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夷客气道:“好。”
宝渡好奇问道:“你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木里里说道:“蟒蛇呀!比牛还粗的蛇!那个蛇肉呀……”
“不去了您回吧。”宝渡使劲摆手,他是要吃好吃的不是要被蛇仙吃掉!
木里里撇嘴:“你可真不懂得吃肉。”她又对李非白和姜辛夷笑道,“那你们日后有空过来吃吧。”
两人:“……”真的不必!
木里里感叹道:“还好有你们,不然我可能这会已经逃到海上去,再也回不到夏国了。”
“有惊无险。”李非白说道,“如今你也明白了你父母的心意,不乏是件好事。”
“嗯啊。”木里里说道,“是我会错他们的意思了,想想也是,他们怎么会舍得让我远嫁几千里外的地方呢。”
使臣团已在催促,木里里不舍说道:“我要走了,可能 有生之年都不能相见了……”她努力展颜道,“但我木里里无悔遇见你们。”
她使劲抱了抱姜辛夷,这才与他们挥手道别。
载着她买来的十箱烟火,奔回那千里迢迢外的国度。
送别了木里里,姜辛夷心中竟有些空落,她深知此生再不能相见这句话有多重。
从城门回来,姜辛夷回了辛夷堂,李非白今日又多了个案子在手——查出安王爷船只被炸一事。
辛夷堂较之往日依旧是五十个号领完,但药铺旁边却多了好些没拿到号,在围观瞧看的人。她进去时看了他们一眼,几人也纷纷打量她,从头看到脚,似乎要将她的头发丝都数一数有几根才作数。
她打住了脚步,偏身面向他们,问道:“有事?”
几个中年人立刻端正身姿,朝她深深作揖。
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长辈为何会向她一个小辈恭敬作揖不起呢?那无非就一个原因——往日师父的学生们。
“你们进来吧。”
她领了三人进门,便叮嘱宝渡把门关上。
丘连明也在里头,他今日见姜辛夷的态度也全然不同了。在学医者心中,林无旧可是个鼎鼎有名的神医啊,他当初就是在年幼时在街上见到林无旧施针救人,只是十针就将一个偏瘫之人治好,因此大受震撼,从此立志从医。
如今知道姜辛夷就是他的徒弟,那换言之他也算是林无旧的徒孙,这种缘分让他震惊和感动。
昨晚偷偷哭了一场的事他是不会告诉旁人的!
他见姜辛夷领了生客进来,就要让开,却被姜辛夷瞥了一眼,有点冷,带着警告:“看你的书,你要输得很难看吗?”
丘连明只能原位坐下。
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后生就是丘连明,要与沈厚生比试的年轻人吧。”
“怎么傻憨傻憨的,怕是赢不了。”
“我也觉得,赢不了,那岂不是坏了你师公的名声。”
丘连明被接连发问,既觉难堪又觉羞愧:“晚辈会竭尽全力打擂台的。”
“竭尽全力终究是比不过天赋异禀的。”
“学医靠的是悟性,不是死记硬背,你看病若不能举一反三,治眼疾想不到是肝有问题,治胃却不知调脾,知其悲而不知肺疾已起,那也是白学了。”
这时一人忧心忡忡对姜辛夷说道:“可不能让他坏了你师父的名声啊,不如换个人吧。”
丘连明顿时惶恐。
姜辛夷说道:“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让他自己生根发芽去吧,诸位寻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又瞥向丘连明,“你再敢把眼睛从书上挪开,我就……”
宝渡严肃接话:“挖了!”
丘连明:“……我看书!”
宝渡满意点头,便去倒腾药柜了。
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宝渡!
一中年男子说道:“我们三人都在太医院任职,当初承蒙您师父关照。他是个卓越的大夫,当时老院使将他从辛夷堂请去太医院,不少人都瞧不起市井出身的他,认为他只是运气好治愈了病人。诚然,当时我们年轻气盛,也不喜他,我们太医院的学生通过考试选拔,过五关斩六将才进入太医院,从学生做起,爬上太医的位置都至少要六年光景,成为御医更是要十年之久。”
“可你师父刚来便有太医之职,这便是我们憎恶他的缘故,往后也没有少给他使绊子。”
“后来前太子出面,让你师父一跃成为院使,我们以为,我们这群欺负他的人,都要被他驱逐了。”
“可是并没有。”另一人激动道,“你师父对太医院大刀阔斧地改革,手段确实雷厉风行,可针对的都是陈旧腐朽的规矩,从未针对过任何一个人。”
“??????而且他的医术当真了得,这点我们是深深佩服的。”
“过往的太医院乌烟瘴气,在民间衙门指派的医者也是参差不齐,靠关系混日子的、误治病人的数不胜数,你师父都留意到了,全都捉进京来考试,重新筛选了一遍。”这人说着都觉得乐了,“你师父那时可真是铁面无私啊,谁都不敢说什么,愣是在短短两年内,把衙门里混日子的大夫都清理出去了。”
一人也说道:“之前我们在太医院毫无斗志,反正最后上位的都是有关系的人,与我们这群普通人何干。可过后就不同了,大家那时候啊,生怕落人半分,挑灯夜读的、悬梁刺股的,倒不是被你师父逼的,是因为我们知道,精进医术才是升任职位的唯一通道,大伙乐意啊!”
旁人越说越觉高兴:“关键是不努力不行,林院使房里的灯夜里都总是不灭呢,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对对,头头都不歇,我们可不敢歇。”
“哎呀,都怪你师父,害我如此刻苦。”
“对啊,都怪你师父。”
姜辛夷听他们说着师父的往事,眼底竟微微湿润。
师父在太医院的事她从来都不知道,此刻听着,仿佛也从他们的话里中看见了一个更立体的、更有生气的师父。
而不是那个总是埋头救人,笑意中透着疲倦和失落的师父。
一席话说毕,几人才说道:“得知你师父过世,我们很难过,也很遗憾,今日过来既是为了看你,也是想给你提个醒。”
“几位叔叔请说。”
“那杀害你师父的凶手,我们心中有怀疑的人。”
“谁?”
“方德,如今的方院使。”
对这个名字姜辛夷不陌生,他们曾打过照面。
那人说道:“方家在朝廷颇有权势,其祖父曾救过皇太祖一命,因此被任为院使。他过世后,就将院使之位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方德的父亲。本来老院使也想将位置传给方德,可谁想你师父出现了。因有前太子力保,所以无人能撼动你师父的院使之位。”
“方德这人冷心冷面,处事极其不近人情,有冷面阎罗之称。”
“他与你师父颇有间隙,屡次与你师父起争执,两人不和的事在太医院早有传闻。”
那人说道:“实不相瞒,在你师父失踪后,我们一度觉得他是被方德杀了。”
姜辛夷知道这个时间点假设不成立,师父离开宫廷后还活了八年才遇害的。可方德也很有可能追踪了师父八年,才伺机下手……
她问道:“太医院除了他,没有别的有嫌疑的人吗?”
“有啊,方近谦,方德的儿子,如今他还对你师父颇有怨言。可他那时年幼,想来不会那样心狠手辣。”
姜辛夷点点头:“辛夷明白了,多谢几位叔叔冒险前来告知。”
若让太医院的人知道他们来过这,方德真是那种冷面阎罗的话,恐怕他们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三人说道:“若能找到凶手,我们今日来的便是值当的。”
他们环视着辛夷堂,颇觉感慨。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姜辛夷送别了他们,心下已决定去接近方德。
她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
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是要去的。
第116章 师父
跑腿的书童送信来时刚交给门口衙役,说是给姜辛夷的。李非白正好回来,衙役便喊了“少卿大人留步呀”,笑盈盈把信交给他:“少卿大人离姜姑娘住得近,这信就让您交给她吧。”
“好。”李非白接了信便走,走了好几步路才回忆起他的笑来。
那笑是不是太意味深长了些。
虽说有旨意要他去李家的府邸住,但想到要去跟父亲面对面,就觉别扭,寻着破案的借口继续住在大理寺。
他敲了门,姜辛夷应了声,他进去就见她正坐在桌前,侧着头拿干巾正拧着发上的水。
想必是刚从澡房回来。
他坐下说道:“我刚进大门,门口守卫就给了我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帮我看看。”姜辛夷双手不得空,她不喜欢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脑袋,会让人喘不过气。
李非白展信,先看落款,意外道:“方院使。”
姜辛夷立刻停了手中动作,皱眉道:“方德?”
“是。”
她放下干巾,接了信瞧,落款处的名字果然是他。她将信从头看起,水珠凝聚在墨色发梢上,眼见就要滴落她的裙摆。李非白拿着干巾握住那缕湿发,一点一点地拧着,阻止水滴滚落。
姜辛夷微垂眼眸,没有阻拦,阻拦的话两人得当场尴尬死。
“他邀我去太医院走走,喝个茶。”姜辛夷说道,“自我出现后,他的嫌疑很大,想必城里的人都默认他是凶手了。你说他此举的意思是不是要证明他的清白?”
李非白说道:“方院使大概也是不想多招惹流言蜚语,但如今看来还无法知道他是为了洗清嫌疑,还是示好掩藏真相。你有什么决断?”
“我想去看看。”姜辛夷接回干巾,可自己却忘记了拧,她想了会说道,“本来也决意要接近方德,现在是个好机会。假设他不是凶手,那我也可以尽快去追踪下一个嫌疑人。”
“我后日休沐,陪你一起去。”
“我想明日一早就去,他总不能在太医院对我动手。你也在查安王爷的事吧,哪里要得来假。”
李非白说道:“至少要让一个人陪你去,我去找个好帮手。”
“嗯。”
姜辛夷没问他要找谁,她知道最后他找的人一定是很可靠的。
翌日早起,她梳妆好出门,隔壁房门已挂上了锁,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出去的。
地上忽然映来一个巨大的影子,她抬头看去,脖子都仰天了,看清了站在眼前的壮硕男人。她眨眨眼,好像料到是他又好像没料到。
曹千户:“早啊,辛夷姑娘。”
“早。”姜辛夷看看他,嗯,便装,不是飞鱼服。她问道,“安王爷的案子锦衣卫也协同办案,曹千户没有在查吗?”
曹千户说道:“锦衣卫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次不必我来。”他又调侃道,“我看大理寺就只有一个李非白,陀螺都没他忙。”
姜辛夷干笑两声,最后一句话不假。
“你这是要去哪?”
她意外道:“李非白没跟你说?”没说你就一大早来了,曹千户你这样是会被人卖掉的。
曹千户说道:“难道我还怕被你卖了?”
“……”好像确实不用怕。姜辛夷说道,“去太医院。”
曹千户恍然:“查方德是吧。”
“你也觉得他有嫌疑?”
“他可太有了,满京师的人谁不知道他和你师父是死对头啊。当年你师父失踪后,他就立刻坐上了院使之位,嫌疑可太大了。”
姜辛夷点点头,说道:“我让宝渡备了马车,我们坐马车去。”
大理寺离太医院不算远,因提前知会了一声,这会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方近谦是不愿来的,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何父亲要亲自邀她前来,是为了证明清白吗?可这也太着急了,反而容易惹人非议啊。
他暗道父亲糊涂,可父亲的话他又不得不听。
“大理寺的车来了。”
身后跟随的六名学生一人说道。
闻言,沈厚生也往那看去。
姜辛夷近在眼前,他却越发有挫败感,这对在医学上有深厚造诣的他来说是难以言说的打击。
林无旧的嫡传弟子……
这个名号已然是一座常人翻不过去的大山了。
可又期盼再见,一较高下,心中不至于完全被灭了志气。
马车停落,车夫利索地下了车,众人目露期待,谁想车上却下来个彪形大汉,几乎将这日光都给遮住了。
众人的心扑通一跳,就见壮汉转身抬手,车内露出一只纤纤玉手,抓了他的手腕,借他的力下来。
姑娘身形纤瘦,着了一袭杏色长裙,这借力而下,衣袂飘飞,加之容貌卓绝,宛若仙女临世。
除了方近谦,旁的学生都看呆了。
心又扑通扑通跳起。
小道消息可没说林无旧的徒弟是个大美人啊。
曹千户一瞧众人,太医院的人莫不是个个都是蛙么,眼睛鼓鼓瞪瞪的。尤其是那方近谦,好像要把眼珠子弹出来杀人了。
他说道:“在下……”
姜辛夷生怕他把身份说了,那太医院的人必然有许多顾忌,不利于她查案,便说道:“书童。”
曹千户:“……”
众:“……姜姑娘您的书童年纪好像略大啊。”
曹千户一瞥眼,凶悍无比,气势要拔山河,众人差点吓得嘤嘤叫。
方近谦深吸一口气,作揖说道:“奉方院使之命,在此等候姜姑娘,请进吧。”
“有劳。”
姜辛夷随他同行,学生在后,“书童”曹千户本该在最后,但他可不放心,脚步一插,跟在了她身后侧,愣是将正在默默看着姑娘背影的沈厚生给逼得只能看个糙大汉的背!
他默默别开视线,不看、不看。
一路从太医院进去,方近谦依照顺序跟她介绍,那片房子是用作学生读书所用,那片地儿是学生栽种的花草,那片屋子储存了各种医家典籍名家验方,那片住处是太医御医休憩之地。
行了一刻,终到内里,方近谦也停了脚步,说道:“我此刻要进宫一趟,就领你到这,方院使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才归来,你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他又说道,“不可动手。”
说完他就让两个学生跟着她,为她引路解释。
——要不是他爹有交代,他绝不会让她在太医院大摇大摆地观摩,多少让他心气不顺!
方近谦一走,那学生就活泼了起来,说道:“姜姑娘久仰大名,在之前我朋友就说过常去辛夷堂看您治病问诊,说的神乎其神我还不信,如今信了!林院使为小时候的我治过病,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学医的。”
姜辛夷点点头:“嗯。”
他们一边走,那学生便一边和她说话,看得沈厚生也想说,可脑子里切了五六十句开场白,都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
到最后他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曹千户越看他越觉别扭,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沈厚生:“……”
这时姜辛夷回头说道:“他不是,他就是要跟丘连明打擂台的人,沈厚生对吧?”
沈厚生颇意外她认得自己,曹千户说道:“原来就是你啊。哈哈,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机灵,比丘连明那憨小子聪明许多倍的模样。”末了他又道,“但我还是希望丘连明能赢,挫挫你们太医院的傲气。”
沈厚生回神,镇定又客气道:“我理解你的希望,但人不能总是做梦。”
“哇,你这小子——”
姜辛夷瞥了瞥他,也是个傲气的年轻人。不过……他的脸是天生就这么红么,这枣红色就没下去过。
走遍太医院,姜辛夷对这里最大的感觉便是干净、严谨、不理世事。埋首看书治病的医者,甚至是抓药的药童,都没有人偏头看路过的她一眼,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
沈厚生停在了一间房间前,说道:“姜姑娘,这是方院使特地交代要带您来看的地方。”
姜辛夷抬头看去,没有门匾,也没悬挂木牌:“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林院使的住处。”
姜辛夷微愣。
沈厚生说道:“方院使说,因林院使走得急,里面仍留有很多他的东西,若哪日他回来,也不至于不见了下落。”
姜辛夷沉默片刻,说道:“劳烦开门。”
沈厚生打开那厚实的锁头,缓缓推开了木门。
第117章 谁是凶手
木门敞开,却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面。
相反里面很干净,不染一点尘埃。
连做好了屏息的曹千户都“嚯”了一声,说道:“你们这是每天都打扫吧?”
沈厚生说道:“倒也不是每天,三天一扫,而且都是方院使亲力亲为。”
曹千户更诧异了,堂堂院使躬身打扫,而且一坚持就是十年,这……这……真是凶手?
要知道当年林无旧因和前太子关系亲近,自前太子造反后,林无旧也是被朝廷默认成帮凶的,只是他人已失踪,而且在朝野颇有美名,许多达官贵人和百姓都得过他的救治,因此皇上才没有追究。
但方院使做这种事,也是冒了一定危险的。
而且做了十年这事根本没有旁人知道啊。
他费这个劲做什么?
姜辛夷也是没有料想到方院使会这么做。
她没有多言,走进里面,屋里三面书柜,书籍摆得满满当当。桌上还有一方砚台,正是红丝砚。
那砚台如晚霞映照,周身橙红,附着山水纹理,质如红玉。
那是师父最喜欢的砚台。
他携着她去买笔墨,总会多看几眼台上的红丝砚,对她说道:“师父也曾有一个红丝砚,师父很喜欢。”
“那师父怎么不带上呀?”
师父总是笑笑,说道:“走得急,没带上,可能已经被扔进河里了吧。”
姜辛夷拿起砚台,眼睛微湿。没有扔,师父,您的砚台没有被扔进河里。
沈厚生说道:“院使说了,姜姑娘可以带走这间屋子的任何东西。”
她闻声偏身看着他说道:“仅凭我一句话,方院使就确定我是林无旧的徒弟?他不怕我是假冒的么?”
直视的目光灼灼,沈厚生避开她的眼睛,说道:“院使说了,他看过你开的药方,下针的手法,跟林院使如出一辙,不必对你的身份存疑。”
曹千户说道:“我看你怎么像在说谎,否则怎么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厚生忍不住暗骂他一声多事,他说道:“信与否,对姜姑娘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吧?我觉得你不会在意旁人目光。而且能拿走林院使的东西,对姜姑娘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
姜辛夷说道:“你倒了解我。”
沈厚生的心砰砰跳着,他了解她?她说他了解她!这不就是心有灵犀了吗?
姜辛夷又说道:“劳烦你们找两辆马车,这些东西我都要了。”
“好的。”
“连桌子茶杯都要,要原封不动地挪到另一间屋子,包括这些东西的摆设,尤其是书籍的摆放位置。”
这个要求略微苛刻,极考验搬家人的记忆力,但沈厚生还是毫不迟疑说道:“好,请姜姑娘回去后腾出房间,让书童来报一声,便给你搬过去。”
“多谢。”
“姜姑娘客气了。”说了几句话,沈厚生才觉气氛不那样僵硬了。
过了会方院使从外面归来,他看看姜辛夷旁边的壮汉,见他岿然不动,明白这是她今日的护卫,便没有多问,说道:“方才他们都带你在太医院走了一遍了吧?”
姜辛夷说道:“嗯,几乎都走遍了。”
“今年恰逢要考核全国衙门大夫,你若愿意,可以给他们出两道题。”方院使说道,“三年一考,是你师父提出的考核模式,旨在防止有人浑水摸鱼,不思进取。”
姜辛夷神色微微动然:“不必了,这不是我一个外人该插手的事。”
方院使看着她说道:“你若进了太医院,就不是外人。”
姜辛夷忽然笑了笑:“方院使这是要招我入太医院?”
“是。”方院使默然许久说道,“外人只知我与你师父不合,我处处针对他,诚然,在他从天而降太医院时,我确实瞧他不顺眼。太医院是何等地方,这是一个治病救人,满载病人期盼之地,怎能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做大夫。所以我处处排挤他,辱骂他,可后来我发现你师父真的是个大夫,医术高明的好大夫。”
他叹息道:“我向他道歉,他也不计前嫌。后来我们常一齐上山辨药,游蹿市井治病,攻克疑难杂症。你师父为人严谨专注,谦逊有礼,可以说,他是影响我一生之人。我看过你开的药方,问过你治过的病人,你的医术之精湛高超是毫无疑问的,辛夷,太医院就需要你这样的大夫,你来太医院,可以救更多的人。”
话句句诚恳,恳切之心似乎足以打动任何一个人。
就连沈厚生都从未见院使如此温和谦逊甚至是恳切过。
姜辛夷也有些诧异他与师父的感情竟是这样,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恶劣。她思虑片刻说道:“如今我的心还不安定,待师父的事有了眉目后,我再来。”
旁的学生有些惊诧:“姜姑娘,太医院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机会难得啊。”
姜辛夷说道:“我一身医术在这,秉性也很好,这太医院便是我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曹千户忽然笑了起来:“自己夸自己是个好人,也是独属你一份了。”
方院使并不在意,只是觉得可惜:“你哪日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寻我。”
姜辛夷朝他微微作揖,算是回应了。
从太医院离开,曹千户就说道:“我看他不像是凶手。”
“何解?”
“哪有凶手能虚伪地做十年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如今你师父的事就是一池浑水,没有人愿意蹚,他却好像恨不得要把一池水泼干,好让你能安心地站在那里。”
姜辛夷心中对方院使也有了判定,诚然曹千户说的是一个缘故,但最终让她打消疑虑的,是方院使把师父当年在院使之位对太医院的革新都保留了下来。
一个人真的憎恨另一个人的话,是不会这么做的,只会想把对方的全部足迹抹灭,不留一点痕迹。
她看着太医院外面高耸的天穹,眉目微垂。
所以——谁是凶手?
第118章 碾压
一年四季中,花总在凋零盛开地循环着,宫廷里的花总是繁盛持续地绽放,似乎永不凋残。
一行人慢慢踱步在御花园中,真赏花的人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皇上,后面乌泱泱的二十余人几乎都各有心思。
清晨的花还夹带着露水,旁人路过,微风轻震,珠水簌簌滚落。
秦肃说道:“这园子的花该换了。”
身后侧的太子一听立刻说道:“对啊,该换了,这花都残损成什么模样了,哪里入得了父皇的眼。”
群臣听后这才看花,花开正盛,哪里有破损的迹象。
李战也往花看了一眼,眉头微锁。
秦肃面色沉冷,没有说话。忽然听一人说道:“父皇是记得皇祖母的寿诞临近,想换成万寿菊吧,往年您都会特意吩咐花匠操办的。”
太子像吃了块石头,硌牙又砸了心。
他嗔怪地看向秦世林,怎么就让他在父皇和众臣面前出丑了?怎么不替他打圆场啊?
秦世林却没有看他——他懒得再看这蠢货一眼。
早已揣摩了圣意的蒋公公微微笑道:“九殿下您的记性也好,还记得这茬。皇上,老奴等会就唤了花匠置办花去,将这些花扔了。”
秦世林说道:“这花还能观赏,扔了可惜了。”
太子说道:“难道老九你想搬回家去?”
秦肃终于说道:“你说话倒不必咄咄逼人。”
太子惊了惊,不敢吭声了,可是他再愚钝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父皇竟会为了九弟训斥他。
过往他是看都不看九弟一眼的!
秦肃说道:“老九,既然你说扔了可惜,那就交给你处置了。”
秦世林应声:“是,父皇。”
秦肃终于抬眼看看这儿子,他因厌恶其母,对她的孩子也从不多看一眼,他也不喜太过聪明的皇子,压了太子的风采。可上回太子的愚蠢让他清楚地知道皇权交给他并不是个好选择,他可能会将自己辛苦经营的大羽给毁了。
所以他要重新选择一个继承人。
如今老九的出现让他有了思量,只是这还不够。
聪明的儿子他不缺,能将国家治理好的才是储君之选。
他开口问道:“关于你们五皇叔的事,你们有什么见解?”
太子当即要说,拥护他的大臣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立刻说道:“想必九殿下有很好的见解,臣等愿意听之。”
秦肃看向秦世林,就见他说道:“五皇叔是父皇手足,他的离世父皇一定很痛心。更何况五皇叔死于非命,更让人气愤恼怒。”
朝堂都知当年两人的皇位之争,安王爷封号为何是“安”,兄弟二人感情有多破裂,可人已死,身为赢家的皇帝再去诋毁已过世的人,属实不光彩。
秦世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帝王最不喜欢的,就是留下污名。
秦肃清冷笑道:“怎么,这番说法连想都不必想了么?”
秦世林说道:“这件事在五皇叔出事以后,作为侄儿,儿臣就一直在想,也实在心疼父皇失去手足后的痛心。”他又看向太子,“想必皇兄也是这么想的。”
大臣忙说道:“九殿下说的对,太子殿下定也是这么想的。”
太子起先想顺着父皇的意思说五皇叔狼子野心罪有应得,如今见九弟的说法得到了父皇的肯定,大臣又在旁提醒他,他急忙改口:“对啊,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儿臣甚至想啊,父皇应当安抚五皇叔的家眷,为他们赏赐银两安稳度日,再给我那两个侄儿赐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