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云谏而立之年,青春鼎盛,加之对敌经验丰富,略胜一筹。
但江刻少年英豪,天资卓绝,在对战中,还会学习他人招数,反制他人。
是以,强强对立,杀得难分难舍。
“砰!”
“轰!”
两人身影在竹林中翻飞腾挪,长剑在空中碰撞出火花,剑气所过之处,一棵棵竹子倒了下去。
尘土弥漫。
两人轻点脚尖,攀升到高高的竹林上。
夜风呼啸,吹得两人衣角狂摆,哗啦作响。
“素兮曾为闵州君沈开泰府中歌姬,为闵州君爱重,得以常伴身侧。郁泊川为其幕僚,年少博才,为其重用,亦得以常伴身侧。两人如此相识,日久生情,但也发乎情,止于礼。不想,闵州君看出两人情深,忍痛割爱,成全了两人。”
谈云谏在对战的间隙,诉说起了两人的爱情故事。
他企图用爱情打动江刻。
因为他就是被他们曲折的爱情所打动。
“四年前,皇帝兵发闵州。闵州君战败出逃。素兮跟郁泊川一路追随。可惜,他们的行踪在松城泄露。皇帝追兵赶来。闵州君含恨自杀。素兮跟韩泊川携手殉主,跳下无归崖。而泄露他们行踪的人,就是桑决。”
“我没时间听你说故事!桑决是什么人,也跟我无关!”
江刻得知消息来寻人,不过是想讨桑烟开心。
到底是桑家的事。
想来桑烟正在忧心这位弟妹的安全。
他要是能把桑家二少夫人全须全尾地送回去,没准桑烟一感动,就同意嫁给他了。
想着,他大喝道:“谈云谏,他们已经成为过往,你就不要再掺和别人的感情了!”
说完,提剑杀去。
谈云谏出剑抵挡,远远退开,继续说:“不是我想掺和,而是我必须掺和。因为这段孽缘,由我开始。”
江刻不听,追着谈云谏杀。
谈云谏不迎敌,就是绕着圈儿逃。
他轻功实在了得!
江刻气得骂人:“你龟缩什么?有完没完?”
谈云谏笑道:“快要完了。江少侠,别急。故事马上就要说完了。”
江刻:“……”
他真的一点不想听故事啊!
但谈云谏说的兴起:“桑决此人性格坚韧,能屈能伸,当年为了拜我为师,自愿为奴为仆。我曾受闵州君之恩,答应保护他三年。但我实在不喜欢束缚,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桑决。不曾想,他学有所成,也确实去了闵州君身边保护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
江刻被迫听到这里,也就接了话:“你是不是想说,桑决在保护闵州君的时候,也喜欢上了素兮,更为得到她,而背叛了闵州君?”
谈云谏摇头:“不,桑决为贺国臣民,自然不会效忠闵州君。这是政治立场问题,我可以理解。但他不该救下素兮后,趁人失忆,私藏为妻。此人狡诈自私、横刀夺爱,更依仗强权,欺瞒霸占,实在不堪为人夫。”
江刻:“……”
听着是有点让人拳头硬。
“所以你就要把她送还给郁泊川?”
“对。”
谈云谏严肃点头,继续说:“郁泊川跟素兮一同跳崖后,坠入滚滚河水里,侥幸未死,但摔断了腿。四年来,他拖着残腿,四处寻找素兮的下落。一月前,他寻到皇都,有幸见到了素兮,却碍于桑家的权势,带不回自己的妻子,只能郁郁回到闵州。如今,相思蚀骨,缠绵病榻,恐命不久矣。”
实在可怜。
他岂能坐视不管?
江刻听完整个故事,到底还是犹豫了:“当真?那郁泊川当真要死了?”
第65章 义举
谈云谏点头:“我不骗人。他身体本就不好,又遭桑决欺辱,加之思念素兮,回到闵州,就一病不起了。”
“还望江公子垂怜。”
素兮这时下了马车。
她面色凄冷,手里拿着簪子,抵在自己脖颈上,因为用力,已经隐隐见血。
“我要去闵州。如果江公子想带我回去,那就带我的尸体回去吧。”
她的威胁是有力的。
江刻并不想伤了她,只能劝道:“桑决或许有错处,但他这些年,应是待你极好。我也听到一些传言,他为了娶你,也是顶着父母很大压力的。”
“那又如何?”
素兮一脸冷漠:“他对我好,我便要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吗?闵州君为我恩人,因他惨死。郁郎为我夫君,因他残疾。我与夫君恩爱情深,因他破碎。他害我、欺我,他……是我的仇人!”
后面几个字,咬音很重,带着恨意。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她的恨意让她只能靠疼痛缓解。
于是,纤手用力,玉簪刺入肌肤,那纤细的脖颈鲜血蜿蜒而下,刺目惊心。
江刻见此,不得不退让一步:“皇帝兵发闵州,闵州君是死局之人,便是没有桑决,他也活不了多久。你不能全部归咎到他身上。”
“但他是闵州君身死的直接原因。”
素兮崩溃地大吼:“你知道我恢复记忆后,过得什么日子吗?水深火热、生不如死!闵州君待我恩重如山,夫君待我情深义重,此二人者,我无以报偿,唯有贱命一条。”
她闭上眼,有决然赴死之意。
“住手!”
谈云谏出手阻拦:“别冲动!郁泊川还在闵州等你。”
江刻也被素兮吓了一条,这会也不敢逼迫了,只能说:“你们三人感情,我不会掺和,今日放你们离开也可以,但此事,我必告知桑家。”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谈云谏拱手一拜:“谢江少侠义举。”
“郁侠士谬赞了。”
江刻一半讽刺,一半感慨:“你惩恶扬善,千里还妻,才是义举,我可当不得!”
他拱手回了一拜,收剑上马,奔驰而去。
又是没有消息的一天。
桑烟走进月桑殿里,看着满眼期待的林氏,不知如何说出口。
林氏连续多天往皇宫跑,本怀着期待,一次次落空,现在,看到桑烟摇头,已经麻木了。
“这都是命。”
林氏擦去眼泪,哑着嗓子道:“我当初为他们合了八字,就是曲曲折折,险象环生,如今,一语成谶啊!”
桑烟听着,安慰道:“你也说了险象环生,应是会逢凶化吉的。”
林氏点头:“希望如此吧。”
桑烟又安慰:“皇上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告知了桑决,想来,他今天就能到了。”
林氏听到儿子回来,又高兴,又难过:“我愧对他啊!早知今日,就不让他跟你父亲一起去了。只是他孝顺,说是灭蝗一事辛劳,想要帮帮忙。结果、结果——”
她又呜呜呜哭了起来。
桑弱水过来劝她:“二哥不会怪您的。您也说了,他最是孝顺了。”
这几天,为了素兮失踪一事,她的事都拖着了。
现在,也该提一嘴了。
“姐姐倒是冷静。”
“无论是二哥,还是我,都可有可无一样。”
“也是,你眼里只有冷宫那位,拿着别人当姐妹!”
桑弱水阴阳怪气找茬儿,对林氏说:“娘,您可真生了个好女儿呢!”
林氏听得一脸懵:“什么意思?”
桑弱水推了下林氏的手臂,看向桑烟:“女儿什么意思,您去问问姐姐啊!”
林氏便看向桑烟问了:“阿烟啊,你们姐妹这是怎么了?闹什么小别扭了?弱水为何那么说?”
桑烟没想到桑弱水这会儿提及宣娆一事。
她也是服了,都这情况了,她还有心情搬弄是非,没有一点大局观。
“你何尝不是个好女儿?”
桑烟没惯着,讽刺回去:“母亲现在正为素兮一事愁得心急如焚,你还有闲心掰扯这些琐事,你是想急死她吗?”
桑弱水被怼了,一时竟辩驳不了。
她好像是大意了,忘了母亲的身体情况,以及眼下的处境。
“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桑烟第一次明白表达了对她的不满:“你没有小肚鸡肠,狭隘自私?你没有整天蝇营狗苟,想着如何谋夺私利?桑弱水,你把你自己活得太可悲了!我若是你,于古琴上有进益,就该苦研琴艺,作些名曲,流传后世。”
像嵇康的《广陵散》,伯牙的《高山流水》,多传奇!
她在现代时,对古代每行每业的精英几乎都是男人,是觉得遗憾的。
古代女子如果觉醒自我,发光发热,会给后世留下多少珍宝?
桑弱水被批评,自然不满,反问道:“那姐姐呢?也没见姐姐做些什么。倒好意思教训起我来了。”
桑烟:“……”
她好像也没真的做什么,一直在咸鱼。
或许,她该借着皇帝的宠信,为这个世界的女子做些什么。
可她该做些什么呢?
“弱水,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姐姐说话?”
林氏这几天见多了桑烟,觉得她跟皇帝待久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的贵气,让她也生出了惧意。
眼前女儿,不仅仅是女儿,更是皇帝的宠儿啊!
因此,她说话做事,不自觉赔着小心。
没想到小女儿这般心直口快!
桑弱水见母亲维护桑烟,更委屈了:“娘,她哪里还是我的姐姐?明明拥有皇帝的宠爱,也不说帮帮我,自己一人霸占皇帝就算了,还屡次帮些外人。那丽妃、宣氏,都能骑我头上了!”
她这言语浮夸的没边了。
明明在这皇宫就她一人位份高,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你就编吧!”
桑烟不奉陪了,转头就往外走。
桑弱水见了,又气愤又委屈,直跺脚:“娘,您看看!她就这样对我!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
“闭嘴吧!”
桑烟回头喝道:“我若是不把你当回事,你挑拨皇帝查案时,就该阻拦你。如此,冷宫那些人也不会枉死。桑弱水,你每天睡觉时,不觉得害怕吗?她们的血,流了好多,手指遭遇酷刑,深可见骨——”
“别说了!”
桑弱水摇着头,不愿去想她说的那些画面。
桑烟也懒得多说,直接表达态度:“不管我跟皇帝如何,你们都别想借着我争名夺利、玩弄权术。不然,你们会知道什么叫大公无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见她出来,笑呵呵跑上前:“桑主子,宣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桑烟点了头,便坐上车辇,去了冷宫。
翻修后,亮堂明媚了很多。
云俏还从御花园移栽了很多花木,放到花盆里,搬到殿门前,排了长长一队儿。
风吹过。
花枝颤颤,香味浮动,美不胜收。
“见过桑主子——”
她笑颜如花,上前行礼。
桑烟摆手一笑:“不用,忙你的吧。”
随后,迈步进去。
宣娆在桌案前看书,听到声音回头,笑着招手:“阿烟,快来,快来——”
桑烟见她笑声欢快,为桑家事烦扰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这里清静怡心,她又怎么不想来呢?
“什么事,这么激动?”
她笑问一句。
宣娆回道:“我这两天研究了占卜,来,来,瞧瞧——”
所谓占卜就是用三枚铜钱占卜。
宣娆抛一次,记录一次,一共记录六次,然后就去翻书了。
这是现学现卖?
桑烟含笑看她忙活,还配合地问:“此卦如何?”
宣娆还在翻书,上面言语晦涩,看的她头大:“等下,你别催我。”
桑烟等了一盏茶功夫。
宣娆终于研究出来了。
她看着桑烟,捏着下巴,摇头晃脑的,做出高深的模样:“此卦,啧啧,吉凶参半啊!”
桑烟忍着笑,问道:“怎么个吉凶参半?你快详细说说。”
宣娆:“……你再等我一下。”
她又去翻书了。
这次速度快了些,让桑烟等了半盏茶。
“总结下来是……好消息马上要登门。”
宣娆合上书,温柔的笑容带着治愈的魔力:“所以,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桑烟知道她搞这么一出,就是想宽慰她,还是很感动的,点头笑说:“我还好。也没担心什么。我尽力了。皇上也在倾尽国家的力量找人。尽人事,听天命,无怨尤。”
“是这个理儿。”
宣娆点头笑着,开始现身说法:“你看我,父亲战死沙场,家中幼弟在继母手中磋磨,我作为长姐,困于冷宫,不得帮扶。若是忧心内疚,怕是早把自己累死了。我才不想那么多。他吃得苦中苦,方能为人上人。我风水轮流转,现在,不也转到我这里来了?”
她乐观豁达,对现在的人生很满意。
吃喝不愁,知己相伴,快哉快哉。
桑烟听她提起家中事,知道她多少还是有些怀念家里的,便说:“等此间事了,我会让皇上放你出宫的。”
宣娆听了,感动之余,也拒绝了:“不要为我跟皇上耍脾气。我对能不能出去,早已没了执念。现在有了你,反而有想不出去了。”
桑烟听她这么说,顿时深有同感:“也是。我也不想你出去。这皇宫没了你,我的日子就无聊了。”
两人相对一笑,正闲聊着——
小贵子匆匆跑进来:“桑主子,桑主子,皇上有请呢。”
皇帝一天能请她无数次。
桑烟淡定坐着,问一句:“什么事?”
小贵子说:“应是桑家的事吧?我看宫外来人了。”
桑烟一听,诧异地看向宣娆:“还真被你说中了,好消息登门了?”
宣娆:“……”
她难道是天才?
一学就会,一次就中?
桑烟没多说,立刻站起来,跟宣娆告别,匆匆回去。
到得月桑殿偏殿
皇帝已经坐在位子上,喝着茶,等她了。
“皇上,素兮有消息了?”
“嗯。”
“她在哪里?”
“有人传信,说是剑客谈云谏带走了你的弟妹。”
“谈云谏?”
桑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想了一会,惊道:“那不是桑弱水说的,桑决的师傅?”
难道是徒弟爱上师娘的戏码?
这么狗血刺激的吗?
贺赢这时点了头:“嗯。是的。”
桑烟莫名上头,追问道:“然后呢?他们三人什么关系?”
贺赢见她感兴趣,故意卖起关子:“你怎知道是三人,而不是四人?”
桑烟确定素兮是安全的,便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
“四人?什么情况?”
她隔着桌子,坐他对面,忍不住拍桌催促着:“你磨叽什么?快说啊。”
贺赢看她急切,更是墨迹了:“在说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桑烟皱眉:“什么问题?”
贺赢正色道:“你跟江刻是什么关系?”
桑烟:“……”
原主的小叔子?
他不提,她都要忘了这号人了。
“你扯他做什么?”
桑烟思量着,觉得自己刚刚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你就说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要转移话题!”
贺赢的脸色骤然冷峻,声音也变得强势了。
桑烟瞧着,觉得他在吃醋。
只为何吃江刻的醋?
江刻还没入朝为官,即便是忠义侯府未来的世子,此刻也显不到他眼前吧?
宫外来人?
有人传信?
难道那人是江刻?
桑烟想到这里,就斟酌着语言回了:“我跟他能是什么关系?我连皇妃都不想当,难道还想当他的世子妃吗?”
“未必不想。”
贺赢板着脸,语气酸得厉害:“你不是当了江陵的世子妃?还为了他守了那么多年的寡?未必不爱屋及乌,想着嫁给他的弟弟。不然,你为何到现在不想改嫁他人?”
他越想越觉得——她坚持守寡可能有别的因素。
那江刻少年俊美,又是江陵的同胞弟弟,若是对她花言巧语,难保她不动心。
他们两人进展到哪一步了,那江家人才会让她回娘家?
想的要醋死了。
桑烟听着那直冒酸气的话,觉得他是醋昏头了,对自己没一点自信了,才会觉得她心里有人。
她也不跟他计较,安抚道:“皇上想多了。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贺赢神色一喜:“当真?”
桑烟点头:“当真。”
“那他为何请朕下旨赐婚?”
贺赢脸上的喜色又没了,人也变得冷冷的。
那少年倒是大胆!
不过传递个消息,他客气地问一句要什么赏赐,他竟然要他赐婚!
岂有此理!
桑烟不知内情,看他变脸一样,耐心告罄,语气很冲:“那是他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世间男子岂会真的在乎一个女人的想法?或许他觉得喜欢她,愿意娶她,她便感恩戴德、欢喜待嫁了吧?”
换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你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怎么可以那么自信?
第67章 成全
贺赢听出桑烟对江刻的不屑一顾,心情又好了,笑道:“你说的没错,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直尊重你的想法。”
他往自己脸上贴金。
桑烟听得翻白眼:“皇上真的好尊重我的想法呀。可怎么我还在这宫里,出不去呢?”
贺赢:“……”
无话可说。
只能回归正题:“你不是想知道他们四人的关系吗?其实是这样的——”
他把江刻的话转述了一遍。
桑烟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现在他们回了闵州,那桑决怎么办?素兮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贺赢是个护短的,果断表明态度:“如果你想,朕可以帮亲不帮理。现在就派人把他们抓回来。至于郁泊川,本是叛军的重要党羽,按律也该处死。”
桑烟:“……”
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出于女人的角度,她是同情并尊重素兮的——她的幸福,在她手里。选择权也是。
出于原主的角度,原主应该会站在弟弟那边的。
她愁的挠头:“我跟你说,感情之事,特别麻烦。轻易不能掺和。”
贺赢看着她笑:“朕听你的。”
自始至终,他在乎的也就她一人而已。
桑烟不知听谁的,决定等桑决来了再说。
他跟郁泊川总要有一个人放弃。
只那孩子——
她不想了。
纯粹自寻烦恼。
得知桑决进了皇宫。
跟皇帝在清宁殿主殿议事。
她想了想,还是好奇桑决的做法,就过去了。
然后,一进主殿,就见他跪在地上,一袭黑色华服,跪姿笔直,正说:“郁泊川是闵州君心腹,乃叛军贼首,惯会花言巧语,收买人心。臣愿去闵州,为皇上斩草除根、免除祸患。”
得,面对情敌,还真是杀伐果决!
“那素兮呢?”
桑烟走到桑决身边,猛然对上他那张雌雄难辨的妖孽脸,心中一惊:这桑决相貌如此之好,素兮竟然不为所动?说好的颜值即正义呢?难道郁泊川相貌更好吗?而如果无关相貌,那就是才华跟人品的事了。这也说明素兮对郁泊川是真爱。
“大姐。”
桑决低低叫了一声。
他还跪在地上。
看桑烟是仰视的角度。
无端显出一种弱势的感觉。
加上那张具有欺骗性的俊脸,分分勾出人的保护欲/望。
桑烟慨叹:唉,老了,老了,这小鲜肉一开口,有点抵抗不住。
不敢多看。
她稍稍移开视线,冷下声音:“你拿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想要杀掉郁泊川,素兮呢?她既然离你而去,便是眷恋着他。如果他死了,她选择殉情呢?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桑决:“……”
他是心冷之人。
只在提及素兮及孩子时,拳头握紧,强作隐忍。
“姐姐教训的是。”
他压下翻滚的杀意,示弱求助:“是弟弟关心则乱了。姐姐有何办法?”
桑烟没有办法。
如果有,那也是无为之法。
“我听闻素兮本是闵州君的妾室。当年,闵州君见她与郁泊川相爱,遂成人之美,反得两人敬重,更成为美谈。如今,你或可效仿。”
她觉得桑决就是个男小三。
短暂上位的方式也不光彩,应该放手成全。
桑决没想到姐姐会这么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如果他跟桑弱水有交流,应该也会认可她的那几句——你真的是我亲姐姐吗?你是桑家女吗?胳膊肘拐哪里去了?
但他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说。
他只能低头,压下失望,言语抑制不住的讽刺:“姐姐当真无私。弟弟受教了。”
桑烟:“……”
得,果然被人嫌弃了。
她就不该掺和这个事。
贺赢说了听桑烟的,那是真听桑烟的。
当即支持道:“你姐姐说的在理。你是未来的国舅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那素兮心有所属,不要也罢。索性成全了他们。以后你看中什么女人,只管找朕来赐婚。”
桑决:“……”
我可谢谢你们夫妻俩了!
两嘴一张,媳妇没了。
他心里不满,却不能不给皇帝面子,只能强颜欢笑:“谢皇上隆恩。只素兮怀着我桑家的骨肉,我必要去一趟闵州,接回孩子。”
血脉子嗣是大事。
贺赢点了头,却也警告:“既去闵州,谨记了断前尘,不可阳奉阴违,做下错事。”
他何尝不知桑决心里不服?
如果是他被人命令放弃桑烟,他杀了那人的心都有的!
只有桑烟这种没真心爱过的人,才会扯什么成全?
堂堂八尺男儿连所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是。臣必谨记于心。”
桑决应下后,便告辞离去。
桑烟目送他离开,男人刚筋铁骨,步伐虎虎生风,可见戾气。
“他会成全他们吗?”
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贺赢笃定的两个字:“不会。”
桑烟的心不由自知地提了起来:“那就这么随他去了?”
贺赢说:“朕会派暗卫跟随。必要时候,他们会出面。”
桑烟满意了:“皇上考虑周全。”
贺赢挑眉一笑:“又是夸朕?除了口头上的夸奖,就没有实质性的奖励?”
他难得的不正经。
桑烟对他动了心,也在有意放纵着自己的心,就陪着他闹了,还撩拨道:“皇上想要什么实质性的奖励?一个拥抱?还是一个吻?”
贺赢眼神认真:“如果都想要呢?你会拒绝吗?”
“倒也可以。”
桑烟没有拒绝,笑着伸开双手,缓缓道:“我在这里,皇上尽可来取。”
不过一个拥抱,一个吻,谁怕谁?
贺赢没想到她会同意,激动了,上前就要抱她,但有时候,得到了,就不急了:“你等下,我再去抹一遍玉霜膏。”
他不是怕因她发病,而是怕发病影响了形象!
那江刻的脸还在脑海闪现。
他必须时刻保持完美形象。
桑烟不知内情,就觉得扫兴。
支持她主动的勇气就那么点,像是泡沫,一会就散了。
哼,是他错过机会了!
于是,等贺赢抹好玉霜膏出来,殿里没人了。
他追出去,外面也没她的影子。
裴暮阳守在殿外,见皇上出来,不等他问话,就弱弱说:“皇上,桑主子留下一句话。”
贺赢问:“什么话?”
裴暮阳回:“气氛没了。下次再说。”
贺赢:“……”
下次是什么时候?
再撸下去,它的毛都要秃了!
裴暮阳观察着皇帝渐黑的脸色,小声说:“要不,派人去催一下?”
“不用!”
贺赢拒绝了,冷声道:“朕要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让人去搬奏折。
准备在这里等到底了。
裴暮阳不敢多劝,立刻派人去搬奏折,心里则道:何苦来哉?派人请来了,不就完事了?
两个小太监很快搬来了奏折。
贺赢烦躁地翻看着,不时低喝一句:“可恶!可恶至极!”
末了,把奏折扔给了裴暮阳,气道:“你瞧瞧,竟然敢把奏折写成这个死样子!”
裴暮阳捡起奏折,看了几眼,瞬间明白皇帝气从何处来了——那地方官的奏折,许是无事可奏,竟然写的都是自家琐事,什么猫猫狗狗生了几只崽,什么花园每天开了几朵花,结了几个果子,甚至还有他每天掉了几根头发……
无怪乎皇帝要气疯了。
奏折应是汇报当地情况,他搁这跟皇上唠嗑呢?
真是胆大作死!
还有,那什么生崽又开花结果的,真的不是在变相催生吗?
“皇上息怒。”
裴暮阳想着那官员所管辖的地方百姓富足,路不拾遗,年年政绩考核第一,便劝了:“那董大人是您提拔上来的,定是太感念皇恩,打心眼里亲近您,才在奏折上那么写的。”
贺赢深呼吸一口气,扶着额头说:“没错。你说的对,这人是朕提拔的。是朕提拔的!忍着!忍着……”
裴暮阳:“……”
当皇上也不容易啊。
每次看到奇奇怪怪的奏折,真的是挑战耐性。
贺赢忍着怒火,又看了几本奏折,到底还是没有忍下去。
“通篇屁话!”
他这次都给气得爆粗口了。
奏折也再次被扔了下来。
裴暮阳麻木地去捡,也顺道看了眼,哟,这人他熟悉,是个极喜欢拍马屁的官员。
这次又拍了多少字?
他翻了下去,乖乖,长达二十多页。
“给朕数数!”
贺赢这次较真了:“一字一字数清楚了,这次是多少屁话!”
裴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