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发现林苒站在那看热闹。
“林苒，都是你。
是你害了我姐，也害了我。
对，是她。
老婆子，你去找她啊。
是她举报了我姐，才害我姐被抓着吃了枪子。
你要找人给你当媳妇，找她啊……”
孙荷花连头都懒得回，一把将丁敏揪上等在路边的拖拉机。
“再嚷，回头我拔了你舌头。
走，咱先回家。”
开拖拉机的，是丁敏曾经的姐夫马建强。
生得五大三粗，揍起女人可一点不手软。
上回脑袋上挨了丁娟一酒瓶，这会儿还没好利索。
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现在看到跟丁娟长得像的丁敏，自然没啥好脸色。
“妈，按着点，别让她跑了。
回头进了家门，我就叫她知道我的厉害。”
拖拉机开走了，丁敏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耽搁了这一阵，萧厉也已经做完了检查和治疗。
林苒上去的时候，李宏医生正将他送出门。
并跟两人说了一嘴，他过几天就要回去过年了。
林苒早有准备，把带来的炸货递过去。
“那咱们就年后再见了，提前祝李医生过年好……”
从医院出来，林苒跟萧厉去了一趟百货商场。
给章招招和康子买了两件棉衣，又给王大勇和张梁买了两件新衣服。
人总是会被气氛感染，过年商场里人格外多。
林苒也跟着买了不少，直到身后的萧厉捏了捏她的手，轻笑出声。
“媳妇，拎不下了！”
回头一看，萧厉手上确实拎满了。
林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手接过两个袋子。
“怪我，一花钱就控制不住。
走吧走吧！回家了。”
萧厉握着林苒的手，挤开人群往外走。
“不是怕你花钱，是知道，你肯定不会给自己买。”
林苒粗看了一眼，还真是。
“我穿好看了，你又看不见。
那穿着，不也浪费了吗？”
两人走出商场，萧厉顿住脚步。
扭头看向林苒，笑了笑。
“谁说的，我要是能看见呢？”
林苒一惊，伸出手在萧厉眼前晃了晃。
“你真能看见了？啥时候的事？你咋没跟我说？”
萧厉一把抓住林苒的手，无奈的笑了笑。
“现在看不见，有时候能闪点儿光。
只出现过两三次，情况还不稳定，就没告诉你……”
而且，武教授那边也说了。
这种情况，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等萧厉把话说完，林苒高兴的蹦进他怀里。
捧着他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能看见。
太好了，萧厉。”
路过的人看着两人，登时红了脸，赶紧捂住身边孩子的眼睛。
“哎哟，别看别看，会长针眼。”
林苒这才回过神，她这是在大街上亲了萧厉？
脸登时红透了，可还是架不住开心。
抓着萧厉的手，飞快往前跑。
“丢人，太丢人了！”
耳畔的寒风呼呼刮过，裹着林苒含羞带怯的声音。
冰冰的，甜甜的。
就像是小时候吃过的糖葫芦，甜到了心坎里。
萧厉的胸膛愉悦的震动起来，握着林苒的手紧了紧。
如果他的眼睛能看见，他想第一个看看小苒。
如果好不了，那他就求一场回光返照，让他再看小苒一眼。
他还不知道，现在的小苒，是什么模样呢？
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是他知道，那不是一样的人……

林苒姨姨的声音甜甜的，你的声音不是甜甜的。”
康子似乎有些疑惑，声音又不能吃吃，咋还能是甜的？
不过，也跟着道。
“对，萧叔叔的声音能冻死人，不然你让他说话试试？”
萧厉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为啥在孩子心里，总没个好形象。
林苒噗嗤笑出声，正经开口。
“孩子们，是我回来了，逗你们玩呢！开门吧！”
听到声音没错，两个孩子赶紧打开门。
章招招一头扑进林苒怀里，仰头看着她。
“林苒姨，我好想你！”
康子摸着脑袋站在后头，探头直往萧厉手里看。
“林苒姨，萧叔叔，你们买了啥好东西回来？”
林红杏上前帮忙，没好气敲了康子的脑袋一把。
“你这娃儿，倒是帮忙接个东西啊！”
林苒拉着萧厉进屋，把大包小包放在地上。
先掏出一件绿底花棉袄，递给康子。
“去试试，林苒姨给你买的。”
虽然这颜色不大适合男娃，可村里孩子一年到头就得一两件新衣。
看见就喜欢，哪儿还挑那么多？
康子赶紧穿上，转了一个圈。
“妈，好看不？”
林红杏忍俊不禁，点了点头。
“好看！”
接着，林苒又拿出一件红底花棉袄，招呼章招招跟她进屋。
“来，招招，试试这衣服。”
章招招欢喜的点头，刚要进屋。
忽然想到啥，揪着自己的衣服直摇头。
“林苒姨，我不缺衣裳。
你别浪费钱，回头退了吧。
叫我奶看见，又得抢了去。
我不要，对，不要！”
林苒知道章招招喜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那就只在姨这儿穿，回家就脱下来。
进来，姨给你换……”
说着，林苒去拉章招招的胳膊。
章招招没忍住，嘶了一声。
林苒察觉到不对劲，皱起眉头。
“咋回事？”
章招招白了脸，努力想挤出一个笑。
“没，没事，姨，我真没事……”
话没说完，林苒一把撸起她的袖子。
只见她手臂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招招在她这儿待了几天。
以前的老伤都养好了，这伤一看就是昨儿晚上弄的。
林苒气不打一处来，蹲下身把章招招的裤腿卷起来。
只见她腿上也满是伤，有青紫的外伤，还有被火钳烫过的伤。
真不知道昨晚章招招遭遇了些什么，连以前被钱二狗揍狠了的林红杏见状，都忍不住红了眼。
“那一家子可真不是东西，哪儿能拿这么小的娃儿撒气。
这孩子也是，这该多疼啊？
你，你咋也不吭一声呢？”
林苒浑身都在发抖，是气到了极致。
“畜生，一家子畜生……”
章招招觉得大伙儿好像都不开心，心里有些忐忑。
“姨，我真不疼，能忍住。
以前断腿断手都没事，这点伤……”
林苒一把抱住章招招，就往外跑。
“走，咱去看医生。”
萧厉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镇医院，找了医生彻底给章招招检查了一下。
看到检查结果，就连医生都皱起了眉头。
“你们当父母的咋回事？孩子营养不良不知道？
八岁的娃，还没人六岁的娃养得好。
还有，别以为是自家娃就能下狠手揍。
虽然打伤娃没人管，可要打死了还是有人管的。”
好一通训斥，林苒和萧厉没吭声。
让医生给好好治疗，用最好的药。
章招招也没解释，那不是她的父母。
因为打心眼里，她希望这是她的爸爸妈妈。
因为那样，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等医生开药的功夫，林苒看着章招招身上的伤，忽然想到了什么。
“招招，你跟姨姨去一个地方。
回来再打针上药，成不？”
章招招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镇上前些天新开了一家照相馆，林苒想把章招招身上的伤都拍下来。
去拍照的时候，连照相馆的老板都没忍住，好言劝了两句。
“娃儿做错了，打两顿没事。
可这么个打发，谁也受不住啊！”
章招招看了看林苒和萧厉，小声解释道。
“不是他们打的，叔叔阿姨是好人。”
照相馆老板仔仔细细把照片拍好，给了林苒他们收条。
“年后再来拿照片！”
林苒拿着收条，皱了皱眉。
“同志，我们着急要，可不可以年前给我们？
如果不方便，我加钱都成。”
软磨硬泡之下，照相馆老板只能说尽量年前给，但不能保证。
从照相馆出来，林苒又跟萧厉带着章招招回了医院。
不多会儿，医生就过来给章招招上药打针。
上药之前要清洗伤口，用双氧水扒开破损的皮肉冲洗。
寻常娃儿这时候早就鬼哭狼嚎了，可是章招招愣是一声不吭。
反而见林苒脸色不好，还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姨姨，别看。
看了恶心，我不疼的！”
医生这才知道，林苒不是章招招的妈妈，不由叹了口气。
“同志，你回头好好劝劝她爸妈。
这么乖的娃儿，咋打得下手哦。
虽说是自己的娃儿，打了就打了。
可真要打出好歹，可咋办？”
冲洗完伤口上完药，章招招已经满头是汗。
也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累了，闭着眼昏睡过去。
林苒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汗。
萧厉坐在边上，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林苒的不开心。
“要不，我跟大勇想点法子。
再把她叔叔教训一顿？让他们家长长记性？”
毕竟就是个打孩子的事，闹到派出所，也没人管。
林苒想了想，摇头。
“没用，他们遭了罪只会在招招身上撒气。
打孩子管不着，那就换个能管孩子的。
招招又不是只有他们几个亲人……”
第二天一早，林苒给章招招买了早饭。
让萧厉在医院照顾着人，自己去张梁那借自行车。
张梁听林苒说要去屠宰场，二话不说就要跟过去。

两人到屠宰场的时候，屠宰场刚消停下来。
张二楞把血和下水这些没啥人要的东西收起来，留着等别人来拿。
得了空，卷了一根烟点上。
烟雾袅绕，他满足的眯了眯眼。
一下看到张梁蹬着车，停在大门口，登时站起身，掂着猪屎勺就要泼。
“嘿，我说你个黄毛小子，咋就不记性？
都说了，这儿的下水不卖给你们倒卖。
你还来干啥？赶紧滚……”
张梁生怕那勺猪屎会浇在林苒身上，赶紧跳下车。
“看，我都跟你说了这老头儿脑子有问题，咱还是别去了。”
林苒跳下车，从张梁身后走出来，看着张二楞笑了笑。
“张叔，是我呢！
这是我徒弟，上回他是来替我买东西的。
嘴里没把门，得罪了你。
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成不？”
张二楞皱了皱眉，到底是给了林苒几分面子，把猪屎勺扔到一边。
“林苒啊！你要这些下水干啥？
别怪叔不留情面，这些玩意放我们这儿。
随便谁来给个几分几毛都能拿走，虽然不大好吃，但一家子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
你们拿走了，加个价倒腾去卖。
人家想吃吃不着，多可怜？”
张二楞在屠宰场干了这么多年，杀猪宰牛后留下的这些玩意儿。
一般都是屠夫拿着回去分了吃，他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碰上那些家庭困难，实在揭不开锅的，也就白送了。
为了守住这点良心，这些年找上门要倒腾这些玩意的人，都被他赶走了。
也是林苒今儿个来，他才解释一嘴，不然直接就猪屎伺候了。
林苒看了看四周，心里有了主意。
“叔，你看这样成不。
现在市场放开了，肉食这些也不限供。
我每个月找你买两头牛，一头我自己留着用。
一头，你按下水的价格，卖个那些需要肉的困难人家，用这，来换屠宰场的下水。
你不亏心，我也不亏本。”
用肉换下水，这哪儿是不亏？这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张梁皱眉，心里头直犯嘀咕。
张二楞也不解的看着林苒，吧嗒吧嗒抽了一口烟。
“不是，你这是图啥？”
林苒听他这语气，知道是稳了。
不由笑了笑，拿出一百块钱。
“我做生意，当然是图挣钱啊！
这是一百块钱定金，你要觉得成，回头宰了牛，我再把剩下的钱送来。”
见林苒不是说假话，张二楞扔下烟用脚碾灭。
“既然你乐意，那我也没啥好说的。
走，这边给你打个条子！”
两人进了屠宰场办公室，张二楞跟办公室的人打了个招呼。
收了钱，打了条子，约好腊月十八宰两头牛。
张二楞把今儿个剩下的下水都包好，交给林苒带回去。
临走前，林苒看着张二楞笑了笑。
“张叔，我这两天还得做生意，你抽空给我把下水送过去一趟成不？”
张二楞也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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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屠宰场拎回来的下水这些不好放，林苒第二天就开始摆摊了。
国营饭店靠着馄饨和汤圆，生意很是红火。
林苒索性不再卖这两样东西，专门做火锅。
如今有了稳定的货源，她也不再限定每天的桌数。
到了之后，就去炒火锅料。
诱人的麻辣味儿，就像是最好的招牌。
都不用吆喝，外头的人就往里头挤。
很快，棚子里就坐满了。
其他人忙得脚不沾地，梅杏却总见缝插针往林苒身边挤。
“林苒啊，这玩意儿可真香。
里头到底放了些啥？这是啥？”
她随意捞起几块没炒散的作料，一脸好奇的问着。
林苒头也没抬，几个用力就将作料翻炒均匀。
“也就是些白果豆蔻啥的，你要想吃拿点回去就成。”
梅杏撇撇嘴，顺了些桌上摆着的调料。
她不认识，总有人认识。
没等她再继续琢磨，就听王婶子在外头喊了一声。
“梅杏，你干啥呢？快点，这边夹两块火炭来。”
“来了！”梅杏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翻着白眼去忙活了。
好不容易忙完一天的活儿，梅杏锤着酸痛的肩膀，都没跟林苒说一声就走了。
她走出巷子，特意四处看了看。
见没人跟着，这才扭头钻进国营饭店的后厨。
林美凤见了她，跟见了财神爷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
“杏子姐来了？哎哟，这天冷。
赶紧坐下歇会儿，我让人给你泡一杯麦乳精。”
她冲前头的服务员叫了一嘴，接着上前亲热的搂着梅杏的手，塞过去一盒雪花膏。
“诺，这是我从百货商场买的，自己都没舍得用。
给你了，我对你好吧！”
梅杏把雪花膏塞进兜里，得意一笑。
从兜里掏出一些调料，摆在桌上。
“我知道你想要啥？这是林苒那火锅料的一部分。
自打上回汤圆的事后，她防备我得厉害。
就这，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林美凤捏起调料看了看，又闻了闻。
她虽然不知道林苒的火锅是咋弄的，可她会闻味儿啊！
就这几样东西，闻着也不像那麻辣味儿啊。
梅杏瞥见林美凤这动作，也知道她是啥意思，没好气哼了一声。
“你这是信不过我？那你找别人帮你弄！”
林美凤赶紧陪着小心，拉住梅杏。
“杏子姐，你这是说啥话呢？
我哪儿会信不过你？这不是想着马上过年了。
你要是快点拿到火锅的配方，不就能快点来国营饭店干活儿了？
我男人可说了，你要是年前能把火锅的配方带过来。
一定不会亏待你，会给你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我这做妹子的，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吗？
再说，你上回不也说了。
林苒那啥饭店要开张了？你总不能让她开张的时候，跟咱们国营饭店打擂台吧？”
那大红包几个字，着实是说中了梅杏心坎儿里了。
赶在年前从林苒那走人，还能拿一个月的工钱。
她登时笑开了，赶紧点头。
“放心，林苒那饭店开业前，我一定给你弄到火锅的配方。
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林美凤听梅杏这么说，也有了底。
把梅杏送走之后，立马跟史富贵说了这个好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眼见马上就要腊月十八了。
林苒的为民饭店也在做最后的准备，只要打扫完卫生，就能顺利开业了。
林红杏赶完了年前的活儿，带着王大勇挑着几大坛子米酒。
一大早就到了家属院，正好赶上林苒要出门。
林红杏擦了把头上的汗，走上前。
“妹子，你要的米酒我给你捎来了。
要是没啥事，我们就先去你饭店里打扫卫生了。”
林苒赶紧接过担子，招呼他们先进屋。
“这么早，先吃口热汤面再去也不迟。
正好，招招也回来了。”
进了屋，林苒先把米酒放好。
然后打开煤炉，烧起了热水。
章招招赶紧起身，去外头拎了一桶水回来。
林苒皱了皱眉，将她按着坐下。
“这些事姨姨会自己做，你伤还没好全。
在家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体，姨请你吃火锅。”
章招招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腿。
“姨，我已经好了。
你放心给我活儿干，趁着我奶他们这几天没在家，我还能给你干几天。”
“不用，在姨这儿你只管休息就成。”
林苒手脚麻溜，很快煮好了面。
大骨熬的汤底，搁了一勺猪油，再放一把鲜嫩的小葱。
只需要放一点点盐巴，不用其他调味，一碗香浓的骨汤面就做好了。
呵气成冰的天，给林红杏和王大勇吃得满头是汗。
连章招招苍白的小脸，都吃出了血色。
“姨，你做的面可真好吃。”
林苒笑了笑，摸了摸章招招的脑袋。
“姨这几天有点忙，要是回来不及时，你就自己去找我。
记住，别乱跑，知道不？”
章招招乖巧的点头，推着林苒出门。
“知道了，姨。”
眼见时间不早了，林苒灌了几瓶米酒，跟林红杏和王大勇一块出了门。
“记住，啥活儿都不用干，等我回来。”
林苒他们走后，章招招起身把碗筷收拾好。
端着出了门，来到水龙头下。
姨对她好，她知道。
可啥活儿不干，她就会成为姨的拖累。
她不想成为姨的拖累，想帮姨多干点活儿。
临近年关，家属院的人也都没在。
只有水声淅沥，碗筷碰触的清脆响动。
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林苒同志？我给你送下水来了，你在家不？”
张二楞站在林苒家门口，敲了敲门。
半晌，没听到里头的动静，又敲了敲。
“林苒同志？”
章招招端着碗走上前，歪着头看着张二楞。
“姨不在家，你送东西的话，也来错地儿了。
她的摊子，国营饭店附近的巷子里。”
张二楞听到声音，扭头一看。
登时，愣在了原地。
他虽然没见过这小丫头，可是这小丫头的模样，跟他闺女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在颤抖，老大的一个汉子，这会儿因为激动在发抖。
章招招抿了抿唇，往边上退了一步。
“我叫，章招招。
你又是谁？”
他是谁？张二楞喉头哽咽，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可是说不出来。
当年闺女铁了心要跟梁三婆的儿子结婚，他一时生气，把闺女赶出家门，说断绝父女关系。
闺女随他，脾气比石头还硬。
自那之后，就再没回去过。
这些年，他跟疯了一样四处打听。
去年才知道，闺女他们住在钢铁厂家属大院。
明明就隔了几十里地，可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听家属院的人说，闺女这些年的日子一直不好过。
生了个小丫头，一直不被梁三婆待见，男人也死了。
他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闺女和外孙女接回家。
可找来两回，都被梁三婆给挡在门外。
梁三婆说，闺女和外孙女不肯认他。
恨他当初最难的时候，都没帮上忙。
他心里有愧，不敢吵闹。
唯一能做的，就是三不五时送点肉过来。
想着好歹能给两母女贴补点生活，日子好过点。
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居然见到了外孙女。
实在太过突然，他又慌又怕。
不知道咋面对这跟他有血缘关系，却一直没见过的小丫头。
“我，我是来给你林苒姨送东西的。
她不在，我，我明天再来？”
章招招见张二楞手里拎着东西，歪着头想了想。
“爷爷，你是给林苒姨送菜的吧？
等会儿，我带你去……”
不等张二楞说啥，章招招把碗筷放进屋。
穿上林苒给买的红棉袄，带着张二楞往外走。
因为伤了腿，章招招走得并不快。
张二楞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小丫头，你这腿，是咋回事？”
章招招扭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站直些。
“我奶打的，不过已经没啥事了。
林苒姨已经带我看过医生了，爷爷，待会儿见了林苒姨。
你别跟她说成不？要不然她又得担心了。”
听到这儿，张二楞的脸沉了下来。
转身，就要往家属院跑。
“梁三婆经常打你？我去给你出气。”
章招招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别，爷爷。
要是我奶他们知道林苒姨照顾我，肯定会把我抢回去的。
我，我害怕。
而且，我奶奶他们不在家。”
这话点醒了张二楞，他冷静下来。
是啊，现在招招是他们家人。
他带不走，要是事儿闹大了。
吃了亏的，还是招招这个丫头。
不行，得冷静点，想想其他的办法。
“既然不在家，那咱们继续去林苒同志那。”
章招招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想帮张二楞拎袋子。
“爷爷，你咋认识我奶的？”
张二楞顿了顿，不自然的摆摆手。
他想让招招叫他一声外公，可又怕招招想到不好的事儿，只能作罢。
“就，以前认识的。
东西沉，你拎不动。”
章招招一副被看扁了的模样，拍了把胸膛，抢过一个袋子。
“爷爷，你可别小看我。
在家的时候，所有的重活都是我干的。
这点东西，对我来说可不算啥。”
这话听得张二楞心里越发酸，又问了问章招招这些年咋过的。
章招招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对这只见了一面的爷爷很亲切。
简单说了嘴这些年在家过的日子，虽然她说的云淡风轻。
可张二楞听着听着，就红了眼……

当年枪林弹雨都没叫张二楞哼一声，这会儿却老泪纵横。
他要是知道闺女和招招过的是这日子，当年就是把C市翻过来，也要把他们一家子找出来啊。
说话的功夫，章招招已经带着张二楞找到林苒的摊子。
摊子对面的棚子里坐满了人，林苒正忙着炒火锅底料。
章招招一见到她，就欢快的扬了扬手。
“林苒姨，有个爷爷给你送东西，找到家里去了。
我正好碰上，就带来了。”
林苒抬眼看到红了眼的张二楞，也知道自己的法子奏效了。
笑了笑，擦了把手招呼章招招上前。
“招招可真厉害，这会儿也中午了。
就在这儿跟这爷爷吃一口？也省得姨再跑一趟。”
章招招乖巧的点了点头，等林苒去忙活，自己赶紧跑到一边帮忙洗菜。
张二楞把下水拎到林苒身边，抹了把眼角的泪，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苒同志，我那天还在奇怪。
你要买下水，为啥上回跟我班长一块的时候不说。
那会儿当着班长的面，或许我没办法拒绝，会卖给你。
现在算是知道了，你怕是为了引我来看看招招。
故意往那跑的一趟，是不？”
林苒看了一眼后头的章招招，点了点头，压低声音。
“张叔，实不相瞒。
我确实是这意思，你们家的情况我不了解。
可那回见你来送肉，也不像是不想认这闺女和外孙女的样儿。
招招妈不在家，那家子畜生不把她当人。
我一个外人，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所以，才想这个法子。”
张二楞看着章招招挽起袖子洗菜的时候，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恨得咬牙。
“那家子牲口，老子恨不得宰了他们。
林苒同志，你放心。
闺女和外孙女都是我的，我肯定把她们接回去。”
林苒知道张二楞性子直，赶紧拦下他。
“张叔，你别冲动。
咱们，还得慢慢计划……”
梁三妹那人贪得无厌，要是直接去把人带走。
她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会狮子大张嘴要钱。
被她攀咬上，一辈子都甩不脱。
这事，还得等招招妈妈回来再说。
好不容易劝动了张二楞，他同意先不声张。
林苒给章招招和张二楞做了个鸳鸯锅，让两爷孙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后头人多起来，她也顾不上他们。
忙得锅铲都抡出了火星子，火锅料是炒完了一锅又一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忙，也没注意到梅杏一直在旁边盯着锅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