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和看着对面那个一如既往温润雅致的男人,才真切地意识到,季岑没有去纽约,而是真的出现在这里了。
她好像突然有了后盾与盔甲。
他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至今无人能比。
如果说,高跟鞋是女人在职场上的刑具,那大热天穿一身西装,对男人来说,无异于一身枷锁。
坐在对面的人就是如此,穿一身笔挺的黑色三件套西装,衬衣马甲,领带口袋巾,袖扣一个不拉。
甚至口袋巾的颜色和她上衣的颜色相呼应,都是藕粉色。
一身黑中用一抹粉点缀,看上去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严肃沉稳中透着一丝活泼。
可是,季岑为什么能出现在港信的董事会会议上?
她探究的目光被男人柔和的眼神完全包裹,他的眼睛似乎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季岑看着对面的小妻子,在看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时,嘴角微翘,望舒和则是不好意思地紧了紧手指,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
她知道,档案袋里的那枚戒指,是季岑向她低头道歉的标志,如果她戴上,就证明答应和好。
他总是这样,以一副极致温柔纵容的方式,将选择权抛到她手里。
尽管偶尔会很坏,会情绪失控。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随后到来的Cathy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先是朝坐在主位上的望清和颔了颔首,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站在了望舒和身后。
华盛集团的CFO,在必要时,甚至可以直接顶替CEO进行一些重大事务的决策,Cathy升任CFO在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人们看到她的第一眼,只会去关注她出色的外表和火辣的身材,直接忽略她优秀地工作能力。
甚至在之后得知她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还会恶意揣测她和上司之间有不正当关系。
这一切,只因为她是女性而已。
但现在,除此之外,在座的人更关注的却是,为什么华盛集团的首席财务官,站在了望家小姐,季太太的身后。
夫妻感情甚笃,面对面坐,妻子身后坐着丈夫团队的核心成员。
这一出好戏,今天怕是唱不下去了。
各怀心思的董事会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而坐在主位的望清和不慌不忙地让秘书喊来了Gerry。
同样没搞清楚状况的Gerry叹了口气,走到望舒和旁边,问她那天在电话里说的内容还算数。
望舒和眨了眨眼,神色故作娇憨天真,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娇声娇气道:
“他说了算啦!”
女人手指纤细白嫩,骨肉均匀,淡粉色的护甲油衬得肤色更加白透,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白光的照耀下,闪着奢华刺眼的光芒。
程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太太愿意和老板站在同一个阵营里。
望舒和在Gerry震惊的目光下,叹了口气,环着双臂,身子往后一靠,佯装无奈地说道: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担任不了合并后的影视和艺术部门的负责人,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看不下去的董事们开始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望清和发起声讨:
“望总,今天这叫怎么回事,把我们都喊来,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是啊,我们信任你才在望董住院期间推选你当临时CEO,你现在不说话算怎么一回事。”
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董事会的议程只有一个,就是对公司的影视业务进行整体剥离,要么和艺术板块合并,要么出售。
这些老狐狸都急着把影视部门这个大包袱甩掉,就算甩不掉,也要卖个好价钱才行。
望清和正欲开口时,坐在最边上的季岑先一步发言:
“格外,按照我和我妻子的婚前协议,我也是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之一,我同意卖掉影视部门,各位的意思呢?”
他身后的程驰已经把拟定好的合同拿在手里了,这句话就像一个信号,主位的望清和一时摸不透季岑在想什么,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只能点头暂时同意。
季岑淡淡一笑,将椅子往前滑了滑,双手放在交叉放在桌上,感受着膝盖上搭着的那只小脚脚底传来的温度。
然后以绝对上位者,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环视一圈后,绯红的薄唇翕张,一字一顿道:
“剥离不动产后其余部分,华盛愿意以每股10港元的价格收购。”
目睹桌下一切暗流涌动的程驰,恨不得自戳双目,但这个得算工伤吧。
股价直接打对折还少一半,董事会当即就不干了,议论纷纷,怒气冲冲。
有损自己利益的事,他们肯定不答应。
“OK,”
季岑起身,扣好西装的三粒扣子,“既然这样,合作算是谈完了?”
说完,绕到另一侧,帮望舒和拿起包包,拉着她的手,离开董事会。
慌忙穿好鞋子的望舒和在走到门口时,不忘转身为难地咬着唇,娇里娇气地说道:
“大哥,我也很为难,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主,艺术事业都是他帮我打理,我也没有办法的。”
换句话说,我也很惨的,我也是看人脸色生活的。
既为自己属于望家人却反坑家族企业一把的罪名开脱,又把娇气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人设立住了。
果然,在门关上的瞬间,董事们议论纷纷:
“我说,还不如和老望提提意见,让小姐直接接手公司得了。你今天也看到那位的态度了,明显是来给自己老婆撑腰的,你说小姐接手,背靠华盛这颗大树乘凉一定比现在好。”
有人看了眼望清和难看的脸色,把声音压到最低,和身旁的人悄声说道:
“我觉得这个有道理,老望董这几个孩子,有能力的都不屑于接班,想接班的又上不了台面。这望家,看起来是完喽!”
咚咚咚——
望清和敲了敲桌面,起身,双手按在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一群酒囊饭袋,眼神轻蔑,毫不掩饰地嘲讽道:
“收起你们那点小心思,父亲不可能会改变主意。”
继承人是他,也只能是他,这要好好感谢他那把性别歧视刻入骨子里的好父亲了。
季岑在这里没有办公室,只能先去望舒和那里。
一进门,望舒和就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身子轻轻一跃,跳到季岑的身上,两腿环着他劲瘦的腰身,将头埋进他脖颈里。
闻着那股淡淡的雪松沉木香,如丝丝入扣般侵占心底。
她无比眷恋地亲了下男人的喉结,抬起藕节般的手臂松松地环住男人的脖颈。
柔顺丰盈的金色长发缠绕在西装的衣襟,他浅浅敛眉,女人温凉细腻的肌肤近在咫尺
吹弹可破,雪白娇嫩。
两人无声的拥抱在一起,以这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望舒和将一只手臂放下,去寻男人的大掌,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女人饱满丰盈的红唇轻贴男人耸兀锋利的喉结,纤细娇弱的身子像是完全嵌入男人的怀中,粉与黑的交融。
暧昧的气息开始在宽敞奢华的办公室里发酵。
对着她,季岑本就重欲至极。
对于这种不经意间的撩拨,根本忍不住。
更何况刚刚在会议室里,这个小家伙还仰着那张漂亮娇纯的小脸,在他说话的时候,旁若无人地将脚抵在他小腿上。
他单手握着细嫩娇柔的天鹅颈,轻轻揉捏着,单向玻璃所带来的刺激感充斥着感官。
想起她曾经问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他脑海中蓦地升起一个恶劣的想法。
每天晚上六点或者七点更新
声音低沉缱绻,像是经过陈年红酒浸润过一般,慵懒迷人。
望舒和抬头,黑亮纯净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季岑就笑了,笑得肆意浪荡,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那双内勾外挑,狭长深邃的桃花眼跳跃着兴奋的光芒。
他吻了吻她的唇,刻意压低嗓音,缓缓说道:
“我们的第一次,在纽约办公室里,那天我刚开完会,你躲在我的休息室里,在我换衣服的时候把我扑倒,吻我喉结,说想要我,而这时,我的好朋友进来了,他看到了这一切。”
“他开始觊觎我的小九,勾引我的小九,他趁我的小九年纪小,心性不定时趁虚而入。”
“有一天,我收到一个短信,内容是酒店的房间号,我以为是你约我,结果去了以后才发现,小九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被他吻着,和他撒娇,像只漂亮的小天使,纯情艳丽,好漂亮好漂亮。”
“小九,我嫉妒地要命,你那时候毫不在意我的感受,说要分手,要和那个第三者双宿双飞。”
“我当然没有同意,可是小九好绝情,把我拉黑,电话也不接,我急得飞回国内找你时,得知小九遇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身体的防御机制迫使你忘记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冷峻的眉眼间染上了一丝薄凉与失落,似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他咬她耳垂,恨恨道:
“可能我太糟糕,所以小九把我也忘记了。”
太平山顶豪宅遥望维多利亚港。
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在浅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折射着醒目刺眼的光。
这是港城寸土寸金的金融城,吸引了全世界的资本在这里落地,厮杀,掠夺。
湿热粘稠的空气暗暗发酵,精致优雅的白领穿梭于各个写字楼之间,共同铸就着属于社会上一小撮人的纸醉金迷。
短短几句话,带给望舒和的是前所未有的冲击力,她花了许久去消化季岑话里的那些信息。
她相信自己会在恋爱时劈腿。
但问题是,季岑骨子里应该是个很骄傲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在撞破她出轨后,还要和她结婚。
她忘记的,真的是季岑口中描述的那些记忆吗?
那些话当时一听觉得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是季岑描述那些画面时,语气隐隐激动。
这是一个被背叛者该有的反应吗?
直到接到Cathy的电话,她还在试图把季岑的脸和那天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那张脸进行比对。
比对失败,电话响起。
她接起,Cathy沉稳清冷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
“太太,信用是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存在。但我受雇于老板,有时很无奈,但凭我意志做主的事情,我不会说谎。”
望舒和当即便意识到,Cathy说的是那天早上递文件时,她骗自己说季岑在纽约。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善意的谎言,也不觉得这值得Cathy特地打一个电话过来解释。
“呃,Cathy,亲爱的,我明白,你不用为此感到自责,你知道,季岑他有时候并不是一个好老板。”
她试图以轻松调侃的话语来调和一下电话两端略微有些凝重的气氛,还好,Cathy买账了,她长舒一口气:
“god bless,您能这么说太好了。”
“嗯哼,不过Cathy,你是怀孕了吗?”
望舒和换了个话题,对方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才有些迟疑地说道:
“很明显吗?”
“maybe,”
望舒和耸了耸肩,单手推开面前的拱形贴花窗,
“可能你穿了平底鞋?我认识的Cathy永远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在职场上大杀四方。”
“太太,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一段时间,我刚坐上这个位置......”
望舒和当然明白女性在职场上往上走有多艰难,即使华盛向来以尊重女性作为企业文化,但男人的劣根性是难改的,尤其是对于怀孕女性有多刻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当然!”
“另外,它有父亲吗?”
一只蝴蝶在此时从花园中飞入卧室,落在她葱白的指尖,指节上还有许多粉色的吻痕,像是清晨情事的印记。
不过几秒钟,黑色纤薄的蝶翼轻轻煽动,又轻盈地飞离,Cathy的回答也在此时滑入耳中:
“No and Yes。”
季岑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优雅漂亮的女人轻轻依靠在复古白的拱形小窗前,身姿窈窕,凹凸有致,浑身上下只穿一件几乎透明,长至脚踝的真丝睡裙,蕾丝腰带在臀部上方松松地打了个结。
牛乳般细腻雪白的肌肤沐浴在清晨柔和的光下,奶金色的长发蓬松微乱,纤细的手臂轻扶窗沿,侧脸弧度饱满优美,小梨涡娇俏地挂在脸蛋上。
柔和恬静,娇懒迷人。
他将手里的毛巾随手抛在椅子上,上前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
“bb,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电话刚被挂断,望舒和就落入一个怀抱,气息干净清冽。
不等她回答,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按在她小腹处,轻轻揉着,暧昧不清地说道:
“这里昨晚吃了好多,还会不舒服吗?”
望舒和脸一红,没回答,只低着头玩男人没有系好的裤带,含糊不清道:
“那我们现在算是和好对吗?”
“嗯?不算吗,小九,我示好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嘛!”
她红着耳尖嘟囔了一句,季岑耐心地问:
“那是什么?”
“你那天晚上干嘛黑着脸威胁我。”
沉着张脸,恶声恶气说什么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怒他。
可她就是惹怒了呀,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她承担不了的后果。
这个小祖宗是要他道歉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季岑嗤笑一声,没再继续纵着她,把人抱在飘窗上,让她坐好后,拉着她的手,把那天两人对峙时说的话掰开揉碎了和她算清楚:
“恶霸bb好会倒打一耙,是谁先放狠话戳我心窝子的?”
“我讲什么了?不是事实吗?”
她只敢小声嘟囔,说话时甚至不敢看季岑的眼睛,所以也就错过了男人和那天晚上如出一辙的阴沉面孔。
意识到男人不说话,又生气了,她才不情不愿地踢了踢他的膝盖,嘟着唇:
“对不起行了吧,和你道歉行了吧。”
行了吧。
敷衍又任性。
爱情恶霸望小公主,受气包季老板。
清晨浅金色的光洒在女人的身上,雪肤晶莹剔透,像只纯情又艳丽的妖精。
季岑险些被气笑了,他舔了舔唇,不冷不热道:
“行,怎么不行。”
大小姐脾气大,傲娇不肯低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了嘛,我抱抱你,再亲亲你,昨晚还被你弄得那样惨,扯平了嘛!”
望舒和抱着男人的腰,亲亲他下巴,软着嗓子撒娇。
扯不平,也不可能扯平,但这一页可以暂时掀过去。
因为冷战的滋味他真的一点都承受不了,尤其是享受过和她亲密无间的相处后。
不着急,苏泽西现在被他控制着,小九早晚都得乖乖和他谈判。
到时候上了他的谈判桌,他是庄家。
那就由不得她在这里撒娇般地逃避,胡搅蛮缠了。
当然,如果他能狠下心。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逼自己狠下心的机会。
“嗯,扯平了,娇气包,奶奶还在外面等我们吃早饭。”
何曼怡正在楼下餐厅指挥佣人准备早餐,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格外饱满,神采奕奕。
法式复古客厅,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浪漫精致的生活情调。
即使老去,何曼怡骨子里依旧保持着优雅与高贵。
“不要淋蜂蜜,要淋枫糖浆,小九喜欢法式餐盘。”
“鲜花呢,鲜花是新换吗?”
“冰镇的牛乳茶不要太腥,放一些柠檬汁。”
“面包是用黄油和牛奶煎过的吗?”
一个接一个问题,女佣有条不紊地一个接一个回答,确保小姐回家吃的第一顿早餐不出任何差错。
就连叉子摆放的位置,都严格按照宴会礼仪标准来。
望舒和拎着裙摆下楼,看着这阵仗,无奈地弯了弯唇,上前从背后抱住奶奶,熟稔地撒娇:
“不用这么隆重嘛!”
何曼怡扭头,慈爱的看着和自己最像的小孙女,语气亲昵柔和:
“你好久都不回来看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当然要重视点嘛。”
说着,又指挥佣人换了一张和餐盘更搭配的桌布,紧接着又更换了花瓶和鲜花。
佣人捧着餐盘鱼贯而入,何曼怡看着孙女瘦得没有一点肉的小脸,心疼得皱着眉:
“给奶奶看看,怎么又瘦了。”
“后天有个杂志要拍,要控制一下体重呀。”
望舒和一手从花瓶里随手抽了一支弗洛伊德玫瑰,另一只手扯着奶奶的手,笑嘻嘻地转了一圈。
腰身纤细,蝴蝶背瘦削,香槟色的真丝裙摆翻飞如层层缀着阳光的浪花。
娇俏又有活力。
停下后,她看着奶奶,笑着说道:
“等拍完杂志,我会好好吃饭的,不要担忧,长皱纹喽!”
说罢,她两指按在奶奶的眉心,将细小的褶皱抚平。
“奶奶。”
被勒令留在房间亲手洗床单,晚一步下来的季岑温和地同老太太打招呼后,自然地牵住小妻子的手。
望舒和飞快地扭头看他一眼,将手里那支玫瑰丢进男人怀里,又对着奶奶详装生气地娇嗔:
“奶奶,你看嘛,季岑睡懒觉,我比他勤快哦!”
明目张胆的诬陷。
季岑两只捏着那朵玫瑰,浅浅垂眸打量了一眼。
很漂亮的一枝,渐变色,越往里红越深,层层叠叠花瓣拢着花蕊。
他低头闻了闻,很浅的玫瑰香,但和小九身上的香味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到她毫无根据的指责,季岑也只是无奈地弯了弯唇,和老太太相视一笑,两人眼里的宠溺简直要溢出。
吃完颇为丰盛正式的早饭,季岑被奶奶单独叫走,不知要聊些什么,于是望舒和独自来到花园里散步消食。
奶奶爱花,尤爱玫瑰。
但35岁那年失去丈夫,带给她的灾难过于庞大,以至于她一度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时间,连同爱好也一同被封印。
她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带着三个还未能独立的孩子,一个人撑起了港信集团,和董事会那帮老狐狸,一斗就是几十年。
港信集团现在还姓望,奶奶的付出功不可没。
在退休之后,她逐渐找回了当初的爱好,这座花园,是后来修建的。
里面花的种类很多,都是由奶奶和专业人士一同打理的,花团紧蹙,一踏进花园,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姑姑。”
一声怯懦稚嫩的童音绊住了她想往花丛深处去的脚步。
她转身,看到一个小萝卜头站在自己身后。
“小仔,你怎么在这里?”
小朋友长得白白嫩嫩,那张脸和二哥越长越像。
她俯身,双臂撑在膝盖上,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放暑假,爸爸送我来这里了,他明天要去纽约出差。”
“奥,这样啊,你吃早饭了吗?”
早餐桌上可没有这个小家伙的身影。
只见小朋友动了动耳朵,有些难为情地掰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说道:
“还没有。”
照顾他的佣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太奶奶不喜欢他,自然也不想在前厅的餐厅里看到他。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跟在小八后面,摸到了花园这边。
最初看到漂亮温柔的姑姑,他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她真的转过身,和他对视,他才意识到,姑姑真的回来了,爸爸没有骗他。
“照顾你的佣人怎么回事!”
望舒和细眉微蹙,起身抱臂站在一从玫瑰前。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只小雪球晃着胖乎乎的身子,慢悠悠地爬过来,乖乖地趴在她脚边。
是小八。
她眉眼间的冷意散去了几分,抱起狗撸了撸,对小仔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吃早饭。”
望衍之乖乖地跟在姑姑身后,有好几次,他想去牵姑姑的手,但手掌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好几次,最终还是没那个勇气。
另一边因为偷懒睡觉起晚的两个佣人一看小少爷房间空了,先是愤怒,而后不情愿地相互抱怨:
“他怎么回事,说了不让他乱跑还这么不听话!”
今天小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心情正好,他要是跑过去碍眼,责任肯定要她们承担。
“别说了,赶紧去找吧,好歹姓望。”
望舒和看到匆匆寻来的佣人,抱臂冷着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那两个玩忽职守的佣人骂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想做可以直接走人。”
撂下这句话,她把小八交给专门的佣人后,又去吩咐厨房给小仔重新做早饭。
这事传到何曼怡耳朵里,她直接让管家把那两个佣人开除。
第37章 谈话
书房里的香炉生起袅袅青烟,沁人心脾的果香和檀木香混合在一起,萦绕在价值连成的红木家具四周。
半面墙做书柜,中间嵌套装饰性的壁炉,四周挂着从各个拍卖行买下的中世纪油画,在这些画作中间,偶尔会出现一张婚纱照。
“谢谢你,把我的小九照顾得那样好。”
何曼怡拿起书桌上的羽毛扇,转过身拍了拍季岑的肩膀,脸上满是笑容:
“看得出来,小九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磕磕绊绊,只从昨晚到今天的相处来看,她的小九是真的很开心。
这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季岑礼貌颔首,举止有礼,端的是权贵世家公子哥的温润雅致,他温声道:
“奶奶,这是我身为她的丈夫应该做的。”
何曼怡看着孙女婿那张容貌极为出挑的脸,喟叹一声:
“小九她爸爸.....你也知道,所谓的大家族,关起门来都是一地鸡毛。小九她是个很坦率的孩子,我也知你们这场婚姻的由来,但我是个已经躺在坟墓里的人了。”
说着,她看了眼墙上和丈夫结婚时拍的合影,眼角瞬间微湿。
当初做出了错误的抉择,以至于这辈子都被困在这场肮脏的旋涡中。
季岑知道一些那一辈之间的爱恨情仇,但他疏于和人讨论情与爱,只抿了抿唇:
“奶奶,您身体还很硬朗,小九听到这话,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说着,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语气宠溺:
“您知道,她一哭,任谁看到都会心碎的。”
每当小九用那双泪光潋滟的眸子望着他时,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只剩下爱她。
何曼怡这倒是笑了:
“当然,小九总是那样惹人怜爱。”
刚刚略微有些凝重的气氛因为这句话活跃了几分。
她和男人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可养出的儿子和女儿都一样不争气,孙子辈又一堆荒唐事。
她一走,望家必将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如果说大船倾斜那刻无人幸免,那她希望她的小九提前跳下这艘船。
最好是平安降落。
“当初 还是谢谢您点头同意我们的婚事。”
如果当初没有奶奶的鼎力相助,他和小九能不能在一起还另说。
何曼怡笑着摆了摆手:
“这不是需要感谢的事情,我知你为小九做了很多,也知你的心思。”
说到此,她表情略微有些无可奈何:
“但是孩子,有的时候,婚姻是需要敞开心扉,你需要把你的牺牲,你的付出,适当地展现给她看。”
另一半从来不会因为你沉默的付出而感动,甚至会习以为常,变本加厉,这是她很早就悟出的一个道理。
她溺爱小九,当然希望她的另一半同样如此,但就害怕,他不能一直如此。
他何尝不想在一次次对峙时,将自己一颗心剖开给她看,但不行。
最起码现在不行。
“奶奶,小九的心理状态一直不好。我不希望她有负担,您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方式。”
像是料到了男人会是如此反应,何曼怡也没有坚持,只笑:
“你考虑的周到,我这一把老骨头,这辈子也没尝过几天爱情的滋味,不懂你们新兴的情情爱爱喽。”
“奶奶,我会照顾好小九。您放心,我当初的承诺,一辈子都作数。”
优雅的英国老太太,在经历丈夫的无数次出轨背叛,依旧优雅得体地维持着关于贵族该有的体面。
经过风霜岁月的洗礼,依然是屹立不倒,铿锵的美人。
季岑从骨子里敬佩这样的人,但绝不会让他的小九成为这样的人。
那是要经历过多少次刻骨铭心的背叛,受尽多少委屈,流过多少旁人看不到的泪,度过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才能换来现在的云淡风轻与释然。
不过,他可以纵容溺爱小九,但不会容忍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所以,他必须要把小九在港城养得那只狗揪出来。
“奶奶,我需要向您打听一个人。”
何曼怡握着羽毛扇的手一紧:
“谁?”
“程野。”
话落,气氛静谧了片刻,何曼怡摇了摇头:
“再等等吧,港信这堆烂摊子处理完,我会去一趟京市,和你爷爷见一面,到时候有什么我们好好聊,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季岑走后,一直在书房偏厅的一位年老的女佣走了出来。
她将手里的羊绒披肩搭在老太太身上,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上扬,望着季岑背影的目光满是赞赏:
“姑爷真是不错,您当初真的没有看走眼。”
何曼怡垂首拢了拢披肩:
“家风清正的家里养出来的孩子,骨子里都有一股韧性,还拥有在望家这样家族长大的孩子天生就缺乏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