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无聊啊。
桑主子快来救命啊。
他心里哭嚎,面上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数。
也不知数了多久,反正他是眼花缭乱了,也终于数清楚了:“回皇上,共计一万八千二百字!”
“岂有此理!”
贺赢一拍桌子,气得胸口起伏:“长本事了!真的长本事了!”
裴暮阳这会满脑子还都是数字,对那官员也没同情心了,甚至心里附和:可不是。竟然写了那么多字拍马屁。一次比一次夸张。这次拍马屁,都拍破万字记录了。关键还害人不浅啊!
必须严惩!
贺赢确实严惩了,冷着脸,下令道:“朗州州官罗起山不思政事,奏折之上,通篇废话,言之无物。杖责八十。现在就让陆子劲带人过去行刑!”
裴暮阳:“……”
倒霉了,倒霉了
这人撞枪/口上去了。
“皇上英明。”
他忙去传令。
等到了殿外,也吩咐了小太监:“快去冷宫叫桑主子回来。”
再不回来,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员要倒霉呢!
桑烟不知清宁殿偏殿里的剑拔弩张,正跟宣娆一起吃薯条呢。
那薯条要搭配番茄酱,而番茄酱并不好做,废了她好些功夫。
也耽搁了时间。
不然不至于这个点才吃上。
“你这厨艺简直了。”
宣娆拿着薯条蘸了番茄酱汁,一边吃,一边夸:“我就没见你这般心灵手巧之人。跟你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有惊喜。我之前说错了,这才是皇帝喜欢你的真正原因。”
桑烟心道:我可没在他面前显摆过这些。要是他知道第一个吃薯条的人不是他,估计又要大吃飞醋了。
“真好吃。”
宣娆夸完,来了个想法:“如果咱们能出宫,到时候开个酒楼饭馆,必然生意红火,日进百金。”
桑烟听着她那畅想,也热血了:是啊。如果能出宫,开个酒楼,传播美食,或者开个书坊,传播文化,尤其是传播一些男女平等的文化,虽然道路很难,但到底为百姓做了些事。
如此,也能堵上桑弱水说她不做事的嘴了。
“宣娆,你会如愿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宣娆一愣:“什么?你说什么?”
桑烟凝视她的眼睛,笑道:“我说,宣娆你会如愿的。我会让皇上主动放你出宫的。”
她眼神坚定自信,不似开玩笑。
而且这事儿她还说了很多次。
宣娆也认真了些:“谢谢。阿烟,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但不要因为我跟皇上闹别扭。”
桑烟摇头一笑:“不会闹的。我会让皇上心甘情愿,甚至请着你出宫。”
她这语气自信的笃定了。
宣娆这下真愣了:“你想到什么主意了?”
桑烟正要说——
“小姐!小姐!”
秋枝抓着一把薯条,匆匆跑进来,一边嚼嚼咽下去,一边说:“小姐,清宁殿来人了。”
宣娆一听,了然地笑了:“定然是皇帝派人来催你了。”
桑烟还不想走,恋恋不舍道:“天天催。好烦呐。我睡这里,跟睡偏殿,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目前并无亲密进展。
睡在两处,一点不影响。
如果担心宣娆对她不利,可这些天来,宣娆的为人也该让他打消防备心了。
宣娆想了想,猜测了:“或许一殿之隔,皇上更心安吧?”
她微微笑着,只笑里多少还有些羡慕与落寞。
宣娆回过神,送了桑烟出了殿。
她遥遥看着她身影走远,羡慕落寞之余,也祈愿她真的跟皇帝有个好结果,余生能平安喜乐。
“娘娘,你说,皇上这么喜欢桑主子,为何不封她为妃?”
云俏跟在她身侧,嘴里还吃着薯条,问出了心底埋藏很久的困惑:“难道皇上真的是害怕她的克夫命?没想跟她长久?”
宣娆听得皱眉:“怎么这样说?”
云俏解释:“宫里人私下都这么说。桑主子长得漂亮,是以色事他人,得不了几时的好。”
“那是他们愚蠢。”
宣娆转身往殿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在这皇宫,名分、头衔都是虚的,只有皇上的爱是真的。你看皇后,便是有皇后的头衔,又如何?整日窝在栖凤殿,像个摆设,谁去看她?如今还能活得像个人,那是太后还在,等太后走了,她不见得有我幸运。还有那兰嫔,做了几日的贵妃?一朝贵贱,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说到这里,她释然地笑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啊……应该快要离开这牢笼了。”
云俏一愣:“离开这牢笼?”
宣娆点头,看着她,眸中闪着莹莹星火:“对。离开。我们要离开这皇宫,换一种新的人生。”
桑烟回到了清宁殿偏殿。
殿里很安静。
宫女太监跪着,身体瑟瑟发着抖。
包括裴暮阳也一脸凝重,静候一旁。
没有人敢说话。
直到她出现。
裴暮阳才松口气一般,笑着迎上来:“我的主子啊,您可终于回来了。快劝劝皇上吧。您说说,他跟个臣子生什么气?不高兴了,杀了,贬了,有的是办法出气,何苦气着自己?”
桑烟不知内情,皱眉问:“怎么回事?”
裴暮阳解释:“还不是那些地方官员,竟然在奏折里——”
“裴暮阳,滚出去!”
贺赢厉声一喝。
裴暮阳闭了嘴,苦笑着,退出了殿。
他临走前,把宫女太监都叫走了。
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桑烟走到他面前,看着那一堆堆奏折,笑问:“奏折怎么了?”
“没什么。”
贺赢拿起一本奏折,继续看,像是忘了他在这里批奏折的目的。
桑烟知道他看奏折,就是在装腔作势,瞧着他的脸色,冷冷的,臭臭的,显然在等着她哄他呢。
也是,她到现在才回来,他都派人催了,还搬了奏折在这里看,肯定是等她很久了。
好像她那只黏人的猫。
“喵呜——”
想到猫,那猫儿就从贺赢腿上跳出来,往她身上扑了。
哎,说不定,他还真的传染了猫的黏人属性呢。
桑烟撸着猫,假模假样地叹气:“唉,以前我不想看奏折,皇上一个劲儿给我看,现在我想看了,皇上又不想给我看了。果然,君心难测,爱与不爱,都在一念——”
她的话没说完,奏折就到了面前。
“你再这么说下去,朕就成刻薄寡恩的负心人了。”
贺赢无奈地看着她,语气幽幽怨怨:“明明是你,另结新欢,把朕远远抛到了一边。”
桑烟听笑了:“什么另结新欢?皇上用错成语了。”
她跟宣娆顶多是闺蜜情谊,另结新欢这个词也太暧昧了。
虽然她想做男儿身,但她的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
贺赢不知她心思,酸味又蔓延了:“朕用没用错,心里有数。你对那宣氏,比对朕都上心。她有什么好?值得你流连忘返?”
“我哪有流连忘返?”
桑烟辩驳:“我今天满打满算,也就在那边待了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待在偏殿好吧?皇上每天公务缠身,忙得难见人影,我没事,还不能找个玩伴,打发时间了?宫里日子本就寂寞,我要不学着打发时间,早晚要郁郁而终。皇上也不想我红颜薄命吧?”
“你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贺赢听不得她说“死”一类的字眼。
桑烟小声嘟囔:“是皇上先说的。”
贺赢叹气:“朕说不过你。”
“那就不说了。”
桑烟伸手接过奏折,满眼兴味道:“我来看看这个奏折写了什么内容,把皇上气成那样。”
不厚道地捂嘴笑了:“哈哈哈,这个官员真的是——”
竟然在奏折里催生。
还说皇上近女色而不适,并不致命,不要墨迹,闭眼进去,一哆嗦,就能有皇嗣了。
这就跟现代说男人秒那啥一个道理。
怪不得皇帝气成那个样子。
关键末尾还提了一些壮/阳的药。
显然相比担心皇帝有病,更担心皇帝不行。
“哈哈哈,是个人才啊!”
“别笑了!”
贺赢气得黑了脸,吓唬道:“再笑朕就宠幸你,让你给朕生皇嗣。”
桑烟:“……”
果断忍住笑。
“咳咳咳——”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皇上换个角度看,他们也是为了大贺后继有人嘛。都是忠君爱国之人,皇上应当欣慰,而不是生气。”
这话也就说着好听。
贺赢笑看着她,直接反问:“他们催生是忠君爱国,那你呢?你不是最善良无私了吗?愿意为朕诞育皇嗣,也尽一尽忠君爱国之责吗?”
桑烟:“……”
大意了。
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皇上,我困了,要洗洗睡了。”
她寻了个理由,把奏折往他怀里一扔,转身跑了。
贺赢目送她逃跑的身影,无奈一笑:“小事聪明,大事糊涂。”
他把奏折放回桌案上,拿了新的奏折,继续看。
桑烟洗漱出来后,看他还没走,就委婉赶人了:“皇上,天色已深,还是早点休息吧。身体要紧呐。”
“你睡你的。朕再看一会,还有些没看完。”
他摆明了不想移驾走人。
桑烟也不好多说,就躺床上睡了。
只皇帝在旁边,到底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好一会,还是说了出来:“皇上,我真的不想生孩子。”
这古代医疗条件落后,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太可怕了。
贺赢不知她是怕生孩子,就说:“朕会让你想生的。”
他觉得她只是还不够爱他。
等她足够爱他了,自然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桑烟听着他的回答,觉得自己没说清楚,又说:“那如果我生不出孩子呢?”
询问时,眼神萌萌的,透着点傻气。
桑烟给他逗笑了,摇头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皇上误会了。关于能不能生孩子,不一定是皇上的问题,也可能是我的问题。我是说如果是我的问题,也就是我不能为皇上生孩子,皇上会跟别人生吗?”
其实,就是在现代,女人不能生孩子,男人百分九十会离婚。
而男人不能生孩子,女人百分九十会陪伴治疗。
对比寒人心。
更何况是重视血脉的古代?
贺赢不知她的想法,再次误会了:“也是。你的年纪大了些,确实于子嗣有碍。尤其你身子还很弱。看来朕要努力了,早点得到你的真心,你就能早些为朕开枝散叶了。”
桑烟:“……”
这是年纪的问题吗?
他这是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呢!
还有原主才二十四岁,正是生育最佳年龄好吗?
哼,无知!
她给气得不想说话了。
翻过身,闭眼睡觉去了。
但或许是殿内光线太亮的缘故,根本睡不着。
于是,她就有意见了:“皇上,燃着灯,我睡不着觉。”
然后,她听到皇帝说:“那要朕哄你睡么?”
桑烟:“……”
皇帝是听岔了吧!
她是说燃着灯,睡不着啊!
但皇帝竟然放下奏折,迈步过来了。
他坐在床侧,侧头看着她,柔声说:“小时候朕睡不着,皇兄会给朕念诗。”
桑烟立刻想到了现代人的看书催眠法。
哎,倒也不至于。
她在现代时,睡眠质量一向好。
没办法,在外奔波一天,太累了,回家倒头就睡。
反倒是在这里,养尊处优的,日渐娇气了。
贺赢见她沉默,便当她默认,缓缓说着:“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是以,凡所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能见诸相非相,当知虚非真虚……”
他已经开始默背了。
桑烟越听越迷糊:“等下,皇上,你这说的什么?”
贺赢解释:“佛经里的《静心咒》。”
桑烟:“……”
她这才想起前几天他抄写了很多佛经。
看来是印象深刻了。
想着,她说:“皇上抄写了那么多佛经,应知看开、放下的道理。”
贺赢不以为然:“非也。很多人知道了很多道理,反而过得不快乐。这世间,除了孩子,便是疯子,最容易知足而乐。”
桑烟一时反驳不了。
确实,就像现代网上流传的那句,我们知道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贺赢还在默背《静心咒》。
桑烟安静听着,竟真的渐渐睡去了。
贺赢看她入睡,睡颜恬静如孩童,想着亲下她的脸颊,但真的凑近她的脸庞,又觉得偷吻实非君子所为。
最终,他也只是摸了下她的头发,站起身,回去看奏折了。
这次,无论奏折里是什么奇怪内容,他都能心平气和处置了。
似乎她在身边,他的心就安定了。
风吹来。
灯火摇晃。
贺赢看了很久的奏折。
桑烟迷迷糊糊醒来,看到他埋头政务的样子,侧颜专注而迷人,迷的她想说些什么,又被困意俘获了。
一睡到天明。
睁开眼,下意识看向他坐着的地方。
他已经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
桑烟下床洗漱。
吃早膳时,听秋枝说皇上看了一夜奏折,简单洗漱,就上朝去了。
听来也算辛苦、敬业。
没有完美的君主。
贺赢强势,自我,却也严谨,自律。
似乎他唯一的放纵,就在她身上了。
心里一软。
她说:“让御膳房准备些粥和点心,送去太和殿。”
秋枝问:“小姐不去吗?”
桑烟摇头:“我去恐生事端。”
毕竟是前朝处理政事的地方,她去又要招人白眼了。
秋枝领命而去。
桑烟吃好早膳,没什么事,又去冷宫了。
冷宫那片田先冒出了草。
菜种、花种还没发芽。
主要季节也不太合适。
不一定能长出来。
桑烟多看了两眼,让人多加浇水,便进了殿。
宣娆在桌案前写什么。
她凑上去,看一眼,见是写烤肉、薯条的制作方法。
“你来的巧,看看这里——”
宣娆记不清番茄酱的做法了,就问:“是先烧热水,把洗干净的番茄放进去焖半刻钟去皮,对吧?然后去籽,打碎,捣出番茄汁,放锅里熬煮,一直到粘稠?”
桑烟听了,提醒几处疏漏:“熬的时候,放进几块冰糖,粘稠的时候,多搅记下,避免粘锅。等粘稠状出来,呈现‘酱’的样子,记得倒适量柠檬汁,再继续熬煮一会,就行了。”
宣娆点头记下:“好。我补充一下。”
桑烟看得好奇:“你怎么写这个?”
宣娆笑道:“我想写一本美食食谱,流传后世。”
其实她更想说,写一本美食食谱,如果她真的能出宫,就去开酒楼。
之所以没说,是怕给她压力。
顺其自然吧。
不能出宫的话,美食食谱能流传后世,也是极不错的。
“你要有别的美食,记得跟我说。”
她这一问,桑烟还真有。
现代美食可多了去了。
比如辣条。
那可是流传到国外的,是经过全世界认证的美食。
只辣条怎么做呢?
桑烟开始回想方法,并开始试验。
这一试验,就忙活了一天。
中午也没回去吃午膳。
贺赢不想她厌烦自己,就忍了,没去催。
一忍到晚上。
就重复了跟昨晚相似的命运。
一更天,人没回来。
二更天,人还没回来。
不知何时,天还下起了大雨。
“轰隆隆——”
大雨伴着雷声轰隆而下。
贺赢只能等雨停,派人去催。
但大雨没停。
一直下到了三更天,还绵绵无尽头。
贺赢等不下去了,就冒着大雨,亲自去接人了。
半路碰到两个太监。
他们撑着伞,远远看到皇上车驾,跑上前,下跪道:“皇上,奴才小贵子,来替桑主子传话,桑主子说,今晚不回去,就在冷宫睡。请皇上不必再等,早些休息。”
大雨瓢泼。
车驾也可挡雨。
但还是有风雨灌进来,吹得他透心凉。
“轰隆隆——”
雷声滚滚。
忽然劈在车驾前。
黑烟顿时窜出来。
裴暮阳吓得浑身哆嗦,面色惨白,大声惊叫:“护驾!快护驾!”
但事实是——雷劈到了车驾旁边的侍卫身上。
也不知那侍卫做了什么亏心事,左边胳膊都给劈掉了。
事情闹得有点大。
贺赢派人压了谣言,抚恤了侍卫,还秘密传召了万彰回宫。
桑烟得知消息,也是第二天的事了。
她早膳都没吃,就匆匆赶去了清宁殿主殿。
已经聚集了很多嫔妃。
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却是来表达关心。
其中桑弱水更是急得抓心挠肝。
可皇上不传召,谁也进不去。
直到桑烟来了。
桑弱水一把抓住她,往殿里推:“姐姐快去看看皇上怎么样了?天,怎么出了这种事?真是急死人了!”
桑烟也挺急的,正要进去——
里面大臣们出来了。
他们确定了皇帝无碍,脸色放松了,言语却带着忧心: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皇上总觉自己年轻体壮,不把这个当回事。”
“对,皇上到现在还没皇嗣,如果真出了事,大贺江山危矣啊。”
“瞧,桑家女来了!”
“你说是不是她那克夫命——”
他们本就对桑烟有意见,现下更是甩锅了。
“红颜祸水啊!”
“皇上遭此劫难,难保不是她的克夫命所致。”
“对,听说她把自己弟妹都克丢了!她弟妹可还怀着孕呢!”
“遭天谴的!若是我的女儿,早送进庵里去了。”
“你们看吧!桑家早晚自食恶果!”
他们经过桑烟身边,议论着远去了。
桑烟也进了主殿。
连太后裴漪青也来了。
她坐在床前,捻着佛珠,低声说着:“这雷雨天怎的还出门?你这孩子,越来越不会照顾自己了。早让你寻个贴心人,你也推着。这么不听劝,可怎么好?”
“太后无需挂心。朕只是着了风寒,几日便好。”
贺赢躺在床上,额头放着湿冷的毛巾。
桑烟看着这母慈子孝的画面,也不知说什么,就静静站在一边。
贺赢微微闭着眼,其实没看到她。
是裴太后先瞧见了她。
“行了,知你不耐烦哀家多说,哀家这便走,留你的贴心人陪你。”
说着,她招呼桑烟过来,目光慈爱道:“好孩子,好好照顾皇上。也规劝着他点。”
桑烟自然应“是”。
裴太后离开了。
贺赢这时看到她,大概是在病中,人也脆弱,第一话就是:“你还知道来!”
听着实在有一股子幽怨味道。
像是怨妇一样。
桑烟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故意说:“皇上若是不想看到我,我这就走,不碍皇上的眼。”
贺赢顿时有苦难言:“朕何时说不想看到你了?”
他分明是说她来的晚了。
连太后都来了,她却最后一个到。
虽知是冷宫偏僻的原因,但还是心里难过。
他昨晚可是去冷宫路上,遭遇雷击的。
虽没事,却也吓了一身冷汗。
她倒好,现在才过来。
桑烟也知自己是皇帝遇险的源头,多少有些自责,便柔声关怀:“皇上现在感觉如何?”
“头疼。鼻塞。浑身无力。”
他在耍苦肉计。
桑烟知道,却也没拆穿,继续问:“皇上可喝了药?”
贺赢点头:“自是喝了。”
正在这时,裴暮阳端了药过来:“皇上,快喝药吧。都热了两次了。”
贺赢:“……”
哎,脸疼。
这裴暮阳怎么没眼力见了?
桑烟知道他没喝药,便冷了脸道:“皇上可别跟我说,药苦,不想喝啊。”
贺赢还真的是不想喝。
“朕觉得,是药三分毒,也不是生点病就必须喝药。这点小病,靠朕的身体,定然轻松熬过去。”
他早年南征北战,身体好,便是受了风寒,也是两碗姜汤灌下去,便生龙活虎了。
总之,轻易不喝药。
桑烟听着他的借口,也不劝,直接说:“也好。等皇上熬不过去,我就能出宫了。”
贺赢:“……”
他必须熬过去!
“裴暮阳,把药给朕——”
他接过药碗,闭上眼,一口气喝完了。
苦得他五官扭曲,忙拿手遮住了脸。
桑烟看他这样,莫名觉得可爱,笑道:“皇上原来跟小孩子一样怕吃药啊。”
其实他有这样的反差萌,更真实、更可亲了。
但贺赢不这么觉得,就觉得自己形象不保,当即嘴硬:“不是怕,是觉得没必要。你当朕是你那身体,那么弱?”
事关男人的尊严,必须强!
桑烟也不跟他辩驳,见他喝完药,就坐下来,劝了:“皇上便是身体强壮,也得爱惜自个。您是天下之主,这天下百姓都指望着皇上呢。”
“你呢?你指望朕吗?”
贺赢看着她,目光温柔,感慨道:“你不知,朕当时还真的挺怕的。朕还没得到你的真心,若出了意外,真是不甘心。”
这话题有点难接。
桑烟想了想,也感慨了:“皇上以前总说自己是皇帝,天佑你身,如今,也怕了呢。”
她想到那些大臣的议论,也迷茫了:皇帝遭逢此劫,会不会是因为原主的克夫命?上天在暗示、警告什么吗?
正想着,就听皇帝说——
“朕确实是怕了。”
“但朕是怕走在你前面,留你一人饱受世人非议。”
“朕不在乎什么克夫命,只担心你为其所累,不得安生。”
他的话太温柔了。
像暖流一般涌进干涸的心田。
原来皇上这么担心她吗?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何厚爱?
“皇上既然怕,更应当珍重自己。”
她的心到底还是为他敞开了:“皇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贺赢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激动地坐了起来:“所以,阿烟,你现在承认,自己是我的人了吗?”
桑烟摇头,在他渐渐暗淡的眼眸里,笑眸明亮道:“不,是皇上是我的人。”
贺赢:“……”
突然的惊喜。
管谁是谁的人。
他一概应允:“好好好,我是你的人。”
太高兴了。
忍不住去抓她的手。
桑烟躲开了,温柔道:“皇上本就难受,还是别再受发病的痛苦了。”
贺赢摇头,目光坚定:“没事,为你,我甘愿。”
说着,他朝她伸手:“阿烟,给我,我想牵你的手。”
如今,牵手也是个仪式。
桑烟这么想,也没拒绝,只牵手前,也很煞风景地问一句:“玉霜膏呢?抹了吗?”
贺赢也不想发病,损坏形象,就让裴暮阳取了玉霜膏。
桑烟先给自己的双手涂抹了一层,润润的,还有点香,就当是护手霜了。
抹完后,又去给他涂抹。
一边抹,一边问:“我记得你那时说,关于这个病是心病。以前不想听,现在想听了,你还愿意说吗?”
贺赢点了头,屏退在场的人,低声道:“其实,当年先帝之死,与女色脱不了干系。”
桑烟听到这里,莫名想到一个词——马上风。
杂史里记载不少风/流皇帝在啪啪时,太过激动而猝死。
“这种事……即便是年轻,也要节制的。”
她尴尬了。
早知道不问了。
贺赢却是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桑烟一愣:“那是什么原因?”
贺赢沉默,脑子里是先帝病发时的可怖模样,身体也随之痛痒起来。
他不自觉抽回手,自己拿玉霜膏涂抹了,眉头蹙着:“先帝当年势弱,连宠幸女人也不得自由。裴祯为了控制他,让他流连女色,经常从外面挑选瘦马,送进宫来。后来,甚至还送了些青楼女子。先帝不知内情,便宠幸了……以致染病而亡。”
桑烟:“……”
她傻眼了。
染病而亡?
是她想的那个病吗?
“那病折磨先帝数日,使他全身溃烂、恶臭熏天、死状极惨。”
“此为皇家秘闻,知情的御医宫女全部处死。”
“我无意见过先帝死状,一连做了好些日的噩梦。在那之后,渐渐视女色如蛇蝎,近之痛痒、呕吐。”
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心病。
桑烟心里一叹:先帝果然是那种病!
她立时明白他这是童年阴影,甚至还严重影响了他对两性关系的认知。
“皇上,正常的夫妻生活,是不会导致先帝那种情况的。”
她试图改正他的想法。
贺赢点头:“嗯。朕也知道。只是想起那种事,实在腻烦、作呕。”
桑烟听着,觉得不对劲:“想起那种事,就腻烦、作呕?皇上,你确定?”
“确定。”
“跟我做的话,也一样吗?”
如果连她也一样,那他还能爱上她,也是神奇了。
她严重怀疑他是无性恋或者是同性恋!
贺赢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这么问,脸就红了:“我……没想过。”
桑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一个人腻烦这些,就会下意识屏蔽这些,怎么会去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