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 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3年08月27日

关灯
护眼
谢家长孙大婚当日,老夫人藏了私心,有意偏袒三爷谢劭,担心其太懒散,将来败光家底,素闻温家长女持家有道,于是偷梁换柱,换了新郎。
不料温家这头也起了谋算。
温老夫人跟前的嫡出亲孙女温殊色,容颜绝佳,奈何从小娇惯坏了,担心其将来被夫郎看轻,素闻谢家长孙温润体贴,温老夫人不惜背负骂名,将她推上了姐姐的花轿。
当夜,谢家大房幸灾乐祸的讽刺声,隔着婚房,都能听到。
红烛下,纨绔少爷和娇气大小姐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了谁,相继摆烂,唯一安慰的大概只有对方的那张脸。
婚后,两人将身上的劣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日子捉襟见肘。
温殊色倒也从未埋怨过,只不过每当谢劭黄昏时归来,都见其望着隔壁大房的院落,轻罗小扇扑面,面容惆怅生慕,“真想将这墙砸了,果不了腹,闻个味儿总也行。”
好歹是跟了自己,总不能将她饿死,隔日,谢劭第一次进了书房,抄书。
可温殊色不只是个娇气的主,还是个无底洞。
“嫂子今天新置的襦裙真好看。”
“小叔子昨儿送了弟妹一对耳珰,那白玉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相公你可知道,今日吴家小娘子用的罗扇,竟然是金的耶。”
谢劭:……
谢劭咬牙从软榻上爬了起来。
后来,当谢劭将一品夫人的诰命交到了她手里时,实在忍不住,“够了吗,你要再不够,为夫就该去篡位了。”
这日子,真特么累。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天作之合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殊色/谢劭┃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家有一贪慕虚荣的夫人后。
立意: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vip强推奖章
谢家三公子谢劭曾少年成名,后因家族原因回归故乡,晦迹韬光,成为了人人口中的纨绔之子。温家二娘子温殊色容貌出众,不想看到父亲被大伯一家压榨,挥金如土,成为人人口中的败家女。两人相互看不上眼,却被家中祖母谋算,阴差阳错,相遇在了洞房之夜,两人从一开始的鸡飞狗跳,到后来相互了解,历尽磨难,携手走出了困境。
本文乃先婚后爱,女主性格开朗不扭捏,男主知礼接地气,故事不落俗套,充满了烟火味,男女相处啼笑皆非,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三月暮春,落日熔金,缕缕缛彩刚从鬓发珠钗上退下,华灯如星雨,迫不及待地映入重门。
七尺余高的梨木府门大敞开,金辉溢出外面的踏道,曹姑姑立在最下层的光影里,待马车上的人一下来,手中纱灯立马迎上,“二娘子,慢些。”
温殊色脚跟立地,人还是懵的,三个时辰的马车,脑花儿都快抖散了。
原地定了会儿神,一仰目,细细弯弯一道弦月,悬在府门内的榕树枝上,竟被府门前一片昏红灯笼抢了光辉。
喜色一冲击,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温殊色抬脚跨入门槛,问曹姑姑,“祖母身子可还好?”
曹姑姑一笑,领她上长廊,“老夫人要是知道二娘子如此挂记,定会欣慰。”
七进七出的宅子,青砖黛瓦,共百余间房。前几日落了一场雨,把砖墙上的尘埃冲刷得一尘不染,雕梁画栋,越往里走越精致。黝漆梁柱,屋顶悬雕云垂鱼,梁悬雕花斗拱,惹草装饰。因府上明日要办喜事,不只是门口,院内各处都装点好了,石墩桥栏铺上了大红缎花,红彤彤的吉祥灯笼围着长廊相绕,一圈接一圈,夜风轻摇,延绵起伏,堪比夜空里的星河。
府上先前办的两场喜事,温殊色都不在,没见过这样的热闹,脚步走得缓慢,路过西厢房,彻底停了下来,朝跟前的灯海里一望,雀跃地问,“新娘子呢,都收拾好了?”
走在面前的曹姑姑回过头,昏红的纱灯光晕笼罩在跟前的女郎身上,如芙蓉披了一层晚霞,娇艳欲滴。
温家的三位娘子都不差,但又数二娘子最为出众,也不怪老夫人日日忧心念叨。
曹姑姑无奈地催道,“老夫人正等着二娘子呢,娘子先过去吧。”
宅子的主屋坐北朝南,位置靠里。
曹姑姑越走越快,温殊色只好跟上,绛色裙裾随步飞扬,绕过层层叠叠的门庭,终于到了正屋门前。
透光的直棂门没闭,敞开了两扇,内隔一层细篾卷帘收到了底,灯火亮堂如银月溢出,洒进庭院内。
温老夫人平日里喜欢礼佛,洞开的门扇正对着堂屋,堂屋的正中央供着一尊观音像,常年香火不断,细细几缕青烟被门外夜色吹得弯弯曲曲,散乱地缭绕在观音脸上,这副圣容一月前温殊色跪在蒲团上,仰望了整整一个时辰,再也熟悉不过。
深吸一口气,腰杆子挺直了,方才轻提裙摆入内。
里屋没有实墙,仅用了一人多高的屏风隔断,跨进门,便听到了里头大夫人的说话声,“倒不是说六十四台少了,可礼薄上先前写得清楚,摆设和细软统共一百二十八抬,早宣扬了出去,中州的百姓家喻户晓,如今东西突然减半,臊得怕不只是大娘子的脸,咱温家明儿恐要成为全中州的笑柄……”
温老夫人的声音倒挺平和,“我温家的娘子,个个都是珍宝,别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千抬她也值得,奈何我这老婆子能力有限,没本事,能给的只有六十四抬。”
这话大夫人不信,“二爷稍回来的六十四抬嫁妆,两月前便到了府上,殊色接的,底下的人都见着了,全抬进了她院子……”
话说的当头,听到外面的动静,转头瞧见曹姑姑身后的温殊色,煎熬了几个日夜的心终于落了地,“可算回来了。”
上回的祸事不确定祖母还有没有消气,温殊色进来时没敢抬头,冲着上位先行了一礼,小声唤道,“祖母。”
温老夫人的目光早落在了她身上。
两盏三层高的莲花灯照得堂内如同白日,跟前的小娘子依旧是之前那个白白嫩嫩的女郎,没见少一块肉。
温老夫人神色一缓,“坐吧。”
比起一月前,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温殊色暗松一口气,抬头见屋里不只是大夫人,准新娘温素凝,和身在东都的大爷也在。
明日便是大娘子大婚,温大爷身为父亲,理应赶回来。
温殊色对东都的热闹早有耳闻,半年前大爷去东都赴任之时,已心生羡慕,如今见到人,先前的紧绷荡然无存,热络地问道,“大伯父何时到的家?”
温家大爷扯动了一下僵硬已久的嘴角,冲她温和一笑,“傍晚。”
曹姑姑去旁边搬了一张高凳给她看座,温殊色一面就坐,一面继续问温大爷,“东都那边的月亮,当真比中州的圆?”
不过是民间传出来的无稽之谈,温家大爷笑着摇头,“并非如此,热闹倒是热闹。”
温殊色还欲再问怎么个热闹法,被老夫人一声清咳止住,及时缩回脑袋,端坐于高凳上,目光正好同对面的新娘子撞上。
要说容貌,温家二娘子温殊色无可挑剔,甚至比过她温素凝。
尤其是同自己的父亲说话时,脸上洋溢出来的欢快,纯粹耀眼,连她都看愣了神,可说不出来,温素凝就是喜欢不上。
温家如今正值上坡路,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宅,都藏着无数艰难风险,她无法理解,她为何还能做到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目光撞上的瞬间,大娘子面无表情,淡淡地撇开。
温殊色见怪不怪,也没恼,反而细细地将她打探了一番,温家还是头一回出嫁姑娘,没见过新娘子,想多看两眼。
亥时已过,还有几个时辰谢家就要来接人了,一旁的大夫人没那闲工夫唠嗑,身子往她这边一探,直截了当地问,“殊色,年后二爷可是捎回来了六十四抬东西?”
温殊色记得,点头道,“是。”
大夫人面上一喜,“谢天谢地,可急死了伯母了,那是你姐姐的嫁妆,搁置在哪儿的,你告诉伯母,我让人赶紧去抬。”
温殊色神色呆住。
大夫人见她不说话,莫名生出几分不祥之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却听温殊色吐出一句,“没了。”
大夫人心下猛然一沉,不太明白,“没,没了?”
温殊色回忆道,“上回祖母过寿,伯母说祖母夏季怕热,在西院那颗大榕树的院子里腾出几间厢房,差人来我这儿讨家具摆件儿,我让他们都抬了过去。”
大夫人哑然,诚然老夫人过寿,是她想表孝心,但没让她拿大娘子的嫁妆去填。
不过是个避暑的院子,集市上买些摆件回来便是,用得着摆上金丝楠木?
既已给了老夫人,总不能再抬出来,摆件儿没了,细软还有几十抬,自己再想办法勉强能填上,“把剩下的都搬出来吧。”
温殊色两道秀眉微皱,依旧摇头,“都没了,上月大嫂回娘家时,说没有像样的首饰,让人来我这儿拿,我给了三箱,不久二嫂嫂也来了,又取了三箱,后来省得他们一个个再来跑一趟,我便给每个屋里都分了一些,余下的,我也不缺,都让祥云拿去当卖了。”见大夫人脸色慢慢发白,温殊色没敢再往下说,嘀咕道,“我只道是父亲捎回来供给我的开支,也没听说是大姐姐的嫁妆……”
这还用得着说?多年来,温家大房负责在官场上周旋,二房负责银子,一直配合很好。
大爷刚去京城半年,为官又清廉,不愿占人半分便宜被人诟病,别说两副全台的嫁妆,就算掏光大房家底,怕是连半副都凑不出来。
大夫人胸闷,说不出话来。
温老夫人替她问了接下来的话,“当卖的银子呢。”
温殊色侧身看向老夫人,没直接应,唇角露出浅笑,双目水盈亮泽,“祖母,城外的那处庄子占地还挺好,靠山环水,池子里冒出来的水冬暖夏凉,唯独一样,蚊虫多了一些,我特意让人开了三里荒地,将庄子附近的杂草树木都砍伐了,又买了幔帐挂上,待天一热,祖母就去那儿避暑,比西院还要凉快。”
她这番答非所问,说得兴致高涨,在场的却没一个人动容。
反倒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这一折腾,花出去的可都是大娘子的嫁妆。
不待老夫人再问,大夫人实在忍不住,抢先开口,“二爷捎回来的现银呢?”总还在吧。
温殊色目光又转了回来,看向大夫人,“我也是去了庄子才知道,那儿夜里的星星比城内的还多,还亮。可惜楼层太低,我便请人建了五层高的观景阁楼,视野开阔,风景极好,伯母下回要是得空了,也可去瞧瞧……”
瞧什么,要了她命吧。就说呢,去一趟庄子,还愈发水嫩了。
一句‘败家女’,当真没冤枉她。
大夫人头一阵阵跳着疼,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真不知道是谁养出了你这样的……”败家子没说完,意识到失言,想止住,已亡羊补牢。
还能是谁养出来的,二娘子儿时丧母,老夫人亲自养出来的。
果然温老夫人脸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横竖话已说了出来,大夫人破罐子破摔,索性起身跪在老夫人跟前,“母亲,大娘子嫁的可是中河副指挥官谢家,将来的郎子风度秀整,乃进士出身,眼下虽只是个县令,明年期限一满,也得回京城做官,我温家怎能让人此时看轻?仲峤他刚到朝堂,尚未立足,身后若是有个人能帮衬,前路总会轻松许多,等将来谋出一条仕途之路,咱们一家都能搬去东都,也算上光宗耀祖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
温老夫人点头道,“光宗耀祖,确实少不了金银铺路,更不能丢了颜面让人瞧不起。”顿了顿,转头问温家大爷温仲峤,“老大如今是什么职位?”
温大爷一愣,虽不明母亲为何明知故问,还是起身恭敬禀道,“回母亲,孩儿任职工部侍郎。”
“正四品,是个有出息的。”温老夫人转头又问曹姑姑,“二爷呢,怎么没回来。”
曹姑姑垂目回禀,“二爷说,快到休渔期,得赶最后一趟,手里的船只全出了海,暂同三公子留在了福州,过两月再回来。”
两兄弟,一个官至侍郎,一个还在海里捕鱼,云泥之别。
再看其后辈。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地洞,官途上有出息的几个公子,全在大房这边。
而二房……只有温殊色在场。
一月前她惹了靖王家的公子,自己罚她去了城外,本想磨磨她的性子,让她吃点苦头,如今瞧她那滋润样儿,可有半点成效?
将来去东都的只会是大房,老二一家依旧是个捕鱼的。
察觉到温老夫人语气里的异常,温大爷的神色渐渐起了变化。
温老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温家大爷身上,脸上有笑,目中却自带威严,问他,“老大以为,我身为母亲,这一碗水可端平了?”
大酆之前,温家还算是个大户。
温家老爷子辅助先朝的七岁幼帝到成年,官至左仆射,风光十足,但好景不长,皇帝终究还是被他叔叔夺了江山,易主后温家因同前朝的关系,一度被打压,温老爷子因此郁郁而终,后来温家几十年来的料理,全靠老夫人一人撑着,困难之时一日三餐汤碗里全是菜叶,半点油星都见不着,直到靖王出任此地的节度使,广揽贤士,大兴贸易,温家才得以翻身,慢慢有了起色,却也元气大伤,家中两个儿子,只能送一人进私塾。
温老夫人选了老大。
纵然是亲生兄弟,这一举动已是偏袒了老大。
更何况,温家大爷只是个养子。
“当年我唯恐担下一个后母刻薄的名声,送你读书,再入仕途,给了你比亲生儿子还要优渥的条件,虽也有做出给旁人看的心理,可也不曾后悔过,自老爷抱你回来的那一日,你便是我温家的子嗣,身为人母,我抚养你是应该,但你弟弟一家,他不欠你,你不该将他也算入仕途的桥梁,你有多大本事,我有多大本事,自己衡量着看,别再指望二房。”
这一番话,犹如一记巴掌,重重地扇在温家大爷的脸上,大爷额头都生了汗,不顾小辈在场,跪下磕头道,“母亲,是孩儿不孝。”
温老夫人继续道,“今儿我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百二十八抬来,大娘子要是觉得六十四抬嫁妆委屈了,那便不嫁。”
未等几人品出她这话里的意思,温老夫人目光一转,看向温殊色,突然唤道,“缟仙。”
缟仙是温殊色的小字,同‘殊色’一样,意为如仙女一样的姿容,殊色美丽。
名字是她母亲取的,盼她能长得如花似玉,如今倒也遂了她的愿,可惜她母亲却没那个福气见到。
在她六岁时,二夫人得病去世,留下爷三人,老夫人心疼,抱来养在自己跟前,照着大家闺秀的模子精心培养,养着养着才察觉,似乎用力过猛了。
娇气过了头。
就她那老鼠存不住隔夜粮的秉性,别说整副嫁妆,就是给她金山银山,她也有那个本事造光。
老大媳妇说得没错,谢家大公子素有贤德美名,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将来能有个包容她的郎君。
温老夫人一闭眼,横心道,“你来嫁。”

她嫁谁?温殊色怔住。
对面大娘子平静了一个晚上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温家大爷依旧磕头不起,看不清神态,但脊背明显绷紧了。
大夫人道是老夫人不想给嫁妆,故意弄出这样的威胁出来,不由心生悲凉,自嘲道,“我看大爷这侍郎,也不见得有多威风,到头来连两副嫁妆都让人为难了,那隔壁明家,同样书香门第,官途还不如咱们呢,节度家臣无品无阶,都能摆出一百二十抬的排面。怨不着人,是我大娘子命苦,不该摊上这样的爹娘……”
就差明骂温大爷没用了。
老夫人不理睬她,让大爷起来,接着往下说,“谢家老爷子与我温家定这门亲,目的为结朱陈之好,续祖辈们的情谊,并未指名道姓,非要哪个小娘子。当年你夫妻二人呈上大娘子的生辰八字时,你担任中州县令,谢家乃中州的副使,你说能借此攀上谢家,是天赐的良机,不求将来多荣华富贵,只求能在中州有一席之地。”
“为了这一席之地,我顺了你的意愿,将亲事许给了大娘子。这些年温家上下都在为你使力,老二一年到头脚不沾地,想他年轻时何尝不是个面如白玉的郎君,再看他当下,那张脸是一年黑上一个色,这趟回来,怕快赶上了灶灰里的黑炭了,银子是赚了不少,都填在了哪儿,你心里有数。”
温大爷刚抬了一半的膝盖,又软了下去。
“你有本事也争气,如今坐到了侍郎的位置,当初所愿既已成,其余的便是锦上添花。”
没了这门亲事,于他大房而言,没多大损失。
老夫人先征求他的同意,“就当权了我为人母的苦心吧,这门亲事给二娘子,也算是对二房的一点补偿,你可有意见?”
一语如惊雷,屋内落针可闻。
温殊色没功夫去想此时大房是何心情,果断回绝,“祖母,婚姻不能儿戏。”
城外的那处庄子,除了开荒和修建阁楼之外,还有一件事她没说。
她特意供奉了一尊菩萨,望能从此消灾化劫,顺便把对未来郎君的要求也一并说清楚了,怕愿望太多,显得她没诚意,一狠心,花重金塑了个金身给它。
她有信心,就算不用抢,自己也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老夫人当没听见,并不搭腔,神色平静,等着温大爷的答复。
大爷的面色早已千变万花,老夫人糖里带刀,能说出今日这番言论,足以见得,心中对他的不满已藏许久。
灭顶的羞愧让他始终抬不起头,不敢直视老夫人。
他一生的荣华,包括性命,都是温老爷和温老夫人给予,古有王详奉上性命向后母朱夫人表达孝心,何况温老夫人待他无半点可挑可处,不是亲生赛过亲生。
大抵也是因这一点,让他渐渐忘了那道母子之间,兄弟之间应该保持的界限。
大夫人这才意识到老夫人并非玩笑,面上露出惊慌,唤了一声母亲,心头直呼荒唐,转头又看向一脸愧疚之色的温大爷,顿觉不妙,“老爷,大娘子可是你亲生闺女啊……”
温大爷头磕在地上,发出一道闷沉沉的“咚”响,“一切都请母亲做主,孩儿不孝,让母亲劳心费神了,求母亲责罚。”
大婚前夕突然换了新娘子。
府上的仆役来回穿梭在两个院子之间,一面往外搬,一面往里送,忙得人仰马翻。
大娘子穿好的嫁衣,被催着急急忙忙脱下来,头上凤冠一取,一身素衣坐在妆台前,脸上还残余着妆容。
大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见到她这副模样,眼泪又蓄了出来,“我早说过,这养子就是养子,怎能当真同亲生的去比,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你父亲头上,别说仕途,能将他逼死……”
“母亲慎言。”温素凝性子不随母,像大爷,遇事冷静,心头即便有怨言,也不显于脸上。
“我说错了吗,她以为二娘子上了明儿的花轿就能幸福了?偷梁换柱,谢家要是知道还不知如何……”
“能如何?”温素凝轻声打断,“进了门才算一家人,日子久了,照样能举案齐眉,既然这桩婚事笑着哭着都得让,母亲又何必给自己留个差印象,只要父亲官职在,名声在,有何可愁,更不值得母亲与二房闹僵关系。”
温素凝早冷静了下来。
谢副使在中州的权利虽大,也只是一个番地使职,无法与朝廷的品级相论,且朝廷最近几次举动,都有了要收拢各方节度兵权的风向。
谢家将来能指望的,是谢家大公子。
凭谢家大公子的才能,她嫁过去,固然是一份保障,可即便没了谢家,她也不愁,父亲乃四品工部侍郎,去京城寻一门亲,不定就比谢大公子差。
亲事可以让,今后的仕途上不能缺银子。
二叔这几年在福州赚得盆满钵满,各处都置办了产业,中州一半的茶楼在他名下,财富只会越积越多。
有钱不是万能,但到了东都那等寸土是金的地方,没钱万万不能。
奈何大夫人听不进去。
之前一直看好谢家大公子的品行,料定了将来会有大出息,如今被抢了,愈发觉得是个香饽饽。
“咱真活了那句给别人做嫁衣,你父亲去东都半年了,要不是等谢家的这门亲事,你我早进了东都,这个家我是片刻都不想待了,就留着二房在她跟前尽孝吧,待明儿一过,咱都走……”
简直油盐不进。
对自己这位母亲,温素凝偶尔感觉很无力,没心再同她说下去,“我累了,母亲先回吧。”
大夫人一肚子的愤恨,温殊色又何尝不冤。
回来的路上,一心盼着瞧新娘子的热闹,结果自己却成了新娘子。
事情来得太突然,喜服都穿身上了,还没缓过来。
之前为给温素凝做这一套喜服,温家二爷从各处寻来了几十颗海珠,大夫人全都让人镶在了婚服上,为此胸前的尺寸稍微做大了一些。
温殊色和温素凝同年同月同日生,温殊色只小她几个时辰,但个儿比温素凝高两指,胸前那点肉也更丰益。
喜服如同量身定做,比大娘子还合适,但温殊色无心欣赏自己的美貌,临时抱佛脚,想打听刚‘抢’来的那位郎君。
谢家大公子,中州县令,同温家大娘子一样,贤名远播,她还从未见过本人。
倒是谢家的三公子,她见过。
一月前,靖王妃周夫人相中了明家的二姑娘明婉柔,托媒上门提亲,其子周邝得知后,瞒着长辈私下给明婉柔递了信物,约其会面。
明家乃世代书香,明婉柔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敢私会外男,一时没了主意,找到了温殊色。
温殊色同她从小玩到大,同为娇滴滴的世家女郎,性子却迥异,一个优柔寡断,一个满身毅劲儿,听完明大娘子的话,心头已有了猜测。
私下相约还不让告之家中长辈,怎么想,都算不上光明磊落。
碍于对方身份,又担心这门亲事真成了,明婉柔还未嫁过去先得罪了未来夫君,往后他要故意使绊子,日子也不好过。
折中后,温殊色想出了个法子。
对方当真拿出诚意,定亲前想要先会一面也不是不可,隔着帘子大致看个轮廓,再说上几句话,彼此了解一番,于明婉柔也算好事。若要想行登徒子行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当日明大娘子先到了约会的地儿,温殊色藏在暗处打探。
那周邝生的还真不是好心,来的不仅是他一人,身后还跟着三位外男。
谢劭、催哖、裴卿。
谢劭乃谢家二房谢仆射的独子,五年前谢仆射辞官举家迁回了中州,从此不问朝政,闲云野鹤,其子却逐渐在中州崭露头角,艳名与恶名齐肩,远播中州,无人不识。
催哖乃中州富商之子,整日无所事事。
裴卿的父亲为大理寺少卿,据说父子俩关系不和,没跟去东都,一人留在了中州,在衙门谋了个巡检的职位。
四人时常并肩街头,人前自称四大才子,人后被称,“年少轻狂。”
——哖劭卿邝。
温殊色听说过几人的名头,自己一个闺中小娘子,本不该惹麻烦,但欺负到自己发小头上,她不能不管,趴在墙头看了个清楚,待几人一到,开门放狗。
不料平日传得威风赫赫的四人,一见到狗,竟爬梁上柱。
尽管事后温殊色如何同祖母解释,那几条大黑狗根本不咬人,周邝屁股墩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他自己爬屋顶被瓦片刮下来的,但都无济于事,先被罚跪,后被赶去城外庄子,一呆便是一月,今日方才回城。
一个窝里出来的,能有多大的差异。
祥云看出了她的心思,劝说道,“娘子放心,谢家大公子奴婢见过,品貌皆优,与谢家二房的三公子不同。”
容貌上大公子虽占了下风,但皮囊这东西,最不可靠,太好了容易招蜂引蝶。
这话多少起了那么一点作用。
就拿她和大娘子比,一个端庄文静,高瞻远瞩;一个及时行乐,吃了这顿不想下顿。
人与人的差别,确实挺大。
温殊色僵硬的脖子,稍微一软,立马被嬷嬷捏住下颚,细纯的棉纱线,往她面上一绞。
她一声“痛”呼出来,旁边祥云接着宽慰,“再说,老夫人待娘子是疼到了心肝,还能害了娘子不成?定觉得温家大公子秉性良善,娘子嫁过去,往后一生能受到呵护……虽说谢家那位三公子风气不正,可娘子进了门,他也得唤您一声‘嫂子’。”
夜色一落,繁灯关进瓦舍内,吵嚷的人声映着灯光,从阑槛钩窗内破出,热闹丝毫不减。
一辆马车停在了茶楼门前,立于门槛青转石上的书童,已候多时,瞧见马车忙转身进屋。不久从里出来,身后跟着一锦衣玉带的少年,信步走向马车,登车掀帘,一头钻了进去,抬头看了一眼车内的人,热情地唤道,“谢兄。”
来人正是周邝,今夜刚回城。
谢劭往里移了移,脊背懒散地靠着车壁,绣祥云滚边的宽袖一扫,收回搁在膝上,一双黑眸投过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笑话。
要说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将来都是达官显贵的料,只可惜,和他周邝一样,力气使错了方向。
吃着参天大树的养分,长成了歪脖子,只顾着旁生枝节去了。
周邝每回见他这副看起来英俊矜贵,实则桀骜不羁的面孔,脑子里总会浮出一句,“人模狗样。”
疗了一个月的伤,周邝的屁股虽好了,心头却留下了阴影,坐下前明显顿了顿,一落座迫不及待地诉起苦来,“那都是什么破庄子,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夜里蚊虫还多,险些没把我吸光……”说得满腹悲切,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更是痛恨至极。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