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与圣女对视的时候,一股亲切感自心中油然而生。
他一路走进大殿,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殿内。
大殿的穹顶很高,上面有各式花鸟鱼虫一类的繁复图案,两个侍女见到他,便带着他上了一处楼梯。
侍女侧脸观察着圣女平淡无波的脸庞,平日里身形窈窕的圣女今日似乎壮了点?
察觉到她的目光,圣女向她瞥来一个带着寒意的眼神,她心下一惊,垂眸不敢再视。
或许只是在乞寒大会上吃多了点。
楼梯很长,一直绵延至穹顶。
侍女将她带到一个黑色的门前便走了下去。
他心情十分忐忑,伸手推门走了走进去。
看着房中布置,扎西咂舌了。
这个房间连地板都是由深绿色的翡翠铺成的,房内内饰极尽奢靡,床榻边垂着几道绸幔,绸幔的边上还饰有精致的流苏。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莲香,混合着檀香的气味,浓郁却不腻人。
他关上门,在房中寻找着书籍一类的东西。
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
他又赶紧理好衣服,清了清嗓子。
“何人?”
一道低沉如洪钟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我挚爱的班达拉姆,你为何还不肯见我?”
班达拉姆?
那个男人称呼她为班达拉姆?
班达拉姆是藏语,在藏传佛教中代表财富与幸福的女神,中原一般都叫她吉祥天女。
扎西在脑中搜索着仅有的几句回敬的话语。
“......”
他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已经困倦,今日不想再见任何人。”
门外没了声音。
他也不确定人是不是走了,只好悄悄靠在门边听着声响。
“你是何人?”
正当他留心听的时候,室内猝然多了个人。
他转过头,看着那艳丽的女子坐在窗台边上,一双清灵的眸子凝视着他。
扎西也定定回望向她。
女子眯起一双好看的眼,似乎对他感到十分好奇。
扎西咽了口口水,抿直了唇线,脊背处冷汗直流。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似乎马上就要跳出胸腔。
他悄悄用双手抓上身后的门把,准备随时逃跑。
那是真正的圣女!
见状,圣女赤足走下窗台,步步生莲地朝他走来,口中道:
“你的同伴如今已经被我抓住了。”
扎西冷哼一声,并不吃她这一招:“我才是要问你,你为何与我长得这样像?”
她来到他面前,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
扎西满鼻子都充盈着甜腻的莲香。
圣女的面庞缓缓朝他靠近。
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她暧昧地弯起唇角,双手抚上他的肩膀,用极轻的语气道: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人。”
扎西有片刻的失神,知道她是施了什么魅术,他一手推开圣女,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弯刀。
“我叫扎西,是我阿爹给我起的名字。”
闻声,女子垂眸望着地面,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扎西在藏语中也有着吉祥的意思,若是在大梁,他与这神女大概算是撞上名字了。
“不......不......”
她摇摇头,额前金黄的发丝随着她的面庞轻轻飘动。
“那应是我为你起的名字。”
扎西不解:“什么意思?”
女子又大胆地走上前,这一回,她在仔细描摹着他的容颜。
只见她眼中的敌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慈爱的流露。
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定定望着他。
“我的孩子。”
扎西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阿爹说我娘早就死了。”
圣女玉葱般的手抚上他的面孔,动作小心得似乎像在抚摸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晶莹的泪痕闪烁在她的面中,她哽咽地重复道:
“我的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脸颊处传来既轻柔又温热的触感,与阿爹那双似乎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仁波切保佑吾儿......”
扎西不禁有些愣神。
他喉咙艰涩地出声道:“姆......妈?”
女人猝然听到这一句,顿时哭得溃不成军。
门外有脚步声走近,侍女听见圣女的哭声,一边侧耳听着,一边敲响了房间的门。
她询问道:“圣女?”
跌坐在地上的圣女打了个激灵,眼中顿时染上一丝惶恐。
她抓着自己的裙角,定定顺着气,仰头望着扎西,勉强开口道:
“没事,你们都退出去。”
侍女应了一声,门外再也没有半点生息。
沉默了一会儿,她吸吸哭红的鼻子,轻声细语地问他道:
“我的儿,你过的好不好?”
扎西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我过得很好。”
听罢,她敛起眉眼,两边嘴角弯着亲切的笑,愈发突出她身为于阗神女的庄严宝相:
“有没有受欺负?”
扎西摇摇头:“没有。”
“那我儿为何来到这里?”
扎西立刻想起了此次来的目的,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求药。”
她抬眸望着他,眼尾的胭脂因为哭过而洇成一片,愈发显得秾丽艳绝。
“为谁而求?”
扎西张开口,想说出宁扶蕊的名字,可嘴唇张了又合,始终说不出口。
圣女低低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如今被关在水牢,我儿要去看她吗?”
圣女只一眼就将他的心思看了个七七八八,见扎西不说话,也并未在意。
她复站起身,来到一张矮案面前,伸手触动了上面的机关。
房间左侧的墙上赫然出现一个能容一人行的豁口。
圣女走了进去,扎西眼看着她进去了,自己也紧随其后。
便是在这般小的空间里,她的体态依旧随着步伐袅袅生姿。
只见漆黑的豁口里面是通往地下的暗道,每隔十阶还装有一个青铜灯。
扎西能听见深处有水滴答落下,越往下走就越冷。
走了好一阵,水滴声似乎近在耳边了。
宁扶蕊被一个腕粗的铁环禁锢在石墙上,全身都湿透了,显露出一副玲珑的身材来。
望见有人来,她堪堪抬起头,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十分不舒服。
圣女在水牢面前站定,她侧过身,任由身后的扎西毅然决然地朝宁扶蕊跑去。
“阿蕊——”
圣女观察着扎西的神情,不禁着迷起来。
多么纯情的模样!
就算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望向她的眼中也无半点旖旎的情欲。
“你终于来了?”
见到他并无危险,宁扶蕊松了一口气:“快帮我将头发弄上去,痒死人了。”
扎西伸出手替她将湿冷粘腻的鬓发挽到耳后,焦急地望着她。
手无意中触碰到她冰冷的脸,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又忙问:
“你冷不冷,我这有衣服——”
“等等等等,你先让你娘放我下来,”宁扶蕊还以为他跟圣女相处了半天思想会有点长进,如今再一看,还是傻不愣登的,“不然你让我怎么穿?”
说罢,她动了动手上的铁环。
圣女望着宁扶蕊,沉吟一声,心中了然:“原是个汉人女孩......”
“女孩,你为何来让我儿替你求药?”
圣女透过重重水牢,一双看透世事的媚眼凝视着她。
宁扶蕊向她友好地笑了一下:“扎西,你帮我翻译一下,就说我是替朋友求的。”
扎西嘟囔了一声:“哦。”
他改用藏语跟圣女转述着宁扶蕊的意思。
圣女眼中透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她在骗我。”
只见她扳动墙上机关,打开了水牢的门,一步一步朝宁扶蕊走去。
“女孩,让我看看你在想些什么。”
她用极轻极柔的声音对宁扶蕊说着。
因着有扎西在,宁扶蕊对她没有过多的防备。
只感觉忽然有股强势的精神力窜入了她的脑海,强硬地将她脑中所想都窥了个遍。
她皱起眉头,想甩开这股力量,哪知她的脖颈冷不丁被圣女一手掐住。
指甲锋利得陷进了她薄薄的皮肤里。
可怖的血珠顺着女人的手指缝滴落下来。
“姆妈!”
扎西不顾形象地在水牢外大喊一声,他撞着铁栏杆,急得差点想将这烦人的隔断给吃了。
圣女冷哼一声,嗓音里带着肃穆的薄怒:“她对你不忠。”
“什么朋友?”
“她心中想的明明是她的情郎!”
扎西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话,震惊的目光望向宁扶蕊。
她大张着两片失了血色的嘴唇,脸色惨白地想要寻找空气中最后一点氧气。
可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
他松开了那带着斑斑锈迹的铁栏杆,轻声说道:
“姆妈,可我从未要求她对我忠诚过。”
“什么?”
圣女蹙着眉,颤声说道,似是不敢置信。
扎西清澈的琥珀瞳里逐渐染上一层薄雾,他紧紧抿着唇,似乎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不想知道她对他是否忠诚,毕竟她从未属于过他,过去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
他自嘲般笑着,就连未来也不属于。
扪心自问,他更愿意看她骑着她心爱的马疾驰在戈壁滩上,肆意张扬地笑着。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一年前在戈壁滩上那一幕。
那个宛如神祗降临般的少女,将永远镌刻在他的心上。
半晌,他喉结滚动几许,脸上的神色宛如壮士断腕般,坚决地开口道:
“是扎西一厢情愿,替她求的。”
圣女怒目瞪视着宁扶蕊。
眼看宁扶蕊的脸色愈发灰白,他又抬起头,愈发着急地对圣女说:
“姆妈,你放了她,扎西不求药了,扎西只想带她走!”
“我的儿,你怕我将她杀了?”
“我——”
“你真是傻!”
圣女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着,一边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宁扶蕊重获新生般剧烈地呼吸着。
圣女似乎没有想要放过宁扶蕊的意思,依旧将她禁锢在石壁上。
她走出水牢,关上牢门,冷眼望着自己的儿子。
“随我来。”
扎西不舍地望着身后的少女,宁扶蕊不断地咳嗽着,她对他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无事。
而后,她又用嘶哑的嗓音朝他说道:
“你别管我......咳咳咳......先管好你自己......”
圣女严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催促着他:“扎西!”
扎西这才转过身,往前跑了几步。
宁扶蕊看着光芒从豁口处一点一点地消失,水牢重获寂静,她默默闭上了眼睛。
圣女又带他来到自己房间里另一个暗室。
里面干燥阴冷,分明是闭塞的环境,却不断有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
圣女点开墙上一盏昏黄的灯,满墙的瓶瓶罐罐出现在他面前,其中装有许多奇葩异卉。
还有一些瓶身并不透光,扎西不知道里面还装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姆妈,这些是?”
圣女瞥他一眼,径自从墙上取了个小巧的瓦罐子放在桌案上。
“我儿想要什么解药,这里都有。”
说罢,她又转而望向扎西。
扎西眼睛倏地一亮,赶紧向她描述了林苑苑与他说过的病症。
圣女脸色凝重,缓声道:“这种蛊毒我从不外传,到底是谁偷窃了我的作品?”
扎西摆摆手,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表示他也不知道。
“也罢,解药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里——”
她托起桌案上的药瓶,递给扎西。
扎西好奇地接了过去。
“这个可以使她对你永远忠诚。”
听罢,扎西浑身一抖,似有无数条毒蛇缠上身,他赶忙将那瓶子又丢回桌案上。
“扎西不需要!”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过,他想过宁扶蕊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顺从她本意的事。”
若不然,他根本不敢想。
没有自己思想的宁扶蕊就不再是宁扶蕊了。
他不能做这样的事。
至少现在他还能与她并肩站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我的儿啊。”
她还是执起他的手,将带着体温的药瓶稳稳地放在他的手心。
“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它的……”
“不,”他还是摇摇头,“永远没有那一天。”
“这几天委屈我儿先住在这里,莫要出来。”
“阿姆没用,不能护你周全。”
“为何?”
圣女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于阗圣女为了保持身体的纯净,需一生不婚不嫁,而我……”
不言而喻,她生了扎西,那是不被允许的。
扎西不禁开口问道:“那,我阿塔呢?”
女人神情凛冽,眼里淬着对于阗王室的恨意,她竭力平静地陈述道:“他被我亲手处死了。”
扎西睁大眼睛,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这样做。
圣女口中发出一声叹息:
“他当时在狱中受尽非人折磨,当我再见到他时,他便不认识我了,求着我杀了他。”
她望向扎西,不知道他会不会恨自己杀了他的父亲。
“扎西,你恨我吗?”
扎西眼中似有迷茫。
他不理解为什么圣女会问这个。
他呆在她身边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没有爱,又何来的恨?
他轻轻摇摇头。
圣女似乎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自顾自喃喃道:
“也好……也好……”
她转身走上楼梯,眼中仍有不舍:“我需要出殿外祈福了,我儿千万照顾好自己。”
“里面还有一个房间,是我曾经住过的,我儿可以先住着。”
“水牢里那个女人你可以去探视,但切勿妄动机关。”
扎西挠挠头,干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
“谢谢姆妈。”
圣女的身形隐入黑暗中,扎西的面庞也有一部分隐在漆黑里。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瓷瓶,一阵沉默过后,他还是将它收进了袖子里。
而后,他翻找着房中的伤药,随即走出了房间,去找宁扶蕊。
宁扶蕊百无聊赖地被缚在墙上,哼着家乡的小调。
豁口透出一丝亮光,又有什么人来了。
“扎西?!”
“你怎么又回来了?”
扎西委屈地望着她:“他到底哪点比我好?”
这人思维跳转得太快,宁扶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谁?”
“你的情郎。”
“……”
宁扶蕊不禁有些疑惑,圣女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才能误解成这样。
“阿蕊有了他,便会忘了伊州,忘了宁家军——”,他愈说愈小声,“忘了......扎西。”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忘了你的!”
扎西不相信:“……真的?”
宁扶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了!”
扎西生着一双金黄璀璨的兽眼,不说话的时候,便沉着一双眉眼,静静凝视着你。
宁扶蕊感觉自己身在草原,被狮虎盯住。
“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扎西拿起伤药,一双手穿过铁栏杆,同她说:
“那你把脖子伸过来些,我给你擦药。”
宁扶蕊仰起头,露出被掐得一片红紫的脖颈。
看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扎西内心歉意深重。
“你哪来的药?”
“我在姆妈房间拿的。”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挖了一点药膏,轻轻擦上她的伤口。
膏体冰冰凉凉,宁扶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你下次见到她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去疤痕的,这样很丑诶。”
“好。”
扎西想到自己母亲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宁扶蕊听懂了多少:
“她掐你脖子,你不怕吗?”
宁扶蕊皱眉回忆着当时她说的话,好像是在骂她目的不纯。
“怕啊,可是她掐错位置了,若是再往上一点,我可能撑不过五分钟。”
像周惟卿那样,根本不会掐出血,直接使人窒息,不到三分钟就能毙命了。
扎西擦药的手一顿,心中只余后怕。
“你别怕啊,我福大命大,不会这么轻易就——”
“不要说了。”
扎西按上她的颈动脉,宁扶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闭上了嘴。
扎西主动转移了话题:“姆妈说她的毒药是被人偷出去的。”
宁扶蕊沉下心来思考着他这句话。
圣女断然不会对一个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下手,她没这个必要。
不过,赵褚林偷人圣女的蛊毒做什么?
除了周惟卿,他还要控制谁?
“扎西,你娘炼制蛊毒的地方在哪,我能去看看吗?”
她的金手指除了靠凝视触发,也能在触碰了某样东西后触发。
这里基本没有她能凝视的对象,那她就只好亲手去碰碰运气了。
而且这几日获得的卦象都不太好,她要尽快获得线索,抓紧时间再破坏一个阵眼。
“我得等她回来再问问她,不过你千万别抱太大希望啊,她不太喜欢你,估计悬了。”
听罢,宁扶蕊又追加了一个条件:
“没事,只要她给我去看,我可以帮她算小偷在哪!”
擦完药,扎西没有离开,只是坐在水牢旁边陪着她。
两天后,钳制着宁扶蕊的手铐被打开了。
她被悬空挂在墙上几天,一下地几乎走不了路。
扎西又背着她走上台阶,来到圣女的房间,圣女悠哉地坐在榻上吃着葡萄,不屑的目光朝她望过来。
水牢里从早到晚都是那么黑,猝然回到采光良好的室内,宁扶蕊眯起眼,她还不适应这房间里的光线。
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不知是何世的恍然之感。
扎西侧过脸,同背上的宁扶蕊说:“我跟姆妈说了,你可以去看看,不过得蒙上眼睛。”
宁扶蕊挑眉,蒙就蒙吧,她的手只要还能触摸就好了。
圣女手中拿着一条布,朝宁扶蕊走过来。
她伸手将布条蒙上她的眼睛,宁扶蕊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她从扎西地的背上走下来。
扎西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能清晰地感觉他手臂肌肉上极富力量感的青筋。
她心下一痒,忍不住捏了一把。
扎西被她吓一哆嗦:“怎么了?”
“没,没事。”
心思飘忽间,她似乎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过道,然后走下几个阶梯。
她像个盲人一样,一手攀着扎西,一手在前面探路。
很快,她们来到了圣女制毒用的密室。
圣女替她解开了布条,站在一边,冷冷地睨着她。
宁扶蕊先是观察了房间里的陈设。
无数个诡形怪状的瓶子被她用木框嵌在墙上,四处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密室中间摆着一个矮案,旁边散落了许多卷轴与书籍一类的典藏。
宁扶蕊拿起手中的罗盘,心中冥想着线索的方向。
罗盘为她指引了一个方向,她便沿着那个方向一路找过去。
可是转了一圈都没能够触发系统,她不死心,用手触摸着石墙上的每一寸地方。
当她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时,似乎触发了周遭的机关,无数只铁蒺藜朝她飞射过来。
“小心!”
扎西赶紧冲上去将她扯开,铁蒺藜划开了他的衣袍,深深嵌在了墙上。
当宁扶蕊望向那些铁蒺藜时,熟悉的感觉来袭,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这次附身在一个有些佝偻的女人身上。
女人眼睛瞎了一边,另一边的视力也不是很好,雾蒙蒙的,宁扶蕊看得很难受。
她凑在墙上看着,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几刻钟后,她的视野定格在一个白色瓷瓶上。
瓷瓶上的花纹很奇特,她打开瓶盖,里面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毛毛虫。
宁扶蕊最怕这些毛毛虫子,喉中不禁泛起酸意,但是她又不能不继续看。
女人看了一眼便将瓶口塞好,放回了原位。
她转而来到桌案,在一堆典籍中翻寻着什么。
忽然,她翻到一本薄薄的笔记。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宁扶蕊看不懂的文字。
她翻了两翻,便确定这是她要找的书,揣在怀中带了出去。
宁扶蕊见到她经过弯弯绕绕的走廊,递给了一个穿着中原服饰的男人!
而后,窥视结束。
她抬起眼望着扎西。
“我算到有个瞎了一边眼睛的女人,来到房间里拿了本赤红色的书,最后交给了一个汉族男子。”
她扯扯扎西的衣袖,让他赶紧转述给圣女听。
圣女听完,面上表情愈发冷冽,眸中蕴着杀意。
“是大司祭。”
她闭上眼,平复着心中怒意:“她财迷心窍,我早已告诫过她。”
“扎西留下,你随我来。”
宁扶蕊咽了咽口水,她看看扎西,又指了指自己,确定自己没听错:“我?”
圣女点点头;“你随我再去看看,我要找到那个中原来的贱男人。”
扎西听到她不让自己跟着,连忙道:“姆妈,我可以一起去的!”
圣女勾起一抹浅笑,对他说:
“我的儿,你的伪装太容易暴露,我不会伤害她,我需要她帮我找到叛徒。”
扎西顿时失落下来。
宁扶蕊觉得他若是有个兽耳,此时肯定都耷拉下来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得相信你娘,还有我!”
“好吧。”
圣女没再多说什么,让宁扶蕊又蒙上面纱,二人走出了密室。
宁扶蕊换上侍女的装束,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
她一路走着,心中惊讶无比。
这才得以观察于阗王宫的全貌。
穹顶上面的绘画栩栩如生,金碧辉煌的大殿两旁摆着许多高大的佛像。
佛像大多垂眸微笑,手指捻起各种造型,用怜悯的目光俯视着芸芸众生。
王宫里来来往往有很多人,见到了圣女,便俯下身首,双手合掌一拜,神色中满是恭敬。
圣女浑不在意地向前走着。
好巧不巧,被她称作大司祭的女人此时正在与人私会。
圣女拉开一扇朱红的门,冷静地看着榻上二人难舍难分的身影。
他们打得十分火热,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宁扶蕊眼观鼻鼻观心,圣女瞥了她一眼,又见二人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便径自开口道:
“婆罗。”
柔润的嗓音并不大,却着实把二人吓得不轻,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宁扶蕊偷偷瞟了一眼,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被叫做婆罗的女人拉起一张丝被,满脸潮红地望着她,眼中惊恐万分。
她的眼睛果然有一边是瞎掉的,另一边的眼睛是深蓝色的,蒙上了一层雾状的阴翳。
“枉我如此信任你。”
接下来就全是宁扶蕊听不懂的了。
圣女缓缓朝女人走近,宁扶蕊闻到了一股骚味。
男人吓得肝胆俱裂,面色惨白,他不停地朝她磕着头,磕得血流到面中也浑然不觉。
宁扶蕊凝视着婆罗。
这次的系统异常给力,她得以继续窥视女人的回忆。
那个中原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眼熟,温文尔雅的气质,到底在哪见过呢......
男人拓印了那本笔记的内容,又交还给她。
他的身后有人搬着真金白银,一箱一箱,全是贿赂的罪证。
窥视结束,宁扶蕊又找到了线索。
她用生涩的藏语加上手语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此时的婆罗赤着身子,听到她的话更是瑟瑟发抖。
圣女脸上怒意更甚,扯着她的头发一路拖出殿外。
宁扶蕊咬着后槽牙,看得心有余悸。
圣女命人将她绑在一个架子上,两边的手掌都钉入了钉子以便固定。
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个王宫。
待于阗王匆匆赶来,这位可怜的大司祭已经被火烧了一半了。
宁扶蕊冷汗直流,忽然觉得自己跟扎西一起来寻药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如果扎西没来,可能被钉在十字架上烧的就是她自己了。
圣女朝于阗王行了个跪拜礼,便径自领着宁扶蕊回到了房间。
她又拿来笔墨,让宁扶蕊将线索写下来。
宁扶蕊一边回忆着男人的面容,一边用笔勾勒出形状。
扎西一拍桌子,激动地对她说:“我好像见过他!”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闯入安西都护府时见到的那个参军吗?”
宁扶蕊眉心一跳。
“如果是这样的话......”
宁扶蕊理清了思绪:“先把解药让林苑苑给周惟卿送过去,然后我们再去一趟安西都护府吧。”
周惟卿曾经说过有人会在伊州等着她,说不定第四个阵眼就跟那个参军有关系。
她径自叹了口气,人坑都给她挖好了就等着她去跳呢。
现在他们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平安离开于阗国。
宁扶蕊看了一眼扎西:“我得给你易个容再出去。”
扎西摇摇头:“我扮成姆妈的样子就可以了。”
“你确定?”
“你要不先问问你娘吧。”
宁扶蕊干脆走到一旁开始小憩,留下一点时间给他们母子俩相处。
圣女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一个通体玉白色的环佩递给他。
她轻声开口道:“保佑我儿远离一切病痛。”
紧接着,她又从头上拿下一个银质蛇形簪,一并交给扎西。
“替我拿给那个女孩,戴上这个可以让她看透人心。”
“姆妈......”
圣女眼中盈着泪,她抿唇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