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烟听得不耐烦,冷声问:“别说了!现在什么情况?皇上在哪里?”
说到皇上,桑弱水的心又苦又痛。
她知道父亲出事,第一时间就去向皇帝求情,但皇帝根本不见她。
哪怕她拿桑烟的名义,皇帝也说不见。
现在,桑烟本人来了,她倒要看看他见是不见!
“我去打听了,在御书房!官员都在那里!”
她压抑着妒忌,心里一会希望皇帝见桑烟,一会又希望皇帝不见桑烟。
真真是矛盾的痛苦死了。
桑烟不知她心境,得了皇帝下落,就匆匆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紧闭。
太监总管余怀德候在门外,无聊地挥动着拂尘,驱赶蚊虫。
他因为裴暮阳而失了帝心。
但他并没有认输。
当一个灰衣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那双苦大仇深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很好。继续查。我就知道那小子来历不干净。裴桢之祸,才过去十六年,他倒是明目张胆。”
小太监见他笑了,讨好地给他捶肩膀,还小声说:“老祖宗且再忍忍。那姓裴的,肯定蹦跶不了几天了。”
“就你嘴甜。”
余怀德拿拂尘点点小太监的脑袋,打发他下去了。
也就是这时,他看到桑烟过来了。
这是害他失了帝心的元凶。
不过,她本人又有何错呢?
皇帝喜欢谁,从来都是皇帝的事。
他这段日子算想明白了,没有人可以真的左右皇帝的想法。
“桑小姐——”
他迎上前,笑道:“您来见皇上?可有什么事?皇上正在跟大臣们议事呢。”
桑烟点头说:“劳烦余公公传达,我是来为乌州蝗灾一事献策的。”
皇帝可以求,但靠着美色求,她实在没脸开口。
想来想去,想到了现代蝗灾——国家投放数万只鸭子去对抗蝗虫。
因此,她来献策了。
余怀德听了,忙推门进去。
鸦雀无声。
大臣们跪在地上,两股颤颤擦着汗。
气氛降至冰点。
直到余怀德大声说:“皇上,桑家大小姐来了。她说为乌州蝗灾献策,替父亲将功赎罪。”
贺赢料到她会来,但没料到她会来献策。
还真是会给他惊喜。
他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笑着宣:“让她进来。”
“皇上,女子议政,大为不妥啊。”
曲致第一个提出反对。
他是户部尚书,因为女儿险入冷宫,恨死了桑家人,就挑起了这件事。
其他大臣跟着附和:
“皇上,牝鸡司晨,祸之始也啊。”
“对,众所周知,那桑家女是克夫命,男人接近她,都会变得不幸,还望皇上珍重自个啊!”
“臣已经查明,那蝗灾爆发之日,就是桑家女进宫时。想来,桑坤也是因为这个,才隐瞒不报的。”
“种种迹象表明,桑家女就是红颜祸水!还望皇上三思,莫要被美色蒙蔽啊!”
他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了皇帝喜欢桑家女的谣言。
现在算是找着由头发作了。
诚然有担忧皇帝人身安全的忠心,但更多还是私欲。
皇上第一个喜欢的或者说很可能宠幸并生下皇嗣的女人,绝不能是她!
桑烟进来了,将他们的反对声音,听了个清楚。
愤怒、难堪都有之。
但更多的是高兴——大臣们反对她好啊。都不用她去想办法打消皇帝的心了。
可惜,她高估了大臣的能力,低估了皇帝的决心。
“闭嘴!”
贺赢怒喝一声,抓起桌子上的奏折砸了过去:“对朕有意见的,脱下那身官服,给朕滚出去!”
大臣:“……”
他们还没那么硬气,为了一个女子,脱下官服,放弃仕途。
但很默契地跪在那里,齐呼:“皇上三思。皇上三思。”
反正看着挺膈应人的。
桑烟看着皇帝越发耐烦的神色,忙跪下了:“臣女桑烟参见皇上。”
贺赢抬手:“平身。赐坐。”
桑烟看一眼跪着的大臣,没起身:“皇上,臣女来替父亲,将功赎罪。”
“你们瞧瞧——”
他毫不掩饰对桑烟的欣赏:“如果是你们犯了罪,你们的女儿有这般胆量吗?”
大臣们心里不服:那也要我们的女儿得了你的心啊!得了帝心,还有什么不敢的?
桑烟心里就很尴尬——这狗皇帝知不知道自己在给她拉仇恨啊!
“皇上,各位大人——”
桑烟恭敬一拜,姿态谦卑:“关于蝗灾,臣女一些愚见,诚求指正。”
贺赢鼓励道:“不用自谦。大胆说吧。”
桑烟便说了:“万物皆有天敌。一物降一物。这蝗虫,也有天敌,比如鸡鸭鹅,臣女听闻上林苑圈养数万只家禽,或可一试。”
“确实可一试。”
户部员外郎陶勤先出了声:“但路途遥远,等家禽运到乌州,怕是庄稼全被祸害殆尽了。”
桑烟听了,忙补充:“那就从乌州周边征收家禽。以家禽代税收。”
“谬言!”
曲致反对的很剧烈:“从未有这样的先例!皇上,您万不能听任一个女子如此妖言惑众啊!”
并且转移话题:“皇上,桑坤隐瞒蝗灾不报,致使乌州八城农田尽毁,罪无可恕,其女想出的办法更是劳民伤财,其心可诛啊!”
他的心腹下属蔡源随之附和:“曲大人说的在理。”
蔡源是度支郎中,参与主管、计划国家费用。
“数万只家禽不见得能解决蝗灾。乌州各城本就粮食紧张,哪里还能征收这么多的家禽?桑家女动动嘴皮子就想解决蝗灾,真是可笑!”
“够了!”
贺赢听不得人说桑烟的不是,维护道:“她的办法可笑,你们的办法呢?在朕这里跪了两个时辰,还没清醒?都给朕滚出去!”
大臣们还是跪着不动。
贺赢也不惯着,厉声喝道:“来人!都拖出去!想跪,就滚远点跪!”
“皇上三思。”
“皇上不可被妖女蛊惑啊!”
“皇上——”
侍卫们冲进来,眼看着要把他们都拖出去——
桑烟出了声:“皇上,臣女的话还没说完。”
说着,也不等他发话,继续说:“各位大臣,臣女的愚见确实有很多疏漏,但蝗灾一事,不能放任不管。它们不仅祸害这一年的庄稼,还繁殖力极强,产下的卵还会祸害来年的庄稼。而用家禽灭蝗,它们不仅吃蝗虫,也吃蝗虫的卵,虽然是亡羊补牢,但可免除来年蝗灾之害。各位大人,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要看长远啊。”
这一番话把他们震住了。
没人再说话。
贺赢挥手,示意侍卫们退下,吩咐道:“去传桑坤过来。”
等桑坤过来,一众大臣似乎摒弃前嫌,开始通力解决家禽灭蝗一事。
桑烟又说了几个办法,比如跟商人合作,购买家禽,比如走陆路、海路双路运送家禽等,比如家禽的安全卫生问题等。
足足议论了三个时辰。
不时有大臣肚子咕咕叫。
桑烟的肚子也在叫。
好在,一片咕咕叫声中,就不那么明显。
可她脸皮薄,还是羞囧得红了脸。
贺赢看到了,暂时叫停,让人传膳。
大臣们早饿的不行了,去御书房旁边的偏殿用膳时,都是跑着的,生怕去晚了,没饭吃。
桑烟也想跑,但被唤住了。
“你留下,陪朕用膳。”
他这话惊住了几个落后一步的官员。
其中就有桑坤。
“桑大人生了个好女儿啊!”
出了御书房,户部员外郎陶勤唏嘘着,话里羡慕又妒忌。
桑坤听得心里倍儿爽,面上喜笑颜开,说话却很低调:“哎呀,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才从狱中出来,但精神奕奕,衣着也很光鲜,显然在狱中过的很舒服。
而犯了罪,入了狱,还能那么舒服,没皇上授意是不可能的。
“卖女求荣!”
曲致看他得意狂妄的样子,妒恨得牙痒痒:“桑坤,你别高兴太早!你祈祷你女儿别克着皇上,不然,就等着诛九族吧!”
桑坤听到这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但面上老神在在,淡笑道:“曲大人慎言啊。”
“怎么?敢做还怕别人说啊?为了上位,把克夫命的寡妇女儿送进宫——”
“曲大人——”
蔡源扯了扯曲致的衣袖,小声劝道:“桑家女还不是后妃,皇上也没说给她名分,不急的。这后宫,还有太后看着呢。”
曲致一想,是这个理儿,面上终于带了笑,哼道:“不清不白的女人也想进皇宫,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笑多久!”
这话戳到桑坤的心了。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凝结,眼里渐渐染上几分忧虑。
“桑大人,快些走了。”
前面有官员回头唤他。
“……好。”
他挤着笑,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御书房。
御书房里
贺赢吃着饭,看对面的人眉头紧锁,问道:“在想什么?”
桑烟摇头:“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皱什么眉?”
他问过后,宠溺一笑,打趣道:“你想为难朕,朕便任由你为难,还不开心吗?”
他说的是那个近乎赌约的问题。
桑烟提这个,就撇了嘴,讥诮道:“开心什么?最后还不是要进宫来求您。”
贺赢轻笑,语气很无辜:“这可并非朕意。你怪不到朕身上。”
桑烟:“……”
确实怪不得他。
是原主父亲的错!
她还没跟皇帝怎样,原主父亲就敢犯这样的错,不敢想,如果她真跟皇帝在一起,他会怎样妄为!
历来宠妃的家族都会因为宠妃而膨胀啊!
为了杜绝更大的祸事,她放下筷子,下了跪,认真道:“父亲有错。皇上应当予以惩戒。不然,难以服众。”
贺赢没想到她会请自己惩戒父亲,愕然过后,笑道:“你倒公正。不过,一件小事罢了,没什么的。而且,你也替父将功赎罪了。”
桑烟不以为然,很坚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皇上,莫以恶小而纵之。”
“行了。朕心里有数。”
他其实希望桑坤犯点错,给他爱屋及乌的机会。
瞧,这不就更加了解她了吗?
越了解,越喜欢。
他欣赏她的公正严明、理智清醒,却希望她可以自私些。
“起来吧。”
他看着她,喃喃低语:“你这些话,如果被你父亲听了,不知要多伤他的心。”
桑烟:“……”
莫名有种绝世好女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狗皇帝又在撩她!
她反驳道:“皇上,您这就是亲情绑架了。而且,我那么做,也不是害他,而是爱他,是为了让他少犯错。”
她可不想被人当成保护伞,一次次消磨皇帝的好感。
等下——
或许可以试试作精路线?
贺赢语气真诚地说:“你这样明辨是非,如果身居高位,必然是天下之福。”
桑烟如临大敌,谦虚道:“皇上谬赞了。”
“朕可不轻易赞赏人。起来吧。以后你跟朕独处,无需下跪。”
“……”
这个免跪权听起来也让人亚历山大啊。
桑烟站起身,回到原位,快速吃了饭,就要告辞。
贺赢没让,问她:“朕有意让你父亲负责此事。你觉得如何?”
这是给桑坤将功赎罪的机会。
桑烟并不了解桑坤的能力,隐瞒蝗灾不报是官品问题,就说:“蝗灾是大事,皇上应当选贤任能。若您觉得他有能力,自有决断。”
她把皮球踢给了他。
贺赢无奈一笑:“你还真是油滑。”
笑完,话音一转:“不过,他养出了你这个好女儿,怎么能算没有能力呢?”
桑烟:“……”
狗皇帝真的会夸人啊。
可她不是原主,不是桑坤的女儿。
“皇上三思。”
“无妨。朕信你。就让他领了这个差事。至于后续赈灾事宜,你可有人选?”
还问她。
桑烟不高兴了:“皇上这是在偷懒吗?”
真是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了。
竟然一再把权力往她手上送。
贺赢听她这么说,有点打情骂俏的趣味,乐了:“哦,原来朕偷懒了。感觉还不错。所以呢,你可有人选?”
桑烟摇头道:“臣女没有。”
“想是你不清楚朝中大臣。”
贺赢便给她介绍:“那个反对声最大的就是户部尚书曲致,你之前在太后面前为后妃求情,其中丽妃,就是他的女儿。结果他不仅不记着你的情,还倒戈相向。后悔救她吗?”
桑烟还是摇头:“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
贺赢见了,目光灼灼盯着她:“好个问心无愧。对朕也如此吗?”
桑烟:“……”
她避开他火热的目光,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大臣们吃完饭过来了。
贺赢收敛心情,继续跟大臣议政。
这次,一个时辰便有了决策。
“家禽灭蝗一事交由户部侍郎桑坤负责,另拨三千禁军从旁辅助。赈灾一事,交由户部员外郎陶勤负责,已毁农田,登记在册,乌州八城赋税减半,极度贫困者,适当抚恤。另,余怀德,你也跟着,代朕走一趟,抚恤百姓。”
这一串指令把大臣们震傻了。
余怀德也傻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好事,反应过来后,立刻叩首谢恩:“皇上英明。奴才必不负皇恩。”
其他大臣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伏地听令,一致说:“皇上英明。”
“行了,都退下吧。”
“是。”
大臣们离开御书房,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发起了牢骚。
“皇上还真是偏心。”
“是啊。桑坤去灭蝗,让三千禁卫军相助,陶大人赈灾,却让一个官宦监管。”
“谁让人家有个好女儿呢!”
“妖女祸国啊!”
他们都面带愁容,言语羡慕又妒忌。
唯有桑坤春风得意,哼着歌儿,扬长而去。
“小人得志!”
曲致恼恨的跺脚:“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蔡源见了,凑他耳边低语:“大人,桑坤灭蝗一事,如果顺遂,您这位子——”
估计是坐不稳了。
除非曲致能升上去。
但他无功怎能晋升?
丽妃那边又失了帝心。
“想要我的位子,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曲致眼里划过一抹杀意。
“皇上——”
耳边忽然一阵惊叹声。
曲致回头看,就见皇帝跟桑烟一块出来了。
还一起上了辇车。
曲致目瞪口呆:疯了!真是疯了!
桑烟也觉得狗皇帝疯了。
她解决了父亲之事,就想出宫的。
结果狗皇帝说:“朕送你回月桑殿。你妹妹想你了。”
后一句话显然是留下她的理由。
关键留她就算了,送她也行,但用辇车送她,是不是“过分”了?
她一个没品级的大臣女儿怎么能坐皇帝的辇车?
“皇上不可!”
她第一时间拒绝。
换来的是狗皇帝的威胁:“你若不上来,朕就抱你上来。到时候朕发病,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了。”
桑烟不得不上了辇车。
好在辇车宽敞,远远避开,不至于碰到他。
只是,辇车所过之处,皆是跪拜,包括那些大臣,也顺势跪了她,让她心情特别的复杂。
诚然,这种唯我独尊、世界尽在脚下的感觉很上头,但是,作、孽、呀!
她蹙着眉,郁郁不快:“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皇上是想捧杀我吗?”
“你看,你总以恶意来揣摩朕。就不能是朕心悦你,想与你共赏天下吗?”
贺赢目光温柔,语气带着几分伤感:“阿烟,你心有坚冰,朕不烈火烹油,怎么融化你呢?”
桑烟:“……”
竟然无言以对。
狗皇帝现在会用苦肉计了!
“阿烟,撇开你那些忧虑,坐辇车真的让你很不舒服吗?”
狗皇帝在蛊惑她!
一定是!
“阿烟,不要违背你的心。”
狗皇帝!
狗皇帝!
桑烟说:“皇上,人心易变。我现在喜欢的,不见的以后还喜欢。人也不可随心所欲。很多时候,人会毁灭于自己所喜欢的东西。”
她在暗示——哪怕她喜欢权力,也不会为权力所惑。
贺赢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曲解:“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什么心系亡夫,无意婚嫁,都会改变的。总有一天,你的心会向朕倾斜的。”
桑烟:“……”
什么跟什么?
狗皇帝是故意气她吧?
自闭了。
她扭过头,不看他,也不说话了。
辇车经过御花园。
御花园百花盛放,蝴蝶翩跹。
几个妃子正在赏花、扑蝶。
远远看到辇车上的一幕,都是震惊又羡慕。
丽妃曲雪丽也在其中,上前一步,挡在辇车前说:“皇上,您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她侥幸从冷宫出来,却没有学会收敛。
锦嫔谢锦华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要提醒她,也被她忽视了。
其实,这样一看,她也有几分不畏强权的傲骨。
与其他妃子,迥然不同。
可惜皇帝眼里已经有最不同的人了。
“朕以为……朕就是规矩!”
最后五个字,声音不大,冷淡低沉,却压得人不敢说话。
帝王之威,便是如此。
等过了御花园,桑烟才抬起头。
刚刚面对狗皇帝的妃子,她莫名有种当人小三、被抓奸的窘迫感觉。
哎,狗皇帝不做人了。
还他就是规矩!
虽然事实如此,但装叉遭人恨啊!
可没有人敢恨皇帝。
便是曲雪丽,跑到太后面前,也只敢说桑烟的不是:“她没名没份,竟敢跟皇上同坐一舆。听说还跑进御书房,为父亲求情。不知羞耻的寡妇,在皇宫献媚邀宠,就该乱棍打死!”
太后裴漪青坐在凤榻上,听着她的话,并不言语。
她神色淡然,微眯着眼,捻着佛珠,像是真的成了佛。
曲雪丽继续说:“太后,她目无宫规,蒙蔽圣听,您不能再心慈手软啊!”
“行了!”
太后身边的菩珠先不耐烦了:“你们没本事取悦帝心,不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还好意思来太后面前嘴碎。太后放你出来,不是让你事事来烦她的。”
曲雪丽没想到被一个宫女怼了,想训斥,又忍住了。
“是妾身没用。”
她低下头,做出乖顺的样子。
太后看到这里,也出了声,语气还算温和:“丽妃,冷宫一事,你也该长点教训了。那桑家女,便是得宠又如何?皇上如果真的喜欢,早宠幸了,甚至早纳进后宫了,哪还给你叫屈的机会?”
“太后教训的是。”
“一个美貌寡妇,在这后宫能走多远?不过一个玩/物罢了。皇上喜欢便喜欢了,若真宠幸了,皇上开了荤,你们的好日子也来了。”
最后一句让曲雪丽如同醍醐灌顶。
“太后——”
她瞪大眼睛,忽然明白了太后的心思——借着桑烟,引导皇帝亲近女色。
太后点到即止,挥手说:“回去好好想想吧。”
“是。”
曲雪丽压下激动,应声离去。
太后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捻着佛珠,微微一叹:“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
菩珠低声说:“还好太后不指望她们。”
太后缓缓闭上了眼。
殿里又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问:“试验进展如何了?”
菩珠回:“十个妇人,连续七天灌入,想来不久就能出结果了。”
太后点头:“哀家必须得到皇嗣。”
她睁开眼,一瞬苍老般喃喃:“哀家的时间不多了。”
菩珠忙抓住她的手,温柔宽慰:“太后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会长命千岁的。”
“千岁有什么好?”
太后拍拍菩珠的手,安抚性苦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哀家这一生啊——”
出身权门,一进宫便位列后位,哪怕没有孕育皇嗣,依然牢牢坐在皇后、太后的位子上,可风光大半生,却是半点不由人。
“菩珠不管,反正菩珠要太后长命千岁。”
菩珠晃了晃太后的手,撒着娇儿。
太后看着她,慈爱一笑,却是说:“十六年了。哀家太想念修明了。”
修明是先帝贺正的字。
菩珠知道先帝是太后的隐痛,便一改撒娇的女儿姿态,变成端庄高冷的宫令大人了。
月桑殿偏殿
月上柳梢头
桑烟看着似要跟她彻夜长谈的桑弱水,委婉赶人:“我要休息了。”
“我跟姐姐一起睡吧。免得一睁眼,姐姐又不见了。”
桑弱水说着就往床上躺了。
桑烟无奈举手:“我保证,明天不会走。”
桑弱水见了,满意一笑,离开了。
桑烟在她离开后,就去洗漱,然后,长叹一声,往床上咸鱼躺了。
今天一天,也够惊心动魄的。
在御书房忙活到傍晚,回到月桑殿,好不容易赶走狗皇帝,还被桑弱水缠到现在。
这后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心累了。
累觉不爱了。
“小姐——”
秋枝为她擦好湿发,见她睡着,就轻轻为她抹上桃花面。
这是皇上刚刚派人送来的。
还嘱咐她一定要给桑烟抹上。
桑烟睡得不熟,感觉有人摸她的脸,同时,脸上湿湿凉凉的,就被弄醒了。
“这什么?”
她看着秋枝伸过来的手,上面一层白色膏状物,飘着馨香,有点熟悉。
“是小姐之前买的桃花面,没想到皇上也都买了一份。”
秋枝那天跟着桑烟出行,是见过皇帝的。
“真巧了,今天小姐来的急,这些东西都没准备。皇上有心了。”
秋枝其实高兴自家小姐入了皇帝的眼,只也忧心:“可皇上真的不在意小姐的身份吗?”
克夫命,一般男人都会远远躲开吧?
皇上到现在没给小姐名分,是不是只想着玩弄小姐呢?
哎,小姐真是命苦啊!
桑眼不知秋枝的心思,懒散散摆手:“不用抹了。你赶紧收拾了,睡觉吧。”
女为悦己者容。
她可不想为狗皇帝修饰自己。
甚至想着丑一点才好。
她落得今天的境地,就是美貌惹得祸!
秋枝不知桑烟的想法,比桑烟还要在意她的那张脸。
“这个桃花面很润很香呢。小姐抹上去,一夜滋/润,明天肯定后宫第一美。”
她说着,哪怕桑烟不让她涂抹,还是给抹了厚厚一层。
“小姐睡吧。我等会帮小姐洗了。”
她趴伏在床边,笑看桑烟的睡颜,越看越觉得桑烟好看。
怪不得能入皇帝的眼。
便是她,也要动心了。
桑烟不知这些,闭眼就沉沉睡了。
期间,迷迷糊糊知道秋枝给她洗了脸,也没醒来。
一觉到天亮。
桑烟醒来的时候,就看桑弱水坐在床边,脸上敷着白腻腻一层……应该是桃花面。
“这个真那么神奇?”
桑弱水拿着镜子,左看右看,欣赏自己本就雪白水嫩的脸。
秋枝小声说:“大小姐就用的这个。”
桑烟这时醒来,看到桑弱水,蹙眉问:“你怎么来了?”
“想姐姐就来了啊。”
“姐姐的脸水润润的嫩,像是剥壳的鸡蛋,怪不得皇上喜欢。”
桑弱水的注意力都在脸上了。
桑烟无语扶额:“送你了。闪人吧。”
桑弱水这才收回目光,看她一眼,语气不解又透着几分无辜:“姐姐总是赶我。可是妹妹哪里做错了?惹姐姐不开心了?”
说着,就道了歉:“妹妹不懂事,说话直,姐姐千万不要跟妹妹一般见识。”
桑烟:“……”
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那天通知皇上,阻止了她离开,现在想来,即便她没阻止,结果也没什么不同。
皇帝那样偏执强势的性子,想做什么,根本由不得别人说不!
想皇帝,皇帝便到。
不,是皇帝的口谕到了。
“主子,快起来了,皇上那边派了人,说是邀您共用早膳呢。”
宫女匆匆进来,言语里有了新的称呼。
桑烟听得头痛——狗皇帝在步步紧逼啊!
第34章 荒唐
先是跟她共乘车辇,一点不顾及自己会不会发病,现在又让宫女改口叫主子,其心是一点不遮掩了啊。
真怕他哪天冲动上头,忍着发病,也要把她给那啥了。
这皇宫太危险了。
得快点离开啊!
“姐姐快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桑弱水压下羡慕妒忌恨,催促着。
桑烟长叹一声,慢吞吞下了床,简单洗漱后,换了衣服就去了。
秋枝还想着给她上妆,她也没让,就素颜朝天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正在雕玉。
或者说是雕琢玉簪。
见她来了,第一反应是藏了起来。
桑烟没看清,也不在意,先欠身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贺赢双手背在身后,把玉簪传给了裴暮阳,才抬手说:“无需见外。坐吧。”
他起身,在膳桌旁坐下,柔声说:“今日不用早朝,就想着跟你一同用膳。”
桑烟冷淡而敷衍:“臣女惶恐。”
贺赢看出她心情不好,皱眉问:“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桑烟直言道:“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