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目光在院中扫了一圈,多少带着些许怒气。
林夫人在木板上给牧随和孟如寄一人记上了一分,然后问孟如寄:“孟姑娘,你会做烩羊肉吗?你若会,我便再给你记上一分。”
孟如寄当然是会的。
她拿着两分羊肉到了灶房,一边处理一边觉得有些烦躁,也不知牧随要躲她躲到什么时候。
忽然,灶台前响起“咔哒”两声,孟如寄循声看去,见一块熟悉的石头在原地蹦跶了两下,随后变成了人形,红唇白肤狐狸眼,正是莫离。
“你来了。”孟如寄瞥了莫离一眼,看他翘着二郎腿坐在灶台上,便拿抹布扫了他一下,“下去,别脏了我的锅。”
莫离跳下来,凑到孟如寄旁边打量她:“小孟,你在生闷气呢?”
“有事儿说事儿。”
“是因为见不着牧随吧?”莫离笑眯眯道,“我见到了哟。”
孟如寄终于转头,没好气的盯着他:“你是来炫耀的吗?”
“倒也不是。”莫离戳了戳灶台边上的羊肉,“就是来考察一下你的进度。看你需不需要为父帮忙。”
“没什么要你帮……”孟如寄说着,顿了顿,随即往厨房外看了一眼,但见院中无人,她才勾了勾手,凑到莫离耳边道,“我和牧随没什么要你帮的,但那叶大河倒是奇怪得紧。”
“二女婿?”莫离好奇,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们这无留之地莫不是有什么夺舍之法?我观他言行举止,越看越觉得他不太像叶大河,叶大河之前虽然沉默寡言,但又古板又轴,他现在看不出哪儿古板和轴,还有,叶大河之前有那么喜欢小动物吗?他一天啥也不干,就跟我们一起在这儿喂羊。”末了,孟如寄还补充了一句,“……还喂鸡。”
听她说着,莫离也摸起了下巴:“好似自从盏烨死后,他再回来,是有些古怪了。”
“正好你去探探,别我们在这儿螳螂捕蝉,他黄雀在后了。”
莫离点点头:“这事儿交给我,待会儿就给你答复。叶大河在哪儿呢?”
孟如寄一撇嘴:“现在估计还在喂鸡呢。”
莫离沉默片刻:“他果然古怪。”
留孟如寄继续做饭,莫离变成石头,从房顶上跳过,落到了后院鸡舍的茅草屋顶,落下来悄无声息的,没有惊扰到正在喂鸡的叶川。
而此时的叶川,与其说是在喂鸡,不如说是在看着鸡吃饭,他抱腿蹲着,神色宁静。
莫离看了片刻,倏尔变成了人形,跟着叶川一起蹲到了正在吃饭的鸡旁边,他动作很轻,甚至没有惊扰地上的鸡。
“这么好看吗?”他问叶川。地上的鸡却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微微往后撤了撤,但没见来人有动作便继续啄米吃。
而叶川却没有丝毫动作,对于突如其来的莫离,他没有回头,没有惊讶,甚至身体都没有动一下,就这么平静的回复了他:“嗯。”
“嗯?”莫离撑着脸,歪头看叶川,“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
“我们在里面久未出去,你肯定会来看看情况。”
叶川说这话,身体仍旧没动,他目光依旧落在啄米的鸡身上,而此时,濡尾草荫那透过雾气的阳光带着一根根分明的线条落在叶川脸上,从斜里穿入他的眼瞳,恍惚间,莫离似乎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异样的光芒,而他曾经见过那样的光芒……
来自人神莫矣周身的辉光。
莫离一时间愣在原地,脸上素来挂着的懒洋洋的笑一时之间也掉了下去。
而这时,叶川转头看向莫离了。
四目相接,莫离竟然微微往后挪了一寸。
“怎么了?”叶川问,“你不去找孟如寄和牧随,来找我作甚?”他说着,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但“嗒”的轻轻一声,叶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在他右手腕处,莫离过于白皙的手正紧紧扣住了他,他的手很用力,以至于手背上筋骨都看得分明。
莫离还蹲在地上,他自下而上的看着他:“我听说,人的手腕上有一处隐秘的命门,重击此处,可窥见人魂。”
叶川微微一挑眉,似有惊讶:“如此无稽之谈,你听谁说的。”
“人神。”
随着两字落地,莫离重重摁住叶川手腕上的命门,直至鲜血流出,而也是在这同时,叶川的脸上忽见一虚影一晃而过。
莫离伸手便要去抓叶川脸上晃动的虚影:“你是谁!”
莫离大喊,但那虚影却直接从莫离指缝中溜走,似云烟一般飞到了远处。莫离想去追,而叶川的身体则如山塌,将莫离一挡,这耽搁,再一抬头,那虚影便再无踪迹。
莫离望了一眼虚影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眼倒地的叶大河:“也不知那是真走了,还是放出来的幻影故意骗我……”
莫离思索了片刻,左右一看,便在鸡舍找了一些绳索,将叶川团团绑住。
“反正把你人带离这里总是没错的。”言罢,莫离将叶川扛起,直接从后院离开。
另一边,孟如寄在灶台上烩羊肉,锅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她根本没有听到后院的动静。
等到她做完饭,天色已经擦黑。
院子里,林夫人已经端坐在石桌前,等着用晚上的烩羊肉了。
牧随还是没有出现。
孟如寄将两大盘烩羊肉端上桌,在院子里扫了一眼,然后没好气的坐下。
林夫人看了她一眼:“今天后院有老鼠。”
“是吗?”
孟如寄往后院看了一眼,没见到叶川,心想不知莫离这边做了什么被林夫人听到动静了。她不动声色的给林夫人摆好了碗筷,随即道,“那明天让我和牧随一起去抓老鼠吧。”
林夫人点点头:“也是,你们夫妻二人也好久没有见过面了,怪我,让你们太忙。”林夫人尝了一块孟如寄做的羊肉,连连点头,“挺好挺好,我看孟姑娘思念千山君也有好几日了,干脆别等到明日了……”
林夫人抬头望向院外,对一片空无的黑暗道:“今日孟姑娘辛勤操劳,做了如此美味,千山君不来尝尝吗?”
黑暗里毫无动静。
林夫人便又道:“来尝尝吧。”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这是我的要求。”
好要求啊!林夫人!
你可真是一个好夫人!
孟如寄心中好好夸了林夫人一通,随即眉梢一挑,望向黑暗。
这一次,没过多一会儿,踩着草地的“窸窣”声出现了,牧随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神情晦暗,带着几分别扭,行到了石桌前,然后顺着林夫人的手势,坐到了孟如寄的对面。
孟如寄抱着手,都要冷笑出声来了。
有点解气,又有点生气:“没想到啊,还能见到千山君呢。”她阴阳怪气着。
牧随却只别过脸不看她。
林夫人默不作声的吃着羊肉。
孟如寄也饿了,自己抱了碗,夹了块肉,一边想着喂进嘴里,一边想着甩牧随脸上,让他清醒清醒,哪有人自己亲了别人,然后就躲起来的!
哪怕是她要扒他衣服呢?
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躲起来呢?
一个让她强迫他的机会都不给?
孟如寄心里骂骂咧咧,这香喷喷的肉刚要喂进嘴,那边林夫人就放下了筷子:“行了。”
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孟如寄便也奇怪的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只看着牧随,声色平稳的说着:“你既然这么不喜欢她,就捅她一刀吧。”
孟如寄:“嗯?”
她的疑问都从脑子里直接流到了表情中。
牧随听到这话,显然也是猝不及防,他愕然望向林夫人。
林夫人却仍旧非常平静,非常沉稳的望着牧随,补充道:“这是我的要求。”
你她……
孟如寄收回刚才对林夫人的所有夸奖并忍住此时此刻心中的无数辱骂。
孟如寄立即看向牧随。
但见在时间过去的每一瞬里,牧随的眉头都在蹙紧。
他没有立即动手,所以咒毒在他身体里起作用了。
此时此刻,孟如寄脑中顾不上想其他任何东西,她立即起身,拔腿就跑……
却也不是跑去了别的地方,而是冲进了厨房,麻溜的将今天切菜的厚背菜刀拿上,然后又立马跑出了厨房。
而在她离开厨房的这瞬间,她已经看到牧随起身了。
牧随没有面向孟如寄,而是面向林夫人。
孟如寄猜到牧随想要做什么,于是飞奔道牧随的面前,抓了他的手几乎手把手让牧随握住了菜刀,然后她握住了牧随的手,拉着牧随的手,捅向了自己……
……的头发。
菜刀落地,“当啷”一声。
刀很钝,孟如寄连头发丝也没有断一根。
牧随很错愕,他望着面前的孟如寄,一时之间,所有的表情在脸上都凝固了。
孟如寄气喘吁吁,以沉默回应他的错愕。但她还是在观察,观察到牧随神色恢复如常,她知晓,咒毒已经停止了。
孟如寄松了一口气。
此时,一旁传来了林夫人的抚掌大笑之声:“妙啊妙啊。”林夫人大赞,“如此一刀,实在妙啊。”
孟如寄这才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笑得过于开怀,甚至咳嗽了两声,方才止住了笑意。她颇为满意的对孟如寄点点头:“孟姑娘,我若是有儿子,也想要你做我儿媳。”
谢天谢地,还好她没有。
孟如寄没吭声,林夫人笑着起身,回了房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休息了。”
劫后余生,孟如寄舒了口气,接着坐下来,把自己碗里已经放凉的肉塞进嘴里吃了。
牧随还站在原地,似乎还有点没有跟上孟如寄的思路。
“坐下。”孟如寄告诉他,“今天这两盘肉要吃完,别浪费,不然对不起这两只羊。”
半晌的沉默后,牧随坐下了,他跟孟如寄一起,吃着这两盘他们养了三天的羊。两人吃得都很沉默。似乎不是在吃羊,而是在吃未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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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这么多天,孟如寄第一次在这濡尾草荫的房子里跟牧随面对面坐着。
为了提防他跑了,孟如寄还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以十指紧扣的方式。牧随挣扎过,但挣脱不了,于是就放弃了。
他任由孟如寄抓着他,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的与他说着正事:
“今天林夫人让我们杀羊,让你捅我,那明天,她一时兴起,真要我们互相残杀呢?更过分的,要是让我们自裁呢?我这小聪明,耍得了一时,也不能时时都蒙混过关啊。”
牧随一声冷笑:“夫人今日反应过来了?饮毒茶那日,不是信誓旦旦,英勇极了吗?”语调是他惯用的冷嘲热讽。
孟如寄撇嘴:“夫君,你回忆回忆,搞搞清楚,分明是我提醒了你,但你不顾危险饮了那茶,我饮茶,是为了陪你。”孟如寄拉着他的手,用力握紧了指缝,故作情深道,“这叫,生死与共。”
牧随皱着眉,又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我不需要你陪。”
当然他挣扎失败了。
于是牧随只能耐着性子道:“我有戾气傍身,有退路,你是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你不如趁早放弃……”
“夫君要灭世,对所有人都该杀伐决断才是,怎么还给我留退路呢?”孟如寄在桌上撑着脑袋,打量牧随,“反正我阻止不了你,这世界以后也是要没的,我不如趁现在腿一蹬,在你旁边断气算了,不活了。”
牧随闻言,神色一冷:“孟如寄……”
“你是不是舍不得呀?”孟如寄打断了他的话,仍旧撑着脑袋,好似很随意的问着。
牧随唇角动了动,没有回答。
房间变得静默,直到……
“咚”的一声,一块石头掉了下来。
熟悉的石头,转瞬间便化作了熟悉的那个人。
莫离盘着腿,像个年画娃娃一样坐在桌上,他看看孟如寄,又看看牧随,最后目光落在他们在桌上十指紧握的手:“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孟如寄立即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摁住莫离的脑袋,将他重新摁回了石头的模样:“梦里聊。”孟如寄又瞥向牧随,牧随的神色刚表露出一点不开心,孟如寄诚邀他,“一起来。”
然后她不由分说的将牧随拉到床榻上,手拉着手,盘腿而坐,闭目入梦。
牧随坐在她身边,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沉默片刻,到底是一声叹息,便也闭眼入定去。
还是来的孟如寄的梦境,混沌中飘浮着许许多多的雾团。
孟如寄走过迷雾,寻到了已经在梦境里相遇的牧随和莫离。
“又在我的梦里。”孟如寄瞥了牧随一眼,“这不公平,你都不做梦的吗?”
牧随抱着手,转头望着孟如寄其中一个雾团梦境,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他戒心重啊。我试了好多次要入他梦去,也进不去。千山君……”莫离想去拍拍牧随的肩膀,但被牧随不动声色的避开,莫离看着自己拍空了的手,也不气,笑了笑,“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这样的人,以前人神的梦我都去过,她的背负都没你重。”
“有事说事。”牧随冷淡回应。
“要不说你们做夫妻呢。”莫离撇嘴,“你说这话跟小孟下午见我时说得一样。”
“所以叶大河你查出什么了?今下午动手了?”孟如寄接回正题,“林夫人说后院有老鼠,好似在点我,我这才不敢让你在房间里说话。”
“叶川此前确实被控制了神魂。”言及此事,莫离的神色也沉凝了起来。
“今天下午我将他带出了濡尾草荫后没多久,他就醒了,但完全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他说他只记得盏烨落败后,他和兔子分别引开了一部分追兵,然后就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了。”
“真有人夺舍?”孟如寄很困惑,“是谁?那人也不伤他的性命,你一动手,那人就跑了?”
莫离点头,他瞥了旁边的牧随一眼,几番思量之后,这才开口:“千山君,关于那夺舍之人的身份,你可有想法?”
牧随这才将目光从孟如寄的梦境雾团里挪开,他看向莫离,好似能直接将莫离看穿:
“那人是谁,你心里不是有数吗?”
打哑谜一样的话,牧随仅是将问题抛回去,莫离便微微变了脸色。
“我……”
莫离垂眸,神色间藏匿的情绪是孟如寄从未见过的挣扎。
“我只是不敢相信……她真的来了。”
这下换孟如寄的目光在牧随和莫离之间打转了,她思索了一会儿,好似从一些蛛丝马迹里面整理出了一些头绪,“你们说的这个夺了叶大河身体的人,不会就是人神……莫矣吧?”
牧随没有确认,但也没有否认。
莫离苦笑着,指尖有些颤抖的捂住脸:“我是猜测,除了她,还有谁能在无留之地夺舍他人而不被我察觉到。我……这些时日,她原来已经来了……”
莫离的话说得有些混乱,可见他心神不宁。
而孟如寄却在这些话里渐渐整理了自己的思绪:
“等等。”她伸出手,捋了捋,“人神莫矣把人间搞得生灵涂炭,死了那么多人,连带着来无留之地的修仙者都变多了。她这个时候,亲自来了无留之地,夺舍了叶大河,然后……”
孟如寄抬头,看了看莫离,又看了看牧随,不敢置信道:
“她在这儿喂鸡还有喂羊?”孟如寄两只眼睛里面都装满了错愕,“她有点离谱啊!”
“你不也在这儿喂鸡喂羊吗?”牧随瞥了眼孟如寄。
“这能一样吗?”孟如寄无语,“我这不是被逼无奈,要千金买命,这不是最快的办法吗!她……”说到这里,孟如寄转眼看牧随,“她一开始夺舍叶川,可不是为了喂鸡喂羊来的……”
孟如寄思索着,上前两步,逼近牧随。
“她单独见你了?”
牧随仍旧抱着手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她见我时,你都在。”
“她没私下与你说过什么?”
“没有。”
孟如寄以审问的目光打量牧随:“你什么时候知道叶大河被夺舍了?”
“叶大河回来就不对劲,我当时便问了他是谁,你听到的。”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人神的?”
“刚才。”
“刚才?”
“无留之地诡异之事颇多,但我从未听说过夺舍之事,我纵有术法,在无留之地也很难做到。且此人摄取神魂之术能让无留主都难以察觉,猜测一下,自然是与他一同创造这个地方的人,最有可能做到。而他之前说过……”牧随用下巴点了点莫离,“无留之地,是他和人神一起造的。”
倒是……说得通。
“那就怪了。”孟如寄疑惑,“她费功夫来了无留之地,绕了这么大一圈,也不单独联系你,不与你密谋回人间完成你们的共同目的,而是留在我们身边暗中观察,喂鸡喂羊,她图什么?”
牧随也垂眸思索,似也奇怪这件事。
莫离道:“不管她想做什么……我该去找她。”
“怎么找?”
“她此前一直以叶川的身份留在这儿,证明她要做的事情肯定与你们有关。”莫离道,“今日我离开后便会隐去身上的气息,彻底藏在暗处,待她再出现时,我将她困在无留之地。”
难得见一直调笑的莫离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孟如寄想了想:“你之前不是说你在人间受了伤,不能动术法了吗?”
莫离微微垂眸:“能留下她,哪怕以命相搏。”
“你有几条命?”孟如寄瞥了眼莫离,“还没到最后,莫轻言以命博。若能早些拿到千金,或许能在无留之地与她抗衡……毕竟,她也要借夺舍叶川来靠近我们,可见她在无留之地,也是受到了什么禁锢的,无法完全发挥她作为人神的实力……”
说到此处,孟如寄看了眼牧随:“你之前说,想留下无留之地对吧?”
牧随微微一挑眉。
“那要是人神不愿意留下无留之地,你,打算如何呢?”
孟如寄的算盘几乎打到了牧随的脸上。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知道人神来无留之地的目的是什么,她是为了你而来还是为了毁掉无留之地而来。如果她想毁掉无留之地,那么,我们就还是战友,对吧?”
混沌的梦境里,随着孟如寄的话语,一些雾团缓缓从周围飘了过来,倒不是她有意,而是当她开始思索她和牧随的过去时,这些他们一起走过的回忆便下意识的开始往他们这边靠拢。
雾团里面有他们一起蹲大牢、一起对抗疯魔的叶川还有一起对抗盏烨的画面。
牧随没有看向那些雾团,但光是从雾中透出的些微光亮里,他便也能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回那些画面。
然后牧随转身了,他身影渐渐消失在梦境的迷雾之中,混沌里,只有他留下的承诺。
“我说过的话,没有变。”
孟如寄看着牧随的背影消失,抬了抬眉梢:“就是战友呗,这都不愿意承认,嘴真硬。”
“小孟。”莫离唤她,“林夫人要求你们做什么才能拿到千金?”
孟如寄叹了口气:“一个月,言听计从。”
莫离皱眉:“一个月?”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严肃的给出了建议,“要不就明抢吧。”
孟如寄:“……”
莫离试图说服她:“林夫有多难应付我知道,且不说如今莫矣已经来了,便说没有她,你们想在这一个月后安安稳稳的拿到千金,基本不可能。”
“我知道。我已经感受到了。”孟如寄叹气,“但是你说的这个法子,不一定有比对付莫矣容易。
“你想想,林夫人在濡尾草荫多久了,无留之地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之前我和牧随杀过一个土匪头子,杀了他,钱就归我们了,你无留之地缺穷凶极恶之徒吗?林夫人这么多年安然无事,总不会是因为她运气好吧?在千金给出去之前,她可是拥有千金的那个人。”
莫离沉默下来。
“不过……从林夫人这儿拿千金,是不是真的必须要一个月的言听计从……”孟如寄捏着下巴,看向飘到自己面前来的一个雾团。
雾团中,正是今晚林夫人让牧随捅她一刀的事情。
莫离在旁边也看到了,但见孟如寄拿菜刀让牧随捅她头发是,莫离也忍不住赞许的点起了头。
而孟如寄则在不停的观察画面里林夫人的表情。
“你说,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莫离侧眸看向思考的孟如寄。
“林夫人之前也跟你提过很离谱的要求是吗?”
莫离神色微微一怔,然后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也就是……扮了下女装……”
“你扮了?”
“我挺好看的。只是没达到她的要求,一会儿要红的一会儿要绿的,我就跑了。”
孟如寄嗤笑一声,又继续打量雾团:“你看,她给每个人的要求都不一样,从你那时候,那么早之前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在为难别人。让求千金的人,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为什么呢?”
莫离想了想:“只为给他人寻不痛快?”
“可她要找的是一个要替她千金买命回人间的人。为难这个人,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又不是真疯……”
孟如寄说着,神色渐渐沉凝下来,心中隐约好像见着了一个答案,但因为没有实据,这个答案又显现得飘忽不已,让她很难确定,将它抓住。
“算了,先不想了。”
孟如寄告诉莫离,“之后就按你说的,你出去之后,在暗中藏起来,我这边先努力的去拿到千金。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别拿命博。”
莫离轻笑:“小孟,之前对付盏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孟如寄一怔,随即又点了点头:“真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那就拿命博吧。”她笑了笑,拍了拍莫离的肩膀,“一条命,当然要博在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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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出差太忙了,这会儿回家了,争取每天都更!!直到完结!!
我努力!我争取!我尽量!
我……话……先这么放着吧……
从梦境中走出,牧随看见窗外的月光正巧落在了他与孟如寄的身上。
相比无留之地的其他地方,在这濡尾草荫里,因为雾气笼罩,所以透过来的诡异月光,颜色变得更接近人间的月色了。
牧随向右边侧目,看见盘腿坐在床榻上的孟如寄还与他十指紧扣着。
她仍旧闭着眼,不知还在梦境里与那魇妖商量着什么。
她没出来,所以现在的房间里有两人,却好似只有他一人,于是那些在人前被遮掩起来的情绪,此时便在牧随无意识间泄露了出来。
牧随的指尖也微微收紧,将孟如寄的手也扣住。
黑瞳中映着柔软的月光,似将他眼睛映做了一汪水潭,他看着交握的手,感受着贴紧的掌心与她的温度。
温热的触感带着酥酥麻麻的神奇幻觉,从掌中一路熨烫到心尖。
牧随垂着眼眸,指尖几乎无意识的摩挲着她的手背。
其实……
想触碰她的渴望,从未在身体里褪去,他只是比之前更熟练的遏制了这冲动。
或许孟如寄不知道,她每一次靠近,他要用多少意志力去抵抗,就像她不知道,比起自己无法否认的心动,孟如寄对他的动心,更让他意外。
她见过他的算计,也与他针锋相对过,还知道他悖逆人世的可怕目的……
但她还是说,她是局中人,她心甘情愿……
牧随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一生,见过的所有人本都该是过客,或留下算计与仇恨,利益与逢迎,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他人之心……
牧随目光落在孟如寄的脸上。
月色里,孟如寄的皮肤似在月光里泛起一层薄薄的微光。夜风徐徐,撩动她的发梢,鬓发飘动,在孟如寄脸上调皮的舞动。
孟如寄似乎觉得痒痒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牧随便鬼使神差的抬手,将她乱飞的头发撩到她的耳后。
直到做完这个动作,牧随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他嘴角的弧度确实往上仰了……
另一只手强硬的将嘴角弧度拉下,牧随强迫自己冷下神色。
不应该……
他如此告诉自己,纵使他认了自己的心动,但失控,也不应该。
下一瞬,牧随感到孟如寄手微微一动,似要清醒过来了。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好似要隐藏自己所有情绪的小孩,飞快的将自己掌心抽离,然后熟练的从屋子里翻窗离开。
于是等孟如寄醒来,屋里空空荡荡,只留下了薄凉的月光与她。
孟如寄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窗户,冷哼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二日清晨,孟如寄梳洗罢了从房间里面打着哈欠出去。
今日雾气中,院子里也人影绰绰,看起来有一些诡异的“热闹”。
林夫人正坐在石桌边喝茶,在她旁边还坐着脸色冷漠的牧随,看他一脸不开心,孟如寄知道,他定是被林夫人“要求”留在这儿了。
但孟如寄很开心,她两步迈了过去,坐在牧随的对面:“昨夜又去哪儿独眠的呀千山君?”
牧随只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林夫人,似乎在提醒她,昨日“捅人”的惨烈场面。
孟如寄立即悟了,紧接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林夫人,今日早上想吃点什么?”
一直不动声色的林夫人这才将茶杯放到桌上,她看了两人一眼:“不吃了,早上留住千山君,是想给你们两人道个歉。昨日是我的要求,提的过分了。”
此言一出,孟如寄和牧随都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