,童生哪里是这么好考的。
何况,年满三十岁的童生,县学就不会再收了。
听了高掌柜的话,当时林远秋就在想,若自己日后有幸考中童生,想来也会去县学的吧,毕竟能免束脩和食宿的诱惑,他也是抵挡不住的。
在上课之前,周夫子让林远秋做了自我介绍,而后按照个子高低,给甲班学生重新排了座位,没有意外,林远秋直接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正好和周子旭同桌。
林远秋看到,被换到后面一排的圆脸同窗满脸喜色,坐在第一排就代表个子矮,可见大家都是排斥的。
林远秋其实也很郁闷,可是这东西又不是靠努力就能成的,但愿再过几年,自己就能蹭蹭往上长了。
不过依着他爹的个子,林远秋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很矮才对。
而且冯氏的身高在女人当中也算可以的,哪怕将来他的身高基因来自娘亲,也不用担心会出现矮个子的可能。
所以他还是好好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今日周夫子讲了礼记中的乐记篇,采用的是讲解和提问相结合的形式,周夫子先让学生们把文章读上一遍,而后就逐字逐句开始解读了何为“大乐”,何为“大乐与天地同和”。
周夫子的提问也是随时随刻的,如“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此句何解?”
又如,“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此句何意?”
在座的二十多名学生基本都会被周夫子点上一遍,与王夫子的打戒尺不同,若有未答出或脑袋瓜不在状态的学生,都会被周夫子罚站。
话说,人家坐着你站着,这样也挺尴尬的。
于是,一堂课半个时辰,学生们都是紧绷着一根弦,生怕分心被夫子抓了包。
这样的教学方式,林远秋也是头一回体验,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申时三刻是私塾的放学时间,家住镇上的学生直接回家,而像林远秋他们,把书拿回宿舍后,就到饭堂吃晚饭去了。
今晚吃的是面条,面里加了青菜和鸡蛋,再撒上葱花,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林远秋觉得,照这种吃法,等自己下次回家时,爷奶肯定会说他长肉了。
吃好了晚饭,林远秋和周子旭就各自提着木桶去饭堂提洗漱的热水。
这会儿还是四月里呢,光洗冷水肯定吃不消。
从宿舍到饭堂大约一百多米的距离,说起来也不算远,可要是提着一桶水的话,那就有些累人了。
这个时候,小木桶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原本周子旭还笑话林远秋的木桶太小,三瓢水就装满了,可这会儿,看到人家提起水桶都不带换手的,就有些羡慕了。
先前没得对比,还不觉得有多累,可现下,真是连空木桶都不愿意拎,实在太重了。
周子旭不明白,为啥同样是爹,怎么林远秋的爹爹就比他爹聪明许多呢,知道给孩子买小一些的木桶,哪像他爹,买的水桶恨不得能装下一头猪来。
洗漱之后,天渐渐暗了下来,宿舍里是有油灯的,不过灯油是每日临时给的。
这不,在天黑下来之前,老仆人就会提着装着油的竹筒,然后一间间上门来,给每盏油灯加上灯油,每次两勺。
林远秋看了看,一勺灯油大约十毫升,两勺就是二十毫升,按照十毫升燃烧半个时辰计算,那么二十毫升就相当于一个时辰了,照这个情形,九点之前就一定得睡觉了。
这就好比前世宿舍里的熄灯睡觉吧。
“咱们自己买些灯油不可以吗?”林远秋不懂就问,总要多了解清楚,日后才不会犯错。
周子旭摇头,“若是被忠叔逮到了,可要被罚十天不能点灯哩,到时上茅房都得摸着去。”
看到对方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显然已经尝过这种摸黑的滋味了,且肯定不好受来着。
是以,等油灯点到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候,周子旭就催着林远秋快些上床睡觉,“咱们可不能把灯油全烧了,不然待会儿起夜,咱俩就得黑灯瞎火摸着去了。”
那好吧,睡觉睡觉。
林远秋把书合上,再放回到书箱里,而后脱了外衫,直接钻进了被窝。
见状,周子旭一口吹灭了油灯,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今日起的早,加上又是坐牛车又是拜师的,到现在已有些困了,所以等林远秋闭上眼睛后,就阵阵睡意袭来。
只是,没等他完全进入梦乡,屋里有“唧唧唧唧”的叫声响起。
林远秋正纳闷这像蝈蝈的叫声从何而来呢,突然想起,四哥给他的“大将军”就被他放在床底下呢。
“林兄,你听到没,咱们房里有蝈蝈在叫呢。”
周子旭耳朵尖,特别是蝈蝈的叫声,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唰”的一下坐起身,摸到桌上的火折子后,就把油灯点了起来。
然后掀被子下床,四处找寻起了蝈蝈。
“那个,那个。”林远秋有些不好意思,“蝈蝈就在我的床底下,是我养着的。”
林远秋原本是想把蝈蝈给放生的,可想起四哥对蝈蝈的宝贝劲,就有些不舍得。他想着要不干脆先养着,等旬假时,再带回去还给四哥好了。
所以林远秋把草笼子放到床底下时,还特地摘了几片嫩叶塞到笼子里,当作给蝈蝈吃的食物。
原本以为这样养着并不碍事,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叫出声来了,哦,不对,应该是林远秋忘记这东西是会发出声音的了。
而周子旭,在听到林远秋说这蝈蝈是自己养的后,顿时嘴巴张得老大。
不过,这眼光闪烁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在吃惊,反而给人一种特别激动的感觉。
没等林远秋弄明白对方这般兴奋是因为啥,就听周子旭哈哈大笑道,“原来林兄也喜欢养蝈蝈啊,嘿嘿,这真是太好了,这下我的南霸天和铁肚皮将军,还有金角大王和黑风大王,就不用搁在外头吹风了。”
说着,周子旭趿拉着鞋,三两下拔开门闩,而后整个人就风也似的冲了出去。
不多会儿,在林远秋的惊诧目光中,满脸是笑的周子旭,又兴冲冲的跑了回来,在他的手里,正提着一长串的蝈蝈笼儿。
林远秋:“……”
所以这人是到私塾念书来了,还是来养蝈蝈的?
第49章 斗蝈蝈
看到林远秋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周子旭只以为人家是被自己这么多的蝈蝈给羡慕坏了,便忍不住笑道,“林兄,今晚有些迟了,等明日我就带你去捉,告诉你哦,咱们饭堂那边的草丛里,就有好多哩,都是个顶个的大块头。”
说着,周子旭拿起其中的一个笼子,递给林远秋看,“喏,这只就是我的铁肚皮将军,不但打架厉害,个头也是其他蝈蝈中的佼佼。”
没等林远秋看清楚草笼子里的铁肚皮将军到底铁在哪里,周子旭很快又收回手去,而后拿起另外一只草笼,得意道,“看,这就是金角大王,也是在饭堂那边抓的。”
周子旭没有说的是,抓金角大王时,他还一不小心把祥伯的腌菜缸子给打破了,后来叔爷去爷爷那里告了状,害他屁股差点被打开了花。
等周子旭把自己的几只蝈蝈全都展示给林远秋看过后,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看到林兄的蝈蝈呢。
“林兄,你的蝈蝈叫啥名字啊?”
周子旭是越看林远秋越觉得遇到了知己,心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心里话被天爷爷听到了,不然怎么真的就给他送了一个这么好的室友过来了。
相同的岁数,差不多的身高,就连鱼尾巴都一样爱吃。
最最重要的是,他和林兄都喜欢养蝈蝈来着。
想起先前那几个闹着不愿意跟他同住一室的同窗,周子旭表示想不通,这世上竟然还有不喜欢蝈蝈的人,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林远秋并不知道此时周子旭的心中所想,这会儿的他,正在发愁今天晚上该怎么睡觉的事呢,毕竟五六只蝈蝈齐鸣,这声音可不是一般的吵。
至于自己的蝈蝈叫啥名字,林远秋想了想,先前好像听四哥说叫它“大将军”来着。
啥?大将军!
一听林兄的蝈蝈也叫大将军,周子旭就有些不服气了,心说这名字哪是能随便叫的,他的铁肚皮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将军好嘛。
“给我看看。”
这下周子旭也不顾地上的灰尘,趴下身子后,就伸胳膊把林远秋床底下的那只蝈蝈笼子拿了出来。
原本正唧唧叫得起劲的蝈蝈,在见到亮光后,顿时就收了声,两条长胡须一甩一甩,一副时刻戒备的状态。
而周子旭的那句“咱们比比看谁的更像大将军”的话,等看清草笼子里的蝈蝈后,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周子旭突然发现,自己的“铁肚皮”在林兄的“大将军”面前,简直就跟小鸡仔碰到了大公鸡似的。
想了想,周子旭又把自己的“南霸天”和“金角大王”,以及“黑风大王”拿出来比了比,结果悲催的发现,居然没有一只能比得上的。
所以,这么好的蝈蝈是从哪里抓来的啊?
周子旭满脸殷勤,“林兄,你的大将军在哪儿捉的?下回也带我去捉一只呗!”
“呗”字还未落音,油灯就灭了。
林远秋满脸黑线,看来今晚他俩得摸黑了。
而屋里的几只蝈蝈,没了亮光的干扰,又开始唧唧唧的唱起了歌来。
林远秋发现,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就拿他自己来说吧,起先几只蝈蝈此起彼伏的叫声,让他简直有种睡在草丛中的感觉。
可渐渐的,就没什么感觉了,再后来不管蝈蝈再怎么吵,自己都可以照睡不误了。
其实这也正常,他一个才八岁的娃,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睡眠困难户,哪有睡不着的道理。
不过就算不影响睡眠休息,林远秋也还是准备等放旬假时,就把“大将军”给带回去。
不说家里人辛苦挣银钱供他念书,他不能在这些事上有丁点的分心,就是冲着周子旭对“大将军”这般着迷的模样,他都不应该让它继续留在这里耽误人家。
这不,从那晚看到“大将军”后,周子旭就一门心思扑到了它的身上,不但时常帮着放出来溜溜,还会特地去捉了小虫子给它吃,用周子旭的话说,那就是吃了肉就能长得更壮实些。
看到对方这乐此不彼的模样,林远秋简直头疼,十分担心这家伙会沉迷在玩蝈蝈中,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这几日林远秋一直都在想,自己该用什么法子,把人给拉回来。
结果让林远秋没想到的是,他这边还没把好法子想出来呢,那边周子旭“不务正业”的毛病就一去不复返了,只不过过程有些“惨烈”。
原来,看到“大将军”的威武后,周子旭心里一直有个不服气的声音在叫嚣着,总觉得自家几只蝈蝈虽个头比不过,但并不代表打架不行。
于是,趁着林远秋去茅房的时候,周子旭就偷偷把“铁肚皮将军”和“大将军”一起放在了瓦罐里,准备让它们好好比一比打架的本事。
哪知才两个回合,“铁肚皮将军”的后腿就被“大将军”给扯了下来,且另一条腿,也有很快就要被咬下来的趋势。
见状,周子旭急了,赶忙又把“南霸天”和“黑风大王”,以及“金角大王”倒进了瓦罐,想着能把“铁肚皮”给救下来。
谁知三只“援军”压根就不敢上前,几番躲闪之后,全被“大将军”招呼了个遍。
那残肢断臂齐飞的画面,吓得周子旭一时呆愣当场。
等林远秋从茅房回来时,就看到周子旭正靠在墙角边上哭的伤心,在他的脚边,则是晚饭吃的鸡蛋面,吐的满地都是。
而那灰黑色瓦罐里的“惨状”,也险险让林远秋把晚饭给吐了出来。
只见,缺胳膊的,少腿的,还有那只叫“南霸天”的蝈蝈,已经趴在罐底一动不动的了。
只有林远柏的“大将军”,依旧傲立其中,搓搓爪子搓搓翅膀,得意洋洋的甩着脑袋上的两根长须。
林远秋飞快打扫了“战场”,除了那只“大将军”,其他“伤员”全都被他倒进了草丛里,算是由着它们“自力更生”的意思了。
没办法,因为它们的主人,已经不敢再看到它们了。
很快就到了放旬假的时候,今日周夫子特地给大家提早放了学,好让路远的学生有足够回家的时间。
周子旭是跟周秀才一起回去的,周家老宅在城西,从这边过去不远,不过周秀才一般也只在旬假才会回去。
等林远秋背着书箱出来时,看到他爹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爹!”林远秋飞跑了过去,许多天未见,他实在有些想爹爹了。
林三柱一把揽过儿子,然后从头到脚把人仔细打量了一遍,等看到儿子红扑扑的脸蛋时,心里总算放心了不少。
要知道,自从儿子在这边读书后,林三柱的心一直都在挂着呢。
“来,爹爹背你。”林三柱蹲下身子,让儿子快点趴到自己背上来。
林远秋也没客气,双手搂住爹爹的脖子,然后整个人就趴了上去。
林三柱笑弯了眼,背着儿子的感觉可真好啊。
“狗子,在学堂念书累吗?”话一问出口,林三柱立马想起,自己可不能再喊狗子了,别到时被狗子同窗给学了去。
想到这里,林三柱忙转头看了看身后,还好还好,没人。
林远秋摇头,“不累。”
“那能吃饱饭吗?”这可是林三柱最担心的。
“能啊,爹爹,儿子在学堂每日都有白米饭吃哩。”
林远秋可没说假话,在私塾这些天,他每日吃得都是白米饭,虽都是碎米,可也不错了,还有早上的白面馒头和稀粥,这些比起在家里时,都要好上太多。
只不过,若是早上还想吃煮鸡蛋的话,就需得另外再掏银钱给祥伯,一个鸡蛋一文钱。
林远秋也买过两回,用的正是他爹给他的零花钱。
他在私塾花银钱的时候不多,也没有掏银钱去外头买零食的习惯,所以爷奶和爹娘给的银钱,林远秋基本都没怎么动,如今他手上还有二钱碎银,外加四十二枚铜板呢。
而这些银钱,林远秋准备尽量省着点用。
再过几个月大哥就要成亲,到时给大嫂家的聘礼,装扮新房,以及置备成亲所需,这些都得要不少的银子。而且等大哥成了亲,很快就轮到了二哥娶媳妇。另外,大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等说上了亲事,马上就得置办嫁妆。
嫁妆对古代女人而言,说是护身符都不为过,太寒酸了肯定不行。
所以家里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如今自己念私塾一年的花销就要不少,哪里还好意思时时问家里伸手啊。
林远秋准备等旬假结束后,也去书肆找找有没有抄书的活计,那日他在高掌柜书肆时,就看到有来拿书抄的学子,当时林远秋心里就有了这个想法,反正这活也影响不了学习,挣点零花钱也挺不错的。
想到高掌柜,林远秋立马想起了书套的事,来私塾的那日,他爹就跟他说了家里准备做书套卖的事,现下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爹,咱家的书套做的怎么样了?”
“你娘和伯娘们正在做着呢,等回家后就能看到了,对了,上次你画在书套上的那朵小花就挺好看的,今日你娘还说等你回家后,就让你多画几朵,她好当作花样绣到书套上。”
林三柱边说边脚步飞快,虽刚刚已和林冬说好,让他多等自己一会儿,可也不好让人等的太久不是。
花样?林远秋很快想起自己画在书套上的花,那是一朵春兰。
在族学时,王夫子也时常会教他们画画来着,这朵兰花正是王夫子教的样式。
画画对林远秋来说并不是难事,要不是怕露馅,他可以一口气画出十几种不同的兰花品种来。
不过,林远秋觉得,等这次回去后,自己完全可以多画几种花样,到时若有人问起,就说在私塾跟夫子学的就行了。
父子俩很快就到了南城门停车的地儿,牛车上已有好几人在等着了。
让人家等自己总归不太好意思,林三柱跟众人道了谢。
“三柱你这般客气做啥,咱们都是同个村的,多等一会儿也是使得的。”
“是啊是啊,都是一个村的,哪需这般见外。”
说话的是枉子大娘和林石媳妇,其他几个村人也跟着点头,都让林三柱不要这么客气。
这情形,让一旁的林冬感慨万千,这要是换做以前,谁会对林家老三这般客气啊,可自从他家儿子县试中榜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