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皇后娘娘——”
狱卒们守在门外。
他们看到桑烟,纷纷下跪。
桑弱水听到声音,眼睛一亮,虚弱的身体似乎也来了力量,就双手抓地,一点点爬到了门口。
像是濒死挣扎的动物。
隔着木制的牢门,她看到了——裹在红色大氅里的她。
那红色大氅的帽子是红狐毛做成的。
厚厚裹着一层,看着便暖呼呼的。
当红狐毛发拢在女人雪白下颌时,更显得她皮肤釉白。
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真是刺眼啊!
她怎么就杀了贺赢,而不是杀了她?
真是疯了!
桑烟也这么想。
桑弱水再是爱而不得,也不该对贺赢出手。
虽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桑弱水绝没有这个觉悟。
她应该为难她的。
她怎么就对贺赢动了手?
“为什么?”
她俯视着地上凄惨狼狈的女人,问道:“桑弱水,你为什么这么做?”
桑弱水摇着头,一说话,满嘴的血:“我唔知……我唔知草……怎了会个样?”
她想说的是——我不知道。我不知怎么会这样。我好想被什么东西操纵了。
可她的舌头受伤了,吐字严重不清楚。
“他跟(怎)么样了?”
桑弱水打听贺赢的情况,囫囵问着:他没事的,对吧?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像是自己安慰自己,咕哝着:他最厉害了。他会好好的。
一边咕哝,一边爬起来跪着,双手合十,说着祈祷他平安的话。
像是在做戏。
桑烟气得一巴掌扇过去。
“啪!”
这巴掌打得很。
震得她手都痛。
桑弱水更被打得倒向一边,嘴里又吐出一大口血。
她的身体是真虚弱,倒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哈哈哈,死啦,死啦——”
她像是受了刺激,哈哈大笑起来。
桑烟走过去,提着她的衣领,痛苦地质问:“我欠你什么了?桑弱水,我哪里对不起你?”
她看在原主的份上,一次次容忍她,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
果然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吗?
她感觉心底最后一丝善良被她碾灭了。
桑弱水被提溜着衣服,衣服裹紧脖颈,让她喘息艰难。
她憋红了脸,眼前开始发黑。
“桑弱水,你真该死!”
她听到桑烟满是恨意的怒吼。
下一刻,她却松开了手。
“咳咳咳——”
桑弱水趴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再抬头时,看到近在迟尺的刺眼鲜红,忽然想笑:今晚如果不出意外,是她的洞房夜呢!
而贺赢倒在了她的洞房夜。
克夫命啊!
她哈哈笑着,近乎疯癫:“桑烟,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
“啪!”
桑烟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会杀了你。”
她杀气腾腾怒吼着。
如果贺赢有个意外,她会杀了她,亲手杀。
“那就……杀吧。”
桑弱水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
她感觉很累,浑身无力,难受的很。
也许死了会好受些。
桑烟看她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也没了问下去的劲儿。
一切都发生了。
无法转圜。
如此虐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也没有施/虐的兴趣。
“要叫御医吗?”
牢头看桑烟要走,就小声问了声。
桑烟听了,脚步一顿,好一会才说:“随她去吧。”
她先不杀她。
至于她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的命了。
也许这么慢慢死掉,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桑烟冷着脸,往外走。
胡嬷嬷跟在她身侧,身后是跟随着的宫人。
在走到一个转角处的时候,忽然一阵异香扑来,那些宫人一个接一个的地下去。
桑烟听到动静,正要回头看——
胡嬷嬷随手拿出一块白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那白手帕折叠的四四方方,正好贴合住她的口鼻。
“唔唔——”
桑烟没想到会被暗算,大力挣扎想叫人。
可那手帕里的药剂窜入口鼻,瞬间麻痹了她的感官。
是谁要害她?
先是贺赢,接着是她,这是一场局?
谁是幕后黑手?
这皇宫还藏匿着多少豺狼虎豹?
怎么办?
贺赢怎么办?
这一瞬间太漫长。
她想到了太多太多,却无力改变。
眼泪落下来。
她中计了。
从很早很早开始。
昏迷前,她看到一抹红色身影在靠近。
再近一点。
那张脸映入眼帘。
她瞳孔一缩,不可置信:怎么会!
黑暗袭来。
她往后一倒。
倒入了胡嬷嬷怀里。
胡嬷嬷扶住昏迷的人,看向走来的青雾,神色严肃:“记住你的使命。现在正是除去贺赢的好时机。”
青雾披着红色大氅,是跟桑烟一样的装扮。
除了装扮像,还有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真像啊。”
她走过来,一直走到桑烟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慨叹着:“红昭姑娘的换脸术真是神奇呐。”
不仅换上了胡嬷嬷的脸,还换上了刑策的脸,如今,她更是换上了桑烟的脸。
“愣什么呢?”
刑策带人进来,一把抱起晕倒的桑烟,推了一把青雾:“别墨迹了。快离开这里。记得主子的命令。”
大贺皇帝遇刺,眼下昏迷不醒,青雾假借桑烟的身份靠近他太容易了,除去他也太容易了。
“我记得的。”
青雾还在看着桑烟那张脸。
换脸之后,她有勾搭过祁无涯。
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是温柔的、深情的。
当她倾身去吻他,也能感觉到他的情动,但他还是推开了自己。
她学着桑烟的语调、神色,自觉把她学了个十成十,但明明同样的脸,他还是一次次拒绝了自己。
她妒忌了——她一个克夫命的寡妇,哪里就值得两国帝王喜欢了?
刑策不知青雾的心思,抱着桑烟就快步离开了。
青雾的视线追随而去。
胡嬷嬷扶着她的手腕,一如往常:“皇后娘娘,注意脚下。”
青雾没说话,回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宫人。
胡嬷嬷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不用担心。你也知道,他们中的是曼陀罗花粉。此药控制好计量,昏迷之人醒来,也只会当自己睡着了。想他们疏忽职守,也不敢声张。”
青雾点了头,却是说:“让他们分开躺着。不然一起醒来,也是个纰漏。”
胡嬷嬷应了。
青雾便迈步出去了。
她没回栖凤殿,而是去了清宁殿。
皇帝遇刺昏迷后,大半个皇宫的守卫都在那儿,这给了他们李代桃僵的机会。
她现在是桑烟了。
桑烟是贺赢最爱的女人。
现在他最爱的“女人”要去杀他了。
清宁殿主殿
洛珊就守在床侧。
她的身体还没好,这会接过裴暮阳递过来的一碗参汤,咕咚咕咚几口喝完,没办法,全靠参汤吊着精力。
贺赢却不能喝参汤。
他失血太多,虚不受补,得慢慢将养。
前提是他能撑过来的话。
“阿烟,阿烟——”
他还发着高热,嘴里呓语着:“别怕……别怕……我在……我在呢……”
真是个痴情种啊!
洛珊看着他烧红的脸,脖颈间都出了汗水,灯光下,亮晶晶的闪着光。
她拿下他额头的湿毛巾,擦了擦他脖颈的汗水,也就擦了两下,便没了力气。
“你来吧。”
她看向裴暮阳,眉头紧蹙着,哪怕刚喝了参汤,还是有点撑不住了。
裴暮阳见她一脸疲累,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之前桑烟昏迷就躺在那儿,说:“辛苦洛女医了。快去休息吧。”
他没想到在清宁殿偏殿休养的洛珊会在危急时刻出面,并救了皇帝一命。
这算是日行一善,便得一报吗?
如果是,那一善是桑烟行的,是否能说明她不是克夫命呢?
想桑烟,“桑烟”便到了。
“见过皇后娘娘——”
洛珊正要往床榻躺,抬头看到一抹红色身影进来,忙向“桑烟”行了礼。
青雾知道她跟桑烟的交情,点了头,强颜欢笑:“洛珊,多谢你。”
她强颜欢笑后,便看向床上昏迷的男人,伪装出伤感的样子。
哎,这么多人盯着,可怎么找机会除去他呢?
第303章 灯枯
洛珊不知“桑烟”心思,受她大恩,见她伤感,忙表示:“皇后娘娘,我会尽力救治皇上的。”
她不敢保证贺赢会平安活下来。
但她保证会尽全力。
青雾听了,心道:倒也不需要尽全力。贺赢死了,也很好。那时,天下都是北祁皇的。
“皇后娘娘不过去吗?”
洛珊看了眼贺赢,又看了眼“桑烟”,继续道:“皇上昏迷间,一直叫着您的名字,还说您不要害怕,他会一直在的。”
她为皇帝对皇后的感情所动容。
世间男子多薄幸,越有权势的,越薄幸,没想到皇上会是例外。
皇后何其有幸!
青雾听着洛珊的话,渐渐靠近了贺赢。
再一步。
很神奇,随着她的靠近,本来情况稳定的男人变得躁动不安,眉头紧蹙,高热之下的脸满是痛苦。
汗水更是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流下来。
“不!不!”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
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皇上!皇上!”
裴暮阳惊叫着喊了洛珊急救。
在洛珊施针的时候,他看向了“桑烟”,砰然一跪:“还请娘娘留步。”
他刚看了皇帝发病的过程,也有点信了桑烟的克夫命。
反正不能让她靠近皇帝。
尤其皇帝还没脱离危险。
“裴公公,你也觉得本宫会克着皇上?”
青雾本以为借着桑烟的身份很容易就能杀了皇上,不想,现在碍于克夫命,连靠近他都很难。
裴暮阳没有回答,只是跪着。
当青雾想从他身边经过,他就跪走着挡住她。
总之,意思很明显——她不能靠近皇帝。
“放肆!”
青雾低喝一声,看向床上的男人,恰好贺赢在叫桑烟的名字,便说:“你没听到吗?皇上在叫本宫。”
裴暮阳听到了,却还是没有放行。
在他心里,没什么比皇上的性命重要。
青雾气得想叫人把他拉开,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下了。
桑烟是个性子软和的,对待下人,总是礼遇的。
她不能露出马脚。
“皇上需要本宫。”
她选择用软的:“你让开,本宫不会靠太近。”
现在她离贺赢有十步距离的样子。
裴暮阳觉得很近了,再近谁知道皇上会怎样?
克夫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桑决一旁看到这里,张开嘴,想让裴暮阳滚开,又忍住了。
这事儿确实玄乎。
刚刚“桑烟”靠近,皇上确实情况不妙。
他保持了沉默。
裴暮阳则更进一步:“还望皇后娘娘移驾栖凤殿。”
他余光看了眼“桑烟”,总觉得她今晚怪怪的。
按理说,皇上这个样子,她该为克夫命所扰,主动远离皇上,怎么还想着靠近呢?万一她真的克死皇上呢?她就没想过这个可能吗?
青雾瞧见了裴暮阳眼神里的怀疑与警惕,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后退一步:“罢了。罢了。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转身出去了。
不急于一时。
总会有机会的。
贺赢伤的那么重。
说不定不需要她动手,自己就往生极乐了。
她这么想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床侧忙碌的洛珊,微微拧起了眉头:这女人有点本事。希望不会坏了主子的好事。
“咚——咚、咚、咚!”
外面传来四更的敲锣声。
夜太深了。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地面白茫茫一片。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一辆马车却在这寂静的雪夜驶出了皇宫。
铺着厚实而柔软的褥子。
桑烟躺在上面,盖着同样厚实而柔软的被子。
天太冷了。
这位贵人身子娇,可冻不得。
刑策低头瞧着,见她随着马车颠簸而渐渐滚出被窝,忙小心为她掖好被子。
随后,闷了一口烈酒,烧得身体暖融融。
人一暖和,就开始犯困。
但他不能睡。
还没出都城,要小心再小心。
尤其要小心桑烟醒来闹事。
为了避免她醒来闹事,刑策估摸着时间,一次次拿出浸染了曼陀罗花粉的手帕捂她的鼻子。
他想她一直睡下去。
直到抵达北祁疆域。
也在下雪。
雪花大如席,一片一片似乎能压倒人。
泰安殿偏殿
殿内的门窗紧闭。
地暖烧得旺,热气散不开,闷得人发晕。
“咳咳——”
却不是红昭在咳嗽。
而是祁无涯。
祁无涯坐在床侧,一边咳嗽,一边皱眉瞧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面白如鬼,骨瘦如柴,真真是个活骷髅!
也真真是油尽灯枯了。
可怜呐。
但也就可怜罢了。
他的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哪怕她濒死了,也在念着:“今晚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呐。红昭,你说,他们会成功吗?她会回到我身边吗?”
没有回应。
殿内太闷热了。
红昭穿得单薄,一袭白裙,直直躺着,躯体透着一股冰凉僵硬之感。
像是死了。
祁无涯皱紧眉,伸手摸摸她的手臂,太凉了,像是死人的手。
他眉目一凛,大叫了一声:“何红昭!”
依旧没有回应。
他提着心,伸出手,慢慢放到了她的鼻下。
什么感觉也没有。
真死了?
他骤然站起来,慌了:她要是死了,桑烟来了怎么办?他还需要她洗去桑烟的记忆!
“何红昭!”
他大声叫她,大力推她。
没有反应。
她的四肢都僵硬了。
真死了。
死的那么安静。
仿佛她从没存在过。
“何红昭!何红昭,你怎么能死!”
他气愤!
他怨恨!
“不能死!何红昭,你怎么能这时候死!”
他把她抓起来,疯狂摇晃着,想要把她摇醒。
然后她真的醒了。
“咳咳咳——”
她睁开眼,咳了他一脸血。
祁无涯:“……”
他擦去脸上的血,强压下洁癖发作想杀人的冲动,温柔一笑:“红昭,你吓到我了。醒来就好。你醒来就好。”
你必须撑到桑烟来啊!
这句话他忍下了。
“咳咳——”
红昭没说话,一个劲儿咳。
甚至咳出了血块。
血块黑乎乎的。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看着便让人呕吐。
祁无涯压下呕吐的冲动,拿手帕捏去血块,扔进旁边的桶里。
随后,喊了宫人端来热水,亲自拧了帕子,为她擦去脸上、嘴上、身上的鲜血。
他照顾她如照顾一个婴孩。
温柔又体贴。
“红昭,我真的需要你。”
他喃喃低语:“所以,为了我,再撑几天吧。”
她马上就来了。
他的桑烟马上就来了。
所以,她必须再撑几天啊!
贺赢喝下去了,却依旧是高热的状态。
洛珊将盆里的雪揉成厚实的团儿,放在他的额头上,很快就被他高热的体温融化了。
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的情况依然危急。
大臣们又来守着了。
他们面色紧绷皱着眉,时不时交头接耳说几句话。
青雾也来了。
她跟桑烟换身三天了,还没寻到机会除去贺赢。
越拖下去,越危险。
她必须尽快行动。
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尤其那克夫命,更成了拦路虎。
“娘娘留步——”
瞧,她才来,就有大臣拦住了她。
这大臣是姜重玉。
他本就是坚定的反对派,现在皇帝大婚当天出了意外,更加深了他的信念,这会站出来,言语特别强势:“还望娘娘顾念皇上身体,原路返回。”
他这是让她哪里来的回哪啊!
“放肆!”
秋枝忠于桑烟,自然为她抱不平:“这是皇后娘娘。你怎能这般不敬?”
姜重玉也不是不敬,起码姿态摆的很足。
他退后一步,躬身一拜,继续说:“还望娘娘恕罪。等皇上醒来,微臣必去请罪。”
他只要皇上平安醒来。
哪怕皇上醒来会重责于他。
“姜大人说的对。还望娘娘移驾栖凤殿,等候皇上佳音。”
御史大夫冯冀也一旁附和。
他的孙子冯一乘也在,却没说什么,就静静打量着她。
青雾在来大贺之前,是了解过大贺朝局的,也知道冯一乘的大名。
此人才华高绝,心有七窍,深得大贺皇帝的赏识。
曾三发诏书召他入朝为官。
现在被他盯着,仿佛被看透了一般,很是心慌。
好在,她也是锻炼出来的,强作淡定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想离皇上近一些。皇上是我的夫君,我比你们谁都在乎他的安危。”
她嘴上为自己找补,也是打感情牌。
心里则暗恨:该死!跟想象的完全不同!本以为假借桑烟的身份最好接近皇帝,现在却被克夫命束缚住了。
可惜了。
她叹息间,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或许只有等皇帝醒来,才有机会接近他了。
祁无涯也在等。
等桑烟来。
桑烟还在睡。
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什么都不知道。
连饥饿、口渴都不知道。
刑策不怕她饿死,但怕她脱水而死。
一直有喂她水喝。
但不多。
毕竟喝了就要排水,她昏睡状态真排了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收拾。
只能尽力缩短日程。
于是,车马日夜兼程,一路北驰。
竟然就到了北祁的国土,并进了雍州城。
也就是踏进雍州城的这一天,桑烟对曼陀罗花粉有了抗体,当然,也可以说她是饿醒的。
从被抱上马车的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没吃了。
醒来后,胃里火烧一样疼。
疼得她都忽视了当下所处的环境。
“我饿。我饿。”
除了饿,肚子也疼的厉害。
她蜷缩在被窝里,浑身乏力,冷汗直掉。
刑策见了,不敢耽搁,立刻掀开车帘,让车夫停下马车,去买些粥来。
此刻正是清晨。
寒气凛洌的清晨。
雍州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人。
更遑论开店迎客的了。
没办法,那车夫便赶着马车,寻了家酒楼。
酒楼也关着门。
车夫一脚踹开,走进去,大喊着:“来人!来人!立刻准备早饭!要一份米粥!一份蛋羹!一份红糖姜茶!”
声音落下,后院就有两个小二模样的人风风火火跑过来了。
一边跑,一边穿着衣服。
显然是被从床上喊醒的。
“几位客官,单吃这些吗?”
“我们这儿是雍州城最大的酒楼,各种酒都有,不来点酒吗?”
“是啊。这大冷的天,几位爷,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两个小二笑着招呼。
车夫显然是个暴躁性子,立刻横刀上前,怒道:“不要啰嗦!立刻去做!”
两个小二见这阵仗,吓得腿软,忙哀求着:“爷饶命!小的这就去!”
说着,轻轻推开大刀,就连滚带爬地去后院叫人了。
厨子还在床上闷头睡。
两小二把人扒拉起来,亲自给穿了衣服,然后把人抬进了厨房。
“刘哥,快做饭,外面的几位爷,咱们得罪不起啊!”
“对对,可凶了,手扛大刀,是会砍人的主儿。”
两小二惊魂未定,到现在还腿软呢。
刘厨子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相比厨子,更像个屠夫。
他瞧着两小二战战兢兢的样子,笑骂:“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不就扛了把刀,咱这雍州城还少扛刀的?”
雍州是边塞之城。
跟大贺接壤。
两边都民风彪悍。
来往的人也都是敢刀口舔血的悍勇之士。
扛个刀,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两小二见被鄙视,也不敢申辩,委屈巴巴道:“刘哥,你是没瞧见啊。真吓人。”
他们是不想过去伺候了。
等刘厨子做好饭,就让他端了过去。
刘厨子胆子大,真端着送去了。
这一送,也给吓到了。
原因出在桑烟身上。
桑烟坐在椅子上等早饭。
等着等着肚子疼得受不住,就趴在桌子上,痛得面目狰狞。
刑策看到了,一开始怀疑是装的,是桑烟预谋逃离的诡计,并没在意。
结果没一会就看她衣裙见了红。
女子的月/事?
他的第一想法。
然后就听桑烟痛苦地低喃:“去找个……大夫来……我怀孕了……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刑策:“!!!”
大贺皇帝的皇嗣?
在马车上昏睡了几天,一路奔驰颠簸,早孕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更何况,她这几天没吃饭,是生生饿到曼陀罗花粉都失了效果,以致清醒了过来。
这一清醒,除了胃疼,就是肚子疼。
疼着疼着就出了血。
“我的孩子……”
她看着手上的血,惊惧到崩溃:“你们……孩子是无辜的。无论你们想做什么,求你们,先救救我的孩子……”
这是贺赢期待了很久的孩子。
贺赢出事了。
她必须保住这个孩子。
“求你们——”
她的眼泪掉下来,疼得站不住,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
刑策哪里见过这场面?
立刻看向车夫:“快!快去叫大夫!”
刘厨子愣在一旁,还端着他们要的早饭。
这种情况是吃还是不吃?
正想着,就听一声厉喝:“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安排房间!”
刘厨子:“……”
他负责后厨,前面事物不归他管啊!
而且这是酒楼,不是客栈啊!
不过事情紧急,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请、请随我来。”
这酒楼也是有空房间的。
刘厨子带领他们去了最近的一间房。
刑策把人放到床上,催促道:“你也去叫大夫!快去!多叫几个!”
谁知道这雍州城大夫的医术如何?
万一保不住孩子,再拖坏了她的身体,主子肯定饶不了他们的!
“好疼……好疼啊新元……新元……孩子……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桑烟连声惨叫,痛得都迷糊了。
她躺在床上,一张俏脸哭得湿漉漉的可怜,脸色也很惨白,唇也被咬破了。
鲜血从嘴角流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她有短暂的清醒,抓着刑策的手,哭道:“保住孩子。没了孩子,我会死的。我会死的。求你们了……”
贺赢还活着吗?
她把他害成那个样子。
如果孩子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桑姑娘——”
刑策安抚着:“大夫马上就来了。您先别激动。我们肯定竭尽全力保住孩子。”
尽管他知道这孩子就是现在保住了,等到了主子面前,怕也活不了多久。
堂堂北祁帝王怎么可能给情敌兼对手养孩子?
桑烟已然猜到了幕后黑手。
恐惧顿时席卷了她。
祁无涯!
祁无涯!
他简直像厉鬼般阴魂不散!
她吓得手脚冰凉,大脑空白,连痛感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桑姑娘,呼吸,呼吸!”
刑策轻拍着桑烟的脸,不想她憋死自己。
原来桑烟刚刚丢了魂魄一样,连呼吸都不会了。
还好被及时拍醒。
她回了神,大口喘息,想咳,又忍住了。
这会咳几声,定会影响到孩子。
想到孩子,她来了勇气,自我鼓励着:冷静。冷静。桑烟,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怕,现在就想孩子。你是一个母亲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眼泪还在流。
太多了。
她的泪太多了,都冲去了嘴角的血痕。
“大夫呢!”
“快让大夫来吧!”
她捂着肚子,满面焦灼,催促着,等待着。
大夫是被车夫扛过来的。
他是个年过六十的老者,头发胡子全白了,身子瘦小干瘪,还佝偻着背,这么一路扛过来,几乎丢掉半条命。
“哎呦呦——”
当他双脚落到地上,那叫一个气:“你这是想在我救人前,先把我弄死吗?”
他扶着胸口,喘着粗气,是真被颠得难受。
车夫自知理亏,草草握拳作了个揖,好声好气道:“老先生莫怪。这般冒犯,实在是人命关天。”
说完,抓着大夫的手臂,将他推到了床前。
身为医者,但凡品行没问题,都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这老大夫便是个仁善的。
他在来之前就得知是孕妇见红,所以早早准备了安胎药。
这会见了孕妇,一番诊脉后,紧紧皱起了眉。
桑烟见大夫皱眉,一颗心砰砰跳着,又急又慌:“大夫,我的孩子怎么了?他会没事的,对吧?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