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姜端?姜重玉的小叔?”
她是真的很震惊。
姜端就很淡定多了,应该说自始至终,他都是面无表情的。
“正是。”
他薄唇微动,吐出冷漠的两个字。
桑烟想着这么冷的人,宣娆竟然吃得消?
不,也不能那么说。
初见贺赢的时候,他也是高冷男神范十足,结果熟悉之后,人设就崩塌了!
不仅恋爱脑,还是个色/胚。
由此可见,谁知道面对宣娆的姜端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过,那些与她无关了。
桑烟收敛思绪,直入主题:“姜端,你身为大儒,为什么写那种书?”
虽然书里并没什么大尺度的内容,但故事本身就够大尺度了——竟然影射她跟贺赢!
姜端在写书时,就料想过会被抓到,因此,也早有说辞:“你乃红颜祸水,皇上为你美色所惑,荒唐事干了一件又一件,我身为大贺百姓,自然要做些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说的理直气壮,义正词严。
桑烟听了,点了头:“国家兴亡,匹夫确实有责,但你的责任不是煽动百姓跟皇帝作对,而是正确引导舆论。”
“何意?”
“你说我是红颜祸水,那先说说我做了什么坏事?”
她要一一驳斥他的话。
姜端猜到她的用意,正要说她的过错——
“够了!”
贺赢听不得他说桑烟的不是,就出声威吓了:“姜端,须知你的行为是在葬送姜家!现在,朕给你认错的机会!”
“草民没错。”
姜端同侄子姜重玉一般,都是偏执之人,认定的人或者事,不轻易更改。
“放肆!”
贺赢一拍桌子站起来,眉眼里怒火灼灼,迸射着弑杀之意。
桑烟见了,忙安抚:“新元,你先别说话。这事由我处理。”
贺赢压着怒火道:“他在自寻死路!”
桑烟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胸口,柔声劝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引导他走生路。”
贺赢:“……”
引导什么?
杀了干净!
但桑烟肯定不会让他杀的!
她就是对生命充满了敬畏!
殊不知有些人就是贱命一条!
贺赢冷冷看着那条贱命,思考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
桑烟见他不再说话,便对姜端说:“你且继续。”
姜端并不畏惧贺赢刚刚的态度,继续说:“你天生克夫命,进宫后,横夺妹宠,罔顾人伦!”
桑烟听了,正要反驳——
贺赢抢先道:“你误会了。是朕先中意她,强夺了她。一开始,她百般不愿的。”
桑烟:“……”
一国皇帝这么自揭其短真的好吗?
姜端也没想到贺赢会这么说,愣了一会,才道:“皇上固然有错,但桑氏女才是错的根源。不管故事开局如何,后来,她还是没有坚定拒绝,更是跟您纠缠到了现在。”
桑烟听到这里,反驳道:“我觉得我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克夫命不是我所愿。我也不信克夫一说。”
后面一句,她说的还是有些心虚的。
果然姜端立刻举了例子:“自从你跟皇上在一起,大贺便诸多怪事。包括你流亡在外,皇上为寻你大费周章,更因你,荣帅跟无数士兵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全部还了回去!你说说你,是不是红颜——”
“闭嘴!”
贺赢再次发了火:“她是朕的妻子,是朕认定的皇后,为奸人所掳,朕不亲自寻找,难道要袖手旁观、坐以待毙?面对北祁,几座城池固然珍贵,但也比不上她的安危!北祁那些城池还回去,那就再打回来!大贺士兵都是热血男儿,难道要拿朕的皇后去守护那些城池?”
“她还不是皇后!”
姜端驳斥:“哪怕她跟皇上大婚,有那斑斑劣迹,也不堪为皇后!”
说到底还是她的名声太差了。
桑烟当面听着姜端对自己的否定,其实是很难堪的。
不过,她还是稳住了心情,反问回去:“那你们认为谁堪为后?”
这话瞬间问住了姜端。
哪怕他隐居端城,也知道皇帝不近女色多年,偌大后宫,更无一个女子承宠。
那么,在皇帝不愿意宠幸其他女人的情况下,有谁堪为皇后?
桑烟见姜端吃了瘪,继续说:“不管我是不是红颜祸水,把皇帝的所作为全归咎到女人身上,都是可笑而无能的。你们没能力劝阻皇帝,便对我一个弱女子发难,这是不是欺软怕硬呢?你乃一方大儒,不思报国育人,还对我一个弱女子口诛笔伐,不觉得羞耻吗?”
姜端再次语塞了。
他没想到桑烟这么能言善辩!
“你可……不是弱女子!”
姜端硬着头皮,还是固执:“我为大贺……除去你这个红颜祸水,就是在报国!”
“你报的什么国!”
一道尖利愤怒的女声传进来。
桑烟闻声看去,就见宣娆一身红衣似火冲了进来。
“民女宣娆见过皇上,皇后——”
她大步走进来,跪在了姜端身边,先行了礼,接着便是点着姜端的脑门,怒喝:“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跟你说了皇后那么多的好,你都当耳旁风是吧?你还写那种书!你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桑烟:“……”
就见刚刚还趾高气扬骂她骂皇帝的男人,这会安静如鸡,被宣娆狠狠点着脑门,也没说一个“不”字。
得,一物降一物?
她才知道他干的好事。
立刻就进宫来求情了:“皇上,皇后,他是个迂腐文人,今有冒犯,还望多多宽宥!我以后定会好好看管他!”
桑烟听她这么说,就知姜端是个妻奴了。
很好,妻奴好改造。
她大方一笑:“无妨。你是个明事理的,既然是你的人,那你便带回去吧。”
“谢皇后。”
宣娆怕皇帝不同意,立刻按着姜端的脑袋,给桑烟磕了个头。
贺赢其实不同意就这么放姜端回去,但桑烟发了话,便随了她。
“谢皇上。”
宣娆同样按着姜端的头,给贺赢磕了个头。
桑烟看的发笑,觉得宣娆按着姜端脑袋的画面就像是——老母亲在教训逆子!
实在没想到姜端在宣娆面前是这个样子!
宣娆很快就把人拽走了。
桑烟送两人到殿外,对姜端说:“你是大儒,须知文字的力量,我送你两句话,一是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二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前者望你尊重文字,后者望你敬畏文字。”
宣娆瞥一眼还梗着脖子、一副犟头倔脑样子的姜端,再次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替他说:“谢皇后赐教。”
桑烟摆手一笑:“回吧。”
宣娆便拉着姜端出宫了。
等坐上停在宫外的马车,宣娆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当然,还在生气:“姜端,你明知我跟桑烟的关系,你还写那种书,你几个意思?”
她是蒙受桑烟的恩惠才出了宫,甚至还开了绕烟楼。
基于此,她是桑烟最忠实的追随者。
因此一看到那些不利于她的书,就送进了宫。
不想那书出自他的手。
他可真是她的好男人啊!
“桑氏女不详。”
好男人姜端小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宣娆听得冷嗤:“我管她详不详,好不好,只要她对我好,我就得对她好。听到没?你也得对她好!”
姜端保持沉默。
他有自己的坚守。
宣娆知道他的态度,气得揪他耳朵:“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看她今天对你的态度,便知她不是个红颜祸水!真要是个红颜祸水,早把你砍了!”
姜端其实也纠结这点。
他被带进宫的时候,还以为皇帝要杀他。
一直到桑氏女出现之前,皇帝看他都像是看个死物!
他知道皇帝对他动了杀意。
但桑氏女一次次安抚了他。
看言行,竟然是个宽宏大度、仁怀在心的。
尤其他离开时,她说的那两句话,也有振聋发聩之感。
难道他真的看错了她?
又或许是她在小施恩惠、收买人心?
正想着,就听宣娆呜呜的哭声。
姜端皱起眉,看着她,神色不解又无措:“好好的,你哭什么?”
宣娆哭道:“我哭自己差点成了寡妇,哭自己差点背上克夫命!”
姜端:“……”
他理亏,却也强辩:“为君谏言而死,乃是文人的荣光。”
这就是迂腐文人的通病了!
宣娆气得想打人:“你想死,就去死,但死前,先把我们的婚约解除了。”
这就是姜端的软肋了。
他年过而立,一直隐居端城,比皇帝还不近女色,遇见宣娆后,被她纠缠着动了心,现在如同老房子着火,一颗心除了文学,便是她了。
“一诺千金。婚约怎么能轻易解除?”
他抓住她的手,十指交叉,言语低沉温柔。
宣娆想甩开他的手,试了几次,没甩开,便不甩了,只冷冷道:“你要是再跟皇后对着干,那就是跟我为敌,你该知道,面对敌人,我是什么手段。”
她在都城经商,也是遇到些竞争对手的,不仅挖她的人才,还陷害她绕烟楼的食物不干净,总之,各种手段,她都一一还回去了。
后来,好些个竞争对手被她逼出了都城。
姜端知道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追求他时,热烈似火,甜蜜话儿说不停,但一惹她不高兴,能几天不理人。
是个翻脸真无情的主儿。
“我知道了。我不管这事了。”
他愿意为她退让一步。
但宣娆是个你退一步,她进一丈的人。
“你搞的烂摊子,你不管?你可真敢说!”
宣娆气哼哼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必须为皇后正名。关于皇后跟皇帝的爱情故事,我有发言权,我来说,你来写。”
姜端不想写,便拿桑烟的话来堵她:“你忘了桑氏女的话?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不知内情,不能乱写。”
宣娆讥诮:“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乱写了?之前干什么去了?还《大和艳情录》?这么俗的名字,亏你想得出来!”
说到这里,她想到一个问题,侧目道:“姜端,你说实话,你之前看过不少那种书吧?没想到你每天之乎者也,原来也是个——”
“我没有。”
姜端见自己清名马上被她说污了,忙解释:“那不是我取的名字。想是坊刻时,那些人取的。”
宣娆:“……”
她遗憾了。
其实不想他那么正经来着。
偶尔色一下,也挺有趣味的。
想她在宫里顶着宣贵妃的名头,素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离宫,自己选了个男人,还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直素到现在,也是够可怜的。
“真的假的?”
她伸手去抬他的下巴,一副调戏人的架势:“真没看过?”
姜端转过头,移开下巴,神色很不自然:“没。”
宣娆听得不高兴,嘟着唇道:“那我们洞房夜怎么办?”
姜端:“……”
他俊脸暗红了。
一直红到了耳垂。
“阿娆,非礼勿言。”
他真是个正经人。
宣娆就喜欢逗正经人:“我偏要言了呢?姜端,你洞房夜要是伺候不好我,小心我把你休了。”
“休”这个字眼用在这句话里也是不合礼法的。
姜端皱眉道:“阿娆,慎言。”
宣娆顿时不耐烦了:“行了,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说,你再拘着我,我就找别人说去!”
她一个成年女人的热情就这么被他几句话霍霍完了。
“宣娆!”
姜端音量骤然抬高。
他的脾气也上来了——为宣娆话里轻慢的态度。
宣娆也知失言,触了他的逆鳞,便又哄他:“知道了。知道了。开个玩笑。我只跟你说。我最喜欢你了。”
关于为皇后正名的话题就这么被带偏了。
两人都忘了。
贺赢没忘。
他可以放过姜端,但前提是他——必须写他想看的。
至于怎么改,就要看他觉悟了。
宣娆是有觉悟的,立刻就去找了姜端说这事儿:“你要是还想有命娶我,就按着我说的写。”
姜端很为难:“我是文人,须得言之有物。”
宣娆点头:“放心。他们的故事很是精彩波折,不会让你没东西可写的。”
姜端:“……”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宣娆的效率很高。
当天,就准备了纸墨笔砚,把人关在书房写书。
她口述:“故事要从汤颜进宫开始……”
汤颜便是故事里的女主角。
也是桑烟的代指。
桑烟是四天后看到《大和风华录》的。
这本书一改汤颜红颜祸水的人设,变成了一个美丽仁善、颖悟绝伦的才女。
她为替妹妹争宠而进宫,无意间入了皇帝的眼,百般推拒间,还是跟皇帝相爱了。
皇帝为她弃置后宫。
她便提议放妃子出宫,允她们自由婚嫁,其中就有尤娆。
尤娆是冷宫弃妃,得汤颜所救,离开了皇宫,并得了汤迎很多独家食谱,开了一家又一家的酒楼。
她们情同姐妹,相知相惜。
彼此聊了很多对当世女子生活、习俗乃至教条的想法。
她们是渴望改善女子地位,尤其是提高女子思想觉悟。
比如伏州骗奸案。
在汤颜的支持下,皇帝推行了很多补救措施。
比如青楼医女案。
在汤颜的支持下,皇帝严惩贪官污吏,还了青楼医女的清白。
在她眼里,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书的内容很长。
从进宫到流亡再到回宫,都有写。
更像她的个人传记。
还尽是吹捧讴歌之词。
“这、这——”
桑烟觉得自己看得尴尬癌都要犯了:“这内容太伟光正了。便是传出去,怕是没人相信的。”
贺赢是拿书来讨桑烟开心的。
他听她这么说,笑道:“他们不信,就让冯一乘去说。我想好了,还得再找几个民间声望高的大儒为你说话。”
桑烟听得皱眉:“你小心适得其反。”
贺赢还是笑:“我倒要看看谁敢反!”
桑烟:“……”
她也是无奈——贺赢怎么不能在成亲之事上退让一步?
“其实也不急于一时。”
她企图说服他:“待我怀孕,生下皇嗣,也算有功于社稷,到那时,他们应该没话可说了。”
贺赢喜欢她这几句话,笑得开怀:“我这么努力,应该快了。”
桑烟算算生理期推迟的日子,觉得确实快了。
但怕是空欢喜,并不想说。
再等等。
她的生理期没那么准。
之前流亡的时候,身体亏损的厉害,加之压力大,长期精神紧张,还有一个月没来。
“总之,你行事不得冒进。”
桑烟回归正题,提醒他。
贺赢摸摸她的肚子,点了头:“好。听你的。”
他听她的,走怀柔之策:先以帝后大婚之喜,免除全国百姓一年赋税,并开了私库,同天大婚者,赏赐一千钱。
此与民同乐的两项措施迅速在国内引起巨大反响。
施恩嘛,自然得民爱戴。
除此之外,贺赢还让大儒们写诗文讴歌桑烟的美貌与才华,反正就是为她正名。
桑家有佳人,一笑颜如玉。
疑似仙子下凡来,不怪天子宠不衰。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如是诗文,如雨后春笋,在都城盛传。
再配合着《大和风华录》的传播,桑烟的名声还真的好了很多。
当然,也有暴力抓捕的缘故。
但凡游行反对桑烟为皇后的人,都被抓进了牢狱。
不怕死的人还是少数。
没有人真的愿意拿命去阻拦皇帝的私事。
帝后大婚越发近了。
桑弱水的身体还没好。
她在一次林氏劝她出宫时,大发脾气,赶走了林氏。
在那之后,没了林氏在身边照顾,情人眠又燃上了。
她整日沉醉在跟皇帝缠/绵的美梦里,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大婚前一晚,情人眠的美梦变得鲜血淋漓。
她持刀杀了贺赢。
“死亡是终极的占有。”
“杀了他!”
“杀了他,他就永远属于你了!”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她耳边蛊惑。
“不!”
“不可以!”
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她的双手不受控制,持着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下下刺进贺赢的胸膛。
鲜血喷溅出来。
溅了她一脸。
流进她的嘴里。
血腥味咸腥苦涩。
她看到自己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随后,疯癫一般抱着贺赢的尸体又哭又笑:“哈哈哈,你终于是我的了。新元,我爱你呐。”
她喃喃着,低下头,亲吻他冰冷的脸。
他的脸上也有溅上的血。
她伸着鲜红的舌头,一点点舔干净了。
似乎不过瘾。
又去舔自己手上的血。
可血太多了。
她舔不干净了。
“啊啊啊!”
她抱着尸体开始尖叫。
“不要!”
她尖叫着醒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娘娘怎么了?”
香影提着灯匆匆走了进来。
灯光照出桑弱水苍白的脸、惊骇的眼。
“娘娘,又做噩梦了?”
她表情关怀,做出心疼的样子,却是说:“哎,要是皇上在这里就好了。有皇上陪着娘娘,娘娘定然不会做噩梦。听说那皇后,就睡眠很好,一觉到日上三竿呢。”
言语间充满挑拨离间的味儿。
桑弱水却是听不出来,还对桑烟甚至贺赢充满了恨意。
“是啊。有皇上陪着,定然不会做噩梦的。”
“所以,杀了他吧。”
“他们奸夫淫/妇,害你至此,罪该万死!”
耳边魔鬼的声音又在蛊惑她了。
她看着自己苍白颤抖的双手,似乎还能看到一刀捅进贺赢胸膛时沾染的鲜血。
那么多的血从他胸口流出来。
很快染湿了她的双手。
黏腻感让她浑身不适。
“不!不!”
她惊叫着,拿亵衣的袖子去擦双手。
可擦不干净。
她杀了贺赢。
她杀了自己最爱的男人。
情人眠燃得更浓了。
缕缕烟雾尽往她鼻子里钻。
忽然,她往后一仰,又倒下去,陷入了鲜血淋漓的噩梦里。
这一晚,她杀了贺赢无数次。
“我爱你。”
“谁让你娶别人?”
“别怪我。得不到,那就毁掉。”
她将刀狠狠刺进他胸膛时,面色平静,如是说。
大婚这一天,贺赢也没让桑烟回桑府待嫁。
他主要是不放心她的安全,也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因此,安排宫里的栖凤殿,作为她的临时闺房。
桑烟在栖凤殿里梳洗上妆,换上大婚的喜服,等着贺赢来接。
喜乐吵吵闹闹。
胡嬷嬷一旁伺候,也很吵闹:“你们几个快把红毯铺到这里来,新娘子的脚是一点不能沾地的。还有那红盖头,熏香了吗?今儿天气冷,把娘娘的喜鞋放些棉花。暖身先暖脚……”
她把宫人们指挥的团团转。
桑烟看着,不知为何,心情渐渐变得焦躁了。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场大婚会顺利吗?原主的克夫命会不会害到贺赢?
江陵就死在了大婚之夜。
江刻跟她纠缠那么长时间,也不得善终。
诸多前例啊!
“来,盖上红盖头,幸福到永久。”
胡嬷嬷说着吉祥话儿,为她盖上了熏香的红盖头。
这香是暖暖的甜味。
很奇特。
闻着很舒服。
让她紧张的心都渐渐放松了些。
喜乐还在响。
时间快速走。
不多时,就听一阵跪拜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贺赢来了。
他一身大红色喜袍,戴着暗红色的冠冕,保养得宜的俊脸逢上喜事,更是容光焕发。
“平身吧。都有赏。”
他温柔含笑,轻轻抬手,径自走向自己的新娘。
裴暮阳跟在后面,一扫拂尘,几个小太监各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里是几个红色荷包。
荷包里都是些碎银。
凡是在栖凤殿伺候的宫人,都得了赏赐。
“谢谢皇上。谢谢皇后。恭贺皇上、皇后大婚快乐。”
宫人们跪成一片,说着吉祥话。
贺赢已经牵起了桑烟的手。
他们走出栖凤殿,坐上红色喜辇去往承天台。
承天台是举行大殿的场所。
贺赢登基便是在那里。
他认为跟桑烟成亲等同于登基那般大事。
“新元,我有些紧张。”
桑烟盖着红盖头,挡住了焦虑不安的神色。
贺赢仅能从她冰凉的手指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那里不舒服?”
他询问间,就想去掀红盖头。
他需要看她的脸,来确定她的具体情况。
“不可。”
桑烟感觉到他要掀红盖头,忙按住了他的手:“不能掀。不吉利的。”
她现在忌讳这些——很怕克夫命应验。
哪怕之前已经放下了这些,也跟自己达成了和解,甚至贺赢都劝她好多次了,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慌张、
“新元,你说,我的克夫命——”
会伤到你吗?
她一想,就害怕的不行。
贺赢紧紧攥住她的手,心疼她的惊惧,温柔道:“乖,阿烟,我是天子,天选之子,自有上天的庇佑。你知道承天台吧?我们在那举办大婚典礼,就是要承告上天,以受赐福。”
桑烟听了,更慌张了:“万一上天不认可我呢?”
上天真的有灵的话,那原主的克夫命,就是上天的安排啊!
贺赢在她手上落下一吻,坚定道:“没有万一。”
他坚定的语气并没有抚平她的不安。
越临近承天台,她的心越不安——如果有万一呢?如果上天不认可她呢?
承天台到了。
“恭贺皇上大婚!”
“皇上万岁万万岁!”
参与大婚典礼的大臣们分列两侧,纷纷下跪。
他们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铺着红毯的大道。
红色喜辇从中缓缓驶过。
待到承天台的台阶,喜辇停了下来。
贺赢抱着桑烟下来。
桑烟的双脚才落地——
“皇上,要警惕桑氏女的克夫命啊!”
说这话的是御史大夫冯冀。
他一直是反对桑烟为后的顽固/派。
同他一样顽固的,还有翰林院的几个官员。
“冯大夫说的对!皇上,妖女祸国,不堪为后啊!”
“桑氏女的克夫命非同小可,还望皇上三思啊!”
“请皇上——”
顽固/派们跪下来,说着扫兴的话。
“放肆!”
贺赢火冒三丈,脸色铁青,怒道:“朕之大喜,危言耸听,来人,拉下去!”
他这次是真怒了。
一次次反对,还都是那些废话,他们不说腻,他都听腻了!
现在竟然还在他的大婚典礼上触霉头。
他的帝王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等下——”
桑烟还是下意识劝阻:“你也说了是大喜,不宜——”
“不宜见血是吗?”
贺赢打断桑烟的话,脸色没一点好转,甚至眼里杀意肆虐:“阿烟,你错了,大婚之喜,怎能不杀个人庆祝下?”
便是不杀,也得剥他们一层皮!
“裴暮阳,给朕数一数,刚刚都谁说了话,说了什么话,一字一杖,现在就行刑!”
他不能再好脾气下去了。
就是因为好脾气,才有今天之霉头。
裴暮阳听了皇上之命,立刻着人行刑。
一共五人,都挨了杖刑,还是当着众多官员的面。
这打的不止是身,还是脸。
对于文官来说,士可杀,不可辱。
“行了,贺新元,你再打下去,这婚我就不结了!”
桑烟见劝说没用,便用上了威胁。
这威胁还是有用的。
贺赢挥手叫停,冷声道:“既不想参加朕的大婚典礼,那便退下。”
他让人把那几个官员拖走,又看向其他大臣:“还有谁不想参加?一并退下!”
天子盛怒中。
没人敢说话。
氛围很僵冷。
连喜乐都停下来了。
还好裴暮阳发现了,忙示意喜乐继续。
喜乐一响,氛围渐暖。
裴暮阳拿拂尘点了点楚骏的肩膀。
楚骏是钦天监新上任的监正,负责此次大婚的流程。
他看了眼日头,便喊了:“吉时——到。请皇上就位。”
贺赢不想耽误吉时,也不想被那些人坏了心情,便收敛情绪,拉着桑烟的手,慢慢踏上台阶。
“小心脚下。”
他柔声提醒着,说是拉着桑烟的手,不如说是搀扶着她的肩膀。
生怕她摔着了。
其实,也无怪乎他这般小心。
承天台太高了。
一层层台阶像是没个尽头。
桑烟觉得走了很久,却还是没走完,才明白了贺赢的良苦用心。
她是真的需要搀扶,自己走,还真不行。
随着登高,风也大了,在耳边呼啸着,几乎要吹翻红盖头。
还好红盖头的四角都绣着红色宝石,颇有些重量。
“还没到?”
她走的累了。
这身喜服也很有重量。
所佩戴的首饰、头饰,也都很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