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发于:202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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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性凉薄女医×大理寺男主·强强联手追踪谜案】
赈灾官银被劫、贼山一百三十人惨死、小镇尸横遍野、血葡萄蛊惑人心、消失十年的女儿、树在半夜唱起了歌谣……
诡谲的京师,诡异的案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1章 雨夜凶手
“啪嗒。”
草鞋一脚踩入软烂的泥坑中,泥水顿时顺着裤腿飞溅,泼在猎户粗糙的脸上。
在高耸入云的林中地面极少见到日光,年年堆叠的落叶早就烂了一层又一层,地下也不知埋了多少动物尸骸,如今接连下七日雨,地面早就烂透了。
强烈的腐臭味他能忍受,而且现在他的鼻子要在雨水里找另一种味道。
那种气味身为猎户的他很熟悉——血。
他刚用弓箭射伤了一头野猪,没有刺中命门,野猪逃走了,也不知逃去了哪里。
猎户一路追踪,试图找到那可以卖得高价的猎物。
他越是往前就越不安,再往上爬就是山贼的寨子了。但那股血腥味也愈发浓烈,受伤的野猪在诱惑着他往前,他想赶紧抓到猎物回去,这大春天的,雨多、地烂,难走!
贼窝住着一百多个山贼,虽说他们只劫持过路人,不劫附近村民,可万一野猪落入他们的手中,他哪里还要得回来。
猎户如此担忧着,在血腥味几乎充斥满他的鼻腔时,他也看见了山寨的大门。
门高三丈,此时在雨中变得灰蒙迷离。
“啪嗒。”
草鞋又踩烂坑,水珠飞溅到脸上,他嫌恶地抬脚,可腿却僵在半空。
破烂的鞋子被染成了红色,底下竟全是淋淋血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扑鼻。
“这是杀了几只鸡呢……还是杀猪了……我的野猪?”
猎户一手抹掉脸上的血,见那大门虚掩没有关,便走了过去。
“各位大爷打扰了啊……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头野……”猎户小心翼翼发问,声音几乎穿不透这雨滴坠落地面的杂音。
他话说一半,人已骇然。
眼前是山寨大院,一片平地上却躺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东倒西歪,身体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眼睛突起,面目狰狞,每个人的嘴角都流着血,连一口牙齿都染得血红。这一百多贼人,竟都气绝身亡了!
血顺着雨水流淌汇聚,流向地势低矮的大门,凝聚成溪流,一条赤红腥臭的血河,正从猎户脚下流过。
猎户突然想到刚才脚下踩到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忍不住俯身干呕。
很快他就发现蒙蒙雨中站了一个人。
猎户定睛盯看,雨帘之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伫立在上百尸体中,手握尖刀,刀刃的血顺雨而落,似成血雨。
“姑、姑娘?”
猎户颤颤发声,可那姑娘却突然俯身,用手中尖刀猛地刺向地上尸体的脖子。
顿时血水飞溅,染红了姑娘白净的面庞,她冷冷一笑,似地狱恶鬼,要食那满地尸体。猎户跌坐在地,骇然尖叫:“杀、杀人了!!!”
三日后,雨停,又见日光。
县衙门外,狱卒高声:
“毒妇某氏,盗窃官银,毒杀同伙一百三十人,手段残忍,罪大恶极。即刻押送入京,交大理寺候审。”
&&&&&
虽雨水已停,但泥路遭了十天大雨冲刷,早就烂得像糊糊般难以下脚。每走一步鞋底的烂泥就多抹一层,尤其是这平底官靴,泥飞三尺,黑面变成了一滩黄色。
捕头孙大齐瞧着前头有块干净石头,赶紧坐下脱了鞋子用力在草上蹭泥。
宋安德瞧见,立即说道:“捕头我们快走吧,赶着把犯人押入皇城呢,大人千叮万嘱不能耽误了时日。”
孙大齐嗤笑:“怎么,杀了一百三十人的她是人,我们负责押送的就不是人啊?我们也得歇的好不好。从县里出来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我眼皮子是没合过一会的。”
宋安德人勤快,但也胆小,他嘀咕着你夜里不睡得挺香的,看人犯的可是我。可他没提,取了腰间的水递给他,自己也喝了几口。喝水的缝隙两人的目光看向坐在另一块石头上的女囚,一是监视,二是打量。
女人身段高挑纤细,有些瘦弱,她的脊背很直,青丝如墨,只用一根发簪缠绕,有些凌乱地垂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哪怕是妆容如此脏乱,但依旧掩饰不了她娇美的容貌。
像明媚日下湖面上的轻柔波纹,轻轻漾着隔岸凝望的人心。
她的睫毛微垂,眸光在散乱的青丝碎影下若隐若现,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明净、透彻,又坚韧。
无疑她很美,可无疑她也很危险。
孙大齐咽了咽嘴里残留的水,耸了耸旁人的胳膊,说道:“你说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藏了一副黑心肠。”
宋安德也很纳闷,他摇头:“我总觉得她不是凶手。”
孙大齐轻笑起来:“证据确凿,而且她要不是凶手,干嘛审问的时候一句也不辩解。说是吓傻了也不像,哪个傻子像她的眼睛这么亮堂的。”
宋安德入行三年,不敢在入行十三年的前辈面前放肆发言。只是……他又抬头看看女子,那样纤细柔弱的美人,怎么可能杀人啊。
而且还是在山贼的酒水里下砒霜,毒杀了整整一百三十名山贼。
那些山贼刚劫持了官银,素日里也犯了多起命案,罪恶滔天,就算真是她杀的,那也是伸张正义吧。
但这些话他不敢说。
山贼丢命事小,丢失的赈灾官银才是大事,作为唯一在山寨上活命的人,她一日不开口,他们的县衙门就一日不得安宁。关了三日用尽酷刑她都不招供,吓得县老爷急忙将她押送大理寺。
只是她的案件太大,黑压压随行十余二十人的话,沿途百姓都会知道这女囚就是那毒妇,怕会招来凶杀,便只当做普通囚犯押送。而且山贼的案子太大,闹的百姓人心惶惶,天天来衙门讨说法,那儿人手要是不够,衙门都得被拆了。
可押解嫌犯的责任太大了,从离开县衙那一刻开始,宋安德就觉得脖子凉凉的。
那是随时要掉脑袋的担忧!
他朝女人喊道:“你喝水吗?”
女人抬头微微看了他一眼,桃花杏眼,美得勾魂。她没有答话,安静得像一尊美人石像。
孙大齐才懒得伺候这蛇蝎女人,起身说道:“走吧,再走半天前头有个驿站,今晚在那歇脚。”
官家驿站大多在偏僻之地,供过路官道上的人歇息。但孙大齐发现这一条路上都没行人,这着实奇怪,这路他走过不下二十次,虽说人不多,但总该见得到几个赶路人。
他满怀疑问,宋安德凑近发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孙大齐嗅了嗅,皱眉说道:“是挺臭的。”他张望四下,四面皆是高耸草丛,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他胆子大,提步就要过去。
这时一路都未言语的姜辛夷冷声:“别过去。”
宋安德讶然:“你不是哑巴啊。”
孙大齐不屑轻笑:“我还要听你的不成?杀人犯。”
姜辛夷眉目微挑,目送他拨开草丛大步流星地踏步进去。
只是片刻,就传来他的惊叫声,宋安德慌忙凑近:“怎么了?捕头你瞧见什么了?”
孙大齐一脸铁青地快步走了出来,边走边骂边掸衣服,呸了一口才道:“晦气,里头藏了具尸体,看样子死了快有五天了。”
宋安德大惊:“死人了?那赶紧报官啊。原来这臭味是……是……”
姜辛夷接话:“尸臭。”
不说还好,一说这臭味似乎更加冲鼻,直接撞进宋安德的鼻腔深处,恶心瞬间翻倍。他跑到另一侧草丛干呕,还没吐出来,余光却见底下出现一双穿着草鞋腐烂的脚。
这下他吐出来了。
姜辛夷往那边看去,也看见了那若隐若现的溃烂的脚。
蝇虫无数,飞扑在尸体上,饥渴地吞食着它们眼中的美食。
就连见多了世面的孙大齐都想作呕。
耳边铁镣哐啷作响,孙大齐警惕地盯向姜辛夷,发现她竟走到草丛前,拨开了高耸茂密的草。
他急忙跟上去,怕她逃走想将她拽回来。
可走到她一侧,放眼看去,却见这草丛早已被压得折断弯曲,倒了一大片。
被什么压的?
全是尸体。
这些尸体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而且死状凄惨,又早就发臭发烂,远比那些山贼死得还要可怖!
阻隔着尸臭味的草丛被掀开,臭味更加浓郁,孙大齐也俯身吐了起来。
姜辛夷冷然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脸上,直到看到他们未合的双目全都赤红,不由微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往后退步,撞得脚上铁镣哐哐乱响,格外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死寂的草丛中。
“快走。”
第2章 荒芜驿站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就算狂奔了一里地,到达了驿站大门口,孙大齐还惊魂未定。
他觉得别说他做捕头十三年了,就算是做三十年,也未必会碰见这种可怕的景象。
都是死人,全是死人啊。
这一闭眼晚上还不得做噩梦!
他见宋安德一言不发,只是一脸惨白,问道:“你不怕啊?”
宋安德僵硬地偏头看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径直倒地,活像块木雕笔挺倒下,磕得地面砰地发出巨响。
孙大齐吓得脸更白了,慌忙俯身抱他直晃,大声喊道:“宋老弟!宋老弟你可别吓我啊!”
姜辛夷冷声:“你再晃他就真的死了。”她摸了摸兜,没有摸到什么。找了找见门侧有棵带刺的树,伸手拔了根刺就要往宋安德的脸上扎。
“啪。”
孙大齐一巴掌将她的手拍开,怒道:“毒妇!你想做什么!”
姜辛夷冷笑:“他惊吓过度,气血运行失常,再不给他开窍醒脑,一会抽搐可就难办了。”她见他仍死死护住他,声音更冷,“你看看他的瞳孔是不是扩散了,四肢是不是冰冷,就连脉搏也在变弱。”
孙大齐半信半疑,一拨他的眼皮,瞳孔果真扩散了。他又摸他四肢,冷如冰条。
把脉他不会,但此刻他信了她的话。
“那我也不能让你用这刺刺他!”
姜辛夷也没了耐心,将刺一扔:“那就换个简单的办法,你掐他人中。人中之位有振奋神机醒脑开窍之效。”
“对啊掐人中!”孙大齐掂量了下这事稳妥。他力气大,片刻指甲深陷对方肉里,姜辛夷觉得这捕头要是醒来不是因为掐对了穴位,而是活生生痛醒的。
“咳——”宋安德大喘了一口气,仿佛把魂魄都给吸回来了。
“醒了啊!”孙大齐又惊又怕,“我没被那尸体吓死,倒被你吓死了!”
“闭嘴。”姜辛夷打断他的话,“他现在气血未通,你再提此事,他又得气厥了。”
孙大齐急忙闭嘴。
宋安德还没有完全回神,他怔然看着阴沉沉的天穹,回想起那草丛里的尸体,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袭来,顿时落了泪,哭道:“死了好多人……好多人啊……”
“多么?”
姜辛夷的话还没说完,孙大齐就骂道:“比起你一口气杀的一百三十个山贼来,当然不多!”
姜辛夷瞥他一眼,眸光峻冷:“我的意思是,那草丛里的尸首并不多,因为前面只会更多。”
宋安德脸色大变,骇然:“为何这么说?”
“那条路并非主道,少人行走,可尸体却那样堆叠在一起,可见是附近镇子的人扔那去的。可为何不葬在镇子里头?只有一个原因,义庄已经放不下了。”
两人并不全信,可是越想越觉脊背发冷。
孙大齐都不知自己额头渗出了汗,好一会才问道:“你走过那条路?为什么说它不是主道?”
姜辛夷冷冷一笑:“你见过繁荣的道路上会长满草么?”
“……”那条路的确是光秃秃的,孙大齐也知道那路确实很偏僻,“那也说不定……说不定是一群人路过,被人劫杀抛尸了呢?
“你没见他们的惨状?双目赤红,满嘴鲜血,挂在嘴边的舌头如有黑刺,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死法。”
宋安德痴痴问道:“是被下毒了?”
姜辛夷摇摇头。
“那是什么?”
她默了默:“我没有见到活的病人,不能准确判断,但依据尸体出奇一致的模样来看,初步断定是……瘟疫。”
两人同时惊呼:“瘟疫???”
“是。”
两人只觉冷汗涔涔,面面相觑又觉前路宛若十八层地狱可怕。
再往前,那就是收命的事啊。
孙大齐问道:“你一个姑娘怎么懂这么多?下毒下多了,自学成才?”
姜辛夷瞥了他一眼:“你想试试?”
孙大齐急忙摆手:“我可没有。”
宋安德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辛夷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神态慵懒:“我随意,无畏前行,无谓后退。你们若怕死可以回去,我会自己走到大理寺认罪。”
“毒妇,休想伺机逃走!”孙大齐心一横,“天快黑了,先在驿站住一晚再说吧。”
他敲敲大门就要唤声,谁想门没关,咿呀咿呀地开了。
然后三人就见驿站满院黄符,门前还悬挂宝剑。
地上的香火早已燃烬,许是被雨浇灌过,满地灰水,不见明火。
孙大齐朝里头唤了几声不见人影,仔细找了一遍才出来说道:“没人在。”
宋安德小声问道:“也没死人吧?”
“没有。”孙大齐说道,“先住下吧,明早再说。”
大门一关,那外头的瘟疫好似也被门挡在了外头,说什么都比去外面送死得强。
宋安德去厨房找了锅热了下随身带的馒头,给姜辛夷拿了两个。
因是嫌犯,姜辛夷的手脚都戴着镣铐,就算是睡觉也不能取下来。她倚靠在柱子上,孙大齐就着水啃馒头,也没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见宋安德默默吃喝,说道:“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往前就是死路一条吧。”
宋安德说道:“回头也是死路一条。”
“妈的。”孙大齐也不知道在骂谁,心里憋屈得很,虽说不想得罪那毒妇,可他心生怨怼,抬手就将杯盏砸在她面前,怒道,“都是因为你这毒妇,老子才落到这种要命的地步!”
杯盏被摔得粉碎,姜辛夷只是吃着馒头,没有说话。
孙大齐一看她无动于衷的模样更加恼怒,上前揪住她的领子骂道:“你要死自己去死,还要拉上老子!”
宋安德拽住他,劝道:“捕头你要是打死她我们一样会死的。”
“我恨啊。”孙大齐差点大哭,“我还没瞧着我闺女出嫁呢……我不想死啊。”
“谁说你会死?”姜辛夷说道,“看你的身板这么壮实,熬几日不是问题。就算你得了瘟疫,我也有机会将把你救活。明日一早就继续赶路,送我到大理寺。”
孙大齐用力呸她一口:“毒妇,得了瘟疫你还能救?骗谁呢,你是想借机杀了我逃走吧。”
姜辛夷不理他了。
门外声响,宋安德听门声敲了好几次都未停,说道:“会来驿站歇脚的都是官家人,我去开门吧。”
天色已黑,宋安德取了屋檐下的灯笼开门去迎,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
个头较高的男子生得丰神俊朗,眉宇含着一股凛然正气,他的身形十分结实,一眼看去就是个练家子。
旁边的男子脸庞较为稚嫩,手里还抱着雨伞和行囊,看着装应当是男子的仆人。
但他们身边没有马匹。
李非白亮了公文,客气道:“在下李非白,前去京师赴职,在此住一晚。”
宋安德无心在此,灯笼也不亮,没有看清公文上的字,只知道是朝廷的人,他说道:“我们也是路过这里借宿的衙差,奉命押送犯人,两位请便吧。”
宝渡颇觉奇怪,问道:“大哥,这里的驿丞和驿卒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们人了。”
宝渡嘟囔着奇怪奇怪,先一步进去,被这满院飘荡的黄符吓了一跳:“这是跳大神呢?”
李非白随后进去,只见满院都是黄符,就连屋檐下都贴了密密麻麻的符印,柱子上画满朱砂画符,一看就是驱鬼辟邪的东西。
驿站是朝廷所建,却满是神神叨叨的东西,驿卒也不知所踪,这着实诡异。
宝渡心悸道:“好好的驿站弄得跟鬼窝似的。”
宋安德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前头好像闹瘟疫了,奈何那是进京的必经之地,你们且小心吧。”
李非白说道:“看你的穿着是地方衙役,又是押送犯人进京,理应还未去小镇,可你怎么知道闹瘟疫了?”
“一个姑娘说的,我们走的陆路,那里堆了不少尸体,她看了一眼说一定是闹瘟疫了。”
“只是看一眼就断定是瘟疫?”
“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里屋。
坐在地上啃食馒头的姑娘实在是太惹人注目,李非白进去就先看见了她。
女子容貌十分美丽,可脸上却有细碎伤痕,衣服也见血痕,可见之前是受过酷刑的。对一个姑娘用酷刑?到底是犯的什么案子?
姜辛夷察觉到有人进来,并没有抬头。
她还在回想路上那些死尸,他们的面貌,他们的血液,还有他们身体的颜色……
到底是哪种瘟疫,那样凶狠,可以在短时间要了那么多人的命。
她一定看过,至少是在什么医书上看过。
到底是哪里……
李非白刚坐下,那女囚突然抬头,目似凝火:“是鼠疫。”她对几人说道,“前面镇子爆发了鼠疫!”
第3章 小镇鼠疫
“鼠疫?”孙大齐一听,惊得简直想拔腿就跑,要不是没有回头路,他当真就跑了。这会他的面色吓得铁青,再没有平时的挑剔模样,他喃喃道,“这不是死路一条吗?我回不去了吗?再也看不见我闺女了……”
“哭什么。”姜辛夷不耐烦道,“染上鼠疫也并非一定会死人,只是死掉的可能性很大。”
孙大齐又跳了起来,指着她骂道:“毒妇!我就算是死也会拉你一起陪葬!”
眼见那衙差一副要掐死女囚的模样,李非白开口道:“姑娘如此镇定,可是懂医术?”
孙大齐说道:“她懂个屁!她就是死路一条了,所以不怕死!”
宋安德说道:“她懂,我刚晕倒她还救了我一命。”
“是老子给你掐的人中!”孙大齐大声道,他已经快要疯了,“你们不怕死你们去,我不去,路上的死人你没看见吗?多惨啊……多惨啊……”
他再忍不住趴桌痛哭:“我还想见我婆娘,见我闺女……看她出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怎么能没有爹啊。”
宋安德安抚说道:“捕头,我们会有活路的,你别担心了。”
“那可是鼠疫!”
宝渡说道:“她说鼠疫就是鼠疫啊,她可是囚犯,说不定是在唬你们,好让你们掉头回去,趁机逃走呢。”
李非白看他:“宝渡,不要妄自揣测别人。”
“哦。”宝渡吐吐舌头,不瞎说了。
李非白走到姜辛夷面前,蹲身问道:“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凭什么断定前方镇子有瘟疫?”
姜辛夷看着眼前这年轻男子,神情既慵懒又淡漠,她懒洋洋靠着柱子,说道:“辨证。大夫讲究辨证,虽然路上的人都死了,但死人也会说话。他们双目赤红,舌苔老黄,舌有黑刺,口吐血液,这跟过往发生过的鼠疫很像。”
“可有解法?”
姜辛夷微顿,目光直视着他,问道:“你信?”
李非白点头:“我信。”
“为何信?”姜辛夷反问着,轻蔑笑道,“我可是囚犯,还是死囚。”
“既要押入京师候审,那案子便是还有疑点还未定案。既未定案,你便只是嫌犯,而非囚犯,更非死囚。”
“哦,那你为何信我所说,镇子有瘟疫?”
“今晚我们住宿在此,明日才去,若有,今晚我请教姑娘的这些话,便能派上用场;若无,那也权当与姑娘闲谈,并不会损失什么。”
姜辛夷倒是喜欢跟这种利落果断的年轻人打交道,她笑笑,又将身子倚了回去:“你可以先去陆路上看看那些尸体,可千万别吐哦。”
李非白意外道:“你凭何断定我们不是从那条路来的?”
“你们进来时没有马匹的声音,鞋底也干干净净,未见尘埃。最重要的是,你们面色镇定,身上也没有一点尸臭味。”
宋安德说道:“我瞧过了,驿站马厩那还有两三匹马,我刚喂饱了,大人可以骑马前去。”
李非白了然,他抱了抱拳道了声“多谢”,随后便去通往驿站的陆路查看了。
宝渡想去,可一想那里的景象恐怕会很恐怖,又怯住了步伐。
今晚无风无月,夜色黯淡,一匹快马奔走在晦暗的天幕之下。
李非白的一袭灰色长衣在这黑暗中似乎变成了十分显眼的白色,马匹是供过路朝廷人更换所用,挑选的马体格十分健硕壮实,又温顺听话,不多久李非白就到了一里地外。
他很快就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臭味。
“吁——”缰绳拉扯间,马渐渐停了下来。
李非白还未下马,就听见高耸的草丛中传来哭声,十分哀怨。
“谁在里面?”他大声问道。
很快就有五六人走了出来,他们身着布衣,神情憔悴,两只眼早已哭得红肿。他们皆是聚宝镇的镇民,不认得这人,但认得驿站的马,知道是朝廷的人,便打起精神问安,说道:“见过大人,我们是镇子里的人。”
李非白下马问道:“夜色已深,老乡们在此处做什么?”
一人顿了顿,话到嘴边泪已滚落:“抛尸……”
李非白微顿,那人又说道:“看来大人也不是朝廷派来救我们的人……县令死活不愿将这事报上朝廷,怕朝廷问责,耽误了他的官途。”
另一人神情激愤,骂道:“可恶的狗官!非得等到人都死光了才甘心吧!他倒好,自己躲到避暑山庄去避难,却让我们自生自灭!”
“若非这里离京城太远,我非得去告他不可!”
“对!告他!”
“告什么,衙差早就把路给拦了,我们过不去。”那长者看着李非白,只觉这人面相十分正气,“大人可否能救救我们……救救镇上的孩子们……再不来人,我们就都死了啊……”
他一哭,旁边几人也抑制不住悲愤,恸哭起来。
“只能去找黄天师再赐药了。”
“药也不管用啊。”
“天师说了,心诚则灵,是我们的心还不够诚服。”
“……”
借着他们手中的灯笼,李非白看见了藏在草丛里堆叠的尸体。
白色的灯笼映照出昏黄的灯火,落在他们血色全无的脸上,那样安静,那样凄凉。
他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城里闹了瘟疫,可县令为保政绩未将此事上报,可又束手无策,干脆躲到山庄里,不管百姓死活。如今他们是想求援却又被衙差阻拦,只能往南走,不能往京师方向去。
他问道:“城里可是闹了瘟疫?”
一人说道:“黄天师说是我们得罪了神明,不是瘟疫。”
李非白问道:“谁是黄天师?”
“一个得道高人,衙门不管我们,天师管,救了好多人,可还是救不了那么多人……”
李非白不信什么鬼神也不信什么天师,这根本就是瘟疫。他问道:“你们镇上这事是何时开始的?”
“半个月前吧。”
“去了多少人?”
“我估摸都已经快死了小一半的人了。”男人又哭道,“那患病的人发病极快,朝染夕亡,天师的符水都来不及喝人就没了。这病又十分凶狠,全家覆绝的也有。这小镇不过七千余人,可家家有亡者,夜夜哭声不绝啊。这死的人镇上都堆不下了……”
李非白愣神,一股怒火浸上心头,他说道:“我现在就启程去镇上,看个究竟。”
众人一听他竟愿来,大喜过望,急忙跪地朝他磕头:“恩人啊,大人是大恩人啊。”
李非白忙将他们扶起,随后翻身上马,又驾马回了驿站。
驿站内,驿卒依旧不见踪影。孙大齐回屋里休息了,宋安德在大厅看守犯人,从时趴在桌上半睡半醒,听见脚步声的他立刻醒来,手已经摁在腰间的刀上。见是李非白,才松了手:“大人回来了。”
“嗯。”李非白看看地上闭目而眠的姑娘,对宋安德说道,“她懂医术,我想带她去聚宝镇上看看情况。”
宋安德说道:“不等天明了?”
“等不了。”
“行,那我喊孙捕头去。”
他很快就进去喊人,但孙大齐睡得浑浑噩噩,被人唤醒后一听要去镇上,瞬间惊恐:“我不去!你们谁爱去就去。”
宋安德劝道:“我怕我一个人看不住她,回头人丢了我们还是会死。”
“早死晚死都是死,那不如晚点死。”孙大齐不听,被子一闷,颤颤巍巍地不愿出被窝。
宋安德无法,只好出去:“由我押着她跟大人一块去吧。”末了他又问,“还不知大人去京城哪个衙门的。”
李非白说道:“大理寺。”
宋安德恍然大悟,隐隐又觉安心,仿若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要知道他要去的可就是大理寺啊,但是他不便说出女囚所犯的事,便没有多言。
他走到女囚面前轻轻晃了晃她,低声:“姑娘,你醒醒。”
姜辛夷连日赶路,今日又费了许多心思在思量这病、这药方上,睡得昏沉。直到有人晃她,她才慢慢苏醒:“作甚?”
李非白说道:“我去了草丛回来,见到了一些镇民,他们如今身处地狱,县官隐瞒疫情不报。姑娘懂医术,在下想请姑娘一同前往聚宝镇,为镇民看病,看看是否可以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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