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我挡什么刀啊?”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这样自我感动有什么意义吗?”
“这下好了,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众人一时不敢发言,这女子语气如此熟稔,她跟周惟卿是什么关系?
一口气发泄完心中郁闷,宁扶蕊伸手拿过床头的一盏油灯,用手掐了个诀。
父母教她解梦的时候曾说过:只有先剥离自己的神魂,滴入阴火之中,才能入他人的梦境,助人解梦。
她如今做的就是这一步。
烛火瞬间变幻成幽幽绿火。
她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了化为阴火的烛火之中,入了他的梦境。
眼前有一抹强烈的白光,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宁扶蕊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她已然化作一个灵体,飘荡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上。
这便是周惟卿的梦境?
那他人呢?
宁扶蕊眯起眼,极目远眺。
远处的地平线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正背着一个从豺狼嘴里抢过来的,血肉模糊,残缺不齐的躯体,发了狠的地在地上匍匐爬行着。
那躯体上仅剩的半个头的墨发全都耷拉在地上,发丝浸染在触目惊心的红里。
今日是他九岁诞辰。
他的袖子已经被豺狼撕咬走一半,呼啸的寒风不断钻进他的袖管里。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子,在家中玉食锦衣般被父母养了整整九年。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
小公子狼狈地呜咽着,双手紧紧抓着雪地,道道斑驳的拖痕与抓痕在雪地上交错。
宁扶蕊缓缓走上前来,在他面前站定。
他颤抖着冻僵的嘴唇,抬起一双空茫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落了雪,微微颤动。
他的眼中似乎看见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轻声问道:“你是来带我娘走的么?”
玉白色的稚嫩面庞带着不正常的泛红,汗湿了鬓发。
人在极寒的环境下濒临死亡的时候反而会感觉到热。
他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不是,我是来跟你说,你要走的路在这边。”
宁扶蕊给他指了条路。
这是片雪地就是梦魇的障眼法。
实则由八卦阵组成,每个方向对应一个门,一共有八个门。
宁扶蕊给他指的,便是一条往生门的路。
“谢谢......”
少年的速度如蜗牛一般,不过他爬得再慢也没有停下一刻。
宁扶蕊就在一旁静静跟着他,若是有一点爬偏了就开口把他纠正回来。
在他爬过生门的一瞬间,场景迅速变换。
宁扶蕊来到了赵家大院。
往日骄傲矜贵的周小公子此时像只受惊的幼兽,手里依旧抱着半个未完成的木雕。
他被赵旻澜捏着下巴强制抬起头,露出一张杂草泥土混淆着泪水,脏乱慌张的脸。
赵旻澜嫌弃地皱了皱眉:“爹,你干嘛又把这畜生捡回来?”
赵褚林居高临下地睨着周惟卿,哼笑着说:“这孩子天生是个鹰骨,好鹰要熬。”
赵旻澜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果真是一双锐利的眼,狠狠瞪着父子二人。
赵旻澜拽起他的头发,打了个极响亮的巴掌,小孩儿要咬他,他就夺走小孩怀里那个木雕,扔出了墙外。
眼见木雕被扔了出去,小孩儿目眦尽裂,状若癫狂,整个人扑上赵旻澜,用尽浑身力气去咬他脖颈。
后来周惟卿便被几个下人拖出去打,所谓的“熬鹰”。
一时间,宁扶蕊眼前浮现出许多熬鹰的画面。
这些都是周惟卿此刻的思绪,宁扶蕊没想到,他竟然过得这般痛苦......
转瞬间,她又来到一株桂花树苗旁边,脚下是奄奄一息的周惟卿。
被打得筋疲力尽的他,恍惚间又见到了那天陪着他走出雪地的一缕魂魄。
“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化为灵体的宁扶蕊站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这么小的孩子......
宁扶蕊看得心十分里压抑,她很想将他扶起来,抱抱他。
周惟卿心中浮现出一抹失望。
在赵府,没人喜欢他,他生活在这里,就像一只卑微的蛆,任谁都能嘲笑他,踩他一脚。
如今就连地府的鬼差也嫌弃他,不愿带他走。
他委屈地想着,脸上似乎拂过一道暖风。
宁扶蕊轻轻抚上他的面庞。
这是她如今能做的全部。
周惟卿睫毛轻颤,无意识地流出一滴泪来。
“这是幻觉么?”
脸颊好温暖......
他就这么沉沉睡过去了。
再后来,他又尝试着逃跑,因为他要去找回自己那个被赵旻澜丢掉的木雕。
在赵府众人酣眠之时,一双细弱的手臂攀上高高的白泥瓦墙,用凿子做支撑,凿子在墙上凿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宁扶蕊漂浮在一旁,评价道:“你会被发现的。”
周惟卿没理她,径自翻出墙外。
他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不知要去往何方。
天很快亮了起来,众家丁发现周惟卿失踪了。
他很笨,也不知道要躲,走在汴京的大道上,身后一群家丁拿着棍棒出来追着他。
他跑进一条偏巷里,好在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乞丐拉着他的手,一路七绕八拐跑到了自己藏身的地方。
宁扶蕊看着那乞丐熟悉的眉眼,总觉得在哪见过……
她好奇地凑近一看,这个人好像就是在福绣楼时天天拿着桃木剑追着她砍的祁元白。
宁扶蕊心中了然,原来他们是这样认识的。
晚上,他们在破庙里生了一簇火。
“千娇玉贵的小公子,你有没带点什么吃的?”
周惟卿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摇摇头,他似乎害怕极了。
“我好饿,外面为何那么多人追你?”
周惟卿又迷茫地摇摇头。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我可救了你诶!”
祁元白站了起来,走过去看周惟卿。
周惟卿蜷缩的一角倏然落上一个黑灰的人影。
他打了个激灵,像头受惊的小鹿,双手抱着头部要害处瑟瑟发抖。
他以为祁元白要打他。
祁元白缓缓蹲下身子看他,哪知这小疯子直接扑过来就是一口。
“哎哟,你做甚的要咬我?”
“我只是觉得你太害怕了,我想抱抱你!”
一双漆黑的眼凝视了他半晌。
外面响起窸窣的脚步声。
家丁们最后还是发现了他,把他们俩按在破庙里打了一顿。
赵旻澜拖着周惟卿上了马车。
宁扶蕊并不急着跟他,而是来到赵家的高墙外,算了一卦。
她在寻物。
周惟卿此时对生的信念全都落在这个木雕上。
若是她找不到,梦魇就会将他吞噬。
一刻钟后,她果然在一堆草丛里找到了半个木雕。
木雕蒙尘许久,上面隐隐还有虫蚀的痕迹。
还是灵体的宁扶蕊要想触摸实物是很困难的。
尽管困难,但她还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对准周惟卿的院子,将木雕抛了过去。
画面又一转,宁扶蕊闭眼感受着一阵阵由空间不断变换而引起的眩晕。
周惟卿挺过来了。
这是他在赵府的第七个年头,他似乎看得见鬼魂了,但他没跟任何人说。
每天周惟卿回到卧房,都能瞧见窗边站着一位穿着粉衣的姑娘。
一双巧笑嫣然的眸子盛满了盈润的水光,直直地瞧着他。
丰盈的樱唇微勾,微凉的晚风拂过,整张面容就如同芙蓉花在一轮明月下绽开,明媚夺目,娇艳无比。
宁芙蕊就站在屋子的角落,也不同他说话,只是一直观察着他吃饭睡觉。
他的生活可以说非常无趣,清晨起来上学,傍晚回家,晚上去赵旻澜书房温书。
铁打不动的三点一线。
不过,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宁扶蕊小心地发问:“你看得见我?”
他坐在榻上,虚虚实实的目光看得宁芙蕊心里发毛。
宁芙蕊走近窗台看他,手上满目的鞭痕预示着他又被打了。
一想到他那一手漂亮的字是这么写成的,宁扶蕊的心就抽疼抽疼的。
周惟卿温驯的眸底辉映着烛光的暖意。
他的目光又看得宁扶蕊难受起来。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他原来也是会反抗的。
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眼里还满是骄傲与不羁。
赵旻澜把他捡回家,亲手将他反叛的脊骨一根一根打断,拧碎,才塑造了如今这一副不伦不类,不可名状的躯干。
他就这样看着宁芙蕊,下一刻,他淡淡启唇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你是那天的鬼么,能带我去找我娘了么?”
宁扶蕊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一番话。
见宁扶蕊不回答,他的脸色没有一点异样,嘴角甚至勾起了浅淡的笑意。
只见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瓶不知名的药,但宁芙蕊似乎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开启了瓶封口。
她心下一惊,飞快地翻过窗台来到他的榻前,用尽最大的力气拍掉他手中的瓷瓶。
“不可!!”
她紧紧拥住了他。
周惟卿瞬间被清甜的桂花香味所包围。
如果他庭中那株桂花树还在,开出来的花,或许也可以变得这样香。
宁扶蕊虚空中的手抚上他的面颊。
她看着周惟卿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
“你以后会被很多很多人爱,你有朋友,你会被百姓尊敬,爱戴。”
他确实都做到了,他的书房中还放着岭南百姓为他做的万民伞。
只有真正受到百姓爱戴的官吏,才会在离任之时收到这样的心意。
“好好活啊,周惟卿。”
宁芙蕊从来没这么煽情过,她涕不成声地重复着:
“好好活,我爱你。”
画面一转,周惟卿醒了。
宁芙蕊还抱着他。
当她还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胸腔的震动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周惟卿已经醒了,柔柔的目光看着她:“阿蕊,再说一遍可以么?”
阿蕊是他爸他妈才喊的小名,这样被他猝不及防地喊出来,宁扶蕊不禁感到有点羞耻。
“什……什么?”
周惟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阿蕊不愿那便不说了……”
宁芙蕊轻轻握着他的手,眼神尴尬地看着别处,脑中天马行空。
“一定很疼吧。”
青年干燥温暖的手指覆盖上她的手背,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嗯,疼。”
如今的卧房内除了他们两个,已经空无一人。
半刻前,温玉望着二人紧紧交握的手陷入了沉思。
这个平时肃穆周正,对人疏淡清冷的周侍御竟然还有个相好的?
“郎中,你看这……”
“他如今着了魇,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若让这丫头陪着他试一试,说不定就撑过来了。”
温玉沉吟一声,觉得也是,便点了点头,挥袖遣退了众人,自己也退了出去。
这厢,宁扶蕊见他已从梦魇中醒来,便想推开他坐起来。
“我先回……”
她刚坐起来,周惟卿又扯着她的衣袖。
“怎么了?”
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心下有些慌乱,他想说个借口多留她一会儿,可那些借口都是那么的拙劣不堪。
她在那人的记忆中窥到了一派地裂山崩的景象。
地动来得毫无预兆,只见断壁残垣之下压着无数百姓,血流成河......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皱着眉头,事态严重起来。
温玉走上前来,朝着她身后左探右探:“呃,请问娘子,周侍御他——”
“要地动了。”
宁扶蕊目光转向远处一条焦急地转着圈的黄狗。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她。
温玉不赞同地瞧着她:“小姑娘,这话可不兴随便说啊。”
“我的罗盘从来不会轻易自转,而且我方才也算了一卦,”宁扶蕊拿起罗盘,对着他严肃地一字一句道,“巴霞县,是真的要地动了。”
“若然我的话有假,你大可以把我拉到县衙去——”
“她说的是真的。”
身后响起一道冷肃的男声。
周惟卿此时已经穿好了官服,还没来得及戴上头冠,披着一头泛着光泽的墨发。
他站在她身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宁扶蕊瑟缩一下,心中微微悸动。
站的太近了......
“周兄啊,你这又参和进来做什么?”
宁扶蕊啧了一声,怎么这主考官在放榜的时候做得那么坚决,现在又开始别扭起来了。
她一手别开他,站在人群前问道:
“县令呢,县令在哪?”
无人回答她,她撇撇嘴,又接着说道:
“快组织民众到空旷的地方去,要地动了!”
外头众人一听是地动,瞬时炸开了锅。
一个穿着蓝色补服的中年男子匆忙走上前来问道:“娘子,你可知地动将于何时发生?”
“今晚。”
宁扶蕊记得这个人,她刚刚就是通过这个人窥到了地动的记忆。
县令顿时吓得面如菜色。
巴霞县因着地势,在西南属于比较平缓的地区,地动这事虽然有,但次数连一个巴掌都凑不齐。
他自己也没多少经验。
外面逐渐传来许多犬的吠叫。
动物开始异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宁扶蕊推了推僵在原地不动弹的县令:
“还愣着干什么?!”
“巴霞县一千多户人的身家性命都没了你担待得起?”
才走出门口,宁扶蕊想起自己似乎还忘了个人。
又回到自己的房中,二丫果然还裹着被子在睡觉。
她又把二丫叫了起来。
一大一小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
宁扶蕊敲门,二丫就卯足了劲儿,用嘹亮的嗓子高喊着:
“地动要来了,快跑呀——!!”
许多县民都随着她的脚步,大包小包地拿着东西跑出了城门。
可宁扶蕊上次偷葫芦的事情还是被一小撮人撞见了,那些县民就十分固执。
“你不是那天偷葫芦的贼么?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对啊,谁知道你遣散了我们之后又想偷什么?”
宁扶蕊百口莫辩:“你们先走,我如今没时间同你们解释!”
“没有解释就是你心中有鬼!”
一时间,几人僵持不下。
她的身后跑来了几队侍卫,强硬地将这几处的县民赶到了城门口。
不远处,周惟卿穿着一身绛红官袍,微抬着下巴,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期许。
像是在问她自己做的好不好。
宁扶蕊与他对视了两秒,又继续去遣散其他县民。
此时,大地已然开始震动起来。
轰隆的声音像是雷云滚动。
呼啸的狂风吹起她的头发,宁扶蕊一手抚起鬓间的乱发,将二丫交给了侍卫,让他们将她送出城外。
她自己则又跑到别处继续疏散县民。
途中不乏有怀了孕的妇女,还有一些老弱病小因为身体原因摔倒在地上的,宁扶蕊又将他们背起来送出了城。
有了侍卫的帮助,县民疏散得很快。
来到城门口,城郊的草地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的巴霞县民。
宁扶蕊环顾四周,那个身着一袭红官袍的颀长身影不见了。
她喃喃自语道:“周惟卿呢......”
大地开始强烈地震动,她趔趄着向前走了几步。
城内的建筑开始坍塌,不知是何处,响起几个小孩尖锐的哭喊声。
宁扶蕊听着心惊,又想冲进去。
“别去。”
周惟卿才下了马车,他又带出来一批行动不便的县民。
他拉着宁扶蕊的手腕,神情凝重地摇摇头。
“可是还有人......”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她一时慌了神,扭头望着他。
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从眼眶里流出。
周惟卿抿起唇线,喉结滚动几许,最终吐出了四个字:
“我随你去。”
宁扶蕊点点头。
她放出几个纸人,顺着纸人的方位,他们果然在一些断墙旁边找到几个被压着的小孩。
她与周惟卿合力将他们从七零八碎的断瓦颓垣中救了出来。
确保没有落下谁之后,她跟周惟卿堪堪倚在一块木牌上休息。
“这下应该全都救完了。”
她的脸上蒙着尘土,鬓发散乱。
周惟卿还注意到她还只穿着一件中衣,藏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大地又隐隐传来震动,身后高大的建筑物像山崩一般朝二人倾斜而下。
宁扶蕊仰头一看,一块巨大的牌匾从空中落下,下一刻就要压在他们身上。
她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到极致。
人在受惊的情况下是会僵在原地的。
宁扶蕊也是,无论如何都像被禁锢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阿蕊小心。”
转瞬间,她被拉进那人的怀抱,他带着她半蹲了下来,用右手撑着头部,制造出一个仅供喘气的窄狭空间。
周遭的光线瞬间被那巨大的坠落物所遮掩吞噬。
二人落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呼吸声清晰可闻。
忽然,一片柔软如轻云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嘴唇。
那人的手臂从她的脊背处缓缓抚上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因为置身于黑暗之中,身上一切感官皆被放大。
她能感受到这个吻带有强烈的安抚意味,还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侵占意味。
不过她依旧不能回应他。
宁扶蕊用手推拒着他,而后又紧紧捂上自己的嘴巴:
“你都在哪里学的?!”
“......开阳郡。”
周惟卿是实话实说的,他在徐娇娘的府上待了几天。
那徐娇娘又是个不知羞的女人,特别喜欢在他面前与其他男人进行鱼水之欢。
被迫一连看了几天,他才渐渐懂得了男女情事。
原来宁扶蕊之前就是这样替他解魅香的。
宁扶蕊一时间无语凝噎,想起徐娇娘放浪大胆的举动,心下赧然。
她都忘了这人学习能力强得一批:“能不能学点好的!”
他将下巴搁在宁扶蕊的肩窝,顺势说道:
“那阿蕊教我。”
“我......”
宁扶蕊虽然活了二十年,但她毕竟还是个母单,她也没经验。
想到这里,她顿时有点无可奈何起来。
思绪转了几个来回,她也只能弱弱地转移开话题:
“那你下次能不能先问问别人愿不愿意?”
“为何要问?”
“......”
他似乎深谙如何一句话让别人成功破防。
赵家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被虐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宁扶蕊开始自我催眠。
算了,反正暂时也出不去,她干脆又同他讲了半天尊重别人意愿的重要性。
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少了。
宁扶蕊才发现他们此时还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她蓦然闭上了嘴,放缓了呼吸。
周惟卿没有反应,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宁扶蕊伸手扒开一处碎石缝隙。
一丝天光照进来,她不禁眯上了眼。
她揉了揉眼,小声呓道:“天亮了。”
远处逐渐有脚步声传来。
宁扶蕊推了推周惟卿,想让他将头上的遮挡物扒开一点好求救。
才发现自己又糊了一手的血。
她都忘了这人腹上有伤,此时气息微弱,再加上缺氧,任她怎么推都没反应。
似乎是昏过去了。
没办法,她又得自力更生了。
她用手艰难地扒着那些缝隙,扒了大半天,才扒开一小块来。
劫后清新的微风不断由狭小的缝隙处吹进来。
宁扶蕊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几个拿着刀的侍卫在周围巡视,忽然有一个人指着一处坍塌的建筑道:
“那边有东西在动!”
“是不是有人,快去看看!”
几个人合力搬开了沉重的牌匾,发现了宁扶蕊与周惟卿二人。
“周侍御?!”
宁扶蕊用手捂着眼睛遮挡着忽如其来的强光。
身上一轻,周惟卿被几个人搬开了。
“怎么还有个姑娘?!”
宁扶蕊用大惊小怪的眼神瞥了他们一眼。
“你们有没有纱布,他伤口裂开了要包扎。”
这些侍卫果然是为了救人而来,救助人的物品一应俱全。
宁扶蕊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抹了把脸,又对他们说道:
“留个人与我一起抬他出去,其余的人再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县民。”
几个侍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纷纷侧目。
这女子被压了一天还活着不说,救出来也不哭不闹,反而还冷静地命令他们找其他人。
还和周侍御待了一晚上,不简单!
想罢,众人便不敢再轻慢她,赶紧又四散找人。
留下来的那个男子高高瘦瘦,却十分有力气,三两下便与她抬起了周惟卿。
他观察着女子临危不乱的模样,脸颊浮上一抹红意。
这个女子虽然长得柔婉,却一点儿不柔弱。
身处逆境,仍泰然处之。
他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敢问姑娘与周侍御是?”
“朋友。”
听到这番回答,男子心下一喜。
那他是不是有点机会?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
“敢问姑娘可曾婚配?”
“未曾,不过我已经有心仪的郎君了。”
狂喜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那......娘子喜欢何样的男子?”
他忽然十分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他实在是想不出。
宁扶蕊不想同他有过多交流,便随意应付了一句:
“首先不会像你这样话多。”
男人哑然:“......”
周惟卿咳嗽几声,他堪堪睁开眼,发现宁扶蕊已经在替他处理伤口了。
他刚想说什么,宁扶蕊的手便轻轻捂上他的唇。
她不想让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之语。
替他处理好伤口后,远处又有士兵陆陆续续抬出几个人来。
此时,县令才匆匆赶来。
见到这个画面,他用袖子擦着泪眼,对宁扶蕊作揖道:“姑娘真乃神机妙算,多亏了您,救了我巴霞县的所有子民哪!”
可不得多亏了她么,如若不是她,自己的乌纱帽便保不住了。
宁扶蕊好心替他接上一句:“也要多亏周侍御。”
听罢,周惟卿猛然用手抓了抓她的衣角。
宁扶蕊疑惑地看着他。
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冲击力。
他脊背直窜上一股酥麻,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官名被喜欢的女子喊出来,竟能让他感到如此欣喜。
只消她一句话,便可抵无上的欢愉。
想要更多这种感觉......
上天怜悯他过得太苦,终于分给了他一束光。
只见眼前少女轻启檀口,困惑着问他道:“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闻言,他将目光移至女孩儿张合的唇。
他动了动喉结,移开了目光。
“无事。”
他们坐上出城的马车,宁扶蕊满身疲惫,靠在车厢小憩了片刻。
二丫在城门口朝她招手,见她下了马车,又飞奔着向她扑来。
她的衣服都被这小女孩的眼泪濡湿了,一时间又令她哭笑不得:“绛霄,你等我换身衣服,我身上太脏了!”
二丫蹭了蹭她,哽咽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宁扶蕊替她擦去眼泪,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她望着坐在地上那些无助的县民,想起自己好像还要同他们解释。
宁扶蕊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事实娓娓道来。
“那个道士不是什么好人,他一早就在城中布好了局,所以你们才会无端开始做噩梦。”
“至于那个葫芦,”宁扶蕊眼中浮上一丝严肃,“他的葫芦里面装有精怪的神识,那精怪会定制梦境令你们沉迷其中,专挑人们做美梦之时吸人神魂。”
“你们没发现自己在那段时间及其嗜睡贪眠,精神萎靡吗?”
县民们面面相觑。
“我如今已将葫芦全部销毁,试问你们还有哪一天做过噩梦吗?”
几个县民支支吾吾:
“这个……确实是……没有了。”
“是啊,我再也没做过那些奇怪的梦了……”
宁扶蕊点点头:“无梦,这才是一个人正常的精神状态。”
解释完之后,宁扶蕊请了一辆马车,带着二丫回到了村子。
一整个村的人站在村头等着她。
“快看,女夫子回来了!”
二丫有些怯,看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只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敢走过去。
宁扶蕊摸了摸她的头,领着她去找那个与她打赌的村墅先生。
村墅先生吹着胡子,不服气地看着她。
一脸皱纹都随着他的面部动作在动。
宁扶蕊朝他诚恳地一拜,望着身旁的二丫道:“她虽然成了县案首,可基础还十分薄弱,我希望她能在村墅中学习一段日子。”
村墅先生虽然心中还有些鄙夷,不过,看着二人泰然的模样,也不好再发作。
“老夫可是十分严厉的!”
宁扶蕊莞尔一笑,蹲下来跟二丫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你要坚持每日跑步,做早操,早睡早起锻炼好身体,这样后面去考试就有更多的精力做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