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在颤栗。
“我会......赚钱,不要走。”
听到这话,宁扶蕊触雷般收回了双手。
她不能沉湎下去了,她还要回家。
对,她还要回家的。
周惟卿这几日都没见到宁扶蕊,见她还是如此绝情,便狠心吻上她的嘴唇。
唇齿相贴,冰冷粘腻得让人心慌。
宁芙蕊一瞬间便皱起眉,本能地想躲开。
没有技巧的吻来得气势汹汹,这一下让宁扶蕊十分难受,偏偏他还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手。
“我去你......”
骂人的言语被堵着说不出来,宁扶蕊又在心中暗暗骂了一万遍。
这人连亲都不会亲!
周惟卿捧起宁扶蕊的脸,心中爱欲升腾翻滚,滚烫的情感透过眼神准确地传达给了宁扶蕊。
宁扶蕊被他看得脸都要烧穿了,脑中一片空白。
晚风一吹,她打了个激灵,又清醒了不少。
她抿起唇,抬起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你别这么贱行吗,周惟卿?”
说罢,宁扶蕊又沉默了。
她好像回旋镖到自己身上了。
周惟卿:“......”
一时气氛又压抑下来。
宁扶蕊赶紧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远离了他。
周惟卿望着隔断另一边的身影,脸上火辣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爱欲逐渐褪去,心中只剩苦涩。
“对不起。”
宁扶蕊抱臂坐在自己榻上,听罢,她崩溃了。
她并不是想要周惟卿跟她说对不起。
“你放了我吧,别对不起了!”
听罢,周惟卿稍稍怔愣,喉结上下轻动。
那谁来放过他呢......
烛火在他眼底不住地燃动跳跃,二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他如今已脱离了赵府,命数逐渐清晰了起来。
宁扶蕊果断又给他算了一卦,不禁捏紧了手中的三枚铜钱。
怎么会这样,她为何成了他的劫数?
他前方有大好的锦绣前程,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若是他勘不破这番情劫,那一切就免谈了......
宁扶蕊很确定,对面那个人还没睡。
“周惟卿,你回去吧。”
去过你该过的人生。
这是宁扶蕊第二次赶他走,她想把一切都交给时间。
“你还年轻,你有资本,你可以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周惟卿低垂着眉眼,嘴唇翕动。
宁扶蕊轻声说着:“而且我不喜欢你,我找对象要求很高的,你不够格,懂吗?”
“......那我该怎么做?”
“你该不要喜欢我。”
宁扶蕊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回答太无力了,还是想把内心的想法给他讲清楚:
“我跟你实话实说吧。”
“我是从几千年后来的异世之人,与你有着几千年的思想差距,你认为你可以跨越这段差距来跟我谈恋爱吗?”
“说得夸张一点,我这种大逆不道的女人娶回去可是要被婆母邻里浸猪笼的,我可不想被浸猪笼。”
说罢,宁扶蕊笑了笑。
“我很感激你能够包容我,不过就算你现在能够包容我,那以后呢,五年后,十年后,十五年后?”
“你能顶住四面八方的压力和舆论只与我共度一生么?”
她不禁轻声叹息道:“一生一世太长了,人心是会变的。”
她这番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让她自己警醒过来。
她不想成为另一个长公主,囿于深宫后院,到老都不得解脱。
一切都应该回归正轨。
一丝天光从窗外洒落下来,黑夜渐渐褪去。
宁扶蕊沉默地收拾好包裹,看都没看周惟卿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彻底陷入沉寂,周惟卿睁开了眼睛。
如墨般深邃黑暗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宁扶蕊走出客舍,心中盘算着怎么赶去下一个地方。
巴霞县在蜀中,六百余里,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个商队带着她一起上路。
这样既不用担心迷路,行路安全也有保障。
可她来到镖局一问才知,如今西南地动频繁,根本没有商队肯走镖。
宁扶蕊无奈地叹了口气。
遇见周惟卿之后自己都变倒霉了。
出了镖局,又远远望见一个颀长孤寂的背影,见她办完事,便快步走了过来。
宁扶蕊心中忽然漫上一股无名火,怎么他跟狗皮膏药一样。
青年淡淡的目光看得她发毛,也不知道她昨晚说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他来到宁扶蕊面前,开口道:“我要走了。”
“哦。”
说罢,宁扶蕊转头便走。
青年低头望着她的发心,眼中融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我会追上你,你等等我。”
宁扶蕊脚步顿住,鼻中一酸。
她背对着周惟卿,心里软得让她说不出一点狠话。
可她不能转头,更不能再回应。
打定了注意,她毅然决然往前走去。
因为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她买了匹马,不停歇地朝西南赶路,
周惟卿留在了岭南赈灾,八月末,秋初的雨终于降下这块贫瘠的大地。
难民渐渐变少,他试着用宁扶蕊的方式与角度处理问题。
而百姓似乎十分受用,当他准备回汴京时,已经会有百姓向他送来万民伞了。
握着那一把把富有心意的伞,周惟卿心想,不知道宁扶蕊见了会不会替他开心。
几日后,赵旻澜送了份急信过来。
赵褚林重病,已撑不了几年了。
信中还附有一张小像,是个没见过的女子,赵旻澜点名要他去杀了她。
周惟卿眼中漫上寒意,一般只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丢给自己。
到底是什么人物这么棘手......
宁扶蕊没想到,这蜀中地理位置更加奇特。
她一路跋山涉水,途中遇见了几波杀手,她如今不仅醒时要赶路,睡时还要提防背后的刀。
赵褚林应是通过什么方法找到了她,她要甩掉这些人才能安心赶路。
她入了一个小镇,打算使用易容术易个容。
这易容术,她以前跟父母躲避仇家追杀的时候也没少用。
她早就观察过,原主的脸与她自己的一点都不像。
那便做一张自己的脸先顶着吧。
忙活了半天,宁扶蕊看着熟悉的脸,还没等她心绪复杂完,一股凌厉的寒意自背后升起。
宁扶蕊已经习惯了被人追杀,她眼瞳极快地紧缩一下,闪身避开了这一招背刺。
没开刃的匕首若是要杀人就是个笑话,所以她自己又买了把开了刃的短刀来防身。
那人全身都蒙着黑衣,只露出一双狠戾的眼眸。
人被打扰多了也是会烦的,宁扶蕊眼中逐渐漫上了冰冷的杀意。
为了不打扰这间客栈的客人,她从窗户一跃而下,跑到驿站后的一片荒地上。
外面下着蒙蒙的雨,二人战斗的身影相交。
远处草丛中似乎还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宁扶蕊心中一凛,她必须要速战速决。
解决完眼前这个黑衣人,周遭寂静下来,她缓缓转身环顾着四周。
客栈里有双墨玉般的眸子朝她的方向望过来,泛着森然的冷意。
宁扶蕊猝然与他对视,心头一慌,转身就想跑。
才想起自己如今易了容,他应该认不出自己。
草丛中忽然又窜出几个人,宁扶蕊与他们过了两招,本来想用符遁走,可是他们攻速实在太快,她根本抽不出手来用。
一时寡不敌众,来回之间她的身上已然负了伤。
肩膀处的旧伤隐隐作痛,她皱起眉,艰难地对抗着。
忽然想赌一把。
她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地跑进驿站大堂,一把抱着周惟卿的大腿喊道:“郎君救我!”
宁扶蕊悄悄用余光观察着那群黑衣人。
果然顾虑了,她赌对了。
大堂里的人一时都朝她望了过来。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宁扶蕊夹着嗓子,挤出两滴眼泪,委屈地潸然道:
“小女子孤身赶路,未曾想遇见了一群强盗,求各位大哥帮帮奴吧!”
“竟然有这种事?!”
“小姑娘你别担心,让我来!”
有习武之人拍桌而起,愤怒地走出了门外。
宁扶蕊抬起头,望着熟悉的面容快要尴尬死了。
头上忽然覆盖上一只手,只听那人轻声开口道:
“无事了。”
幽幽的语气,竟比外面的空气更冷。
宁扶蕊没在意这些,缓缓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周惟卿发了什么善心,竟然一直陪着她到了晚上。
她站在自己的房间前,继续捏着嗓子跟他道谢:
“奴谢过这位——”
未等她说到一半,青年径直伸出手用力地捏住她的颈动脉,她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间说不出来。
宁扶蕊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你为何对我毫无防备。”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按在墙上,手中力道越收越紧。
宁扶蕊浑身发软,说不出话。
她颤颤巍巍抬起手拍他的手臂,可是那力道比挠痒痒还轻。
宁扶蕊曾经想过无数种死法,就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一夜情对象掐死。
就算她没有防备,也用不着对她痛下杀手吧!
窒息感令她现在就像一条案板上濒死的鱼,无力的挣扎着。
此时,求饶无异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她大可以直接与他坦白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他就能放过她。
可宁扶蕊这次只想捂好自己的马甲。
如果她继续坚持不用这两个方法,那系统应该不会放着宿主的安危不管。
宁扶蕊又开始赌了。
一秒,两秒,窒息的感觉愈发清晰……
在她昏过去的最后一秒,脑中无端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开启宿主紧急保护系统——”
紧接着,她陷入了无尽的漆黑与昏沉之中。
啪嗒一声轻响,这位羸弱的女子身上掉下来一件东西。
趁着月光,周惟卿垂眸一看。
粉白色的香囊。
款式很简单,因为她只教了他这一个款式。
周惟卿冷不丁想起宁扶蕊说的话。
“你这个缝得还是磕碜了些,要送也拿不出手,我先回收了。”
还以为她会将它扔了。
如今这个香囊很好地保存在她身边,甚至被她放在了衣服内层的口袋里。
他颤抖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女子没了支撑,整个人像个坏掉的布娃娃般落在他怀里。
她的身体很凉,鼻尖隐隐飘上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手掌上传来不寻常液体的触感,周惟卿知道那是血。
她伤的不轻,肩膀上的血被风吹了一夜,冷却下来变得粘腻不堪。
周惟卿脑袋一片空白。
他刚刚在干什么?
他缓缓将视线落在这副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上,脖颈连接处有一道小小的痕迹,应是易容所致。
对,他刚刚是在杀人。
他脸色发白,神情呆滞地抱着少女瘫坐在地上。
晚风吹进阁楼,唤起了他一缕神思。
他缓缓伸出手捡起地上的香囊,塞进她手里。
“对不起......”
冰冷的液体不自知地从眼眶中缓缓流出。
几个黑衣人跟了上来。
望着这般情形,他们面面相觑,一个都不敢上前来。
周惟卿抬起墨色的眸子,淡淡看了他们一眼。
“死了。”
他将宁扶蕊打横抱起,推开她房间的门,把人放到床榻上又走回来落了门锁。
黑衣人心中愈发惊骇!
知道他们主子是个疯的,可没想到口味还这么重。
周惟卿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摩挲着她颈间青紫的掐痕。
少女睡得不安稳,拧眉说着什么。
他凑近身子,只隐隐听到回家二字。
就这么想回家么......
想起她手臂上还有伤,替她拨开衣袖一看。
许多旧伤混合着新伤,手臂上的伤口最深,皮肉外翻,汩汩地流着鲜红的血,狰狞刺目。
周惟卿抿起唇,打来热水替她仔细擦了一遍,又拿着药粉替她上药。
“疼……”
宁扶蕊伤口一被刺激,嗫嚅了一声。
软糯的声音令周惟卿的手一顿,唇线抿得更紧了些,他不断放轻手上的动作。
她以前从不喊疼的。
也就是对他,才这样不服软。
到死也没开口求他一句。
一切伤口处理完后,周惟卿靠在榻边浅眠了一夜。
宁扶蕊梦中一直被人追杀着,眼前只有一条路,追着追着,她被迫走上一截断桥,断桥下是无底的深渊。
她略一犹豫,在最后一刻跳下了深渊。
坠落于一片虚无的惊悚感觉使宁扶蕊惊醒过来。
她从榻上坐起,周遭的布置跟她来时并无区别。
她只记得她是在系统说完话之后晕的。
如今这是......
紧急保护系统生效了?
她赶紧拿来一面镜子。
易容还在,瘀痕还在,咽下口水时甚至还能感觉到疼痛。
手臂上的伤被人处理过了,缠上了白白的纱布。
“谁这么好心......”
系统有这么智能吗?宁扶蕊定定地想,总该不可能是周惟卿,他明明昨日还对她下了死手呢。
看他那反应,应该是没认出来她的。
肚子饿了一天,她的胃开始反酸了。
她又咽了下口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暂时把疑问抛到脑后,先下楼吃点东西。
补充好干粮,宁扶蕊又准备继续出发了。
追杀她的人全都不见了,宁扶蕊这一路上可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五天后,她顺利到达了巴霞县。
秋收开始了,有几个农民拿着镰刀,站在远处的田间地头收割成熟的稻子。
身边有垂髫的小童骑着黄牛走过,一派丰收的迹象。
宁扶蕊找了个农民人家暂住,打算过几天再到城里查探情况。
一日,她悠闲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
外面依稀传来打骂之声。
抬眼望去,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女孩正在被大人用藤条抽打。
小女孩儿脸都涨红了,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
“为何三弟能读书,哎哟,为何我不能?!”
“读什么书?!”
李大娘恨铁不成钢地说:“莫说咱村里,整个巴霞县哪里有女娃子读书的?”
说罢,她又抽了小女孩一下。
宁扶蕊看着力道不重,一时也没上去阻止。
女孩儿泪眼汪汪地跑进院里来,缠着宁扶蕊的胳膊,不服输地望着李大娘:“这位姐姐就读过书的!”
李大娘皱起眉头,额间拧成一个川字,怒道:“你又去扯人家刘姑娘作甚,给我回来!”
小女孩执着地喊:“我不!”
宁扶蕊侧一时觉得有点好笑,便拉过她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我读过书?”
小女孩扑簌着大眼,嗫嚅道:“我看出来了的!”
“你跟......李狗蛋他姐一点儿也不一样!”
“你平时都不砍柴,不割禾子,也不做针线活!”
宁扶蕊弯起嘴角,笑道:“原来我不砍柴,不割禾子,不做针线活就是读书人了么?”
“二丫不知道,二丫只知道你不一样!”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敏感,宁扶蕊也不觉得她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
她站了起来,拉着小女孩儿的手便朝不远处唇齿龃龉的李大娘喊道:
“大娘你莫劝了,让我同她说说。”
大娘不赞同地看着她,不过看着一大一小坚毅的神色,到底也没阻拦。
宁扶蕊拉着小女孩走进房间,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你想读书啊?”
小女孩儿听到读书眼睛就亮得灼人。
“夫子愿意教你么?”
小女孩本来想摇摇头,但看了眼自己如今穿的衣服,又点点头。
宁扶蕊与她坐在一处,慢慢说着:“你读完书之后想做什么呢?”
“二丫想考功名,二丫想当官。”
她想起前几日那个路过村中的白衣青年,心情忐忑、
听村长说他是外头闻名的大官,所有人都是那么敬重他。
她也想成为他那样受人敬重的人。
“读书很辛苦的,你接受得了吗?”
二丫肯定地点点头。
“那二丫现在开始可以不砍柴,不割禾子,也不做针线活了吗?”
听罢,宁扶蕊板起一张脸,正经道:“不可以。”
“二丫必须把这些所有活全都干完,姐姐才能教你念书写字。”
宁扶蕊方才仔细观了她的面相,额圆发润,人中分明,耳白于面。
于相学中是可以闻名四方的贵气之相。
不过她的内耳廓却稍稍向外凸出,又说明她这条路必定走得十分艰难。
宁扶蕊说不可以,其实也是想锻炼她的心性。
看她能不能坚持得住。
二丫撅起嘴,小心翼翼道:“我今天已经把活都干完了,姐姐今天能教我念书写字吗?”
她从身后的背囊里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千字文》来。
宁扶蕊莞尔一笑:“好啊。”
每到晚上,二丫都会来找她念书写字。
小女孩实在聪慧,一篇《千字文》不到五天便全背了下来。
宁扶蕊又教她一行一行地把课文写下来,然后再逐字与她解释其中意思。
“姐姐写字不太好看。”宁扶蕊拿毛笔的手一顿,脸上浮现出几分赧然。
她忽然又想起周惟卿的字来,深沉精稳,字中有画,举世无匹。
看他写字那叫享受。
写了半天,二丫揉揉困倦的眼,她定定望着纸上简单的笔画,不满道:
“二丫不要叫二丫了。”
“为何?”
“这两个字写起来太简单了,一眼就让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看完了。”
宁扶蕊不禁有些侧目,她接着问道:“那你叫什么?”
二丫指着书中一行字,思考道:“凌摩绛霄,是不是有一飞冲天之意?”
凌有向上升高之意,摩有迫近的意思,绛霄便是紫霄,紫霄之上又有九天,如此层层递进。
再加上前面还有凌摩二字,二者合起来便是腾空而起,直冲九霄。
宁扶蕊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二丫兴致勃勃,手舞足蹈:“那从今天起,二丫不叫二丫了,二丫要改名为绛霄!”
宁扶蕊灿然笑道:“随你。”
翌日,有一个小女孩奔跑在庄稼地上,声音嘹亮地高声重复道:
“二丫不叫二丫了——”
“二丫叫绛霄——!!”
傍晚,李大娘站在宁扶蕊的房门外,绞着一双手,为难地望着宁扶蕊。
宁扶蕊笑容淡淡,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袭轻薄的石青色褙子,愈显得她身形瘦削,气质斐然。
“二丫她......”李大娘怯懦地望着她道,“俺们村从来没有女子读过书的。”
“那她便做第一个。”宁扶蕊肯定道。
“走这条路磨难虽多,可是她贵在能坚持,而且她的资质并不比别人差。”
“如今大梁偃武修文,大兴科举,女子也是可以读书的。”
宁扶蕊见她还在犹豫,便继续说道:“大娘,我知道,若是你想阻止我教她,不必等到现在。”
二丫说她是等李大娘睡后,从榻上偷偷溜出来的。
而宁扶蕊用金手指窥探过,二丫偷溜出来的时候,那李大娘的眼睛还是睁开的。
被戳破内心想法的李大娘有一瞬间的惶恐。
她确实是......
她是富户人家下嫁到这来的。
旧时家中也曾给她请过夫子,她学会了读书写字。
自此,她开始不甘人后,甚至也曾动过那一瞬间的念头,能考去那汴京当个女官。
可她实在懦弱,逃不过要嫁作人妇,整日里相夫教子的命运。
她不希望二丫同她一样。
不如早点认清命运,往后也不至于灰心失望。
“大娘?”
李大娘回过神来,望着宁扶蕊的目光有一丝艳羡。
若她当时能像这女娘一样笃定勇敢,那么她的命运是否就会改变?
劳苦伴随了她大半生,如今她也想勇敢一回。
李大娘咬咬牙,谨慎的小眼睛里带着几分期盼:
“若是娘子能让她在下月县试中拔得头筹,那俺自然是......”
“好。”
宁扶蕊一口答应下来。
自此,二丫真正的苦日子终于来了。
她每日卯时要起来做宁扶蕊教她的早操,晨跑,辰时又要急着去割猪草喂猪。
午时吃完饭又要去割禾子,绣帕子。
直到日沉西山,她又来到宁扶蕊的房中学习。
因为她要走的路比别人都难上许多,宁扶蕊就特地买了乡试用的参考书来给她高强度备考。
二丫学得很快,一点就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了李大娘的默许,她干脆住在她这了。
宁扶蕊为了给她做示范,也每日起来陪她跑步做早操。
一来二去,所有村民都知道,村里来了个年青的女夫子。
穿着朴素简单没有架子,待人接物谦和有礼,不卑不亢。
不仅会读书写字,还会替他们看相。
什么阴天雨天都能实现通过八卦卜算出来,组织着农民们秋收放牛割稻子。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村塾里的先生也渐渐知道了有宁扶蕊这么一号人。
一日,他拄着拐,敲响了宁扶蕊的房门。
宁扶蕊已经拉着二丫晨跑回来了,望着年老的先生执着地敲着她的房门,嘴角抽了抽。
这老头应该不是很好对付。
“您找我有什么事?”
“跪下!”
宁扶蕊被他这一吼吼懵了。
她站直了些:“且问夫子,我何错之有?”
那夫子转过身,拐杖指着她的鼻子,愤怒地喊道:
“不知羞耻!”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番作为便是大逆不道!”
周围渐渐围过来一些人,议论纷纷。
宁扶蕊心中发笑,冷眼望着他:“试问我从来没干涉您什么,您又何必无事找事呢?”
夫子一时气短。
“莫非,您在害怕着什么?”
是怕她夺了他在这里的地位,名气?
宁扶蕊笑道:“您放心,等过了县试,我自然会离开。”
二丫握紧了她的手。
宁扶蕊看着她,一张小脸皱起来,比哭还难看:“我不要姐姐走!”
“我们来赌一赌罢,您敢同我赌吗?”
“若她此次县试拔得头筹,村塾便要无条件接纳她,让她以女子的身份,正常给予她学习的资格。”
“若是不能,我便从村头给您磕头认错,一直磕到巴霞县城里去。”
一百里地,走路都要走上四五天!
夫子冷哼一声:“自掘坟墓!”
“凡事都得试过便知,您就看着吧。”
看着吉祥的卦象,宁扶蕊不禁喜笑颜开,满心欢喜。
门外二丫带着一群姐妹过来找她玩,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姐姐,你能不能也教教她们写字?”
宁扶蕊抬头望去,一群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羞涩地看着她,眼中暗含期许。
她虽心中宽慰,可面上还佯装严肃道:“我可不是免费教的啊。”
如若不付出点代价,这些小屁孩是不会老实学的。
宁扶蕊要他们付出的代价便是十朵花。
她将这些花缝进香囊里,里面塞进一张祈福用的符箓。
可以保护她们远离病痛苦痛,万事如意。
这些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她不愿让她们在田垄间忙忙碌碌过一生。
在与她们相处的时间里,宁扶蕊的心中隐隐生出了个想法——创办一个女子书院。
不过,想法终究是想法,就凭现在的她要是想谈这些,那便如蚍蜉撼树,有些不自量力了。
她必须还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只有绝对的权威才能让朝堂上那群,以口诛笔伐为乐的言官闭嘴。
五日后,宁扶蕊带着一应行李与干粮,同二丫踏上了进城县试之路。
“姐姐,我们会迷路吗?”
宁扶蕊笑道:“只要沿着官道走便不会迷路,我有经验。”
“姐姐真厉害!”
“那我们走官道会遇上贼吗?”
宁扶蕊听到她这番话,心下不禁生出些担忧。
自从紧急保护系统开启之后,那些杀手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来了。
她如今身边还带着个小的,若是他们一来,她恐怕……
也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这些人太过安分反而会令她不安。
二人用了三日时间赶路,来到巴霞县城里,这里意外地很安静。
大白天的,大街上只稀稀拉拉地走着几个行人。
“姐姐,这些人家中怎么都放着一个葫芦?”
宁扶蕊仔细观察着,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确实,如二丫所说,家家户户都挂着一个葫芦。
而葫芦是风水器具,有祈福消灾的作用,挂一个两个还好,这是家家户户都挂上了。
哪来的那么多灾要消?
她干脆下了马,找了家还开门的商铺问了一问。
商铺老板还倚在摊位上打瞌睡,见到宁扶蕊过来才堪堪抬起个惺忪的眼皮。
“客官......要买......什么?”
“你们为何家家户户都挂着这个葫芦?”
老板呆滞地望着葫芦:“消灾。”
“哈?”
她看这人天庭饱满圆润,一脸的富贵相,哪里像是有灾的样子。
“不挂它就会做噩梦。”
宁扶蕊:“......”
趁那个老板还没彻底睡着,她便继续追问。
问了半天,她终于知道了。
曾经许多县民开始无缘无故每日都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