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夷的目光刚扫过木桌那边,丘连明急忙站了起来,作揖说道:“姜大夫。”
“谁?”
“……在下丘连明。”他忙说道,“七夕之夜与您一起携手救治患者的那个人。”
宝渡边啃包子边瞥眼,咦惹——七夕之夜她不是跟他家少爷过的?少爷你行不行啊,能不能让我抱上小少爷了!
“哦。”姜辛夷想起来了,“何事?”
丘连明窘迫说道:“来……学医,姜大夫医术高超,丘某想来学学。”
“哦。”姜辛夷坐了下来,就不理会他了。
宝渡见他尴尬得都不知坐还是站,说道:“你先坐会吧,估摸一刻钟就得忙起来了。诶,你来听讲怎么不带纸笔呀?”
丘连明低声:“笔墨太贵,我记脑子里就好。”
“……”宝渡见过穷的,可没见过这么穷的,“罢了,我给你拿些纸笔吧。”
姜辛夷淡声开口:“他既没有,愿用脑子记,你费这个钱做什么。”
宝渡愤慨说道:“笔墨又不值什么钱,你抠门!”
丘连明急忙摆手说道:“不值当为丘某争执,宝渡小哥确实不用。”
两头不讨好,宝渡也不管了。
一会太医院的学生陆陆续续进来,见那位置上坐了个衣着寒酸男子,还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上,为首的人已是蹙眉。
他走过去说道:“这儿是我坐的。”
丘连明忙起身往旁边挪,又有人说道:“这是我的位置。”
他便继续挪位。
可前头的位都有人要坐,他便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最后一位,只看到前头黑压压的人群,旁边位置无人坐,他仿佛被孤立在了荒岛上。
不过在这也能听讲,就是若来了病患那看面色、舌象恐怕会困难一些。
他看着前面那一个个穿得光鲜华服的人,又想,能让他进来听听看看,他已很知足了。
可太医院十三人却不这么想。
他们对此人诸多打量,穿得贫寒,穷酸,桌上竟连笔墨纸砚都没有,可就是这样一个似乎刚入门医门的人,竟跟他们平起平坐,一齐听讲,这多少伤了他们的自尊。
一人问道:“姜大夫,这是何人啊?”
他们方才占座位一事姜辛夷早已听见,她还想着看丘连明能忍到第几个人,但凡他能拒绝一次,她还觉得他有胆子还能救,结果他足足忍了十三个人,都被排挤到边上了,还是唯唯诺诺。
瞧见他那没出息的模样她就窝火。
她说道:“与你们一样,想精进医术,学医之人。”
“他连笔墨都没有,这着实不尊重你。”
“我学医时也从不用纸笔。”
那人语塞片刻,又说道:“他根本就不像是学医之人。”
“那如何才叫做像?”姜辛夷冷言冷语道,“沐浴斋戒么?”
那人直指丘连明:“至少不是像他这般寒酸!”
姜辛夷说道:“哦,那就走吧。”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愉悦之色,丘连明愣了愣,低头就要退出去。
姜辛夷又说道:“所以你们这十三人还不快走?”
那人一顿,丘连明也一顿,有些诧异:“姜大夫……”
那十三人登时炸开了锅:“凭什么让我们走?姜姑娘,我们可是太医院的学生,我们愿来此听讲是你的荣光,如今你竟为了个穷苦小子驱逐我们?你问问他他能买得起医书吗?他能买得起银针吗?他连笔墨都买不起!”
姜辛夷身体往座椅一靠,眉目渐渐染上寒霜冷意,目光锋利非常。这当面斥责的傲慢是刀,她的眼神便是盾,将对方的刀全都挡了回去。她开口道:“滚。”
宝渡也气恼不过,添话说道:“滚滚滚!辛夷姑娘好心让你们进来听讲你们还真把礼数当奉承了,我们辛夷堂可不稀罕你们这一群傲慢无礼的半吊子,明明是来学习的还摆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学医的态度都未摆正,还想做大夫,我宝渡第一个觉得你们是庸医,好好回你们太医院上课去吧!”
姜辛夷微微挑眉,宝渡嘴巴的输出能力她一向是很欣赏的,把她一个滚字翻译出了上百字,舒坦——
丘连明摆手说道:“诸位别吵了,我丘某不值得你们如此争吵。我走就是了——”
“你出息些。”太医院的人没让姜辛夷气着,这窝窝囊囊的丘连明倒让她觉得生气,“你坐好、闭嘴。”
丘连明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十三人素日里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姑娘,他们偏是不走了:“你驱逐我们,要给我们一个理由。”
饶是姜辛夷,也觉他们太过令人不齿。
宝渡还要吐一千个字怼人,被姜辛夷抬手拦下。
她冷笑道:“医者仁心,不单单是对病患而言,更是对所有苍生。既是人,也可是飞禽走兽,甚至是蚊虫鼠蚁,你们连一个正常人尚不能容忍,那往后如何治病救人。以你们如今的心态,根本无法悬壶济世。进太医院不是你们炫耀的资本,而是身在其职,更能想着如何为百姓谋福祉。若连容纳百川的心胸都没有,那你们入了太医院,也是害群之马。”
这过半人顿觉醍醐灌顶,可过半人被气得不轻,他们六七人哆哆嗦嗦地上前就要教训她。
这手还未伸出去,门外就有人声音沉沉:“隔壁就是大理寺,你们当真要顶着太医院学生的身份殴打百姓么?”
众人手势骤停。
宝渡两眼发亮:“少爷!”
关键时候还是他家少爷最靠谱!
李非白眉峰峻冷,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一旦进了衙门留了聚众斗殴的底,你们也做不成太医院的学生了。”
几人权衡利弊,又有几个冷静的劝着,便半推半就地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后,姜辛夷说道:“倒不如让宝渡挨两巴掌,回头让太医院撤了他们,免得日后祸害人。”
宝渡点头:“就是。”不对,为什么是他挨打!
李非白说道:“这些人都是从几千人中脱颖而出的,又年轻气盛,难免心性不稳。”
宝渡说道:“那也没比辛夷姑娘小啊,你看看她……啧!”
“啧是什么意思?”姜辛夷偏身看他,很好,正好一肚子气没处发呢,你再触我霉头试试。
“大娘那需要我!”宝渡拔腿就跑,他怕被她给宰了!
都快在凳子上烙实了的丘连明小声道:“姜大夫……我可以走了么?”
姜辛夷眼刀一扫:“你坐好。”
“……不是,我得去卖烧饼了。”丘连明小心翼翼说道,“早市是最好卖的,卖了才能换钱买吃喝用度……”他又急忙说道,“我是真的有心要学医,不是瞎晃悠的。”
姜辛夷微微一顿,烧饼……她问道:“你什么时辰起来的?”
“寅时。”
“何时睡的?”
“子时过半。”丘连明说道,“夜里才能得点空看书,寅时得起床揉面弄烧饼,好赶上早市。”
他说着已经局促不安,听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仿佛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客人,心都焦虑了。
姜辛夷说道:“你去吧。”
“诶诶。”丘连明走的时候又问,“我……”
“有空便过来,夜里不开门。”
“好好。”丘连明总算放下了心,他跑去竹筐里拿了一捧烧饼送进来,便挑着担子走了。
两筐沉甸甸的烧饼,压得年轻人的肩头深陷,缠得步伐沉重缓慢。
姜辛夷看了好一会,李非白说道:“我明白为何你对那些太医院的学生那样气恼了。”
一群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天之骄子,心性却那样急躁傲慢。有心学医的丘连明却连看书的时间都要拼命挤出来,两者对比之下,既是对前者浪费优渥机会的愤然,也是对后者无力精进医术的感叹。
他太懂她的心思了。
姜辛夷收回远眺的视线,说道:“人各有命。”
她能做什么?她做了又有什么用,顾好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改了一个便是一个。”李非白说道,“门外人也多了,你先看病吧,我这会要去礼部查案。”
“嗯。”
李非白出门见到宋安德正往这来,手上还抱着些衣服被褥,许是给他娘捎去的。他想了想叫住了他,说道:“安德,你帮我跑个腿,带个口信给杨大人。”
宋安德说道:“好嘞,大人尽管吩咐!”
交代好后,李非白才去礼部。
宋安德抱着被褥进来,问了姜辛夷和宝渡的好,便去里头了:“娘——娘我给你拿了被子来。”
宋大娘说道:“我被子够了啊,怎么又买新的。”
“不是新的,是厨娘不要,我看着好就跟她要过来了。”
“那成那成,看着挺新的,丢了可太可惜了。”宋大娘接过被子催促道,“你快去忙吧,好好干活,不要偷懒。”
“知道了娘。”
宋大娘抱着被子进了房里,仔细一闻,还有新棉被的味道。这孩子……
她担心他在京师处处用钱,又因他一片孝心而欢喜。她抚了半晌被子,才将它放进箱子里,好好锁上了。
第78章 陷害
“秦郎中平日做事严谨简明,虽然离去得突然,但职务上也未留下什么棘手的事,说起来实在是太可惜了。”林尚书跟在李非白一旁提及秦忘的事,十分感慨,“李少卿断案如神,可定要找到凶手啊。”
“天网恢恢,凶手会被抓住的。”李非白将秦忘桌上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线索,视线将要离开时,又留意到了桌上那支白玉狼毫毛笔。
白玉笔杆通体如糯米之色,圆润光滑,顶端缀了一颗黑如夜色的小珍珠,突兀却又十分惹眼,引人多看,一看便价值不菲。
那赌徒倒欠四海赌坊那么多钱,家里也输得倾家荡产,竟还有一支看起来能值千两银的笔在这,实在不正常。
他问道:“林大人,这支笔是有什么来历么?”
林尚书说道:“大人好眼力。这笔是九殿下所赠,秦郎中视若珍宝,常年置放于此。”
李非白微顿,林尚书忙说道:“大人若觉得是证物,可查到他下落,也是可以拿走的,我回头与九殿下禀报一声便可,不过九殿下应当不在意这笔的事了,毕竟他们二人交好,朋友间互相赠送的东西怎会放在心上。”
“林大人是说,秦郎中与九皇子私交甚密?”
“较之他人,是来往得密切些。”
李非白了然,又看看林尚书,按理说朝廷上下都知道皇上痛恨结党营私之举,所以官员之间多有避嫌,更何况这是皇子与官员,他们二人的关系当真如此密切么?
林尚书是无意提起还是故意提及?
礼部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李非白将笔带走了,想了想往辛夷堂那边去。
到了那果真看见了秦世林。
宝渡见他就说道:“少爷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当差。”李非白向秦世林作揖说道,“可否请九殿下移步大理寺喝个茶?”
秦世林饶有兴致问道:“为何请我去喝茶?”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听闻李少卿最近在查秦郎中的事,你这转到我跟前来……莫不是我牵扯上了嫌疑?”
“是,听闻秦郎中与九殿下颇有来往。职责所在,请九殿下见谅。”
“哈,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且问就是了。只不过我毕竟是皇子,皇上素来不喜皇子拉帮结派,我去你大理寺诸多麻烦,所以要劳烦李少卿在此问话,大理寺我就不去了。”
李非白听见这话略有思索,君臣避嫌这事九皇子是知道的,那就是说他即便与秦郎中交好也绝不会明目张胆让礼部的人知道,更何况是赠笔一事。
姜辛夷说道:“去后头说吧。”
两人随即去了后院,正巧宋大娘在开凿院子,见他们过来问了好,见他们似乎要说什么话,就放下锄头去干别的活了。
秦世林说道:“这院子上回来还是杂草丛生,这会都已快开辟成新疆土了。”他指了指四处说道,“那儿、那儿,要种上菜了吧。”
李非白问道:“为何不是种花?”
不是他偏见,只是以他皇族贵公子的身份,怎会想到民生,而不是观赏之景?
秦世林笑道:“我是不是应该将这里想成花园更合适?那你错了。虽然我是皇子,但我不比他们只知狩猎取乐,我喜欢去江川河流转转,也喜欢去农田看看四季作物,百姓关心什么,收成如何,我都知道。”他说着又叹气,“可惜,没有人关心我知不知道这些。”
父皇的心,永远都是偏向他们的。
李非白与他接触甚少,又因他总是动机不明地待在辛夷堂,心中颇有怀疑。既心生疑窦,那想要没有疏离感就不可能了。
可如今这一番话,却让他对九皇子有所改观。
愿意弯腰留意民生的人,总不会是个差劲的人。
他说道:“太子信任九殿下,他日太子殿下登基,九殿下所学也能用上。”
秦世林蓦地轻声嗤笑:“草包太子。”
李非白愣神。
秦世林幽幽说道:“我知道李少卿的为人,不会乱嚼舌根,李家也从不屑与人为伍。虽然我与你并无深交,可我十分相信你。”
这一番交浅言深的倒让李非白对他重新审度,还有他说话的用意。
坊间传闻那个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的九皇子,其实也是野心勃勃之人。
李非白说道:“这些话下官不会外传,但也不愿再听。”
“为何不愿多听听?”
“如九殿下所说,李家人素来独来独往,只会听从圣令。日后谁是皇帝,我们便效忠于谁,所以皇子间的事情下官不愿多听,听多了也不会偏颇谁。”
这是小叔给他的教训,尽力辅佐助其羽翼丰满,回头他便觉你可操纵皇位,视你如虎,夺你权力,甚至剥你一世自由。
如今储位之争在太子和几个皇子之间,无论是谁,都没有昏聩之人。
无论是谁成为帝王,似乎都影响不了大羽的国运。
所以他实在没有必要去听这些话,选择亲近哪位皇子。
秦世林笑笑:“你不听,是怕越听越觉得我有治国之能,为我惋惜么?”
李非白目光淡然,看着他说道:“殿下可知锦衣卫遍布全城?皇上龙体安康,若九殿下执意口出狂言,小心让锦衣卫听了去。”
秦世林立刻打住了话。
他相信李非白,但是无处不在的锦衣卫可最擅长“听风听雨”。他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说道:“说吧,你寻我要问什么事?”
李非白说道:“近日秦郎中的事九殿下可知晓?”
秦世林笑道:“我身为皇族中人,自然是知道的。不是说偷了贡品畏罪自杀了么?看来有隐情?”
这笑瞬间让李非白觉得二者并不熟识,他说道:“殿下与秦郎中可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不过他写得一手好字,我常让人去跟他取字,写帖子。”
“可送过一支白玉毛笔?”
“嗯?”秦世林细想了一会,“好像送过,也是几年前的事了。我总给人送东西,送过便不太记得了,但府里的议事会专门记在本子上,你若要,我让他找来给你看。”
“那劳烦九殿下了。”
秦世林好奇道:“他的死跟那支笔有什么关系?”
李非白说道:“如今还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只是我过去时,那支笔十分惹眼,便有人说是你所赠,而且你与他私交甚密。”
“所以就查到我的头上了?”秦世林蓦地笑笑,“李非白,你这是被人利用了啊。”
李非白说道:“殿下是想说那人故意指路让我查您?”
“是。”
“可下官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殿下在故意掩饰你与秦郎中的交情。”
秦世林愣了愣,随即朗声笑道:“李少卿有自己的想法,不以别人片面的说法来断定案子,好、好,我只知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问什么问就是,倒不怕你查。”
李非白说道:“因查案需要,所以还请殿下近日不要出门,居家禁足。”
秦世林叹道:“真是铁面无私的人。”他说道,“我知道了,你若是怀疑,来搜我府邸也行,我倒是不介意的。”
没有确凿的证据去搜皇子的府邸,李非白还没到鸡毛当令箭的地步。但真有什么线索指向九皇子,他会去搜的。
从辛夷堂出来已快午时,李非白便和姜辛夷一起回了大理寺用饭。
宋大娘在大理寺的厨房里帮忙,要么比他们早吃饭,要么比他们晚用饭,是同不到一桌的。
宋安德去后厨瞧了他娘,这才回来吃饭,等??????他坐下来,熟识的人快坐满了。
他见宝渡盯着咬了几口的烧饼发呆,左看右看的,问道:“宝哥你不爱吃这饼吗?就这粥挺好吃的啊。”
宝渡皱眉:“我就是觉得味道口感很熟悉啊……”他转而看姜辛夷,“辛夷姑娘,这像不像……丘连明早上给我们拿的烧饼?”
姜辛夷淡然说道:“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做的烧饼怎么会在大理寺的饭堂出现?”
对桌的杨厚忠说道:“你家少爷问我,大理寺要不要烧饼做主食,我一想衙门里吃面食的人不少,换换口味也好。我去那人家里看了,人干净屋子也干净。又尝了他的烧饼,做的不错,他也擅长面食,所以让他以后单数送烧饼,双数送面条。”
宋安德说道:“好啊,我也喜欢吃面食。”
宝渡得意道:“看我们少爷多会照顾人。”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少爷这人可是跟辛夷姑娘过七夕的人,你怎么还帮他一把呢!
杨厚忠说道:“确实好吃。”
李非白说道:“举手之劳。”
姜辛夷嚼着饼子,小麦的香气在嘴里蔓延着,还能吃出烟火的香气。
丘连明烙印是有点本事的。
“哎呀!竟有烧饼。”
曹千户大大咧咧迈步进来,驾轻就熟地先去领了一份菜,又拿了两个烧饼,在宝渡和李非白之间硬生生挤了进去,把瘦小的宝渡直接挤得身体一歪,气得他要揍人。
——算了这可是会吃人的锦衣卫,他宝渡大爷能屈能伸,忍了!
曹千户坐下便喝了几杯水,说道:“可晒死我了,那汪天贵凌晨睡觉,睡到日晒三竿还不起床,啥事没做,白盯梢了。”
“我那边略有收获。”李非白说道,“有一事让我肯定秦郎中盗窃贡品不是为了贩卖钱财。”
“此话怎讲?”
“他的桌上有一支九皇子赠的白玉毛笔,即便家徒四壁债台高筑,他都没有那个胆子将它卖了。那更何况是偷盗贡品这种杀头的事。”
曹千户微微拧眉,点头道:“有道理,那到底是什么人逼迫他偷贡品,目的又是什么?”
李非白说道:“林尚书说他与九殿下私交很好,我便问了九皇子,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两人并不熟识,甚至让我有种感觉,林尚书想推着我去查九皇子。”
姜辛夷冷不丁说道:“查九皇子就是查太子,林尚书是谁的党羽?只怕是太子对家的吧?反向推断可以从对家查查线索。”
“难查。”李非白说道,“虽然皇子们暗中较劲,可是没有谁摆在明面上做这种事。但可以从林尚书那里查查,看是否真有人故意为太子设局。”
曹千户说道:“李非白啊,你说这话可就把整个案子都往上拔高了三个阶梯了,本来只是一桩官员盗窃贡品案,后来秦郎中死了,就变成了官员盗窃贡品被杀案。如今查到礼部,又与皇子牵扯上关系,这就上升到皇族内斗了。这骨头越来越硬,是我们能查下来的吗?”
李非白笑笑说道:“曹千户忘记我们上个月还把皇宫搅和了一番么?”
“唉!那是你们大理寺,我不是被拦下来了吗?”
李非白皱眉:“拦下来?”
曹千户拧了拧眉头才说道:“是,我对你们说是事多繁忙,不过实际是厂公将我拦住,不愿东厂牵涉其中,毕竟是皇宫重地,又事关王爷,太过复杂了。”
姜辛夷说道:“这世上还有你们东厂怕的东西。”
“多着呢。”曹千户说道,“快吃饭吧,一会我再去看看汪天贵。”
李非白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礼部那边没有线索可查了,从汪天贵那里着手吧。”
“好嘞。”
正是用午饭的时辰,大理寺这边饭菜飘香,远在皇宫的太医院也是药香中夹着菜香。
可有几人却觉今日饭菜难咽,越想今日的事越是气恼。
“女人做大夫已够离经叛道,如今还胆敢为了个区区半吊子教训我们,真是荒谬。”那人紧握筷子,说道,“我们太医院十三人屈尊去听讲,她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一人也说道:“女流之辈,不识好歹。”
“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咽不下,要找个法子治治她的傲气!”
“能有什么法子?”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开这个口。跟一个女人计较,好像也丢了身份。可不丢身份就得丢人,面子都丢光了!
背后忽然有人冷声问道:“你们在说何事?”
这六人听见声音一惊,急忙起身作揖:“方院判。”
方近谦冷眉扫过他们的脸,说道:“我只听你们说一次,是说真话还是假话,随你们选。”
“……”六人顿觉脊背发凉,又懊恼怎么就让这小阎王听见了。
嘴欠呐!
第79章 正统较量
方近谦是近乎暴怒听他们说完了整件事的经过。
那六人说着,声音也愈发的小。平日里他们就不愿多接触这个冷面院判,如今自觉做错事,更是大气不敢出。
“所以你们这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方近谦既恼怒又觉可笑,“堂堂太医院的学生,却轻信市井大夫,那些个没有进过学堂,系统化学医的人,如何能比得过汇集天下名医的太医院,你们的脑子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几人一句话都不敢说,比起方才义愤填膺声讨一介女流时,可是怂到了天边。
方近谦冷声道:“过几日我会重新给你们编排一份卷子,若优,则留,反之就回家去吧,太医院不欢迎尔等三心二意之人。”
众人叫苦不迭:“方院判……那女大夫虽然是女人,也确实是市井大夫,但她医术高超,我等前去观望一二,确实是学……”
“闭嘴。”
众人急忙住口,迫于他的威压,只好悻悻离去,发奋看书去了。
一会陈御医过来,方近谦仍说道:“也不知道他们在贪图什么!竟觉太医院所教比不过那赤脚郎中。”
陈御医为人公正,方才在一旁整理医书,也听了个大概,说道:“方院判消消气,虽然如此,但他们昨日的考核,都是优等,较之别人优的地方在于辨证用药,确实准确许多。”
方近谦说道:“陈太医想说什么?说太医院比不过那野大夫么?”
陈御医笑笑:“医学何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有所长便学哪里,方是医家进步之举。那女大夫的事我近日也有耳闻,听说就是大理寺附近那辛夷堂的姜辛夷姜大夫。”
方近谦略一沉思,难道真是那在七夕夜救人的那姑娘?他说道:“陈太医说这些话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
说罢,他还是决定改日会会姜辛夷。
他倒要去看看,那辛夷堂到底是住了个神仙,还是神棍。
&&&&&
面食沉甸,依旧压得人双肩微沉。但今日丘连明感觉担子轻了很多,他出门时早起的邻居瞧见还说道:“是睡过时辰了吧,今天晚了,没赶上早市,面条要不好卖了,赶紧去吧。”
“没起晚。”丘连明笑道,“衙门那边说了,他们辰时才开饭,让我不必太早送去。”
邻居讶然:“衙门要你的烧饼?”
“逢单烧饼,逢双面条,暂时是要一年。”丘连明对大理寺十分感激,这意味着他可以不必太早起床揉面做饼切面,每日送过去便行了,拿了钱他出门就可以去辛夷堂。
一年……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或许明年开春他便有把握考太医院了。
不过昨日他得罪了太医院的一众学生,不知他们是否会有芥蒂。
他的心中颇有负担,送了面条到大理寺后厨,去跟管事结钱。他看着他在厚本子上翻找画圈,说道:“我看别人好像都不是日结……”
管事笑笑:“是啊,李大人特意交代过的,这一个月你的钱先日结,下个月再跟他们一样,每月结一次账。”
丘连明隐约觉得那一面之缘的李少卿是在关照自己,这大理寺和辛夷堂都是好人。
他心中感激极了,将钱安放在钱袋里,先去附近买了纸笔,这才去辛夷堂。
里面那十余座位空无一人,那些太医院的学生当真不来了。
他心有愧疚,正要跟那在开药方的姜大夫道歉,对方瞥他一眼,似乎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说道:“坐好看好别说话。”
“……”一句话堵死了他满肚子抱歉的话。
病人陆续进门,姜辛夷又看他一眼,略有怒气:“你坐那么远是有千里眼吗?”
“……我、我怕坐太近叨扰了您。”
“过来。”
丘连明赶紧过去,就站在她身后侧,这个角度十分好,可以将病人的气色舌头看得一清二楚。病人说话大多声调微弱,尤其是碰见气虚之人,说话更是听得不清,这会就在前方,听得真切。
他甚至还能看见她开的药方,每种药斟酌的剂量。
忽然姜辛夷将开好的药方递给宝渡,随即问道:“我方才开了什么药?”
宝渡忍不住打抱不平说道:“辛夷姑娘你也太欺负人了,这毫无准备的考试他哪能接得住啊。”
姜辛夷说道:“他不是说习惯用脑子记事么?那我考考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