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没想到苦那么漫长。
一晚上热得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黑眼圈都出来了。
早餐更差了。
她看一眼,便让人倒掉了。
没得吃,便喝水。
勉强撑到中午,肚子叫破天,胃里更是饿的火烧火了的难受。
太难熬了。
都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要不还是跟狗皇帝低个头吧?
桑烟的尊严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有宫人来传:“主子,锦嫔娘娘来了。”
锦嫔娘娘?
桑烟一边打起精神应对,一边想着锦嫔娘娘何许人也?
大概是太饿了,脑子都不转了。
等人到了面前,才想起是她带了一众嫔妃下跪求她救丽妃等人。
棘州酷吏谢遂的妹妹谢锦华!
她来干什么?
看她笑话来了?
“桑小姐——”
谢锦华一身淡粉色宫裙,粉嫩嫩的圆脸蛋,珠圆玉润的可爱:“我听说月桑殿日子艰难,就带了点饭菜过来,还望你不要嫌弃。”
一听有吃的,桑烟就来精神了。
她顺着谢锦华的方向往后看,果然见她身后跟着宫女,手里提着个四五层高的食盒。
“谢谢。不嫌弃。不嫌弃。”
她起身要去接。
秋枝拦住她:“小姐,我来吧。”
她接过食盒,一层层拿出里面的饭菜,一盘鸡、一盘鱼,一盘猪蹄,还有一盆白米饭。
桑烟看得馋死了,一边吩咐宫女去叫桑弱水来吃饭,一边对谢锦华说:“真的太谢谢你了。雪中送碳啊。”
患难见人心。
她还以为这宫里尽是些势力眼呢。
果然,日行一善,莫问前程。
谢锦华笑道:“桑小姐别这么说。我还没谢您为丽妃她们求情呢。”
桑烟一摆手:“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余光看到秋枝在“偷吃”,知道她在试毒,心情反而很复杂。
这人一进皇宫,就不自觉变得敏感多疑了。
“哟,锦嫔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桑弱水来了。
她进了偏殿,一看秋枝在布菜,就怒了:“你是狗吗?什么人送来的东西都敢吃!”
她陪着桑烟饿肚子,就是为了让桑烟去请罪,结果,谢锦华来坏她的事。
真是可恨!
“你这点小恩小惠,迷惑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对不对?”
桑弱水不想桑烟跟谢锦华走得太近,说话并不客气。
“行了。”
桑烟听不下去,喝止道:“桑弱水,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姐姐,你能不能长点心?我们才是亲姐妹!难道我会害你吗?”
桑弱水气得推了桌子。
桌子上的饭菜瞬间哗哗啦啦掉到地上。
她还朝着谢锦华咆哮:“出去!我月桑殿不欢迎你!”
“够了!”
桑烟看着地上的饭菜,心里一阵可惜,也忍不住发了火,结果,许是情绪太激动,下一刻,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日,让她死了吧。
饿晕什么的,是一生的黑历史啊!
“姐姐!”
“小姐!”
“桑小姐!”
“主子!”
周边人惊叫着,都围拥过来。
“都是你!瞧你把我姐姐气的!”
桑弱水把锅甩到谢锦华身上,然后,一把撞开她,出殿寻皇帝去了。
桑烟晕了也好,苦肉计应是有用的!
贺赢照旧批着奏折,就是不时有些走神:“月桑殿怎样了?”
裴暮阳小声说:“锦嫔娘娘去送饭了。”
贺赢叹气:“她是个倔性子。桑弱水又是个蠢的。让她哄人过来,她就是这么哄的?要是给朕饿出毛病,她这桑妃也坐到头了。”
裴暮阳宽慰道:“香秀那边盯着呢。应当是没事的。”
就听桑弱水在殿外哭:“皇上,我姐姐晕过去了。是那锦嫔气晕的。皇上可要为姐姐做主啊。”
“啪。”
毛笔摔在桌案上。
贺赢快速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你说什么?她晕了?叫御医了吗?”
边问边走。
那辇车快速追来。
他坐上去。
桑弱水也想趁机坐辇车,就见辇车如风而去,留她原地凌乱。
果然皇上眼里还是只有那个蠢女人!
月桑殿偏殿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氛围压抑而凝重。
胖滚滚的御医擦着汗,顶着皇帝的目光细细诊脉,再三确定后,一作揖,小声道:“回皇上,桑大小姐应是饿晕的。”
贺赢:“……”
满宫的太监宫女:“……”
包括饿晕的桑烟:“……”
她现在醒来了,但只想原地去世。
“除了这个,她可还有其他病症?”
自桑烟来了皇宫,都晕过去三次了。
他总觉得她身体还是太弱了些,别是有什么隐疾。
御医摇头说:“皇上多虑了。体虚,惊悸,忧思,女子多如此,只要好好调养,便会好转的。”
贺赢听了,点了头:“那就去开药吧。”
然后,又吩咐宫人去准备饭菜。
御医想了想,补充一句:“皇上,桑大小姐脾胃弱,不宜油腻,适宜清淡。”
“燕窝粥如何?”
“甚好。”
御医点头应道。
“那就燕窝粥,配红豆银耳汤。快去传。”
“是。”
一小太监应了声,一溜风跑去传话。
殿里又安静下来。
“咕咕——”
桑烟肚子的叫声特别明显。
什么是大型社死现场?
这就是了。
桑烟躺在床上,脸如火烧,转过身,双手紧紧捂住了不争气的肚子。
贺赢看了,挥手把人赶出去,低叹道:“阿烟,你这是何苦呢?向朕低个头,就这么难吗?”
桑烟不说话,肚子还在叫。
咕咕几声。
叫得她尴尬得能抠出一座皇城了。
贺赢心疼了,叹口气,坐在床前,认了输:“好吧。是朕的错。朕明知你喜好自由,不慕名利,还是想把你留在这名利场。是朕贪心了。”
他没等来桑烟的反思,反而自己反思了。
“可朕从没想过苛待你。你妹妹自作主张,你不能怪朕。”
原来是桑弱水吗?
她可真是原主的好妹妹啊!
桑烟心情复杂,一会怪桑弱水欺骗,一会又怪狗皇帝冷情:“虽是桑弱水自作主张,但皇上真的不知情吗?皇上也在纵容吧?她那么做的动机,也是为了皇上啊。皇上也不需要做什么,一个眼神,自有人前赴后继为皇上达成。所以,皇上,您别贪心了,放我出宫吧。”
“不可能!”
“皇上先听我说——”
桑烟转过来,坐起身,冷冷看着他,神色肃然:“我无意成为后宫一份子。如果您想通,露水夫妻之约,我还是愿意的。”
“可我不愿意。”
贺赢皱紧眉,语气坚定道:“无论如何,名分我总是要给的。”
“不!您别逼——”
“你别怕!”
贺赢看着她,目光温柔里透着安抚:“不是你想的那样。”
桑烟面色惊惧,红唇颤颤:“那、那是怎样?”
贺赢说:“朕要封你为御前女官。宫女年满二十五出宫,你刚好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你跟朕朝夕相处,如果你还是喜欢不上朕,那朕就放你自由。”
桑烟:“……”
一年么?
听起来是不错的。
但到了那时,她的心还会是自己的吗?
不管怎样,桑烟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贺赢的效率也很高,等她吃了燕窝粥,喝了红豆银耳汤,补充了体力,就下了旨,还安排她住进了清宁殿偏殿。
“恭喜主子。御前女官,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破天荒的恩宠。”
裴暮阳跟着进了清宁殿偏殿,不停说着漂亮话。
他这漂亮话也是属实,皇帝近女色而浑身不适,身边也确实没有得力的宫女。
这么看来,桑烟样样都是皇宫独一份。
“这恩宠还真想给你了。”
桑烟不为所动,刺了一句,就往床上躺。
至于皇帝?
桑烟一句累了,把他拦在了门外。
这才有了裴暮阳进殿指挥:“这位主子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你们都上心些。惹了她不快,谁也救不了你们。”
“是。裴公公。”
宫女们纷纷恭敬应声。
桑烟知道御前女官是个名头,但这么多宫女伺候,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便打发了裴暮阳,对她们说:“我没什么要求,就一点,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尤其是我的私事。被我知道了,你们就离开这里吧。”
被主子赶出去的宫女多半会被安排进辛者库。
那是宫女最怕去的地方。
一旦进去,这辈子就完了。
“是。谨听主子之命。”
她们哗啦啦跪了一地。
桑烟看得头痛,一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只留下了秋枝。
秋枝守在床侧,很苦恼:“皇上这是打什么主意呢?既给小姐诸多殊荣,唯独不给小姐名分。他是喜欢小姐还是只想玩玩——”
“你别瞎猜了。”
桑烟打断她的话,压低声音说:“皇上没有不想给我名分,是我不想要。”
秋枝:“……”
她瞪大了眼睛,原来是她误会了皇上,就很不解:“为什么?做宠妃娘娘不好吗?”
桑烟闭上眼睛,恹恹道:“哪里好了?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反正我不想进这皇宫,成为没有自由的金丝雀。”
秋枝似懂非懂:“小姐说的也是。皇上眼下确实喜欢小姐,可谁知道他能喜欢多久?想想前两天的处境,我现在还后怕呢。这皇宫,祸福荣辱,只在旦夕间啊。”
她最后一句说到桑烟心坎上了。
“是啊。这皇宫,云波诡谲,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她讨厌不安稳的人生。
只想咸鱼。
甚至想摆烂。
可好难啊。
她在理性跟感性之间摇摆,郁郁寡欢。
贺赢对她的好,也让她的心蒙上一层阴影。
这导致她住进清宁殿后,情绪一直恹恹,身体也好的很慢。
恰是这时,贺赢召集了很多御医,还下旨延请全国医士进宫为他治病。
他想着痊愈了,能好好拥抱、亲近桑烟。
桑烟却觉得他想治好病,跟她更进一步。
不知为何,本来还有胆子提议做露水夫妻的,一想到可能更进一步,反而又恐慌起来。
毕竟让自己做御前女官,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瞧瞧,他现在不开始急着治病了?
他要是治好了病,会宠幸她、强纳她为妃吗?会逼着她生孩子吗?会喜欢、宠幸别的女人吗?
如此种种未知,实在让人不得不恐慌。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这时的她,还在自欺欺人,以为自己不曾对贺赢动心。
贺赢对她的心里隐忧一无所知。
他在专心治病。
清宁殿整天飘出各种药味。
苦的、涩的、腥的,混在一起,怪味漫天。
桑烟闻多了,鼻间总充斥着这种怪味,吃饭时连胃口都没了。
加之天气热。
晚上用冰用多了。
就发了高烧。
这高烧暂时中止了贺赢的治病进展,却也让他愤怒:“一帮庸医!朕的病你们束手无策,现在连烧也退不了。留你们还有什么用?”
御医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皇上恕罪,桑大小姐身体弱,用不得猛药,只能——”
“朕不听解释!再给你们半天时间,如果还是退不了烧,你们就回家说说临终遗言吧!”
他动了杀意。
没人敢求情。
整个清宁殿偏殿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下。
桑烟不知这些。
她烧得意识不清,迷糊中回到了现代世界——
闺蜜宣娆带着一身伤跑进她的租房,哭着说:“烟烟,我活不下去了。真的,活着太累了。他又打我。还打孩子。他不是人。”
他爱你时,是个人,甚至是个神。
你崇拜他,爱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
但他不爱你时,是个禽/兽,甚至是个魔鬼。
你害怕他,想要逃离,却早已经被紧紧束缚住了。
“离不掉的。他有钱有势,我没办法。烟烟,我真想回到他没发达的时候。那时,他对我多好啊。”
男人有钱就变坏。
她可以不要钱,只要那个贫穷的、温柔的、爱她的男人。
“别再傻了。”
“我这卡里有五万块,你先带孩子去别的地方生活。”
“他不是外面有女人了吗?我会让那女人收拾他。”
她把工作以来的存款给她一半,又拿了几万块,改头换面接近那个小三,跟她做朋友,撺掇她怀/孕上位,让渣男离婚。
一切都进展的很好。
但渣男发现了她的算计。
他竟然只想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她坏了他的计划。
他很生气,让公司解雇了她。
然后派人把闺蜜抓了回来。
还把闺蜜的腿打断了。
然后,闺蜜疯了,持刀捅死了他。
渣男死了。
闺蜜也自杀了。
渣男的家产被亲人哄抢殆尽。
只有一个孩子成了人人嫌弃的拖油瓶。
她帮闺蜜办了丧事,收养了孩子。
养孩子真的太费钱了。
她这个社畜只能不停工作、加班工作!
过劳死的那一刻,竟然很欣慰:孩子很懂事,十四岁了,有那些存款,应该能平安长到成人了。
至于成人后如何?
原谅她能力有限,只能帮到这里了。
“宣娆……我不欠你了……”
她呓语着,哭泣着。
“什么?”
“你在说什么?”
“桑烟?”
耳边传来男人吵闹的声音。
桑烟被吵醒了,睁开眼看到贺赢,表情愣怔怔,讷讷无言:怎么会做那么久远的梦?闺蜜的人生悲剧想告诉她什么?不要陷进去,会变得不幸吗?
“你可终于醒了。”
贺赢看她醒来,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只看她双眼涣散无神,很不对劲,眼里又染上担心:“怎么不说话?烧傻了?”
桑烟:“……”
她自然没有烧傻。
不过,如果装傻,能不能离开皇宫呢?
那噩梦一样的回忆又在惊醒她。
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走神间——
贺赢发了狠:“桑烟,说话!你要是敢有事,朕就让那些御医全给你陪葬!”
桑烟:“……”
这嗜杀的暴君!
狗皇帝!
她看一眼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御医,还有些头发花白,已然是风烛残年了。
实在可怜。
这狗皇帝,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杀!杀!杀!”
她恼了,抓起枕头砸过去:“除了威胁,你就没别的招数了?”
贺赢被枕头砸了下。
他自己还没觉得什么,裴暮阳跟一众太监宫女全跪下了:“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贺赢没怒气,相反,还觉得这一枕头砸的他心里挺舒服的。
瞧瞧,烧退了,就是好,人都有精神了。
“你没事,他们自然没事。”
他挥手让众人起来,又看向御医:“你们治病有功。赏银千两,都退下吧。”
“谢皇上。”
御医们谢恩后,麻利儿跑了。
这皇宫越发不能待了。
回去就告老还乡。
“感觉怎样?”
贺赢让宫人也出去,自己亲自端了茶水,递给她。
桑烟没接,因他靠近,闻到他身上的怪味,很嫌弃:“皇上,你身上都是那股药味。能去洗洗吗?”
贺赢:“……”
从没人敢说他身上有味道。
桑烟直白说了,他也尴尬,不过,并没有不高兴。
他从来对她诸多耐心、诸多包容。
“好。你等着朕。”
他爽快应下,匆匆出去了。
就像是毛头小子急着见心上人。
“你们进去伺候。”
他出了殿,吩咐了几个宫女,又喊道:“来人!朕要沐浴更衣——”
他的声音随着身影远去。
桑烟收回目光,叫了秋枝进来:“我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迷糊中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现在外面天色也是黑的。
“戊时了。小姐快睡一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秋枝拍拍受惊的小心脏,继续说:“皇上一直守在小姐身边,急得都快哭了。奴婢看着,也是个真情人。”
她的心又动摇了,很想桑烟跟皇帝在一起。
可看到桑烟冷冷淡淡没兴趣,又及时住了嘴,改问:“小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桑烟不听饿,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听饿,确实就饿了,便点了头:“简单弄点吃食吧。”
话音才落,便有太监进来传膳了。
裴暮阳作为皇帝身边第一红人,更是随时随地为皇帝刷好感:“早准备好了。御膳房那边热了好几次,就等主子醒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桑烟道了个谢,下床用饭了。
饭是燕窝粥。
煮得软糯了。
却也更香了。
她吃了两碗,还喝了一碗雪梨汁,没了饥饿感,正准备继续躺,就见桑弱水抱着琴进来了。
“姐姐——”
桑弱水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来,我就要被打入冷宫了。”
桑烟不相信她的夸张,也没耐心陪她演戏,只问:“你怎么来了?”
桑弱水说:“我新学了禅音曲,据说是清心养神,就想着弹给姐姐听,希望姐姐能早点好起来。”
桑烟:“……”
听来倒是她不近人情了。
可她确实没心情听。
正要摆手拒绝,但她已然坐下弹了。
如她所言,这禅音曲确实清雅悠然,带着出世的云淡风轻、宁静从容,只在这皇宫里,总觉得孤单凄苦些。
此禅音曲适合在旷野幽谷里弹。
那时,伴着流水鸟鸣声,定然不俗。
“啪啪。”
一曲罢,外面传来鼓掌声。
桑烟不用看,也知道是皇帝来了。
不然,谁敢在这里鼓掌呢?
“世间万般扰心神,唯有此音静凡尘。不错。这曲子明净空灵,听之忘俗。”
贺赢走进来,面带微笑,一点不吝啬夸赞:“桑妃,你这琴技越发精湛了。”
桑烟:“……”
呵,病还没好,就会夸女人了。
她心里酸了,酸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心里像是扎了刺。
忽然想到了惠妃那句,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
原来,确实如此。
“她弹得这般好,皇上岂能不赏赐?”
桑烟的话里满满的酸醋味。
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一会觉得羞耻,一会又为这羞耻的缘由而愤怒,反正是呕死了。
贺赢没想那么多,就像初次见面,桑弱水弹琴取悦了桑烟,真的赏赐了:“裴暮阳,去,着人把那绿绮琴取来,赏于桑妃。”
绿绮琴是绝世名琴,绝对是弹琴者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是。”
裴暮阳领命而去。
桑弱水没成想有这收获,已经高兴傻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下跪谢恩:“谢皇上。妾身想着皇上案牍劳形,定然需要放松的时候,便勤加练习,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其实,能得皇上一句不错,妾身已然荣幸之至了。哪敢要什么赏赐?”
她卑微到了尘埃里了。
想来没有男人不喜欢的。
桑烟看不下去了,就说:“我要休息了。你们移居主殿弹琴品茶去吧。”
桑弱水巴不得如此,就深情看着皇帝,低喃着:“皇上,妾身想再为您弹一曲,可以吗?”
贺赢后知后觉到了桑烟心情不好,便拒绝了:“你回去吧。朕还有事。”
桑弱水哪里舍得回去?
皇帝都夸她了,自然要再主动些。
“不知皇上还有什么事?妾身或可端茶倒水,伺候笔墨。”
“不用。”
贺赢皱眉,表情带了点不耐:“你退下吧。”
桑弱水见此,还想说什么,香秀拽了下她的衣袖,她便闭了嘴,盈盈一拜,出去了。
太监取来了绿绮琴,看她出来,忙谄媚一笑献上了。
桑弱水亲自接了琴,又让香秀打赏了他五两银子。
一行人回了月桑殿。
桑弱水坐在车辇上,问香秀:“刚在殿里,你为何阻拦本宫?”
香秀已然是皇帝的人,自然摸着皇帝的意思,不想桑弱水留在那里讨人嫌,但面上说:“奴婢觉得当时的情况,应当见好就收。娘娘恕罪,是奴婢自作主张了。”
桑弱水抱着琴,心情不错,也没怪罪,摆手说:“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抚摸着琴身,垂下眼眸,若有所思:“本宫觉得……如果没有姐姐,皇上未必不会喜欢本宫……”
如果没有桑烟……
第41章 怪哉
桑烟为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喝,就看着里面的茶叶慢慢舒展,成为一片青莹莹的叶子。
贺赢坐在她对面,等了一会,不见她说话,就问:“怎么不理朕?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御医?”
桑烟听了,抬头瞥他一眼,语气酸酸的:“就是不想理你。皇上若是觉得这里无趣,那就找个理你的人去。”
这话里话外都是酸味。
裴暮阳已经开始捂嘴笑了。
桑烟余光看到了,更加羞窘,就赶人了:“我要休息了。皇上请便吧。”
说着,就往床上躺了。
贺赢见了,就发出邀约:“你都睡一天了,睡多了不好,陪朕出去走走吧。”
桑烟心情不好,不想去,说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冒酸味:“有的是人想陪皇上出去走,皇上就不必勉强我了。”
这语气实在怪异。
贺赢终于发现了端倪:“你……是不是很在意朕有别的女人?”
裴暮阳忍不住了,笑着提醒:“可不是。皇上,桑主子这是吃醋了呢。”
应是皇帝夸奖桑妃娘娘后。
他看这桑主子的表情就不对劲了。
他就说嘛,一国皇帝的真心,没女人会不在意。
桑烟见自己心思被人挑破,恼羞成怒了:“你胡说什么?我吃醋?我吃什么醋?”
她坐到床上,冷哼:“你别在这里胡咧咧,赶紧请你主子离开。”
裴暮阳吃了瘪,也不好说什么,就讪笑着闭了嘴。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桑烟恃宠而骄没跑了。
也不知能走多远。
他且看着。
贺赢倒没想那么多,宠溺一笑:“你别跟个奴才计较,有什么气,冲我发。”
他摆手让裴暮阳下去了。
桑烟冷冷瞪着他,觉得他那语气得瑟的不行。
果然,男人就是一种讨人厌的生物!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其实,她就是喜欢他又如何呢?
谁不喜欢有权有势的帅哥?
她不过被他皮囊、权势诱惑,虚荣心发作了而已。
哦,还有女人的占有欲作祟。
毕竟他追了自己那么久,转头就看别的女人,自然让人不爽。
没错,就是如此。
桑烟努力分析着自己的心理。
贺赢在这时出了声:“朕发誓,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朕只在意你一人。”
他举手做保证,眼神很真诚。
桑烟怕自己被蛊惑,忙转开视线,满不在乎的口吻:“皇上想在意谁,就在意谁。”
有些话是欲盖弥彰。
贺赢笑了:“你果然吃醋了。”
他笃定的口吻刺得桑烟心口疼。
喜欢一个人便是这样吗?
因他一句话而喜忧不定?
“其实,你吃醋也好,让朕多了些信心。朕从不是个不自信的人,十六岁围杀裴桢,都没这么无力过。可面对你,你就像顽石,让朕一度无计可施。”
他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伤感、苦涩。
桑烟听得窝心,想说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
她不是顽石,也非草木,岂能无心?
只一直压抑着。
闺蜜的人生悲剧从男人开始,让她一度避男人如蛇蝎。
更何况他又是位高权重的皇帝?
“皇上本不需如此。”
想来想去,她还是回了这么句话。
贺赢笑说:“我想如此。也是一种新鲜感受。心被牵绊着。好像有了归处。”
人人都想有个归处。
那她的归处在哪里呢?
桑烟最终还是陪他出去走了。
贺赢让人远远跟着,就在皇城里走。
两人并肩前行,也不说话。
头上明月高悬。
身边心上人相伴。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钦天监。
钦天监为了上达星庭,建立在最高处,是个俯瞰皇宫风景的好地方。
不过,这好地方有了人。
“乐极哀情来,廖亮摧肝心。”
那人一袭黑袍,披头散发,倚坐着阑干,喝着酒,摇头晃脑吟着诗。
桑烟看得好奇,询问道:“那位是?”
贺赢看也不看,回道:“酒鬼。不用管。”
说着,就要下去。
桑烟觉得真相没那么简单,那人醉醺醺的,出口成诗,显然是个满腹学识的,就过去打招呼了:“哎,先生,你还好吗?”
“好好好,好得史册留英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奈何天子乘风去,人间……”
那人又喝了口酒,然后扒拉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面前漂亮的脸,哈哈大笑:“人间不值得啊。”
桑烟也跟着笑了——这人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