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院使思量片刻说道:“卷子已经泄密,不能再用,我先进宫与皇上禀报,看看是我协御医们连夜出新卷子,还是皇上能恩准延迟几日吧。”
自家的利益被损害的瞬间,方近谦对太子就满腹怨言了,他说道:“太子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方院使原本也不想理会太子今日来说的事,但是历经卷子被偷一事,他猛然意识到,若真让太子登基,那不但是太医院,就连天下都要遭殃。
明知百姓会遭殃也不救,那才是医者最不应该做的事。
方院使心一定,决定进宫禀报时,再告太子一状!
此刻太子还在车上生气,直到马车快到辛夷堂,他才强行镇定下来。
仆人趴在地上,他一脚踩上下来,药铺门口诸多病患,瞧见这一幕都皱了皱眉。
护卫已将病人通通赶到一边,也不许他们进来,惹得众人敢怒不敢言。
姜辛夷没瞧见下一个病人进门,却见太子进来,她眼里顿露嫌弃。
太子过来便将手中的卷子往她桌上“啪”地一扔,冷笑:“你瞧瞧这是什么。本太子要告诉你,只有手中有权力,才能办成你想办的事,一步登天不好么?非要辛辛苦苦去打擂台。本太子还是愿意给你机会的,好好顺从我,你……”
“你拿给全国衙门大夫考试的卷子给我做什么?”
姜辛夷的眉头锁得死死的,宝渡嘴快说道:“太子殿下该不会是以为这是辛夷姑娘跟太医院打擂台的卷子吧?”
“……”
宝渡见他一脸吃瘪的模样,心头一跳,他竟说了大实话!赶紧闭嘴赶紧闭嘴,他不想被太子嘎了腰子!
太子磕巴道:“是、是吗?哦、哦对,我就是拿来给辛夷你学学的……别人都得不到这卷子!”
姜辛夷心里已快将他笑死了,她将卷子折好,撕了个粉碎:“太医院出的卷子是极其保密的,你这样会让方院使又要熬夜出题了。你回吧,对你无意就是无意,你若敢绑了我去成亲,那就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免谈。”
“你这人怎会这样别扭啊!”太子说道,“你怎会不想嫁给太子?”
“我为何想?”
“你没有理由看不上本太子!”
姜辛夷看着自负的太子,觉得已经没办法沟通了。他不是蠢,而是从小就得到了无尽的夸赞,即便是做了错事仍会被众星捧月地夸奖,所以他的意识里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是无法抗拒他的要求的,他的一切别人都会敬他爱他。
别人的拒绝在他眼里只是欲拒还迎,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如此优异的他。
姜辛夷不解释了,说道:“你坐一边去,别挡着我看病。”
太子执拗道:“本太子要你点头答应,别再矜持了,全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你点头啊。”
“滚——”
太子偏不,干脆搬了凳子坐在大门口,硬是不让一个人进去。
这导致辛夷堂外头的人都走光了,毕竟谁敢来骂太子呢?
姜辛夷想拧了他脑袋的心都有了。
这事传回大理寺,成守义揉揉眉心,诚恳地问来禀报安王爷被炸一案进展的李非白:“如此太子,大羽未来可有望?”
李非白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九殿下的影子,他觉得自己不是被九殿下影响了,而是近来太子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他说道:“我这几日都在湖上跑,还不知道太子已经疯到这种地步了。”
“那你知道了要怎么做?”
“下官先出去一趟。”
成守义知道他要去解决事情了,笑道:“去吧。”
第125章 跳坑
太子是在快正午的时候回去的,走的时候还让侍卫守在药铺门口,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
他自己回府睡大觉去了。
这人还没躺下,下人就来报说大理寺的李非白来了,他本想不见,理智难得战胜了他的脑子,便坐在床上只挂了寝衣就让他进来了。
李非白进来问了安,太子就说道:“你不去查我安皇叔的事,怎么跑到我太子府里来了,不是因为早上我把大理寺那条道给堵了吧?我早跟杨厚忠说了,你们大理寺是大羽最重要的衙门,一直窝在那条小街不合适,寒酸!待日后本太子给你们挑个好地方,重振门风。”
旁人听了都想摇头,李非白也没想到太子说话是这样离谱的。
果真让他忠诚之心动摇的不是九殿下的那一口大义,而是太子这拎不清的为人处事。
他客气说道:“下官先谢过太子殿下。”
“不必谢了。”太子打了个哈欠,困顿道,“你来这做什么?”
李非白说道:“听闻太子今日将辛夷堂堵住了?”
“对啊,那可是我未来太子府的人,怎么能让人随随便便看她的脸。”
“但是辛夷姑娘已经婉拒了您。”
“她假矜持罢了。”
李非白眉眼微抬,眼神已见锋利,这冷厉的刀锋让太子以为自己看错了。细看,哪有什么刀,确实是他看错了。
太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非白说道:“臣想,太子此举可能不妥。”
“怎么不妥?”太子按压火气,最近怎么人人都想踩他一脚?
他倒要看看李非白要怎么说,说的不合他意了,他就拿他杀鸡儆猴!
李非白说道:“辛夷姑娘是曾经的林院使徒弟,朝野受过林院使恩惠的人不少,但是林院使到底是什么人,殿下应当也有耳闻。”
太子问道:“你说话别拐弯抹角的,直说。”
“林院使和前太子的交情朝野皆知,前太子做了什么事,又是怎么丢了性命的,殿下可还记得?”
太子略一顿,做了什么事?造反啊;谁杀的?他亲爹啊!他倒吸一口冷气:“李非白你是说我父皇其实对那件事是耿耿于怀的?在他眼里林院使是乱臣贼子?”
“兴许不是,但林院使和辛夷姑娘是师徒,您到底还是要避嫌得好。”李非白知道怎么打蛇的七寸,他想不管是辛夷拒绝,还是以百姓非议来说,太子都不会知难而退,反而认为对方不知好歹。
那他就找一个最简单的也最不能触碰的地方着手。
果然,这招很是奏效,太子登时不说话了。他沉思许久才说道:“我回头跟我母后说,不过李非白你确实提醒我了,虽然她背靠成守义,可她师父毕竟是林无旧,我把她要来府里,就好像是跟着父皇对着干,对不对?”
“是。”
“你真是一语点醒了本太子。”太子欣喜道,“李非白,我身边正缺个幕僚,本太子看你合适!”
李非白:“……”他是来救人的,不是要把自己搭进去的。他说道,“下官只擅长办案子,别的事并不擅长,尤其是做幕僚。”
太子说道:“你合适啊,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本太子看就很合适!”
“圣上素来讨厌官员与皇子结党营私,我想……”
“可我不是皇子,我是太子啊。”太子说道,“父皇肯定希望我能与大臣们多接近,多联络感情,对吧?”
李非白发现太子还是很有辩才的,这番话说的他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李少卿你好好考虑,做了本太子的幕僚,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非白苦笑,这还真的把自己搭进来了,让辛夷姑娘知道,她不会把他笑死吧?
他说道:“下官还是觉得太子与臣子之间要有适当距离,否则也容易招人说闲话,更何况下官还在查安王爷的案子,实在没有合适的机会做您的幕僚。下官看门口有许多人挤破脑袋想为殿下分担忧虑,他们更加合适。”
太子摇头,嫌弃说道:“哪里合适啊,他们都比不上九弟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李少卿你一根头发丝啊。你别说推诿的话了,本太子知道你是谦逊。”
毕竟谁不乐意做未来皇帝的左膀右臂呢?
李非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愿意。
太子如此笃信着。
李非白寻了个借口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时看着那碧绿天穹,早知太子如此不识趣,他倒不如直接拿了李家人的身份压他,告诉他不许靠近辛夷,她是他心仪的姑娘。
失策了——
这边太子兴奋得连午觉都不睡了,让人备了礼出门,下人问道:“殿下是要去辛夷堂吗?”
太子说道:“谁要找那小贱人,我是要去大理寺找李非白。”
“……”这怎么一会功夫那辛夷香馍馍就变成小贱人了??下人百思不得其解,可还是去让人牵了马车来,往大理寺去了。
这太子上午犯了众怒,下午马车一在街道上出现,眼尖的百姓就认出来了,纷纷要暗暗开骂。
又来堵辛夷堂,要点脸啊!
可谁想马车扬长而去,竟是奔着大理寺去了。
宝渡向来会比姜辛夷早起一会,好去辛夷堂开门,这刚出门就见太子带着一堆侍卫闹哄哄进来。
他瞪大了眼,终于鼓起勇气站出来护主:“太子殿下,您这是跑大理寺来抢人了吗?辛夷姑娘背后的人可是成大人!”
太子嫌弃地看他一眼:“起开,谁找她啊。”
宝渡狐疑道:“那您找谁?”
太子说道:“李非白啊。”
“啊?你找我家少爷做什么?”
侍卫将他一掌扫开,为太子开了一条路。宝渡还觉得莫名,这一个午睡的时辰,怎么太子就不爱女人爱男人了?
啊呸呸呸,用错了词,该打!
不过太子到底要做什么,该不会真的盯上他家少爷了吧!
宝渡目瞪口呆,已是如临大敌。
第126章 废黜之心
李非白从外头回来时,进门就有衙役半笑半憋:“大人,有人往您门口塞了一堆东西。”
路上碰见别人,也是一样神色:“大人,您的门口都被宝贝堵住了。”
他问道:“是什么东西?”
“说不上来。”
众人颇有些故弄玄虚的意思。
李非白回到门前,一眼就看见那山一样的东西堆积在门口。他愣了愣,总算是知道他们不是不说,是真的说不出这是什么。
姜辛夷正蹲在一旁将东西从她门前挪过去,已然是挡住她的门口没法进屋了。
她瞧见李非白回来,说道:“你猜猜是谁送的。”
“难道是……”李非白问道,“太子?”
“对。”姜辛夷说道,“我还以为他对我纠缠不休,没想到片刻功夫就换人了……”她看着李非白,“你是替我跟他说什么了么?”
难道是用他的身份压了太子,否则那个蠢太子怎么会突然放弃她,转而讨好李非白了。
“不全是,不过确实像拉你出坑自己跳坑的模样。”李非白苦笑,“这不是我的本意,只能说太子不按常理出牌,打得我措手不及。”
连姜辛夷都笑了起来,她又说道:“东西你怎么处置?直接让人运回去的话,太子恐怕要觉得你是认为礼不够厚,又要继续纠缠了。”
“看来辛夷姑娘深知太子接下来所为。”
“这不是刚被他祸害过么?”姜辛夷说道,“我的提议就是把东西放好,找个适当的时机跟圣上说。一来跟太子划清界限,二来也算是妥当地解决了你没有收受太子赠品一事。”
李非白没想到她还替自己谋划好了路,说道:“好。”
姜辛夷似笑非笑打趣他:“哎呀,下回你还敢这么替我出头吗?”
“你是指我把自己搭进去了?”李非白清理着自己门口的路,开着门听见这话,想了想说道,“还敢。”
说罢,人已经进去了。
姜辛夷眨眨眼,话里的意思是与其让太子缠着你,不如缠着我?
这家伙……
越发不避讳了啊。
&&&&&
此时方院使已经进了宫见到皇帝。
秦肃正在批阅折子,边听魏不忘禀报近日京师的事。
方院使携方近谦受命进来便跪在地上:“皇上请责罚罪臣,撤去臣的院使之位,另则贤良任职。”
秦肃淡声道:“方院使说话不要免去前后,听着朕累。有话直说无妨,你先起来吧。”
“罪臣不敢。”
“说吧,你来有何事?不忙着卷子的事,却跑宫里来了。”
方院使说道:“罪臣正是为了卷子一事进宫,请圣上宽裕半月,让罪臣重新出一份卷子,再定臣的罪,臣才死而无憾。”
秦肃问道:“往年太医院的考卷会提前一个月备好,今年怎么临考了方院使还未准备好?”他低眉思量,想来这实在不像是方德的作风,便问道,“可是有了什么难处?”
方院使轻轻叹气:“都是臣的错,没有保管好考卷。今年大考的卷子确实已经备好,今日臣拿来做最后的审阅,确定无误后再过几日便可以送往全国衙门医馆。”
“出了什么纰漏?”
“臣……不敢说。”方院使说道,“是臣保管不当,请皇上责罚。”
秦肃说道:“朕知道,方院使绝非玩忽职守之人,定是有原因的,你且说吧。”
方院使默然,旁边的方近谦开口道:“是太子偷走了卷子!”
秦肃一愣,魏不忘忙说道:“方院判可不能胡说呀。”
方院使也呵斥道:“休要胡说!这与太子无关!”
方近谦却不管,说道:“早上太子来太医院,逼我父亲在与姜辛夷对战的擂台赛上认输,说我们太医院与一个姑娘家计较有失体面,非要我们认输,成全姜辛夷。父亲不愿,拒绝了太子殿下。谁想等他走后,那放在桌上的考卷却不见了。臣以为,是太子觉得那是与姜辛夷徒弟比试的卷子,便拿了去透题了。”
“休要污蔑太子!太子怎会做那种事?”方院使说道。
“可屋里只有太子殿下来过!”
方院使顿了顿,与儿子对视一眼,状告的差不多了,便默契地伏地不言,只是长声叹息。
屋里安静得可怕。
秦肃没有言语,魏不忘见状说道:“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误会,方院判也莫要激动,此事圣上定会让杂家彻查清楚的。但太子殿下绝不会做这种事,两位大人且先回去忙吧。”
秦肃说道:“今年的考试押后半个月,你们保管试卷不当,恐题目泄露,乱了考试公正。朕罚你们三月俸禄,重新出题去吧。”
两人高声:“谢主隆恩。”
领了罚出去,方近谦低声:“爹,这状不是白告了吗?皇上根本不信我们。”
方院使淡然说道:“若不信,就是贬到蛮荒之地的下场了,罚俸禄只是不想让外人真的觉得是太子偷了卷子,他毕竟是太子,地位岂非是卷子这种小事可以撼动的。”
方近谦不解道:“那我们进宫告状的用意何在?”
方院使目眺远方,说道:“我们是先行的蚍蜉,只等四面八方的蚍蜉陆续到来,便能撼动苍天大树了。”
“蚍蜉撼大树?”方近谦似乎懂了,以太子这般糊涂的行事,最终扳倒他的不是他们父子俩,但大树倒下时,是必然有他们一份力气的!
父子两人走后,屋里的气氛更是冷得可怕。
“简直不像话!!!”秦肃将手中的笔重摔地面,墨汁瞬间在房里扫出千万黑珠,黑得不见一点光泽,“他越发糊涂了!偷卷子给一个女人?这是堂堂太子应当做的事、会做的事?”
秦肃心中恨极了,将大羽交给这种人?
只怕他日后会从棺材里气得跳起来!
他揉揉眉心,魏不忘奉上茶水说道:“圣上息怒,或许真的是方院使他们误会了。”
“你若让朕选择方院使还是那个蠢货,朕会选择相信方院使!”秦肃对这儿子彻底失望了,他甚至因为自己堂堂国君有这种儿子而觉得羞耻。
儿子蠢得根本不像他的种。
秦肃冷笑,对他再不抱任何希望。
他镇定下来,问道:“为何他要替姜辛夷出头?”
魏不忘默了默,说道:“城中近日有一传闻,说太子殿下纠缠姜辛夷,要将她收入府里。”
太子做的事已是让秦肃惊了一次又一次,他皱眉说道:“传闻当真?”
“传闻不假,只是这是小事,所以风声传不到圣上的耳朵里。”
秦肃看他,眼神微愣:“东厂若连太子的事都不与朕说,那是你们太失职了。”
魏不忘忙跪下请罪:“小的知错,只是太子近来做了不少这样的事,实在是不敢惊扰了圣上。”
秦肃一口气差点闷在胸腔:“他还做了什么蠢事???”
竟然还有能比这更蠢的???
魏不忘说道:“圣上既问了,那小的只能一五一十作答。可圣上可要保重龙体啊——”
攒了太子半年的荒唐事,他终于是可以全盘托出。
多亏了方院使做火药引子,他再助力点着,扳倒太子指日可待。
第127章 擂台赛
八月十日,再过五日就是中秋佳节,比起城中陆续摆放的鲜花盆栽,架起的红绸锦缎,百姓们今日还有更热闹的事要围看。
太医院与辛夷堂姜大夫的比试,从巳时开启。
今日天有薄云,遮掩明日,这日光便像是笼了一层轻薄白纱,将刺眼日光晕开在云层中。加之微风轻拂,朗朗白日唯剩暖暖秋意,是个十??????分舒爽的天气。
架在城中的擂台十分阔气,比试的不过两个人,却做了十余丈宽长。擂台高耸在闹市中,惹人注目。
台上一排坐开的十名长者都是从各地请来裁断输赢的老名医,杏林前辈,无论是谁的名字,都是会令后生敬重生畏的人。
作为女方的“亲人”,大理寺的人得空的早早就来了擂台下,占据有利位置,等待开战。
曹千户也一早过来凑热闹,领着浩浩荡荡一群锦衣卫来,惊得百姓直接避让,他们十余人仿佛身处洼地,旁边无人。
宝渡瞧见了他们便过去问道:“曹千户你也来了啊。”
曹千户说道:“这不是给辛夷姑娘打气助阵吗?你看我还领了锦衣卫们来,这排场可大?”
“大啊。”宝渡往他们身后瞥了一眼,这人都躲到三里外了吧!
李非白一会也走了过来,曹千户说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这里宽敞。”李非白说道,“在那边人挤人。”
宝渡一听也说道:“好主意,我也不回去了。”
那边的衙役们似乎也看出了不被挤的门道,纷纷往这边过来。转眼间站在两处的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汇流成功,变成两个衙门的人一起互相挤了,好不热闹。
太医院是甲方,坐了三人,方院使、方近谦、沈厚生。
辛夷堂是乙方,坐了姜辛夷和丘连明二人。
李非白见状,说道:“宝渡,你也上去坐着。”
宝渡了然,这是怕气势上输了人,而且他上去好像最合情合理,他可是辛夷堂的“老人家”呢!
“好嘞少爷。”宝渡一骨碌跑了上去,坐在了姜辛夷一侧,又对脸都快僵成冰的丘连明说道,“加油啊丘老弟!”
不说还好,一说丘连明更紧张了。
今日比试分三场,第一场是由岐黄名家一起出的考卷,共有十道题,浅显考人功底的、深厚考人医术的,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颇考验人的功底。
考官特地请了蒋公公前来,以示公正。
小太监将两份卷子交给他,他查看片刻,说道:“卷子并无不同,请两位公子上前考试吧。”
沈厚生出身富贵,自小见惯了风浪,即便是被台下百人围观,在台上面对杏林大手,也毫不怯场,镇定非常。
他宛若一个贵公子踱步走到考桌前,始终面色不改。
而出身贫寒又总将自己埋头苦学的丘连明却心已生悸,无论是对台上还是台下的注视,他都隐约紧张,完全做不到像对方那样气定神闲。
紧张得生硬,生硬中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不自信。
姜辛夷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她命他学医,但忘记了行医者若没有一颗强大内心,那也容易怯场,以及慌乱。
这刚亮相就被沈厚生给比了下去。
回头她就将他扔到人堆里去练练胆子。
蒋公公对两人笑道:“请两位公子在半个时辰内答完卷子,医者不以速度快为荣,只评判医术精湛,故而提前交卷可不算分数哦。因此两位请深思熟虑下笔答卷,不可贪快。”
“是。”
两人两桌相对,距离颇远,即便是眼力再好也看不见对方答卷。
此时台下已经有人吆喝——“最后下注了啊!买太医院一赔一,买辛夷堂一赔十啦”!
台上的姜辛夷竖起耳朵,一赔三她尚可接受,一赔十?一赔十???
那人吆喝得厉害,台下人也纷纷起哄,就连丘连明都听见了。
“最后下注了啊!四海赌坊承接赌局!买太医院赢一赔一,买辛夷堂赢一赔十啦!”
那人在擂台下高声游走,吸引更多的人去下注。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摁,他偏头一瞧,就见了大理寺的官服。他赔笑道:“这位官爷,小的没有犯法吧?这小打小闹的赌局你们衙门不是不管吗?”
李非白说道:“你在这里高声引人下赌注,已乱了台上人心了。”
那人笑笑:“可也没哪条律文说不让人打擂台的时候喊啊。”
李非白见他皮实,是个不听劝的,便问道:“你所谓的小打小闹事没有超过一百两?”
那人肃色:“没有,绝对没有。”
他说完曹千户就拍他肩头,说道:“你这能下注啊?我下五百两。”
“……接不来,没这活。”
他说着就见这大理寺的和锦衣卫的一笑,暗道不好,这是被他们联手坑了。
见鬼了,这两个水火不容的衙门怎么还一块坑人了!
果然,李非白朝他示意,曹千户便大声道:“这人是骗子,我要下注他竟不接,你们可别被他骗了啊!回头让他骗了钱,我们锦衣卫和大理寺都是不接案的。”
有这两个官爷出面辨赌局,百姓们也不下注了,纷纷出声驱逐他。
四海赌坊的伙计讨了个没趣,只好灰溜溜走了。
台下这才安静下来,台上人也能继续专注考卷。
沈厚生将题目过了一遍,已是胸有成竹,抬头瞥向丘连明,却发现他已没了方才那局促模样,他的双目灼灼,明亮坚定,仿佛不是刚才那蹑手蹑脚的人了。
他暗暗诧异,随后收了心思,提笔答题。
宝渡比考试的人还要焦虑,他时而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可香烛好像一直不会灭。他焦急道:“怎么半个时辰这么长啊。”
姜辛夷淡声道:“你要是急的话,去把香给掐了。”
“那回头守在那的护卫就把我的头给掐了。”
“……”
宝渡说道:“笔试啊,丘老弟不会输吧?”
姜辛夷说道:“我想……会。”
“啊?你怎么这么笃定?”
“太医院这十几年来所用的教学路子,都是我师父创立的。我了解他的路数,精准、细致、完善,民间大夫大多没有一个系统完整的学法,总会有所纰漏。任何一个优异的太医院学生,在笔试上是绝不会输给民间大夫的,更何况是丘连明这样半路出家的大夫。”
宝渡皱眉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场擂台赛像是左手打右手。”
姜辛夷微顿,宝渡说的似乎没有错。只是太医院的人,会认可他们是同宗同源的么?
应当不会,因为太医院不是师父一个人的,那里凝聚了许多医者大家的心血。
所以他们不会允许自己输的。
不必想沈厚生也是其中最优异的一个,是被众人推到前面在百姓那里挽救口碑的人。
换句话说,若他输了,那他也会被毁了。
已答完题的沈厚生察觉到对面桌子有人看他,他抬头看去,对上那姑娘清冷专注的双目,心头一跳。
随即低下头。
即便他知道他若赢了,会损害心仪姑娘的医者名声,但他仍想赢。
因为他代表的是太医院。
单是这一点,他就不愿输。
更何况,他本身就想赢丘连明,想赢辛夷堂,更想赢她。
半个时辰终于过去,小太监收了卷子,交由蒋公公确认上面都没有名字、没有什么暗号,这才将卷子交给十名医者大家。
“请前辈们评卷吧。”
第128章 第二场
擂台赛分三场,三局两胜。
因此每一场比赛老前辈们都会十分认真对待,尽量做到合情合理地可以服众。
这卷子刚交过去,十位前辈便开始审阅。他们看得很是仔细,十人围坐一桌,对每道题的解答都再讨论了一番。
他们的讨论长而深刻,似乎难以抉择谁的卷子答得更准备更对。
这时间太久,连台下人都忍不住说道:“十道题而已,这么难吗?”
“应该是两个人答的都不错,所以难裁断吧。”
“可急死人了。”
终于有位老前辈站了起来,拿着两份卷子走到台前,说道:“今日看此答卷,深深感叹我杏林门下后生可畏,也后继有人。左手的卷子答得细致、阐述详细,望闻问切记录详尽,用什么药、甚至如何煎药,都让人觉得考生十分用心思考;而右手这卷子阐述简洁、实用性极强,虽然并不如左卷说得详尽,但更加一目了然。只是岐黄辨证需要先详细判断,再对症下药,若望闻问切的过程太过精简,容易错漏病人病情,下药也易出错。”
他说道:“经我们一致认定,左卷更胜一筹。”
台下人问道:“左卷是谁啊?”
蒋公公上前辨认,说道:“左卷属太医院沈厚生。”
众人既有欢呼也有惋惜,各种声音交杂。
宝渡说道:“还真的输了啊。”
一会丘连明回来,眉头紧锁。姜辛夷说道:“这不怪你,你在辛夷堂看我问诊看病,简洁问答,这就是我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