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辛夷 探案/京师诡案录—— by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钱大掌柜/一枚铜钱  发于:202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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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卿问吧。”
“当年的林无旧林院使您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嫣然出生后就体弱多病,遍访名医无数却无用,多亏了当年的林大夫替她看病,才变得活泼开朗又健康……”德王爷又不由轻轻叹气,缓了缓说道,“后来他做了太医院院使,虽然年纪轻轻的争议大,但本王依旧觉得他实至名归。”
李非白说道:“当年宫廷兵变,平定混乱后,林院使却不知所踪,敢问王爷那日可与他打过照面?或者是……”
“你要问的是我是不是帮他离开宫廷吧?”德王爷说道,“诚然我念他恩情,但那时嫣然失踪,本王实在无暇顾及他人。事后多年我仍觉愧疚,若我帮帮林院使,或许他不会失踪,这失踪……或许就是死的意思吧,像嫣然那样……”
李非白看着他说这些话的神情,不像有假。提及小郡主,又见他眼里有泪,说道:“王爷节哀……保重身体,下官先行告退。”
从王府出来,李非白回大理寺时路过辛夷堂,里面人山人海,他在门口看了看,只见姜辛夷在低头提笔,开着药方。神情淡漠认真,仿佛超脱俗世了。
姜辛夷正好开完一张药方,抬头时余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往那看去,恰好与李非白四目相对。
两人遥遥看了看,千言万语都藏在眼底,了然于心。
却无多言,随后便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默契得像极了老夫老妻。
第72章 贡品失窃
七月时节,玉兰树的花早已落尽。
闻不到幽香的庭院仿佛少了许多趣味。
但杨厚忠明显觉得鼻子通透多了,他闻不得香气浓郁的气味,也闻不得胭脂水粉之味。好在大理寺只有做粗活的女使,不施脂粉。如今来个年轻俊俏的姑娘,也是只带药香。
而今这玉兰花不见了踪影,真是救了他的老命。
杨厚忠摸着鼻子走到成守义书房前,门依旧没锁,灯依旧明亮。他敲敲门侧,里面的人说道:“你直接进来就好。”
“那多无礼啊。”杨厚忠进来说道,“我可不是那般不懂谦恭礼法之人。”
成守义微扯唇角:“怎的你这般见外,怕不是被人调包了。”
“哈。”杨厚忠坐下说道,“出了件大事,不,应当说是三件。”
一件变三件,这还了得。
李非白从里面书房手拿案卷出来:“杨大人。”
“哦哦,李少卿也在啊,那正好,一块听吧。”杨厚忠接着说道,“礼部主客司的秦郎中失踪了。”
成守义问道:“何时的事?”
“七月初五就不见人去衙门,裴尚书寻至其家中,秦家人说是天亮就出门了,可一直到今日都不见踪影,已是过了足足两日了。”
“没有人要赎金?半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杨厚忠说道,“这就牵涉到第二件事了。”
“说说。”
“那礼部辖下有四司,主客司不是负责接待夷族使臣和收纳贡品的么。而礼部每年六月和十二月都会审查衙内账目,其中便会仔细查那贡品数量。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这半年来来京的使臣有三波,贡品有靴、袜、链帽、彩绢、贡马、紹鼠皮这些,但当属夏国进贡的东西最为贵重,除去马匹不说,其中有还十件精美玉器、十件黄金饰品、十件深海珍珠首饰。”
成守义说道:“对,打了七年,终于是被李将军打服气了。”
说完两人就深深看了李非白一眼——夸你爹呢。
李非白“嗯”了一声:“杨大人请继续说。”
杨厚忠这才说道:“嗯,所以今年年初不是有夏国使臣进京签停战契约俯首称臣了么,前几日那五十人使臣团刚到京师,献上了岁贡。”
朝贡约莫分做两种,三年一次的例贡,一年一次的岁贡。
但朝廷奉行的是“四夷朝贡到京,有物则偿,有贡则赏”和“厚往薄来”,所以也总有一些夷族为了能从强盛的大羽国里“赚钱”,也不管什么例贡岁贡,每年派好几波人来也是可能的。
——厚着脸皮来就好,钱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贡品丢了?”
“是,裴尚书一比对账本,发现夏国进贡的黄金和珍珠首饰皆少了一半。”
李非白问道:“连贡品都敢盗窃,而且是如此明显的黄金珍珠,根本无法瞒天过海。秦侍郎是只盗窃了这十件东西,还是别的贡品也窃取了?”
杨厚忠暗暗惊叹他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又这样敏锐,他说道:“只盗窃了这十件东西。”
李非白默了默说道:“怕是被人要挟了,如今恐怕凶多吉少。”
“……你怎会觉得是被要挟了?”
李非白说道:“若是有心偷窃,以他郎中之职,不是难事。可他只偷了夏国十件贡品,目的性太过明显,恐怕是有人要他这么做。后来他天明出门、失踪,也恰好验证了这点。”
成守义补充说道:“家中钱财、衣物、鞋子都没有少吧?”
杨厚忠说道:“是,没有少。”他恍然,“所以更不可能是携物潜逃,而是被人邀约出门一见?”
“嗯。”
“胆敢威胁郎中盗窃贡品,这件事本就很严重了。若再害秦郎中性命,就更是胆大了,这案子不简单。”
成守义说道:“这第一件事说完了,第二件事是什么,总不能还比这个更严重吧。”
“严重。”杨厚忠说道,“那夏国使臣还在会同馆住着。”
成守义已经觉得头痛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朝贡的东西刚进京城大门就丢了,那丢的可不是东西,而是两国和气,还有我大羽的面子。”杨厚忠说道,“所以蒋公公秘传的旨意就是,尽快找到贡品下落。”
李非白听出话里不齐全的意思来:“抓凶手呢?”
杨厚忠说道:“交给锦衣卫。”
李非白想,不会又是曹千户吧?东厂人那么多,案子那么多,不会又将事情交给他吧?
不会吧不会吧。
他问道:“东厂那边是谁领头查此案?”
“老熟人了,曹千户。”
“……”李非白说道,“魏不忘能用的人就只有曹千户了么?”
杨厚忠说道:“曹千户确实深得魏不忘信任,不过这次确实是巧合,这一个月我们经手的案子大大小小二十余起,倒也没跟他碰头。”他又说道,“那这件事就交给……”
成守义说道:“交给你办吧。”
杨厚忠看他:“我?”他不是都甩手掌柜了吗,这事难道不是应该交给李非白?他说道,“你不是说要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至少今日是,你再将案子理顺一些。”成守义幽幽说道,“今日是七夕,年轻人应该在看戏赏星放花灯的路上,而不是在埋头办案。”
杨厚忠要反驳,成守义说道:“要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
李非白说道:“此事还是由下官去吧。”
杨厚忠这会明事理了,说道:“别了别了,你陪辛夷去外头转转吧,一年里头也就今日才单纯是姑娘们过的节能宴乐达旦了,以她那性格定不喜欢绣花弄巧,你就陪她去吃吃巧果看看戏吧。”
李非白心系案子,但两位长者根本不让案子心系他,半驱半劝地将他“撵”走了。
他从大门出来,因渐黄昏,远处大街已见花灯灯火,光芒倒映天穹。
他看向辛夷堂,许是七夕缘故,甚少人在,约莫等半个时辰她就能出门了。
这边成守义还在等杨厚忠说第三件事,较之方才,杨厚忠的声音低了很多,他说道:“第三件事是关于辛夷侄女的。”
成守义抬头:“说。”
杨厚忠说道:“近日太医院来了许多学生去辛夷堂,起先是来求解杏林学问,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人交钱来旁听,这一个月过去了,旁听者已多达十二人,挤得小小药铺满满当当都是人。哦对,她也赚得盆满钵满,毕竟一人一天就要交二两银子。”
“所以学医是能赚钱的。”
“……你总能找??????到法子夸她!”杨厚忠都不知笑还是气,“她好在是做了大夫,不然以她凉薄的性子和手段,定是个大奸商。”
成守义说道:“你告诉我这件事,是怕方院使那边有动静么?”
杨厚忠说道:“是,你晓得方院使那人,冷心冷面,绰号活阎王。如果他知道他挑选的学生跑去辛夷堂,他估摸饭都吃不下了。”
成守义皱眉,当年他对三哥明争暗斗,各种挤兑的事,他可没忘记,从没忘记。
若他知道三哥已离世的消息,是不是要仰天大笑呢。
成守义吐字道:“吃不下最好,饿死他。”
杨厚忠:“……”
改名成三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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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一散,人也散了。
姜辛夷洗干净手,宋大娘就过来说道:“姑娘要怎么过乞巧节呀?大娘去准备准备。”
“不必了。”姜辛夷说道,“如常。”
宋大娘与她相处一个月,知道她性子凉薄,也不太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她总觉得这姑娘有心事,又不知怎么开解,又觉得年纪轻轻该朝气蓬勃的。问儿子怎么办,儿子说道:“啊?为什么要改呀?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是热热闹闹的才叫正常,说不准辛夷姑娘还觉得我们不正常呢,天天热热闹闹的吵得很。”
她一听也开窍了,对啊,不过是年轻人大多都是朝气的,所以觉得沉闷的人不正常。
可哪有什么正常不正常,改与不改。
于是过后她就再也不纠结此事了,对她理解尊重得很。
这会她说不必过乞巧节了,宋大娘也没有多话,乐呵呵说道:“那我多添个菜吧,毕竟是过节嘛。”
“嗯。”姜辛夷本来还觉得宋大娘年纪大些会唠叨,相处下来倒是舒服,她仍旧是自在的。
宝渡刚用鸡毛掸子扫净药柜,正欲去洗手,就见人进来:“打烊了,明天再来吧……少爷!”
少爷来看他了,少爷是关心他的,少爷……
李非白问道:“辛夷姑娘呢?”
“……”哼!生气了,就知道那冷面佛!宝渡说道,“少爷该不会是找辛夷姑娘过乞巧节的吧?”
哦嚯,牛郎织女耶。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耶。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耶。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耶。
宝渡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怀抱小少爷的场面了。
他笑脸盈盈朝里头喊道:“辛夷姑娘——少爷邀您去过七夕——”
李非白额头青筋立刻弹了起来。
里面声音果决:“不去。”
宝渡:“……”我们少爷哪里不好,我宝渡第一个跳起来踢你膝盖!
李非白走到帘子前说道:“你还没见过京师的女儿节,听说大街那已是车马盈市,罗绮满街,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不少,我也没见过,可要一起去看看?”
那边没立刻拒绝,李非白又道:“听说茶楼那来了个新戏班,戏文精彩,你可感兴趣?”
“没有。”
“可以在河里放花灯,赏花灯,据说届时花灯满河,美如银河,可与天人语。”
好一会帘子后才走出来人,姜辛夷说道:“走吧。”
李非白见她突然答应得如此爽快略有意外,待走出辛夷堂,他才反应过来——花灯多有寄托之意,她是不是想着给过世的师父放花灯,祈福说些话呢?
兴许是的。
第73章 七夕之乱
放花灯是在戌时,还差半个时辰。
途经茶楼恰逢里面传来戏子莺莺嗓音,唱的又近家乡小调,勾起了姜辛夷的思愁,便说道:“去听听戏吧。”
茶楼戏台,人头攒动。许是乞巧节,不但街道繁盛,就连茶楼都挤得水泄不通。
巧果茶点是进门就有小二端来:“少爷小姐先吃着,估摸还得等好一会。”
耳边闹声纷杂,茶客们宁可挤在堂内驻足也不愿离开,交头言谈,喧闹不已,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冷清惯了的姜辛夷只是站了一会就觉气喘不顺了,她说道:“走吧,不听了。”
“好。”
姜辛夷顿了顿步又对那人都快挤碎的伙计说道:“你们若不再疏散一些人走,这般挤法,会出事的。”
伙计笑道:“你这姑娘说话怎么跟小老太婆似的,方才也有个人这么说,我看你们都是一个调调,该不会是父女吧?”他打趣够了,才说道,“姑娘且放心吧,我们这地方大着呢,不会出事的。”
“哦,随便你们。”姜辛夷从人潮中挤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还在往里挤的人。
李非白知道她的顾虑,说道:“我让衙门的人去疏通。”
姜辛夷抬眼看看这整条街都拥堵的道路,说道:“单单疏通一个茶楼是不够的,整条街都不该有这么多人。街道狭窄,花灯满天满地,摊贩明火灼灼,但凡有点火星都易着火出事。”
李非白说道:“方才我们过来,兵马司的人也在,十丈一人,听闻过往也是如此,倒没什么事发生。”
“不是没事发生,而是恰好没事发生。”姜辛夷闭上了嘴,“不说了,像极了乌鸦嘴。”
李非白笑笑:“那花灯好看,买一盏吧。”
“嗯。”姜辛夷知道遇事总是往最坏处想是不好的习惯,但她素来如此,不过想来自己所预料的坏事几乎都不会发生。
杞人忧天,伤肝伤心。
两人缓缓穿行在热闹的街市中,卖花灯的人很多,但买的人更多,几乎是人手捧一盏。
它们或要承载少女的美好祈愿,或是要承托孩童的天真念想,又或者是大人也将忧思放在了上面,要让它们随风去,随河流,去远方找到合适它们的位置。
姜辛夷挑了一盏平平无奇的莲花灯,这灯对比那些个兔子造型的灯可太难看了,连李非白都说道:“要不要挑个别的?”
你挑这个我会质疑你审美水平的姜姑娘。
“不用,就它。”
李非白只好接受了她的审美,待付了钱,紧张盯了半天生怕他们嫌丑不买的商贩立刻脸上堆笑:“姑娘是觉得它做的好看吗?”
“好看?这里它最丑。”姜辛夷将它用力晃了晃,满意道,“但它最结实。”
——长得就是一脸能挤掉其它花灯在河流上称霸进入决赛圈的模样。
李非白蓦地笑了起来,忽然觉得她可爱极了。他对商贩说道:“也给我来一个吧。”
姜辛夷问道:“你要许什么愿?”
“国泰民安。”
他说得正气凛然,激得商贩说道:“少爷好抱负,这里的买客都是为情为爱,唯有少爷这般有胸襟,令人钦佩。”他说完就说道,“十个铜板,少爷。”
钦佩归钦佩,日子还得过呀!
李非白和姜辛夷都被商贩这变来变去的脸逗乐了,他们付了钱,便一人带着一个丑花灯往河流走去。
等他们走到河边,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不过好在戌时到了,陆续有人点燃花灯放行离开。
一时满河星光,顺流而去,铺满花灯的水面组成了一条通往天际的银河,似真的能承载身上祈愿传达神明。
姜辛夷点燃花灯,将它轻放水中,双掌合十闭着明眸,唇动无声,念着往生咒,脑海里又反复碾过师父在死人堆里拾她回家,给她重新取名字的时候。
“你可以唤我师父,若你想有父亲,也可以唤我爹。”
“师父。”
“为何不唤我爹?”
“爹爹和娘都是禽兽,我不想要爹爹……师父会不会也是禽兽?”
“……”
脏兮兮的她被师父抚了抚头,那温柔的低语声她至今都还记得。
“往后师父就是你的山,前可遮风挡雨,后可让你安枕无忧,你想吃什么师父为你买,想玩什么师父陪你玩,想睡懒觉就睡吧。”
姜辛夷缓缓睁开眼,将自己从那无尽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她一直很后悔,没有喊师父一声爹爹,他知道比起徒弟来,他更想要个女儿。
他将“辛夷”之名给她的时候,或许就是如此期盼的吧。
李非白在一旁看着她,那眸光微闪,仿若含了细碎星光,不知是泪还是被这河光倒映。
“啊——”
“那是什么——”
“啊!!!”
上游人头攒动,瞬间惊叫声四起,一片慌乱。
人本来就多,岸边的人想往后跑,可后头的人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去前头看这热闹。顿时人挤人,又有人摔倒,被后面的人踩得不能爬起,更加混乱。
一时尖叫声、嘶鸣声、哀嚎声交错,整个河岸都乱作一团。
很快拥挤的压力到了两人这,这时陆续有人大声道:“不要挤——冷静下来——”
但远处的人根本听不见,反而愈挤愈烈,层层拥堵,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困在中心的人很快就觉得胸闷气短,已有孩童的哭泣声。
李非白想带着姜辛夷往外走,但别说走,连他这七尺男儿都动弹不得。
他只能双手环圈,将她护在身前,为她减轻那挤得人喘不过气的压力。
对岸的人见状觉得既惊奇又危险,他们倒是十分有默契地往后退,转眼那边疏散得宽阔开敞了,这边依旧堵得水泄不通。
很快有人被挤下河流,噗通噗通落水,震得花灯熄灭,哀嚎声更加痛苦剧烈。
好在水流浅,掉下去反而活命了。水里的人正松了一口气,却见岸边人犹如筛里抖落面粉,簌簌掉落。
“啊——”
黑压压的人一层又一层压来,在水里的反而受伤更重。
但两边宽敞起来,又有兵马司的人赶到,加之对岸的救援,堵了两刻的河岸逐渐通了。
李非白见岸上已无压力,才松开环紧的手。两人离岸边近,底下早已是哭声一片。
他说道:“你别乱走,我下去救人。”
姜辛夷说道:“我去方才的茶楼门口等你。”
茶楼离这不远,有个约定的地方总比瞎找好,李非白道了声好,就跳下河去帮忙捞人了。
本来已打算离开的姜辛夷听见耳边的嚎叫声又停了下来,她偏头看去,地上少说躺了三十来人,多是姑娘家。
兵马司明显没有预备那么多大夫,只有两人在那里施救,而且手法甚至都不算熟练。
她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恼火之意。
太医院那么多人,兵马司就要了两个半吊子来吗?
她快步往那边走去,撩开那半吊子不知如何下手的手,冷声:“你连骨折复位都如此生疏,还做什么大夫。”
那年轻人愣了愣,羞得满脸愧色:“刚学,确实不懂。”
“紧住他的小腿。”
“是是。”
姜辛夷看那人踝骨是外翻,便一手握住那人脚趾,一手托握那人足跟,拉向内翻,以内旋复位。
那伤者在她瞬间动手时叫了一声,随后疼痛立散。
不等他道谢,就见那姑娘和年轻人去了旁边伤者那儿。
如此拥挤踩踏,多是骨折内伤,骨折者好治,内伤者却更易昏迷不醒。
姜辛夷快步跑到昏迷者前,抬手说道:“针。”
年轻人窘迫道:“我还没买……”说完就被她瞪眼了,他更加羞愧,“太贵了……我想买可是没钱,我……”
“闭嘴。”姜辛夷心中的怒火已快炸了,“兵马司就是这么请大夫救人的么?”
年轻人愣住:“我不是……”
这时另一个医者过来说道:“你们两个是谁啊?怎么在这捣乱?”
姜辛夷这才留意到气势汹汹的来者身穿官服,肩上还扛了个小药箱。她忽然明白过来,看向那年轻人。年轻人尴尬说道:“对……我不是兵马司的大夫……跟姑娘你一样,是游人。”
——堵在胸口的那股怒火瞬间被自己蠢灭了。姜辛夷动了动唇,愣是没说出对不起这话,她“噌”地起身夺过那医者的药箱,怒意得到了转移:“救人去!不救人就滚!”
医者:“……”
年轻人:“……”
医者反应过来,气得哆嗦:“你、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你会救人吗?”
姜辛夷不理他,蹲身打开药箱,扫了一眼银针,刚取出针来,年轻人就说道:“他抽搐了!”
那男童不过十岁大,母亲在一旁急得大哭:“大夫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姜辛夷提针寻穴,扎入合谷穴、内关穴和涌泉穴中,又取针入下关穴、颊车穴,最后入针人中。
见男童仍不醒,再取针入委中穴和太冲穴。
针下八次,男童缓缓睁眼,惨白的面色也缓和下来。
那母亲又喜又哭:“谢谢、谢谢姑娘。”
姜辛夷又带着药箱去看下一个病患,这下医者真闭嘴了,也与她一块搭把手。
三人穿行在这一地伤员中,救了一个又一个。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让出一条路,兵马司的人亲自开的路:“就在这儿,事出突然,实在是人手不够……”
“知道了。”为首的俊朗公子冷淡应了一声,见前面有三人正在忙活,兵马司正要驱逐那两个外人,方近谦只是看了眼那姑娘的手法便说道,“那也是位医者,由着她吧。”
“是、是。”
方近谦说道:“救人。”
话落,身后二十余太医院学生便提着药箱入场,围看的人顿觉踏实可靠。
“救人还是得看太医院啊。”
“是啊,就是来得太慢了。”
“好在有那位姑娘在。”
方近谦眉目微垂,耳朵已听见了许多令人不舒服的话。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穿行在伤者中的姑娘身上,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可手法却无比熟练。
应当是家中有人行医,自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太医院的人一来,姜辛夷也不必忙活了。
她站起身来,那年轻人这会空闲了下来,跟她说道:“这里用不上我我就先走了,我摊子还在那呢。”他又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姑娘我会好好看医书的!攒钱买针。”
姜辛夷欲言又止,道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她毒舌惯了,像是失去了说和善话的能力。
她想了想说道:“你若有空,来辛夷堂喝茶,就在大理寺一旁,一间小药铺。”
“好、好。”年轻人倒是高兴交了这么一个朋友,不过他要是再不回去,估计摊子的烧饼都被人拿光了!
她想起还在河里捞人的李非白,本来他去救人她心无波澜,可这会莫名地想起他方才护着她,也定受了一些伤的,如今还去使力气救人,难保不会伤上加伤。
越想越不安,像有锤子敲打她的良心。
她转而往河边走去,想看看情况。
方近谦见她从身旁过去,负手问道:“姑娘师承何人?”
可姑娘不答,他甚至从她瞬间蹙起的眉心里看到了嫌恶。
“……”京师骄子的他竟被一个姑娘嫌弃了???
姜辛夷走到岸边,只见河里的人在众人合力的救援下已经快救完了。
可李非白还在水中没有上去,他手里抓着一人的手腕,那人漂浮在一腿高的水中,似乎失去了力气。
她心中微微惋惜这场盛宴中有人以这种方式死去,可很快她就发现那人的手肿胀得不像话。
她顿了顿,跳入水中。
这果决的一跳让方近谦都觉诧异。
姜辛夷走到李非白一旁,李非白看看她,说道:“方才引起骚乱的,应该是这漂下来的尸体。”
这人死了,而且死了至少两天。
姜辛夷看着那人腰间悬挂的腰牌,扯下翻看,赫然写着礼部主客司。
姓名——秦忘。
两人相视一眼,已然知道此人身份。
——礼部主客司秦郎中。
那偷窃贡品失踪了两日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第74章 方院使
方近谦回到家中时,发现父亲已经到家了,下人边给他递帕子边说道:“老爷听说河岸那出事了,让您回来就去见他。”
“知道了。”方近谦扔了帕子就去书房,敲了门进去,见父亲已经在看书,问道,“父亲怎么早归了?河岸那边的骚乱也波及到茶楼了?”
“倒是没有。”说话的男子四十出头的年纪,他面庞色泽温润,但因双目稍冷,语气沉沉,又因面庞刚毅,以至于显得整个面相都不那么和蔼,甚至透着疏离。他说道,“今日人多,茶楼人也多,委实不安全,唤了伙计来让他关门莫放人进来了,可掌柜置之不理。”
“掌柜可不愿放弃赚得盆满钵满的机会把门关了呢。”
方近谦说着,这时下人小跑进来,说道:“老爷、少爷,东阁茶楼着火了。”
方近谦顿觉父亲高瞻远瞩:“还好父亲没有贪图耳边痛快,提早回来了。”
“嗯,今晚兵马司要彻夜无眠了。”方院使对下人说道,“你去知会蒋太医一声,领二十个学生去帮忙。”
“是。”
方近谦说道:“方才河岸那边发生拥堵,伤了不少人,兵马司也来寻人,我便带了人过去,不过到了那人已经救了大半。”
“嗯。”
“是个姑娘救的,她手法娴熟老练,年纪不过十八九岁,问她师承何人,也不理人,孤傲得很。”方近谦想了想又说道,“听闻近日大理寺那边的辛夷堂重开了。”
方院使微顿。
方近谦知道辛夷堂——亦或是那林无旧是父亲心中的一根刺,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父亲还是无法拔除。
他说道:“我怀疑那姑娘就是辛夷堂的那个女大夫。”
“女子学什么医,荒谬。”方院使摇摇头,可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扎了针。
方近谦问道:“父亲唤我来有什么事吩咐么?”
方院使说道:“听你祖母说你不愿再待在太医院?”
“确实,太医院再怎么样也……”
“以后不许再有这种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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