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越说越瘆人!
秦世林轻轻点头,沉吟道:“这个传言我在儿时确实听过,那阵子还闹得挺凶,甚至说是前太子亡魂作祟,还被有心人当做话柄,在民间散播。后来父皇将传谣的人都下了大狱,流言便逐渐消失了。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听见这件事。”
李非白想了想问道:“九殿下,当年嫣然郡主随身的玉佩在冷宫被人拾得,下官怀疑郡主是在此失踪的。可否让下官问问当年太妃,是否见过嫣然郡主?”
“见太妃?”秦世林说道,“当然可以。”
李非白意外道:“可以?”
“自然是可以。”
姜辛夷也皱眉说道:“他们是先皇的妃子,也是你的长辈,不必请示么?”
秦世林轻轻一笑,笑意颇薄情冷淡:“弃妃而已,不能送出宫的女人罢了,谁会在意蝼蚁呢?”
李非白和姜辛夷微顿,心里似挠来一根刺。
饶是糙汉心思的曹千户也觉这话令人不舒服。
可事实如此,在踏入冷宫的那一刻,她们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而是弃妃、弃子,随她们自生自灭,却因她们是先帝的女人,所以皇族绝不会送她们出宫,让别的男人沾染。
宁可将她们锁在深宫中,老死一生。
冷宫的疯妃,也曾有大好年华,也曾是别人的掌上明珠。
但如今只是皇族口中的——蝼蚁。
何其讽刺,又令人无力辩驳。
第66章 红衣小鬼
娴宁园,无论是娴亦或宁,都无法很好地描述出冷宫的幽冷安静。
不过是掌权者希望这里娴静安宁罢了。
姜辛夷站在冷宫门口,这里较之常安园好了一些,也仅仅是好了一点而已。它的门楣早已褪色,红漆已掉了颜色,却又无人补色,就显得整个门框都色泽暗淡。
他们没有进里面,只在前堂等待。秦世林让太监去唤了当年还在的妃子过来,一会太监就回来了,后面伴着闹哄哄的声响。
“是皇上来了?”
“皇上怎么会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是皇上的妃子,皇上来有什么可稀奇的。倒是你,蓬头垢面的,可别出来吓人了。”
“妹妹快帮我看看,本宫的胭脂盒子去哪了。”
“又老又丑,上了妆跟鬼似的,嘻嘻。”
女人们嘈杂的声音簇拥而来,姜辛夷抬眼看去,一群妇人笑嘻嘻过来,仿佛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她们的笑声纯粹又尖锐,听得让人分外不适——那种不适来源于身为女子的她所产生的天然的怜悯之心。
她们约莫十二三人,快到前头就被太监拦住。
“放肆,就在这站着吧,殿下要问你们的话,可老实回答好了。”
“殿下在哪?我们是来见皇上的。”宫妃们往前瞧着,就看见了跟前坐了个丰神俊朗的男子,那可不就是皇上吗!
她们双目有光,推开太监就扑了过去。
“皇上你怎么才来啊。”
“皇上你怎么不会变老啊。”
“皇上我们给您沐浴更衣吧。”
秦世林惊得直接坐不住了,连连后退。那些守宫太监宫女看见赶紧来拦,可宫妃哪里会听,等了多年终于见着皇帝,怎还有后退的道理。
她们尖叫起来,疯狂地推搡宫人,嘶喊着冲去。
“啪。”太监手中长鞭在空中甩出一记脆亮响声,失控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通通退后!”
鞭声又响,宫妃齐齐往后退,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再无人敢上前。
曹千户皱眉:“这鞭子如此吓人么?”
李非白默了默说道:“鞭子不吓人,但若平日里总是吃鞭子,挨的打多了,就会下意识生怯了。”
曹千户明白了,又说道:“这可是妃子啊……”下场未免太令人唏嘘了。
姜辛夷说道:“个个面黄肌瘦,肋骨可见,素日里也吃不好。如今是夏日,可穿的衣裳厚的厚薄的薄,想必衣食住行都被克扣薄待了。”
“太惨了。”曹千户说道,“我若有女儿,一定不会让她进宫。”
李非白看他,意味深长道:“首先……”
姜辛夷接话道:“你得有个妻子。”
“……”你俩还一唱一和了!
秦世林开口道:“你们……”
他一说话,宫妃们又疯了起来,像一群水里的鸭子嘎嘎嘎地叫着“皇上皇上”,场面差点又混乱了。
秦世林扶额。
曹千户将他打量几眼,说道:“细看的话,九殿下跟皇上确实相像。”
他那日给他五花大绑的时候怎么就眼拙了呢,虽说认不得全部的皇子,可是这么一张活生生可刷脸进宫的脸,他竟没看出来。
好在九皇子大人有大量,没有跟他计较。
姜辛夷说道:“劳烦九殿下先退退,否则这话没法问了。”
秦世林只好退到后面。
姜辛夷开口:“你们……”
宫妃竟又疯了起来,接连啐她。
“呸!妖妃!狐狸精!勾引皇上!”
“定是因为她皇上才不来看我们的!”
“呸呸呸,小贱人!”
秦世林在后面忍笑:“劳烦辛夷姑娘也退退,否则这话没法问了。”
姜辛夷:“……”
眼见接连两员大将“折损”,李非白想了想自己应当可行,他说道:“那我来问,你们可愿答?”
宫妃们将他仔细打量了几眼,眼神颇为满意。
无论是上下多少千年,人都是看人下菜的,长得好看就是一张天生的好牌。
突然有人说道:“不可与他说话,定是皇上派来考验我们的!”
宫妃们恍然大悟,又面露嫌弃,遮掩容貌。
“呸!小白脸,休想觊觎我们的美貌!”
“皇上我对您一世忠诚,绝不会背叛您的!”
“你若敢碰我我这就去死,以表清白!”
李非白:“……”这是哪跟哪呀。
他也默默站到了后面,三人齐齐看曹千户——就剩你了。
但约莫不可能成功,这群人挑剔得很,没理由就挑那个五大三粗的糙汉。
否则……这多少是有点不服气的!
曹千户还没开口,宫妃就面露嫌弃,就要口出脏话,曹千户就扯着大嗓门道:“谁让你们挑三拣四了!速速答话!若不好好回答,我就将你们通通关进大牢里,受尽酷刑!”
宫妃们神情一震,随即老实客气说道:“您问。”
三人:“……”敢情以暴制暴才是最好的问话手段!
曹千户问道:“十年前在常安园的事你们记不记得?”
“事情那么多,谁记得呀。”“我们好像也没什么事吧……”“对哦,哈哈哈,根本没什么事做。”
曹千户试图从这叽叽喳喳的回答中体听到有用的回答,但明显没有,他又问道:“十年前常安园里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六岁模样,穿着杏色长裙,套了个红色小棉袄。”
“没有啊,谁记得了呢。”“这里都是六十岁的大姑娘,哪有六岁的小姑娘。”“红衣的小鬼我见过呢。”
四人几乎瞬间将目光落在那群妃子身上,李非白伸手指去:“曹千户——”
曹千户当即朝她问道:“你见过那孩子?”
妃子说道:“见过孩子,穿着红色小棉袄,蹲在那里哭。我俯身去瞧她,她还喊我是鬼呢。好气,本宫如此貌美,怎会是鬼呢。”
曹千户问道:“你在哪里见过她!”
“就在常安园呀。”
“常安园哪里。”
“就在常安园啊。”妃子被他凌厉的嗓门吓得畏缩,呜咽道,“就在常安园啊,我又没出过门,皇上不让我出去,你带我出去吧,让我出去吧……”
她哭嚎起来,别的妃子也哭了起来,哭声一片,但这次曹千户没有呵斥她们。
倒是管事太监怕扰了他们清静,就要扬鞭,李非白说道:“住手吧。”
太监急忙放下手,李非白又说道:“她们终究是宫妃,过往也都是好人家出身,虽然如今神志不清了,但待她们好些吧,万一有娘家人知晓,告了一状,吃亏的也是你们,薄待先帝妃子,这个罪名不是你们能担得起的。”
太监急忙应声:“是、是,大人教训得是,小的听训。”
哭声渐止,又有宫妃说道:“她哭的好惨,她变成鬼了,她会冒水,把园子都给淹没啦!”
越说越是离谱。
李非白想了片刻问道:“常安园那闹鬼的传闻是在什么时候?”
秦世林意会道:“是在嫣然郡主消失的前后么?”
太监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好像是……”小郡主的事闹得大,他听人提过,如今他们一说,待过两个园子的他一个激灵,“难道那红衣小鬼是小郡主?可她怎么会在冷宫出现?”
四人面面相觑,已是了然。
恐怕当年冷宫里的妃子们是见过嫣然郡主的,只是她们疯疯癫癫,根本说不出她的去向。
可无疑,常安园是小郡主出现的最后一个地方,后来便不知去向。
李非白说道:“我有个想法……”
姜辛夷说道:“搜查常安园?”
“是。”
曹千户皱眉说道:“这可就等同于搜查皇宫了,没有皇上手谕,宫里的侍卫可不会放行,这也不是锦衣卫能做的事。”
秦世林笑笑道:“这不是很好解决么?让我那二皇叔去求个旨意就好。”
无法,只能先去见德王爷,让他求个旨意再搜查常安园。
如今他们几乎都可以肯定,小郡主是在冷宫里。
或许……已经化成一堆白骨了。
&&&&&
李非白和姜辛夷去寻德王爷了,曹千户先回了东厂。
他先去向魏不忘说了这两日查案的进展,魏不忘听后便问道:“所以嫣然郡主是在常安园附近失踪的?”
“是。”
“盛元二十六年二月五日?”
“是。”
魏不忘眉眼微垂,沉思许久,似想起了什么,眸光一沉,说道:“近日东厂事多,德王爷的事既有李非白查,那你就不必去了,十年悬案,查之无果,对东厂也无利,忙我们的事去吧。”
这话一听就是寻个借口打发他撤离案子,曹千户不解:“案子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找到小郡主的事近在眼前,为何厂公要属下放弃?德王爷寻女十年,若能找到,对东厂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呀。”
魏不忘抬眼冷盯:“你连我的话也要质疑么?”
“属下不敢。”
“那还不快退下。”
曹千户心里多少有点不甘,本来还想跟李非白功劳三七分,结果这“三”都占不到了。
这唾手可得的巨大名利厂公就这么放弃了,他实在是不懂!
第67章 父母心
深宫幽冷,入了夜就更加清冷了,连花园中的鸟儿都寂静下来。
魏不忘守在御书房门口许久,里面的蒋公公才捧了今日批完的奏折出来。蒋公公年岁已大,又久跟皇帝,见了魏不忘仍将腰弯得很低,声音谦卑:“魏公公久等了,皇上唤您进去。”末了他又悄声道,“皇上已是三个时辰不曾歇息,魏公公且快些说,寅时又要起身了。”
“多谢蒋公公提醒。”魏不忘侧身让他过去,随后进了书房中。
已是亥时过半,书房里依旧灯火明亮,那白日里放置的寒冰已经化了,只剩一汪隐隐透着寒气的水。
换做先帝早就让人换了。
秦肃坐在宽椅中,双目微合,魏不忘进来请安他也没有睁眼。眼窝微陷,夹着十分浓厚的疲倦。
“何事要你半夜进宫禀报?”
魏不忘说道:“近日德王爷寻了大理寺少卿李非白查嫣然郡主一案,如今已有些眉目了。”
秦肃说道:“竟还在查,查到什么地步了?”
“已查进了常安园中。”
“那是什么地方?”
“回皇上,是废弃的冷宫。”魏不忘说道,“恐怕明日一早德王爷便会进宫求旨彻查冷宫,翻找嫣然郡主的线索。小的以为,皇宫不比外头,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一来逾越了礼制;二来损了皇家的威仪;三来那是太妃们住过的地方,都是女眷,若让德王爷带男子去查,实在是太过失礼。”
秦肃睁开双目,目光幽冷:“这十年来朕任凭他四处查案,他捉了多少人问话,私自调遣了衙门多少人,朕都默许了,可如今还要胡闹到宫里么?”他厌烦道,“朕知晓此事了,你下去吧。”
“是,皇上请早些歇息。”
魏不忘退了下去,从宫里出去时,旁边小太监就问道:“公公为什么要阻拦德王爷进宫找人呀?”
“这不是你该问的。”
魏不忘冷声说道,小太监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说了。
翌日,李非白还在大理寺忙事,德王爷就亲自登门了。
他没有要来搜查的旨意。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他不肯,为什么……就只是搜一座废弃的冷宫罢了,说不定就能找到嫣然的线索了不是吗……”
他喃喃自语,始终不懂。
可这种事身为局外人的李非白却看得更加清楚:“毕竟是曾经的冷宫,太妃们住的地方,若是皇上让人肆意搜查,恐怕会遭人指责。这种骂名皇上是不愿担的。”
德王爷痛苦道:“可那是他的侄女,我失踪了十年的女儿,他为何不能体谅我一个做父亲的心,破例开门搜查呢。”
见识过帝王残酷的李非白默然,对冷酷的帝王来说,侄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然德王爷遭拒,他也不知李非白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握,只是听了个大概,便每日进宫就见圣上。
秦肃拒了一次又一次,到后来干脆连面都不见了。德王爷便去书房等,秦肃一听他在那就绕道走,也不去书房了。
那十日宫人总能看见德王爷在宫里游荡的身影,他等不来人,就去冷宫那附近转,进不去门,便在门口坐着,一坐就是半日,那半日眼泪都是不曾断过的。
背影苍老凄凉,连路过的宫人都不忍多看。
宫里闲话逐渐多了起来,就算是总管制止他们嚼舌根,也挡不住流言四散。
德王妃被太后宣进了宫,见了她也不让她起身,就让她跪着。
过了半个时辰太后才在屏风后冷然开口:“你们要寻女便去,可你们不能威胁皇上,这都搜进宫里来了,那是什么地方?先帝嫔妃住过的地儿。让你们带人把里外翻一遍,这像什么话,传出去又成何体统。”
一席话压得德王妃颇有压力,她跪得膝盖疼痛,可脊背仍挺得笔直,她说道:“太后息怒,臣妾并没有那样大不敬的想法,只是嫣然是我们夫妻二人的执念,请太后宽恕。”
“唉,那孩子是可怜,可她怎会在宫里出现呢?那进宫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她根本没有进宫。”
“可李非白说她是在宫里失踪的。”
太后叹道:“南安李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糊涂人,什么虎父无犬子,哀家看也是个徒有虚名的人。你下去吧,将你夫君喊回去,别再往常安园跑了。”
德王妃没有动,她迟疑了,她也不同意夫君日夜纠缠皇上,非要讨个翻找冷宫的旨意。
一旦那里没有嫣然的线索,那往后就真得罪皇上了。
她也根本不相信嫣然会在那里。
可是她怜惜自己的夫君,哪怕她不信,可是若她退步,她的夫君将会更加孤立无援。
她寻女的心早已死了,可她的王爷没有,即便再难,她也不会留他一人在那。
她哽咽伏地,说道:“求太后可怜我们夫妻二人,让我们去常安园看看吧。当年臣妾带她进宫,她还吃过您亲手喂的蜜饯,您也亲自牵着她去赏过花的呀……嫣然失踪十年,我们知道她或许早已不在人世,可即便是尸骨我们也想将她接回家,好生安葬,至少是一家团聚了。求太后成全……臣妾深知冒犯了您和皇上,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求您可怜可怜嫣然吧……”
声音凄然,闻者悲痛。
屏风后的太后长叹一声,不答应,说他们皇家薄情。答应了,又确实让人为难。
她说道:“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又说道,“底下的人新贡了些人参,你带些回去吧。”
德王妃是何等聪明,这不罚还赏,已是太后松口的意思,她再哀求就显得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了。她道了谢,便离了宫。
片刻太后寻了秦肃来见,说是园子里的花开了,让他一同来赏花。
花看过半,她提及德王爷一事。
只说了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肃意会,回去后便对蒋公公说道:“若李非白能确定嫣然在何处,就让他去搜吧,搜朕的书房也可。范围只有半亩地,机会只有一次。”
蒋公公年纪大了,也见不得德王爷那孤寂模样,见皇上松口,心下也为他高兴,便应了声去宣旨了。
天色渐黑,德王爷还坐在冷宫紧闭的大门前发怔。
直到蒋公公将钥匙交到他手上,安抚说道:“王爷快些回去吧,寻李少卿说说到底要搜什么地方,冷宫占地三十二亩,可皇上只允诺了搜半亩地,可要好好珍惜这机会。”
德王爷不知高兴还是更难受,半亩地?
偌大的皇宫,只应允搜半亩地,如何能找到线索?
蒋公公叹道:“若是旁人,连半分地都是不可能踏入的,王爷知足吧。只求小郡主保佑,能为你们指出明路。”
德王爷也无法,抹了眼角未干的泪说道:“多谢公公,我先出宫去吧。”
“王爷您慢走。”蒋公公看着这背影肃清的王爷,心想,谁说帝王家的人最无情,这德王爷就是个例外呀。
德王爷出宫就去了大理寺找李非白,将钥匙交给他,与他说了这件事。
李非白听后皱皱眉头,半亩地?找一个十年前的人?
可他无法拒绝,他此刻似乎已经成了德王爷最后一个找到郡主的希望了。
“此事我会好好思量,找到郡主下落。”
“有劳了。”
他离开之际,李非白又问道:“王爷,若这次还是没有找到郡主,你往后可还找?”
德王爷没有多想,说道:“找。”
仅此一字,却是身为一个父亲最坚定的念想。
李非白明白了。他郑重说道:“下官一定会让小郡主回家。”
德王爷失望过几百次,但如今他依旧相信每一个他所拜托去寻女的人。
他的嫣然会回来。
“多谢。”
德王爷离开了大理寺,李非白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隔壁房门忽然打开——不,好像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关过。
姜辛夷探身出来,冷不丁说道:“冷宫的那个鬼故事,我想再听听。”
李非白:“……”大半夜要听鬼故事,不愧是你,辛夷姑娘。
第68章 冷宫枯井
“我曾路过一个村庄,去的时候是白天,可偌大的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连狗叫声都没有。”
“起先我以为这是被人废弃的村子,可当我进去时,发现鸡圈里有鸡,池塘里有鸭子。”
“这个村子,是有人住的。”
夜深风冷,幽幽吹拂屋内两人。
李非白觉得有点冷,说故事的姜辛夷明显是个合格的说书人,还是说鬼故事那种,她的表情和声调可太贴切了。他问道:“所以为何村里没人?”
定是个恐怖诡异的鬼故事吧。
姜辛夷说道:“因为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上山找人去了。”
“……”就这么简单???
姜辛夷说道:“村里有个老人失踪,他们苦寻三天都找不到,一路找到悬崖,觉得他是摔下去了,众人就放弃了。可接下来几天村子里总是有怪声发出,像是有人在哀嚎,在喊救命,而且总在夜幕降临时出现。村里人都觉得是那老者冤魂作祟。终于村里的年轻人受不了了,喊了个道士上山去驱邪。”
故事说到这,姜辛夷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可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鬼。快要下山时,有个年轻人瞧见一口清泉,便过去捧水喝。谁想就瞧见了旁边深坑的那位老人家。”
李非白皱眉:“那老人家为什么不在白天喊救命?”
“据他说是怕白天林中喧闹,怕别人听不见,所以总是到了夜里喊。”
“结果就被人当成鬼出声了。”
“是,弄巧成拙。”姜辛夷说道,“有些故事本身并不恐怖可怕,可机缘巧合下,就变成了谣传的鬼故事了。”
李非白沉思片刻,蓦地看她,问道:“你是觉得嫣然郡主的事也是如此?”
姜辛夷点头道:“冷宫已在多年,可为何偏是嫣然郡主消失后,才传出了鬼故事?而且那些太妃说过,是红衣小鬼。那鬼魅衣服颜色那么多,为何偏是红色。又为何有太妃说听见孩童啼哭声……而且,小郡主的玉佩就是在常安园丢失的。”
“我深信小郡主是在常安园,但如今皇上只允诺了让我们搜查半亩地。”
李非白回想整个案子,从茶客说辞,到孔大明拾得玉佩,到太妃们的疯言。
宛若快马奔过脑海,供词不断交错在脑海里。
“她哭的好惨,她变成鬼了,她会冒水,把园子都给淹没啦!”
“见过孩子,穿着红色小棉袄,蹲在那里哭。我俯身去瞧她,她还喊我是鬼呢。”
“那枯竭的井竟然重新溢出了水……凑近一瞧,那半井高的水竟然是黑色的!像长满了黑色苔藓……”
李非白蓦地明白过来,说道:“我知道小郡主在何处了。”
&&&&&
李非白带人进宫搜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秦肃耳中,正批着折子的他眉间又蹙起,拧出了更深的纹路。他问道:“他就如此笃定能在半亩地找到人么?”
蒋公公答道:“禀皇上,李少卿好像是直奔常安园一处地方,连半分地都没有。”
秦肃颇有兴致说道:“十年悬案他如此轻易地就告破了么?若是真的,李家又出了个好男郎。”
蒋公公笑笑:“说起来,这位李家三郎反倒是同辈中最不起眼的。在地方上颇有政绩,所以调入了京师。可是那些所为在战功赫赫的李家面前实在不值得一提。”
秦肃说道:“确实。”
“当初他入京任职,本是要接替大理寺那位杨厚忠杨大人的位置,杨大人升任少卿,可杨大人不愿意,说少卿与寺丞职责不同,他还是习惯做寺丞,所以主动让贤了。”蒋公公知道他忙于政务,是理会不到这些的,说得又详细了些,“李大人任职少卿,还是有许多人不服气的,都等着看他笑话。”
“那如今他若不能破案,就真成笑话了。可若能……”秦肃轻轻笑道,“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是,皇上。”
此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消息灵通的东厂也收到了风声。
刚审了犯人出来的曹千户听见下属禀报,他淡声道:“知道了。”
待下属走了,曹千户牙都快咬碎了:“哎呀!这白得的‘三成’功劳飞了呀!”
委屈死了!
&&&&&
常安园附近,已来了许多太监宫女,都探头看热闹。
在皇宫平日都是按部就班过日子,如今悬案查到自家门口了,这着实惹人心痒,都想来看个究竟。
因是皇宫,又是冷宫,蒋公公没有准许李非白带大理寺的人进来,但给他添派了诸多人手,太监宫女随便使唤。
李非白唤了人除庭院杂草,眼见庭院一人高的草被清除,众人议论说道“定是将尸首埋在院子里了”“这都化成白骨了吧”“可他是怎么确定就在那啊”“谁知道呢”。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德王爷和王妃听着宫人们的话,他们这十年来已听了太多了,心中并没有多大波澜。他们相互依偎着,紧紧盯着被清除的杂草。
哪怕到了此刻,他们还幻想着那草丛里跳出一个小姑娘来,笑着对他们说“嫣然在跟你们玩呢”。
可他们都知道没有这个可能了。
很快杂草被伐干净,院子一片明净。
那光秃秃的院子里,还有一口被封死的井。
德王爷很快就意识到那口井里埋藏了什么样可怕的秘密,他死死盯着那口井,手心已沁出汗来。王妃挨着他,只觉丈夫全身都在冒着冷汗。
“王爷……”
德王爷低头看看妻子,又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即便是狂风暴雨将至,他也决不能在妻子面前倒下。
李非白说道:“开井。”
水井当年在闹鬼的事发生后,就被管事太监用泥糊上了,又盖了个铁板,多年来无人踏足,就更无人开井喝过水。
铁板早已生锈,在风吹日晒下变得脆弱破烂,太监刚上手就落了一手的铁锈和铁皮碎片。待将碎铁清理掉,又拿铁棍把泥敲碎。
井立刻露出了真面目。
此时正是夏日,这井本身位置开得不好,所以常年枯井。
这会井不见水,底下黑梭梭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姜辛夷将带来的灯笼点着,系上绳子,往底下垂直放下。
德王爷和王妃也急忙过来。
灯笼的火光将井壁映亮,透着一层又一层苔藓。似乎是春雨绵绵时这里又渗出了水,滋润着这壁上苔藓,仍旧是湿漉漉的,但井里没有水。
灯笼快至井底,姜辛夷隐约看见底下有一滩黑色的苔藓,很烂糊,很松软的模样。
“太深了看不太清。”姜辛夷说道,“要下去看看,如果……”她看看德王爷,欲言又止。
德王爷强撑精神说道:“姑娘说吧。”
姜辛夷说道:“水井每日有人打水,每年都会下去清洗,所以井会很干净。可无人打理的井在日复一日的泥土堆积下,会逐渐变得浑浊,泥土厚重。如果……底下真的有人,也可能被泥土掩盖了,所以需要有人去看个究竟。”
“那就下去吧。”
德王爷说着就要下井底,被李非白拦住了:“井身太狭窄,王爷的身形并不适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