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的时候,她看到陈慧如愿听到闵秋道谢时露出满意中略带得意的笑容,木木地说了一声不用谢。
“闵秋,记一下昨晚被他敲过门但没开门的人员名单。”
姜曜回神,把目光放在说话的傅醒身上。
这位第一名先生声音中的冷意无所掩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给人打叉,着实严厉。
也是从新人期过来的闵秋有些不忍,试图缓和:“傅队,他们都是新人,害怕也是正常的。”
面具后的眼神凌厉,“昨晚可以因为怕而不开门,今天早上为什么还是一点行动都没有?”
闵秋心中一凛。
“我知道了,谢谢傅队提醒。”
有人听到这一段,偷偷躲回房间里。
也有人佯装平静,一脸不知情地加入队伍。
陈慧跟姜曜咬耳朵,“我跟你说,这个傅队长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以说是有道德洁癖了,据说他的座右铭就是‘人可以蠢,但不能不道德’。昨晚没给那后生开门的估计都凉了,而你……嘿嘿,经过我方才的一番操作,他绝对会记着你高尚的行为,给我们便利的。”
姜曜觉得这是个悖论,回咬道:“可是他既然眼里容不得沙子,又为什么会给北区的我们便利呢?”
陈慧叹气,反问:“你不好好学习,你妈会教训你对吧,但你邻居家的小孩不好好学习,你妈会教训他吗?”
姜曜立刻明白了。
亲疏有别,人家对他们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起下楼,正赶上庄园主的小女儿在楼梯上玩耍,一级一级往上跳,和围着她的女仆们一起完美挡住去路。
忽然小女孩儿一个没跳好,扑倒在了台阶上。
女仆们忙去扶她,卡罗拉倒也没哭,只是用力跺脚蹬楼梯泄愤。
陈慧啧舌:“这小孩脾气还挺坏!”
小女孩泄完愤,对这个跳楼梯的游戏也失去了兴趣,乖乖被女仆牵着上楼换衣服。
一行人终于下了楼梯。
姜曜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下到二楼最后一个台阶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两侧墙壁上的挂画,蹙着眉头说了声“不对”。
这会儿没人说话,她的声音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什么不对?”
姜曜心里别扭死了,数字不知缘由的变化让她很没安全感,语气激动:“画的数量不对,昨晚数的时候楼梯这里明明有十一幅画的!”
“……你数错了吧?”
姜曜在这方面很有自信:“不可能,这么小的数字,我不会错的。”
“反正你错了也没法……”看着对方生气的脸,陈慧连忙改了口,“你试试再数一遍呢?”
“我不会错的。”
姜曜认真地为自己正名,但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倒回去重新数了。
其他人先行下楼。
南区团队气氛压抑,闵秋偷看不言不语,比平时冷峻数倍的傅醒一眼,无声吐气,随口打趣缓和气氛。
“小姑娘对自己还挺有信心,数错了不是常有的事?还发脾气,跟刚才摔跤怪地板的小孩一样。”
有人抓住机会,趁机讨好闵秋,接话道:“她本来年纪也不大嘛,年纪小就是容易情绪化。”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团队的僵硬稍稍打破。
偷拍男酸里酸气说:“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她可是拿过MVP的大佬,怎么会错——”
最后两个字拖得老长,鼻子不是眼睛的。
“她是真的飘,昨晚竟然把我绑起来塞进衣橱里,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众人哈哈大笑。
闵秋瞪他,“这你没有立场说她,小朋友安全意识强是好事,你要是有她那么谨慎,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偷拍男吐吐舌头。
闵秋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回过头发现傅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快没影了。
她心里一沉,赶紧追上去,壮着胆子笑道。
“傅队,偶尔放松一下不会影响做事的效率。”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她还没反应过来,冰冷的眼神扫过来。
那双颜色深沉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
闵秋呼吸一窒,笑容僵在嘴角。
“你是我带出来的,是吗?”
闵秋心中乱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答得小心,又很急切:“是的,是你把我从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带到现在,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我一直都……”
“是吗?”那双令她心惊肉跳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嘲讽,打断她,“那有人说画少了一副,是我教你这么应对的吗?”
闵秋一愣,便听他用极度冷漠的声线道:“不是嘲笑她年纪小控制不住情绪,而是认真思索画真的少了一副的可能性。”
“我……”
傅醒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我对你们的要求已经够低了,别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
他说完就走了。
留下闵秋一人,脸色煞白,被已经出局的新人们团团围住。
姜曜到餐厅的时候,人已经来齐,只是不知道怎么气氛有些沉闷,只有闻人珍偷偷朝她招了招手。
不过她因为挂画数量问题蔫蔫的,也没什么兴致聊天,也就摆摆手回了个笑。
庄园主热情地跟大家打了招呼,一顿早餐吃得宾主尽欢,双方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吃完饭后,南区的人到庭院开会,闵秋特意叫上姜曜一起,也没驱赶紧跟着姜曜到其他两个人。
清晨的庭院空气清新,蔷薇花瓣上停留着晶莹剔透的晨露,阳光明媚,温柔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闵秋语速适中,条理清晰地为大家介绍昨夜庄园里发生的一切。
“昨晚八点,我和傅队都离开了房间,有以下几点发现,你们都记一下。”
“首先,刚过八点外面的固定光源就灭了,手持蜡烛移动的都是女仆……也可以说是一种随着夜晚加深,攻击性逐渐增强的生物。”
“最开始它们只会像木偶一样僵硬地张开嘴巴让我们回房间,慢慢地不再说话只是阻拦,接着变成拉扯,最后转变为袭击。”
她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刚刚结痂的狭长伤口。
“攻击力量不弱,我避开了大半,伤口也有半公分深。”
姜曜看着她风轻云淡的脸,下意识克制住自己,不露出大惊小怪的神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些。
只是心中不自禁想,要是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可能眼睛都哭肿了。
闵秋在高高低低的抽气声中继续道:“其次是庄园里的荆棘,它们会在夜晚疯狂生长,刺穿荆棘鸟石像,其中的一些荆棘还会主动攻击人,灵活得跟蛇一样。”
“最后,有三个房间门口守着‘女仆’,初步判断是关键点,为保险起见我们还没有查探,需要白天先踩点。”
姜曜听得很认真,一一记下。
“你刚才说画少了,后来你确认得怎么样?真的少了吗?”
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姜曜抬头对上闵秋略显扭捏的姿态,愣了愣。
她不知道刚才的插曲,对闵秋如今的神色感到不解,但也没问什么,笃定地告诉她:“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数错,但事实上我就是不会数错,画肯定少了。”
闵秋点点头,正想要进一步问她有没有什么猜测,又被那个一而再再而三给她挖坑的偷拍男抢先一步。
“没有证据你说个屁嘞,没有证据就别开口好不好,每次都是你,连累别人挨骂!”
“拿了一个MVP就这么了不起哦,膨胀这么厉害小心爆炸!”
姜曜莫名受了这一通指责,有点生气:“你在胡说什么呀?”
偷拍男:“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茶言茶语惹人恶心!要不是你,我们闵秋姐——”
闵秋怒叱:“够了!”
姜曜完全在状况外,抿着唇看他们对峙。
偷拍男撇撇嘴,还有点儿不服气,有人拦了一句:“你少说几句吧,老是扯开话题干什么?小妹妹,那画为什么会少啊,凭空消失吗?”
姜曜调整下呼吸,不去看那个傻逼男的,老实回答:“原因我还没有发现,但画肯定是少了的。”
那人便笑:“唉,我们也不是说你就是数错了,你也没必要再三强调这个的。”
南区几个已经上了淘汰名单的新人,自己即将从南区到北区,既怨恨作死出去连累人的偷拍男,也不想放过已经沦落到北区却频频得到南区两个大佬青眼的姜曜,看着像在圆场,实则不比偷拍男好到哪里去,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姜曜一怔:“我只是在说事实……”
又有人笑着打断她:“是说,你真的有点小孩子气哦。”
“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要是再谦虚点儿脚踏实点儿肯定更好,当然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听不听随你,毕竟我一个MVP也没有,也没什么资格说你,对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轮番上阵,说得姜曜脸色涨红。
“我没有这么说,你们……”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总行了吧。”
“唉,你看看你都要哭了,我们也没欺负你呀。”
“小姑娘脸皮薄,你们说话都注意点哈哈哈!”
一个两个,话里话外都在说她骄傲自满,恶意解读她曲解她。
可她本来就没有错啊,她就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犯错!
姜曜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闵秋沉着脸,闻人珍拧着眉头神色为难,其他人包括陈慧王满生在内,都是一副“不要跟小孩子家家计较”的神情。
他们都轻视她,甚至对她有恶意。
“你们不相信我,那我不说就是了!”
她咬牙看了跟着大家一起笑的陈慧一眼,转身跑开。
日升中天,满园荆棘呈孔雀绿,小小的花苞打在枝头,端看这庄园一出接一出闹剧。
姜曜一路跑出庄园,直到密林入口才停下来。
身后没人追来,她一阵气血上头,闭眼平心静气半分钟,才冷静下来。
不喜欢她就算了,她还不想被那些乌合之众拖住后腿呢!
放低视线,凝神看向枯叶层叠的地面。
密林的泥土湿润松软,过之留痕。
昨天一脚下去陷进去半只脚留下的脚印果然还在。
姜曜心情好了一些。
不用别人,她自己找线索还更……
眼神凝滞,一堆往外的足印里竟出现了一个往里的痕迹。
那只脚很大,应该有四十三码。
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她想起开会时少掉的第一名,撒腿就往密林里冲。
那道足迹一路向里,完全贴合着他们来时的路径,原路返回。
林子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沉,或粗壮或扭曲的树干交错丛生,唯有不断地深入,才能打开眼前的一点点视野。
姜曜跑得直喘粗气,却还是晚了一步。
戴着面具的男人离开昨天小女孩出现的位置,目不斜视地往回走。
被抢先了。
姜曜呆呆地站了几秒,拳头倏地握紧。
眼圈泛红。
汹涌而来的委屈淹没从小受尽宠爱的女孩,让她气恼,羞愤,不平。
脑子被无穷无尽的为什么侵占。
为什么慧姨不问她的名字。
为什么南区的人莫名其妙就针对她。
为什么救了人连句谢谢都没得到还要被奚落。
为什么找个线索都要被人捷足先登。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不如意……
傅醒从她身旁走过。
那张雪白的面具嘴角微微上翘,像是胜利者对输家最丧心病狂的嘲笑。
姜曜眼眶湿了,宁愿对着面前还算粗壮的树干“面壁”,也不想看人家风光得意。
好不容易等人走过去,她实在忍到极限,一脚踹在树干上。
她承认了,她就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小孩子。
长得歪歪扭扭却异常高大的枯树抖动起来,长长伸长出去的一丛树杈振幅尤其大,树杈间一个废弃已久的鸟窝直直坠下。
鸟窝落在什么东西上面,随后滚到姜曜脚边,倔强地维持住了大体的形状。
枯叶被行人鞋底碾碎的声音随之消失。
乌鸦的叫声前所未有的不合时宜。
姜曜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每一个关节似乎都僵住了。
她像一个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机器人,吱嘎吱嘎响着,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去。
傅醒停下脚步。
身形依旧挺拔, 气场仍然冷峻,面具也还戴的好好的,除了面具和头发中间夹了几根不太符合气质的陈年茅草, 一切照旧。
鸟窝砸人头上了。
鸟窝是她弄下来的。
等于她把鸟窝砸人头上了。
一个等式在脑海中生成, 姜曜惶恐地举起双手。
“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应该发脾气,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伤春悲秋的小念头不敌现实, 自请前往九霄云外。
南区的人说话那么难听,一点都不友善,第一名先生作为南区的老大级人物,不会再升一级,直接对她动手吧?!
她紧张地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死死盯着傅醒的一举一动。
他把手抬起来了!
他找到那几根草了!
他把它们扔掉了!
他看过来了!
为了道歉的诚意, 姜曜没敢移开视线, 不得不和面具底下的眼睛对视。
两人离得不远, 三米不到的距离,视力好点的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睫毛是浓是密, 是长是短。
反正姜曜看清了, 对方的眼型较为狭长, 睫毛很长很密,薄薄的双眼皮有点好看,就是眼神太透彻, 像X光,有致人短命的辐射。
她维持着举手的动作, 试图用这个诚惶诚恐且诚心诚意的投降姿势打动人家。
“跟上。”傅醒说。
姜曜没反应过来。
“赦免”她的人已然回头继续前行, 碎叶的声音又沙沙沙地响了起来。
姜曜从后面看他的背影。
很高, 至少有一米八五。
很瘦, 长长的两条腿包括在黑色的裤子里看起来更瘦,单腿直径应该不超过十五公分。
头发略微有一点长,发尾耷拉在颈椎第三节 左右的位置,贴着皮肤的头发交叉组成大大小小的角,多是锐角,仔细看还能找出一个近似直角的大锐角,估摸有八十五度。
姜曜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把傅醒衣服上带起的褶痕有几个锐角钝角都数了一遍,确认自己已经安全了,才装作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在对方手上。
其实她早就看到了。
一个巴掌大的铁皮盒子,带了点儿土。
这个应该就是他在这里的新发现。
姜曜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好胜心和好奇心一起占了上风,叫了人一声:“傅醒哥哥,你拿到什么了呀?”
傅醒脚步一顿。
树影落在姜曜仰起的小脸上,将精致的面容分成阴阳各半。
但即使半边脸暗沉不少,也盖不住她眼中灼热的渴望。
傅醒没有说话,直接把盒子送到她手边。
这么好说话?
姜曜喜出望外,接过盒子仔细观察。
铁皮盒子没有花样,就是普通的盒子,涂了一层古怪的红漆,也没上锁,直接就能打开。
她从里面拿出一把细长的钥匙,不甚明亮的光落在铜制的钥身上,隐隐有一种陈旧古拙的质感。
“钥匙?”姜曜自言自语,“庄园主的小女儿在一棵树下埋了一把钥匙?”
她又把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再发现什么名堂,才恋恋不舍地连盒子带钥匙一起还给傅醒。
后者握住盒子,空荡荡的一根钥匙在里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两人继续往前走。
林子里很安静,安静到姜曜一边排列组合已有线索,一边继续数傅醒裤子上的各种角。
就在她以为会这么沉默着返回庄园时,人说话了。
“昨晚为什么要开门?”
面具下的声音和之前听到的产生了一些变化,或许是密林太过安静,又或许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闷了,能听出大半原来的声线。
不沙哑不低沉,是气息又稳又长很清润的音色,很显年轻。
姜曜想着这是名副其实的哥哥,她没叫错,嘴里蹦出的回答不假思索:“他很害怕,好像没有办法了,我要是不开门他可能就会死掉,我就开了。”
她只是想救他而已。
非常普通,又非常诚恳的答案。
傅醒沉默半晌,道:“北区不适合你,出去后来南区参加考核。”
姜曜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又是这个话。
她也不知道傅队亲自发出邀请是一种什么概念,只是想到刚才一群人抱团挤兑她就很不高兴,嘴快了几分:“可南区也没什么好的。”
说出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谁面前说南区的坏话,闭上嘴巴,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傅醒淡淡道:“确实没什么好的。”
姜曜睁大眼睛,脸红了,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但他紧接着又说:“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差,至少比北区要好一些。除了我和闵秋,其余五个人还不是南区的正式成员,这个挑战本正是他们最后一项测试。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不合格的。”
傅醒看着姜曜微瘪的嘴角,问:“抛开他们的影响,你觉得闵秋怎么样?”
女人高傲、暗藏敌意的眼睛出现在姜曜眼前,她沉默了一会儿,尽可能客观地评价道:“她不喜欢我,但不会害我,也不会利用我。”
“是,南区的基本准则就是不伤害也不利用同伴。”沉沉的目光看向姜曜,“这一点也是南北区之间的根本区别。”
姜曜心头更沉重了。
她想到了陈慧,又摇摇脑袋甩开。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了好几个词,才问出来:“可北区有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北区里就没有好的人呢?”
“人是一种需要被约束、被监管才能稳定群居的生物,如果生存环境没有规则,群体道德必定低下。但你说的也对。”傅醒看着她,“群体特性永远不可能代表每一个个体,是好是坏,你可以自己判断。”
姜曜有些呆呆的。
她是理科生,从未想过人的社会性,也不太愿意把时间花在对这种问题的探索上,她的思维更青睐于得到一个条件明确,结果必然的答案。
这样似是而非,她证明不了。
姜曜抻着脖子回看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底气更足一些。
“南区也好,北区也罢,都是同一群人,应该是一样的。谢谢你的好意,但既然南区的人可以互相帮助,没道理北区的人做不到。慧姨觉得我年纪小看不起我,那我证明给她看,她就会明白我的想法和建议也是可以听取的了。”
傅醒也不劝她,“那就证明失败了再来南区参与考核。”
姜曜:“……我会成功的!”
她一定会做到的!
回到庄园,姜曜没有跟傅醒一起进去。
陈慧本来就很爱多想,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陈慧团结,就不能让她再为自己和南区的牵扯而惶惶不安。
她在庭院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绕着白蔷薇丛一圈一圈转。
或许是因为地理位置最好,同样是蔷薇,这丛白的就比其他粉的红的花型饱满,叶片肥大,就是昨晚荆棘爬满园,也丝毫影响不了它夺目的主位。
停下脚步,她将手放在蔷薇丛前那尊荆棘鸟石像上。
小鸟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双脚却被死死黏在上百斤重的石块上,像是要飞,却不可能飞。
姜曜蹲下,目光停留在石台中央一行不明显的小字上。
昨天傍晚太过昏暗,没能看见这些小字。
她凝神端详起来。
——它终将献身于荆棘之上。
柔软的指腹轻轻按在阴刻的字体上。
它是指荆棘鸟?荆棘鸟终将献身于荆棘之上?
那荆棘鸟的宿命,就是献身在这荆棘之上?
“丫头!”一道声音急急忙忙奔过来,带起一缕清风。
姜曜回头,对上陈慧焦急的脸。
“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发发小脾气,结果翻遍了庄园也没找到你,你是要急死慧姨吗?”
三言两语,抚平了姜曜因她对自己不管不顾产生的一点失落。
她就知道,慧姨虽然自私,好贪便宜,思想愚昧落后,但人还是好的。
北区的人不是无可救药的。
“我去找线索了,没有乱跑。”
眼看她面露不赞同,像要展开一场说教,姜曜连忙岔开话题,点了点石台上的文字。
“慧姨,你们讨论过这个了吗?”
“这个啊,刚才发现了。”陈慧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忿,“你走了之后,我和你满生叔就更不受待见了,那些人光明正大给我们白眼吃,还好我和你满生叔都是能忍耐的,硬是留下了。那些人也不想想,要不是你,他们进的来吗?!”
一阵抱怨后,她终于进入主题,从头说起:“你走后闵秋给了那个叽叽歪歪的小伙子一巴掌,把他好一顿骂,那个小伙子不敢正面和闵秋作对,就趁人家转身的时候踢石像撒气,就给他看见这上头有字了。”
“闵秋判断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毕竟和副本名称直接关联了么。”
“现在她吩咐下去了,让大家尽力搜集打探荆棘鸟相关的信息,无论荆棘鸟就是一只鸟还是另有所指,总之打听就完事儿了。”
姜曜追问:“那有发现了吗?”
陈慧叹气:“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受待见,你去问或许还能问得出来。”
姜曜想了想,“那他们还有别的安排吗?那个生门,他们打算怎么找?”
“还能怎么找,有门的都开开呗,笨办法永远是最有效的办法。”陈慧说着提起另一件事,“这个鬼地方居然完全找不到刀之类的东西!”
“我去他们的厨房也看过了,竟然只有餐刀,那玩意儿钝得要死,根本不能防身……”
姜曜的注意力早已移开。
第一名拿到的钥匙,会是打开生门的钥匙吗?
她又能从哪儿得到荆棘鸟的关键信息呢?
主屋内传出的音乐声流水一般从耳边滑过,卡罗拉又在弹琴了。
姜曜想起昨晚门外的声音,塞满千万可能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横劈出一条康庄大道。
“呜呜爸爸,妈妈,哥哥呜呜呜……”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呜……”
如果这些话不单单是引诱他们出去的饵,也能算作一个关键的信息呢?
如果这些话真的是小女孩儿说的,那这个故事……
姜曜抓住陈慧比划的手,“慧姨,我们还是先分开打探消息。”
陈慧:“但……”
姜曜已经跑了,目的明确直奔主屋。
陈慧收声,眼神冷了冷。
主屋,大厅。
那个宛如音乐厅的小角落,卡罗拉穿一身小白裙,十指轻快地按着琴键,反反复复练同一首曲子。
姜曜站在她身后盯着琴谱看了一阵,大致熟悉后拿起昨晚用过的小提琴。
小提琴声无缝融入娴熟无错的钢琴曲中,两种乐器交织,相互弥补填充,格外美妙,直到一个滑音不准,破坏了好好的合奏氛围。
小女孩回头,静静看着姜曜。
问题自然是出在姜曜身上,她能配合拉上一段没出错已经是超常发挥。
两人对视,姜曜调整姿势,重拉那首曲子的开头。
卡罗拉转回去,这次换她配合姜曜,两人竟然继续合奏了下去。
失败,重来,失败,再重来。
两人一遍一遍地重复,谁都没有离开。
被断断续续琴音吸引过来的玩家们莫名其妙。
王满生抽抽嘴角,对陈慧道:“你捡的饭票,不会打算这一天就在这儿拉拉琴吧?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陈慧垂眸挡住真实的情绪,而后拍拍屁股离开,“她有主意,你等着她的答案就好,想这么多有用吗?”
王满生一想,觉得也是,琢磨着找些木棍桌腿去。
闻声过来的南区几人面面相觑,偷拍男摸摸下巴,说:“她这是打定主意直接占我们便宜,连努力都不想努力了?”
闻人珍真是受够这个男的了,说话做事全不过脑,输出的都是个人情绪。
“你没玩过游戏?阳阳明显是在刷NPC好感度啊,你昨天没听见女主人说卡罗拉不会说话,音乐代表她的声音?那用音乐刷好感度有什么问题?”
偷拍男一噎:“刷了好感度又怎么样,难道NPC就会直接告诉我们生门在哪儿吗?”
他就不信了,这么拉拉小提琴,什么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闻人珍见他死鸭子嘴硬,便回头向闵秋求证:“闵队?”
闵秋收回视线,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姜曜这么亲近的己方队员一眼。
“NPC的好感度对找生门益处不大。”
偷拍男得意地抬起下巴,要不是闵秋那气狠了挥过来的一巴掌实在新鲜,伤疤都没好,他肯定还得拿眼角多横闻人珍几眼。
闻人珍理都懒得理他,皱眉道:“那就没有用吗?”
闵秋摇摇头,神色复杂。
“有用。张黎给你们做新人培训的时候,说过‘真诈奸诛’四大类副本的区分吧?”
闻人珍当时听得很仔细,立即道:“说过的,我们这个副本,应该就属于‘真’这一类,有故事情节,有剧情线,要打出结局就必须解开谜团。而我们的新手本,是”
闵秋赞许点头,“没错,那你们知道吗,在这四类副本中,NPC好感度对‘真’类副本的结局影响最大。”
“这个小姑娘……她是冲着MVP去的。”
等到能够全程不出错合奏完一曲,已经是二十多遍后的事情了。
姜曜轻轻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