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喊着,情绪又激动起来。
老大夫忙按住她颤动的身体,安抚道:“冷静!如果你想保住孩子,那么现在切记情绪波动!”
桑烟知道利害关系,忙点头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还请老先生一定保住我的孩子。日后、日后我定报答。”
她很快平静下来了。
只默默流着眼泪。
“我尽力。”
老大夫面色沉稳,指挥着:“你快把衣服解开。我要施针。你这胎相实在不稳,安胎药不能快速发挥效果,我必须先封住你的一些经脉。”
说话间,人已经打开了医药箱,取出了银针。
桑烟也很配合,立刻就解开了衣裙。
她不为男女有别所限,这一刻,也想不到男女有别。
刑策想到了,却也不敢阻拦。
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当然他也不敢看,及时转过了身。
包括车夫。
车夫是个威猛汉子,叫岑拔。
他趁着大夫施针的时间,迈着步子,挪到刑策身边,捣捣他的胳膊,低声问:“这事要不要传给主子?桑姑娘怀了孕,怕是要在这里耽搁几天。”
雍州至都城,坐马车的话,还需要两天时间。
主子只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在贺都窥伺太久,等待时机等了太久,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还是先传消息吧。”
刑策想了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岑拔没有异议,点头道:“那我去飞鸽传书。”
他说完,转过身,大步朝门口走了出去。
这一出去,就撞上了匆匆而来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共三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身金色华服,模样俊美,贵气天成。
在他稍后面的两人并肩而行,一山野莽夫模样,一秀雅公子模样。
正是韩家兄弟。
“参见主子!”
岑拔神色一凛,忙快步上前,下跪行礼。
他没想到皇帝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他是收到他们回程的消息,早早等在这里了。
可见那女人在他心里的地位多么重要。
那么,如果他知道那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呢?还会这样殷切珍惜吗?
当刑策一行人进了雍州城,就有眼线送了消息。
他急急赶过来,不解地问:“人呢?怎么停在这里了?”
岑拔小声说:“回主子,桑姑娘……出事了。”
祁无涯脚步一顿,脸色倏然冷凝:“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岑拔有些不敢说。
他们带人回北祁,一路不给吃喝,让人昏睡着,颠簸到怀孕见红的程度,也是有错处的。
迟疑间——
祁无涯不耐地低喝:“说话!怎么回事?”
他想的是桑烟在反抗过程中受了伤,或者自伤甚至自杀?
如果是,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问题。
一群废物!
他打死没想到——
岑拔不敢隐瞒,小心翼翼道:“桑姑娘……怀孕了。许是一路颠簸,有些……见红了。”
他低着头,支支吾吾说出来,根本不敢看祁无涯的脸色。
祁无涯也没什么脸色。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怀孕了?孩子是贺赢的?
所以,他还是晚了一步啊!
震惊、惋惜、愤怒等种种情绪在胸腔内翻滚。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则暴虐地想杀人。
“大夫……正在里面救治。”
岑拔退后两步,小声说。
祁无涯听了,扫他一眼,冷笑道:“救什么?那孽种不趁机除了,你是让朕给别的男人养孩子?”
岑拔料想过皇帝会这个态度,顿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桑姑娘身体很虚弱……恐怕受不了这种打击……”
祁无涯咬了咬后槽牙,嗤道:“你倒是比朕会怜香惜玉!”
这是怪他多管闲事了。
岑拔“砰”得一下跪到地上:“主子息怒。小的知错。”
可他真的错了吗?
祁无涯怪不了他。
别看他嘴里说的狠,真面对桑烟,估摸也会心软。
想到桑烟,脚步又迈开了。
他真的太想见她了。
一推门。
门里的景象就让他皱了眉头。
只见心爱的女人躺在床上,衣衫半露,腹部雪白的肌肤上插着数根银针,而那大夫还在继续施针。
“你、你——”
桑烟听到动静,扭头看来,下一刻,情绪又激动起来。
她惨白着脸,瞪大了眼眸,惊骇大叫:“你出去!出去!不要过来!”
“冷静!姑娘!”
老大夫按住她的肩膀,提醒着:“想下孩子!你现在不能激动!”
桑烟听到孩子,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她警惕地看着他,红肿着双眼,无声摇着头。
但祁无涯在慢慢靠近。
他怎么可能因为她一个摇头,就放弃走向她、得到她呢?
“桑烟,好久不见。”
他俯视着她,笑容温柔。
桑烟希望跟他一辈子不复相见。
她不说话,就目光怔怔然瞧着他。
因为他出现的太突然,她那些仇恨、厌恶的情绪都来的迟钝。
“你、你想做什么?”
她舔舔苍白干裂的嘴唇,问出了声。
他看到了,体贴地端来一杯茶,喂到了她唇边。
她不喝。
他也不恼,只轻声说:“桑烟,想想这个孩子,乖一点。”
他的威胁很有力。
桑烟不得不妥协,张开了嘴。
她又冷又饿,也需要喝些热茶,尽快恢复体力。
其实躺着喝水并不方便。
好些茶水都洒了出来。
祁无涯很耐心,一边喂她喝水,一边拿了干净帕子擦她唇边的水渍。
这般温柔让她有片刻的走神。
她想到了贺赢——他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
眼前的人或许知道。
可她不敢问。
这男人是疯子,此刻越温柔,越危险。
“在想什么?”
祁无涯询问间,伸出手,摩挲着她的下巴。
桑烟躲开他的手,漠然说:“想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你猜?”
他调笑的口吻。
她冷着脸,不配合:“祁无涯,你做个人吧。”
祁无涯还是没生气,慢慢收回手,笑道:“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自然会做个人。”
桑烟:“……”
她不会乖乖留在他身边的。
只要她身体好一些,她一定会想办法逃走的。
“我已经是残花败柳,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你又何必强求?”
她说着自我贬低的话。
祁无涯听了,轻轻一笑:“你都这样了,我还是想要你,可见我的真心。”
“你有什么真心?”
桑烟握紧拳头,点出他的卑劣:“你只是不甘心!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这样的人,只喜欢你自己!”
“我这样的人?”
祁无涯眼神一沉,言语带着戾气:“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桑烟沉默不语。
她不想激怒他。
祁无涯也有意维持和平关系,便道:“罢了。我跟你争辩什么?我们的时间长着呢,你总会明白的。”
老大夫这时施好了针。
他从医药箱取出安胎药,交给了他:“每天早晚煎服。煎的时候,要注意时间,要两个时辰。”
祁无涯接了药,低眸瞧着,面上一副沉思的样子。
桑烟怕他耍坏主意,忙道:“祁无涯,孩子是无辜的。如果孩子没了,我会死的。真的。我会死的。”
祁无涯觉得她在威胁自己。
他也被威胁到了。
桑烟是不怕死的。
现在有了孩子,反成了她的软肋。
而他可以利用这个软肋。
“凡事皆有代价。”
他跟她谈条件:“桑烟,你想保住这个孩子,就要听我的话。”
在他看来,一个孩子,影响不了什么。
哪怕她平安生下来,他也不会让她养在身边。
丢了,杀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或者囚藏起来,作为她永久的软肋。
甚至还能拿来威胁贺赢。
如此看来,这个孩子竟然大有用处。
桑烟何尝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
但她现在只想先保住孩子。
只要孩子活着,就有希望。
她也愿意为了孩子,做出暂时的让步:“好。只要孩子好好的,我会听你的话。”
现在孩子最重要。
为了孩子,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祁无涯听她这么说,多少还是有些吃味的。
她在拼命保护别的男人的孩子!
她很爱这个孩子。
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呢?
她会这样吗?
或许会想要打掉吧?
所以他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她没怀孕,他会让她先怀上他的孩子。
女人有了孩子,总会心软的。
他们之间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羁绊。
这么一看,这个孩子又鸡肋了——他(她)是抢占了他孩子的肚子!
那么,留还是不留呢?
刑策立刻就接了药包,大步出去了。
经过韩家兄弟身边时,不忘低头行了个礼:“韩相,韩统领——”
韩陌在北祁丞相薛文瞻伏诛后,就晋升为丞相了。
韩沉则顶了御林军统领章泰的位置,成了新的御林军统领。
兄弟俩作为祁无涯的心腹,一文一武支撑着北祁的政局。
现在北祁政局稳定,万民归心。
唯有桑烟这一个危险因素。
韩陌要除去她。
他跟着刑策去了酒楼的厨房,在他煎药时,拿了药包,打开来,翻看了下药材,取出了两味保胎的药。
刑策看得皱眉:“韩相,这是、这是主子的意思?”
他明明听主子答应桑姑娘留下孩子了呀?
难道是骗桑姑娘的?
韩陌没说话。
他是自作主张,也是被逼无奈。
孩子不能留。
桑烟也不能留。
不然,北祁会毁在她手里。
刑策不知他所想,见他沉默,便当他是默认了。
上位者果然无情啊。
不过,有情无情也跟他关系不大。
他一个死士,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好了。
于是,他当做没看见,继续煎药了。
煎药的过程很漫长。
桑烟等待间,肚子饿得咕咕叫。
祁无涯听到了,便让韩沉去准备食物。
桑烟知道饭前喝中药效果好,便说:“也不急。我要先喝了药,才能吃饭。”
话才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祁无涯扬眉一笑:“药需要煎两个时辰。你确定要等?”
他觉得吃完饭,也不影响吃药。
桑烟却是点了头,一脸认真道:“等吧。”
祁无涯:“……”
他知道她是为了孩子,甘愿忍饥挨饿,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所以还是打掉孩子好了。
不然每时每刻他都要忍受这样的心理折磨。
“桑烟,我没记错的话,你才说了,要听我的话。”
他心里不舒服,便也不想她舒服。
他就是要她先吃饭。
虽然他其实也很想饿死那个小杂种!
桑烟见他这么威逼,蹙着眉,嘴巴一张,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一件小事,不值得跟他闹一番口舌之争。
于是,韩沉领命就走。
桑烟见了,便提了要求:“清淡点。米粥就好。谢谢。”
她感觉自己睡了好几天,也好几天没吃饭了,如果吃得油腻,怕是身体受不住。
尤其胎儿还不稳。
她禁不住腹泻的影响。
韩沉不知内情,就瞧了祁无涯一眼,想看看他的意思。
祁无涯在看桑烟的腹部,那儿密密麻麻刺了很多针。
他没见过这种保胎方法。
这老大夫似乎有点能耐。
有点能耐的老大夫正在收拾自己的医药箱。
他把带来的几包安胎药放到桌子上,还拿出一个雪白细口的小瓷瓶,然后拔掉红色木塞,在掌心倒出几粒黑色药丸。
那黑色药丸隐隐透着香气。
他认真数了三颗,顿了一会,又倒出了一颗,面上露出肉疼的样子。
像个吝啬鬼不得已分出自己的财宝。
他把四颗黑色药丸装进一个空的白色小瓷瓶,恋恋不舍地递给了桑烟,叹道:“姑娘,也就你我有缘,不然,一般人,我可不舍得。这可是滋养身体的好东西。”
“谢谢老先生。我、我——”
她也知口头感谢太过苍白,但一摸身上,确实没什么钱财。
哦,等下,手腕上还有一对金凤手镯。
这是她大婚时佩戴的首饰。
她立刻摘下来,送了过去:“多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请一定收下。我叫桑烟,是大贺——”
话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祁无涯并不想让人知道桑烟的真实身份,不然,会给他娶她为后造成很大难度。
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北祁百姓不会想要一个大贺女人为后。
尤其她是大贺皇后,正怀着大贺皇帝的崽子。
“桑烟,你的话太多了,安静点吧。”
他盯着她,眼神带着警告。
桑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了头,做出一副乖顺服从的姿态。
祁无涯看得满意,唇角一勾,缓缓收回了手。
他对老大夫说:“你这针法有点意思。”
他倒也不是转移话题,而是真的对这针法有兴趣。
不知为何,看着这针法,他想到一个人——何红昭。
她医术奇诡,更是个玩弄针法的高手。
正想着——
“我这是何家针法。”
老大夫一语惊人。
祁无涯也真的被惊到了:何红昭确实人在北祁,但自从来了北祁,她那病弱的身体就没离开过泰安殿,民间怎的会有她的针法?据他所知,她也没收过徒弟。
“是吗?老先生姓何?”
他打量着老大夫,目光充满兴味。
老大夫摇头道:“不。我姓吴。”
祁无涯点头一笑:“原来是吴大夫。那吴大夫从何处学的何家针法?”
吴游之也不藏私,如实说了:“前一段时间,贺国棘州广寻医士,还建了个医学互助组织,我也去了,就跟着学了这个何家针法。”
因为他是学了何家针法,是大贺人的医术,所以他才说跟桑烟有缘,甚至给出了四颗养生丸。
要知道这养生丸是他们医学互助组织全体成员一个月的心血。
很多药材都很难得。
一颗都值千金。
可遇不可求。
桑烟听到这里,已然知道他是跟谁学的了。
那何家医书后来落入了柳御医的手里。
柳御医本来在全州治理怪疾,后来,他们离开了,贺赢就安排他留守全州,发展医学。
现在看来,他发展医学之余,来了棘州。
棘州是边疆。
荣野的军队就驻扎在这里。
他还记得贺赢给他传信,让他在棘州广纳医士,发展医学。
显然两人是碰头了。
“确实有缘。”
桑烟想通关节,心情都好了些——兜兜转转,因因果果,她跟柳御医还有再遇的可能。
那么,怎么制造再遇的可能呢?
她满眼焦灼又期待地看着吴大夫——他对棘州很熟的样子?能为她传个消息吗?
“别想了。”
祁无涯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大刺刺嗤笑道:“你要是不想害死你的救命恩人,就离他远一些。”
桑烟听出他的威胁,蹙起眉头,低声骂道:“卑鄙。”
吴游之也觉得对方卑鄙,但他一个普通大夫又能怎么办呢?
“姑娘,你好好养着吧。咱们有缘再见。”
他活了半辈子,也有些识人的能力,知道眼前的两人都招惹不起,便想着躲远点。
因此,收拾好医药箱,就往外跑了。
一边跑,一边说:“半个时辰后,取下银针即可。”
祁无涯也由着他跑。
反正早晚会把他查个底朝天。
为了他的医术,也为了封口,人必须在他可控的范围内。
房间里安静下来。
桑烟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手中的金凤手镯。
那老大夫救她一命,竟然什么都没有收。
祁无涯见了,便拿了金凤手镯,一一为她戴上了。
桑烟并不领情,但知道祁无涯吃软不吃硬,就说:“你现在荣登高位,恭喜恭喜。”
祁无涯没想到还能听到这般好听的话,脸上顿时就笑了:“都过去很久了。不过,现在确有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鸟儿归笼,可不是值得恭喜?
桑烟明白他言外之意,心情立刻就郁郁了,一点话也不想说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祁无涯也不开口,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专注地瞧着她。
桑烟躺在床上,坦胸露腹,衣衫不整。
几乎被他看了个全。
太尴尬了。
也太羞耻了。
她伸手扯了扯被子,想要遮掩一二。
却又怕碰到了小腹上的银针。
动作就很犹豫。
就在这时,一块雪白的帕子落到了胸口。
遮住了她的春光。
这是一种体贴的善意。
如果不是他造成她这般局面的话,或许她会有些感激之心。
“你是始作俑者。”
她在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因他一时的善,而忘记他长久的恶。
祁无涯听着她的指责,笑问:“然后呢?”
桑烟:“……”
然后她对他毫无办法。
韩沉这时端来了早饭,一碗米粥,一碗蛋羹。
祁无涯接过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她。
桑烟很乖顺,张口吃了。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碗米粥很快下肚。
随后是一碗蛋羹。
她都吃得干净。
肚子饱了,人也暖和了,精气神也回来了。
等一个时辰后,腹部的银针由祁无涯取了下来。
她裙子上还有鲜血。
黏腻的很。
她怕影响到孩子,不敢大动,一直忍着。
两个时辰后
刑策端了药进来。
桑烟看着黑乎乎的药,想喝又不敢喝。
她害怕有人从中做手脚。
少一味药,多一味药,影响都很大。
“祁无涯,你发誓,你没动这药。”
桑烟目光灼灼盯着他,想要从他的微表情看出异样。
但祁无涯的微表情管理很好,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没动。”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坦坦荡荡。
她还是怀疑:“你的人……你的人也没有吗?”
有时候上位者一个眼神,就有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达成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刑策:“你是煎药的人,你要对药负责,如果我的孩子出了问题,你难辞其咎。”
刑策听了,内心很纠结:刚刚皇帝说没有动药,可韩丞相动了药,是他私自妄为,还是来自圣意?
他搞不清,便低着头,不敢说话。
桑烟到底还是瞧出了端倪——这人像是在心虚?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盯着他,质问道:“你动药了?”
刑策忙摇头:“我没有。我真没有。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动药。”
不是他动的药,是韩丞相动的药,所以他不算说谎。
只这事还是要跟皇帝说下。
当然,得避着人。
桑烟不知内情,见他一脸真诚,又找不出其他端倪,只能半信半疑着张开了嘴:“祁无涯,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
说完,由着他喂药,一勺一勺喝了下去。
很快一碗药就喝了干净。
腹痛流血的症状早在吴大夫施针时,就停了下来。
这会喝了药,一时也没什么感觉。
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什么感觉,她便知道喝的药起码不是落胎药。
至于会不会保胎?
她也不敢全然相信。
只能自己更加小心,不乱动,不激动,好好养着。
祁无涯本来想接她回宫,出了这意外,也只能推迟回程。
他包下了酒楼,紧急从行宫调来了几个宫女,负责照顾桑烟的日常生活。
桑烟在床上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都是刑策煎的保胎药。
他也暗中跟祁无涯说了韩丞相动药的事。
祁无涯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为韩陌的自作主张,觉得他胆大包天,不把自己放眼里。
但愤怒之余,也没说什么。
韩陌不想留那个孩子,他也不想留。
某种程度上,韩陌也是在维护他的利益。
于是,他没制止韩陌的行为,甚至丢下一句暗示:“那孩子能不能保住,就看他的造化了。”
事实是那个孩子的造化很好。
哪怕韩陌偷偷减去两味重要的保胎药材,哪怕桑烟喝的是效果大减的保胎药,孩子到底还是保住了。
不过,她还是焦虑的。
焦虑着如何离开祁无涯、离开雍州城。
祁无涯也知道她的焦虑,所以,直接碾灭了她的心思:“明天回宫。”
“不行!”
桑烟知道一旦回宫,想再离开就很难了,所以坚决不同意。
“孩子、孩子还不稳,不能走。”
她拿孩子当借口。
祁无涯冷笑着戳破她的谎言:“是吗?可我看这孩子很稳当,生命力挺强的。”
听刑策说,都流了很多血,竟然还是保住了。
连老天都在帮他们吗?
那大贺的狗皇帝也没死。
竟也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真是可恨!
“我的身体我了解。”
桑烟窥着祁无涯阴沉的脸色,低声说:“孩子还是处于危险状态。经不起颠簸的。”
她这话也是真的。
孩子才保住,再像之前那样长途颠簸,肯定会很危险。
本来怀孕的前三月就是危险期。
想着,她放软了声音,哀求道:“求求你,祁无涯,你说过保住他的,别让他经历危险,好吗?”
很不好。
祁无涯越来越想处理掉这个孽种了。
不过,想归想,理智还是在的。
他当着桑烟的面,没拒绝她的哀求:“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休养身体。桑烟,记住你答应我的,要听我的话。”
她蹙眉躺在马车里,一丁点的颠簸都心跳个不停,就怕伤到了孩子。
祁无涯也坐在马车里,听着她关心孩子的话,心烦的很。
忍不住冷飕飕扫了眼她的肚子。
桑烟感觉到了,忙捂住肚子,往旁边挪了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祁无涯看出她的防备与恐惧,更心烦了:“桑烟,你乖点,别一次次提醒我……你怀了个……孽种……”
后面几个字,他是咬牙说出来的。
他从不是个好人,也懒得伪装好人,明明白白传达对她腹中孩子的厌恶。
“不……不是……他不是……”
桑烟背对着他,只敢小声嘟囔。
她跟贺赢的孩子,是整个大贺都在期盼的皇嗣,是天底下极尊贵的人,才不是孽种。
祁无涯听到了她的小声反抗,皱皱眉,也没说什么。
她心有反骨,他从来都知道。
她心地纯良,他也知道。
所以,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急。对她好些。女人的心总是软的。就像江刻,到最后不也软化了她的心?
虽然是以死亡的代价。
但他不会死的。
他是皇帝,是天选之人,只需要对她好些,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真心。
“桑烟,你可以起来看看北祁的风光。”
他想起她那天恭喜他荣登高位,便想着与她同享高位。
以及同赏高位下的风景。
比如这北祁风光。
“不了。我有些累。”
她不想坐着,总觉得坐着会压迫到腹中胎儿。
祁无涯知道她的心思,又不高兴了,不由得讽刺:“怎么就累了?你都躺好几天了。”
说完,冷了脸,也冷了声音:“起来吧。别让我说第二遍。”
桑烟:“……”
他又在威胁。
她别无他法。
只能慢慢坐起来,撩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快到晌午的时候了。
阳光很盛。
但空气还是冷的。
地面更被冻得邦邦硬。
车轮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冷。很冷。”
她不想坐着,就假意打了个寒颤,想躺回被窝里去。
祁无涯不想如她的意,就解下身上的金色大氅,披到了她身上,同时,还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了。
桑烟体质不好,手脚冰凉,说冷,也不算说谎。
祁无涯想要捂暖她的手,还哈了几口热气。
桑烟不喜欢跟陌生男人接触,被他哈了那么几口热气,浑身不自在,手确实热了,却像爬了无数只蚂蚁,痒得很。
好想甩开了。
但不敢。
她不想激怒他。
只是牵个手。
还在她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真的很冷。无涯,你让我躺着吧。”
她再次示弱,拿可怜又渴望的眼神瞧他。
祁无涯发现自己拒绝不了她这种“求你了”的眼神。
他自觉是个铁血硬汉,却在她面前有了铁汉柔情。
“桑烟,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但哪怕不对着她的眼睛,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罢了。你躺着吧。”
他心底沉沉叹息。
忽然有些明白韩陌的隐忧了——桑烟确实是他的软肋。
只要她想,她可以轻易操控他。
真可怕。
他绝不能给她操控他的机会。
等回了都城,便洗去她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