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送一日,过于小气,不是九皇子的行事作风。”
想到九皇子那将一整个王府下人拉过来的架势,姜辛夷信了。她问道:“小郡主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李非白说道:“今日去画舫见了安王爷,他说的话没有纰漏。又问了几个当年随行的下人,也没破绽,但还有三人外出明日才归,明日我和曹千户再去看看。”
“嗯,你和锦衣卫一起办事可有嫌隙?”
“若不是曹千户,应当会有。”
“曹千户办案时是个冷面阎王,私底下倒是随和敦厚。”
李非白问道:“你可要来凑凑热闹?”
“我一走辛夷堂就要关门,那就少……”少看一个人,亦或少救一个人。姜辛夷想,她被宝渡说动了。
李非白没等来下一句话,说道:“我有个猜想,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大胆。”
“你说。”
“盛元二十六年,是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年,这一年小郡主失踪、前太子造反宫廷兵变,你师父也是在这一年逃离京师。”李非白说道,“我今日一直在想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姜辛夷说道:“按六叔的话来说,我师父离开宫廷确实是因为前太子的缘故。当年他得太子欣赏扶持,送上太医院院使之位。后来前太子兵变,六叔怕师父惹来杀身之祸,将他送出京师。所以师父的离开的确是与那场宫廷兵变有关的。只是你说小郡主的事可能也与他们有关,这是我想不明白的。”
李非白说道:“嫣然郡主失踪是在二月五日,宫廷兵变是在二月十日。”
姜辛夷微顿,不管怎么说,这两件事太过巧合,一时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件事的重要性。
“前太子之前一直安分守己,为何突然就急着逼宫?”姜辛夷最费解的是这件事,“难道小郡主的事真的是导火索?”
若是,那隐约中似乎也跟师父的事串联在一起了。
姜辛夷终于打起精神来细思这件事,她说道:“你明日何时去见那几个下人,我与你一起去。”
十年前的事,亲耳听不如亲眼见,才能更准确判断真伪,断定细节。
李非白说道:“他们午时才归,午后我们用完饭一起走。”
“好。”姜辛夷说道,“快睡吧,少眠易心血不足,影响脑子运转的速度。”
“好。”
隔壁窗户轻关,李非白这才关窗,去沐浴就寝。
他路过水桶时又往里面看了一眼,仍有一块小小的冰块浮游其中,并没有完全化完。
他拿着勺子将它舀起,含在了嘴里。
一瞬的冰凉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驱散一日的疲惫。似姑娘在耳边轻声低语,沁人心脾。
&&&&&
翌日中午,李非白忙完衙门的事就去衙内饭堂,他坐下后宋安德也抱着饭碗坐了下来。
“少卿大人最近好忙啊,是又在办什么大案吗?”宋安德说道,“什么时候能破案呀?这次有没有御膳吃呀?”
李非白笑道:“平日你都不问我这些的,怎么,可是有什么特殊的事?”
宋安德吓了一跳:“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如此厉害的吗,我就说了一句话大人就猜出来了?”
“两句话。”
“哦,两句话……两句话就猜出来了?!”
李非白哑然失笑:“到底什么事,可方便说?”
“方便呀。”宋安德说道,“我娘在来京的路上了!过几天就到!如果大人破了案子,又赏赐御膳,那我娘不就能吃上了?哦哦对,是我把那份给她吃,不多拿!啊啊,我娘一定做梦都不敢想,她竟然能吃上御膳,我也不敢想。天子脚下真好,对吧少卿大人。”
“确实挺好。”李非白说道,“你母亲来了京师可有地方落脚?我们李家在京师有一处院落可以住,久无人住,你母亲过去不要怕空荡荡的便好。”
坐在对桌的杨厚忠看看他,就一处?不说李家自己置办的,就连皇上赏赐的都不止十处了。
宋安德愉悦说道:“不必了,成大人说辛夷堂有空房子,我问过辛夷姑娘了,她说可以让我母亲这。”
李非白说道:“那就好,住在辛夷堂离衙门近些,省得你记挂。”
“是呀。”宋安德说道,“我娘烙的饼特别好吃,回头呀,我和我娘一块烙饼给大伙吃。”
一会姜辛夷带着宝渡来了,宝渡刚坐下就累得不想动了。他哀嚎道:“一上午了我屁股都没碰一会椅子,少爷我要回来,我不要做药童了。”
姜辛夷说道:“给你涨工钱。”
“我不。”
“给你多一日假。”
“我不!”
李非白说道:“回老家吧。”
“……”宝渡愤然起身,“打饭!”
宝渡跑去打饭了,李非白说道:“药铺生意渐好,不如多请几个伙计吧,我可以给他们工钱。”
姜辛夷说道:“先不必请,宝渡是个学医的好苗苗,就是心性浮躁,让他埋头在药柜里学吧。若请了工人,他便要以元老身份自居,就什么都学不了了。”
一桌人恍然。
片刻有几个衙役分别抱了桶来,饭堂众人雀跃。
唯有昨日不在一块吃的李非白不知何解,宋安德说道:“姜姑娘又让人送冰来了!”
他恍然。
夏日炎炎来一碗带着冰碴子的酸梅汤,实在是一件美事。
用过午饭,姜辛夷就随李非白出门去了。
曹千户已等在门外,一见她就要说话,姜辛夷立刻奉上准备好的酸梅汤水,说道:“天气炎热,为曹千户留了一碗,快喝吧,不然化冰了。”
曹千户一顿,这冰碴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便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美哉!
姜辛夷说道:“走吧,去见见王爷府上的下人。”
曹千户当即看向李非白,李非白当即避开他的视线。他要阻拦,就听她说道:“可是这冰镇的糖水不好喝?”
“……好喝。”曹千户明白她为何见面送礼了,敢情是怕他嫌弃她要跟随办案,提前将他的嘴堵住了呀!
哎呀这狐狸之心真是狡猾!
吃人嘴软,他只能说道:“好,走吧!”
下次他再也不上这种当啦!
第61章 空荡马车
曹千户今日依旧穿了便服出来,不过姜辛夷觉得就算他把飞鱼服脱了,这高于常人的高度和壮于别人的体格也足够吓人的。
安王爷不怎么换下人,只要下人不犯什么大错,他都是不惩处也不换的,所以在王府里做的基本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人”,见惯了京师的大风大浪大人物,这会看见大理寺来人了也并不太惊慌。
两人一个是侍卫一个是侍从,还有个车夫去马厩安置马匹了,一会才过来。
姜辛夷是一身男装,她的身形本就偏瘦,这长衫一穿,倒有几分清冷公子的模样。她与李非白走在一起,像是贵公子出行。而曹千户则是两人的彪型护卫,气氛衬托得十分到位。
李非白先问了侍从那日的事,没有什么破绽,让他退了出去,又问侍卫。
侍卫一五一十作答,又悄声说道:“我知大人是朝廷中人,效忠皇上,即便我说了这番话大人也会偏颇皇上,但为了我家主子,我仍要提一嘴。”
李非白说道:“请说。”
侍卫说道:“大人彻查这桩悬案,很有可能害死我家主子。”
曹千户皱眉:“胡扯,你家王爷没有对小郡主做什么的话,怎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唉。”侍卫叹气,“皇上不就是在找个由头治罪么……这事都过去十年了,为何两年前突然就查到我家王爷头上,这两年来德王爷反复纠缠,一口咬定我家主子是凶手的模样。本来就受手足制约,如今又遭手足唾弃,王爷心中的苦旁人根本不知。”
“你这话的意思……”姜辛夷揣摩一番后说道,“大有那茶客的证词是皇上派人凭空捏造的。”
侍卫脸色微变,可仍坚持己见说道:“我不得不这么怀疑。”
姜辛夷轻声发笑:“你太高估安王爷了,也太低估一个帝王的手段了。”
侍卫问道:“什么意思?”
李非白说道:“帝王如果要杀人,绝不会这般拖泥带水两年还悬而未决。也绝不会只找一个茶客随意指证,坐不实一个人的罪名。”
曹千户补充道:“皇上真有心杀人,还要讲证据吗?”
三人齐齐看他。
果然是东厂的鹰犬!
可不管怎么样,侍卫还是坚持说道:“那我想不到谁会害我家王爷。”
姜辛夷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侍卫一口咬定:“不可能!那日我们随王爷进茶楼,刚进去就接到宫里旨意进宫,王爷从府邸出来,到茶楼下车,再上车,这期间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话。怎么可能跟嫣然郡主有什么交集,进宫那日在门口的名册也可证明这点。”
无论这件事他们主仆翻来覆去说几次,虽然每次阐述都有点出入,但是意思终归是一样的。
李非白问道:“那你们所有人都没有跟郡主有过任何交集?”
“没有。”侍卫又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们当时一行十人,我可以肯定的是有九人是没有机会跟郡主有交集的。”
“剩下那人是谁?”
“车夫老沈。”
说话间,老沈已经拴好马过来。听见自己名号急忙小跑过来,他身宽体胖,面容憨厚,看模样就是个十分忠诚温和的人。
他向三人问了好,说道:“听说朝廷又派人来查王爷了,我就知道准要找我们问话,这两年来我都被盘问了十几茬了,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又说道,“被问的多了,答起来都不用过脑子了,大人可不要觉得我在扯谎啊。”
李非白觉得这人颇有点宝渡附体的意味,像喜鹊叽叽喳喳的,也心直口快。他问道:“二月五日那天,从王府到茶楼,又进皇宫的那段时辰,你做了什么?”
老沈答道:“那日我从王府马厩里牵了马出来拴好马车,待王爷安坐后就驾车去了茶楼。到了茶楼门口,王爷下了车,我便去将马拴到茶楼后院马厩那。又去解了个手,刚穿过后院就听见王爷找我说要进宫,我就赶紧回去牵马拴车,接着就是到茶楼门口接到了王爷,一同进宫去了。”
曹千户问道:“中途没有跟人说过话?”
老沈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一个活人也没见着。”
“也没有见到嫣然郡主?”
“没有。”依旧是毫不迟疑的回答。
当日安王爷随行的人都已盘问完,并不能说一无所获,至少帮他们理清了安王爷那日的行踪。
曹千户已经让锦衣卫调取出了十年前安王爷进宫那日的名册。
确实没有嫣然郡主的名字。
诸多证词摆在面前,安王爷这边似乎已经清白了。
只是那个茶客所说的话仍让李非白起疑,明明说看见郡主上了马车,可为何不见人?安王爷上了马车肯定能看见她,进宫门时守门护卫肯定也能看见。
可偏是没有人。
所以是茶客看错了?
唯有这个解释。
他回到大理寺,宋安德抱了一个箱子过来,说道:“大人,这是德王爷托人送来的东西,让您好好看看。”
“放屋里吧。”李非白问道,“成大人没有什么案子吩咐?”
宋安德说道:“没呀,听说德王爷特地来拜见了成大人,让他不要给您案子,让您好好查郡主的事。”
李非白恍然,他方才就奇怪大理寺怎么安静了,原来不是衙门安静了,是他这处安静了。
他坐下身翻看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这十年来德王爷命人查郡主一事的相关人员、证词。翻到一半,他将那本册子抽取出来。
整本都是关于嫣然郡主的。
首页便是她六岁时的画像,特征、爱说的话、爱玩的东西,还有那日失踪时所穿衣物、所配佩饰,就连指甲长短都一一写清楚。画像上的小姑娘笑得纯真烂漫,是个大眼睛高鼻子的俏皮姑娘,十分聪慧伶俐的模样。
他看得入神,连有人进来也不知道。
直到姜辛夷坐在对面,也翻看这些册子,李非白才抬头:“没有往辛夷堂去?”
“再过半个时辰,他们都知我是个执意午休的大夫,这会也没人在等,就回来了。”姜辛夷看见画像那人,说道,“这是嫣然郡主?”
“嗯。”李非白将册子递给她,“郡主失踪那日的穿戴既有画像也有记载。”
姜辛夷翻看一遍,饶是她心硬如铁也止不住感叹道:“看得出来德王爷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
不爱怕也不能十年如一日地寻她下落。
李非白见她难得流露出羡慕之意,问道:“你从不提及你的父母,可是他们待你不好?”
“少卿大人这话问的好不见外。”姜辛夷淡声道,“仿佛我们很是熟络。”
“至少不陌生。”李非白轻声道,“想知你过往。”
她还没傻到问为何要知她过往,意思不就摆在那么?男女也就那点事。她平静地说道:“我的家世很简单,生在一个十分严厉的家中,双亲待我不好,不好到我在做噩梦时,他们都成了常客,直到如今我做噩梦,仍有他们的身影。”
李非白明白了,所以她从不提及双亲,可却可以用命去为林无旧查出真相。
她不是薄情,相反她很重情义。
只是除了林无旧,谁都不在她“重情义”的范围内,所以显得她薄情冷血。
可他知晓她不是。
“这玉佩……”姜辛夷的手指落在郡主腰间佩饰上,那是一块祥云玉佩,因取祥云模样,白玉雕琢得也长些,明晃晃地悬在腰间。
因画像画得活灵活现,仿佛能让人看见她轻轻摆动裙摆时玉佩随之晃动的轻灵模样。
李非白问道:“玉佩怎么了?”
姜辛夷说道:“我好像见过。”
李非白微微一顿:“你该不会是……失踪多年的郡主?”
姜辛夷白了他一眼:“年龄就对不上。”
“年龄也是可以改的。”
“不是。”姜辛夷说道,“我很肯定我是我爹娘的孩子,我与我娘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李非白打住这大胆的念头,问道:“那怎会觉得玉佩眼熟?这祥云玉佩不少见,但体长三寸的却少见。”
“正因为它少见,所以我有印象。”姜辛夷在脑海里搜寻玉佩,可怎么都找不到,“我见过,确实是见过的。”
“不着急,你慢慢想。”
姜辛夷都觉得自己在诓人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宝渡这会听见自家少爷回来了,急忙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他要求求少爷让他回来伺候他,哪怕是老把他弄丢都没关系,他去辛夷堂一个月人都瘦啦!
再瘦下去回家他娘不得心疼死他。
嗷呜嗷呜,他要回来伺候少爷!
他进门就说道:“少爷我给您拿了酸梅汤,中午您都没喝呢!”
谁料进去就见着那姜大魔女也在,他顿时磕巴了。
姜辛夷瞥他一眼:“我也没喝。”
“……就剩一碗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宝渡心里恨呐!
他放下托盘,特地离少爷跟前近些,怕被魔头吃掉!
那腌制过的红色杨梅漂浮在甜腻清冷的汤水中,染得碗里一片胭红。
姜辛夷目至碗中,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大片甜腻散发着果香的葡萄园。
她蓦地想起那玉佩到底在哪里见到过,她说道:“明月庄园,童叟当铺。”她双眼明亮起来,“李非白,那祥云玉佩曾在童叟当铺的本子上出现过!”
那日他们第一次去童叟当铺,活捉了掌柜,等黄天师出现时,她曾无聊翻阅过当票和当本,上面的饰品都有图文,方便日后卖家比对赎回。
对,她确实在那里见过。
李非白说道:“我去拿童叟当铺的赃物。”
可是,为何郡主的东西会出现在当铺中?
这线索未免跳脱得太过厉害了。
罢了,先拿册子来比对吧。
第62章 祥云玉佩
祥云玉佩,长三寸一分,白玉润泽,虽是夏日,可拿在手中仍旧清凉。
德王爷凝视手中玉佩,王妃已是落泪,哽咽道:“是它……这是嫣然三岁生辰时,我们寻了名匠打磨,又送去寺庙请得道高僧开光祈福的玉佩。”
德王爷红着双目问道:“它怎会在你们手里?”
李非白暗暗轻叹,说道:“前几日血葡萄一事王爷可曾听说过?”
“略有耳闻。”
“那明月夫人曾开过一间当铺,而里面的赃物就有祥云玉佩。”
德王爷满眼疑惑:“为何嫣然的玉佩会出现在那里?”
“此事下官也尚不清楚,既然王爷王妃确定这是小郡主之物,下官会尽快让他们查清东西来源。”
夫妻二人来回查案都局限于手中所得线索,可多年来都毫无进展。如今看见女儿贴身物品,心中百感交集,既是希望,也是惊恐。
怕听不到女儿的下落,又怕听到女儿的下落。
十年时间,大江南北早已寻遍,人牙子抓了一个又一个,都无线索。
最坏的结果他们想过……可是不愿多想。
德王爷强打精神说道:“有劳李少卿了,你若需要钱财亦或人手资助,只管知会一声便好。”
“是。”
从王府出来,李非白就快马回了大理寺。
曹千户早在辛夷堂门口来回踱步,等着李非白路过。
宝渡发现午后无人进店,颇觉奇怪,闲得发慌,忍不住说道:“辛夷姑娘,该不会是你医术不行了吧?”
姜辛夷抬头瞥他一眼:“忙时鬼哭狼嚎,闲时口出狂言,我看你还是忙些好。”
宝渡幸灾乐祸道:“可是我也忙不起来呀。”
“那去把后堂收拾收拾。”
“那里又不住人,收拾了做什么……”宝渡想起来了,“对哦,宋大哥的娘要来了。你是准备收拾好了给她住对吧?咦,辛夷姑娘变小仙女了?”
姜辛夷说道:“我看你是得了‘狂证’,过来让我扎一针。”
“属实是秦皇在世,专制暴政了。”
话落,门外的曹千户就探头:“谁敢污言圣上!”
宝渡一瞧他,只觉像一头熊探头进来,吓了他一跳,也觉嘴瓢了,他捂住嘴说道:“我什么都没说!小孩子说话不作数!”
姜辛夷问道:“曹千户何时来的?”
“来了半晌了呀。”
两人:“……”没客进门的案子告破了!
别说他没穿那一身唬人的皮囊,那一身腱子肉杵在那,也没人敢进门啊。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辛夷决定赶客,友情重要还是钱重要,那当然是后者。她说道:“曹千户你怎么在这?李非白忙去了,你怎么待在这。”
“等李非白,他不是去德王爷府了么,估计很快就回来。”
“那你回大理寺等。”——站我门前做什么呀。
“我再等等。”曹千户被外面热浪熏得热汗直淌,他回头说道,“我听说九皇子老往你这送冰块,今日怎么不送了,我还想着进来凿两碗冰吃呢。”
姜辛夷恍然,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她说道:“早送来了,这还剩两块,你进来吧。”
曹千户这才进去:“上回我来都没人敢进来,这回我就在外头站着了,可我看你这还是没人敢来呀,可见原因不在我。”
“……”哪有像你这样站门口的!姜辛夷都不愿说他,让宝渡给他凿了一大碗碎冰。
半碗下肚,曹千户才觉浑身清爽,又能去烈日下狂奔五十里了。
一会他也听见外面有熟耳的马蹄声响,撂下碗说道:“来了。”
他飞快出门,李非白正好驾马而来,对方眼尖,瞧见了他,便停马下来,说道:“东西是小郡主的。”
曹千户了然,说道:“我去看看童叟当铺还有什么活口人犯,这就押来审问。”
“有劳了。”李非白见药铺里没人,对姜辛夷说道,“辛夷姑娘也一起来吧。”
这正合她的意,自从李非白提及小郡主的事或许与师父的事有关,她便想和他一起查案。
回到大理寺,不一会曹千户就将人押来了。
童叟当铺能接触账本的人有三个。
大掌柜——那不知下落的黄天师。
还有一个死去的掌柜,再者就是这伙计了。
伙计年纪二十余岁,关在大牢多日,早就一脸怯意了,见了两位官爷就跪了下来,求饶道:“官爷,小的知道的事都招了,实在是没什么好招的了呀,求您放了我们吧。”
因血葡萄一事牵涉的人太多太广,官阶大的都安置在大理寺,小鱼小虾米就放在了东厂,这几日着实吓得他们不轻。
虽案子已结,但有些人犯的判罚还未下来,一日不定案,他们脖子上的脑袋就一日不安全。
不怪伙计此刻被吓破胆。
曹千户一手指着账本上那祥云玉佩,一手拿着玉佩问道:“这东西你可有印象?”
伙计辨认了一会就说到哦:“有、有!”
曹千户冷笑:“只看一眼就记起来了?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李非白也说道:“在当铺当东西的人那么多,你都记得?”
“那当然不是,小的哪有那本事。”伙计说道,“只是当这玉??????佩的人小的有印象。”
姜辛夷问道:“那人为什么让你印象深刻?”
伙计说道:“一来这玉佩当的时间巧得很,就在今年的正月初一,大过年的顾客少,也就几个;二来当东西的男人生得高大,可是声音却尖细无比,娘们得很。我看他的动作手势,像是宫里的太监,就多留意了几眼;三来这玉佩成色极佳,是难得的好东西。”
这一番话让三人都迅速理出了一条既新又怪的线索。
——太监。
为什么小郡主的玉佩会被一个太监当了,而且是在十年后。
三人又问了一些别的事,伙计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就将他押去画工那里了。
临走前伙计说道:“那人戴着帽子遮着脸,看不出模样呀。”
李非白说道:“把你能想起的事都与画工说,越详细越好。”
“这……算立功么?”
曹千户抬手作势要打:“这是赎罪,不是立功,不说清楚我回头就砍了你。”
“……”
伙计叫苦不迭,自己怎么惹上这事了呀!
姜辛夷说道:“当年嫣然郡主身边有没有太监伺候?”
李非白回想了德王爷所送的各种记载本子,说道:“没有,德王爷素来厌恶太监,怕他们身为男子却无阳刚之气的习性影响嫣然郡主日后择婿的眼光,因此府里没有太监,更没有给她安排太监伺候。”
曹千户说道:“这事德王爷都写详细了?”
“是。”
若说之前还未感受到德王爷对此事的用心,如今三人都直观感受到了。
当真是事无巨细,一一写清。
曹千户说道:“这线索难办得很,这太监千万,如何找得到?难道要拿着画像去比对。脸都瞧不见,比对什么。”
“至少是一个线索,我们再去查查。”李非白说道,“若太监十年前就得到了这个玉佩,如今才出手,那只有一个可能,在过往他不方便当这件东西。”
“那如今怎么就方便了?”
“缺钱。正月初一当东西,不似我们大羽国人的习惯,开年破财,哪还有年年有余。”
此时虽迷信却又好像十分符合逻辑……
曹千户说道:“当铺那么多,怎么就偏是挑了童叟当铺?”
“曹千户问到点子上了。”李非白说道,“血葡萄一事令朝廷许多官员都知道童叟当铺是唯一收赃物又不问来源的地方,想必那太监也耳闻了此事,所以特地将东西当给了童叟当铺。”
曹千户恍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那太监知道玉佩来源有问题,不敢轻易出手,也不敢去普通当铺卖高价,宁可低价贱卖。”
“是。”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逻辑之下,有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两人问道:“什么?”
她说道:“若太监是在宫外捡到的,他怎会掩人耳目去童叟当铺当东西?所以……”
李非白蓦地明白过来:“他是在宫里捡到的?”
“对,他甚至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李非白微顿:“德王爷曾说那日去茶楼时小郡主身上仍佩戴玉佩,如今假设太监是在宫里捡到的,那就意味着小郡主那日进过宫里,甚至消失的地方也是……宫里。”
曹千户说道:“不可能啊,我们查过当日进出宫门的人,根本没有小郡主。莫说那日,我将后面五日的人都排查了,都没有。她绝不可能是在宫里消失的。”
本以为有了新线索案子会更真相大白,谁想反而好像更加陷入一个僵局了。
小郡主没有进宫,那太监怎么会在宫里捡到玉佩?
是有人在宫外拿了玉佩带进宫里的?这个假设太过多此一举,三人都觉不可能。
曹千户说道:“先拿到画像,把太监们都比对一遍吧。”
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办法,三人便各自忙去了。
天色尚早,姜辛夷也理不顺这事,便回了辛夷堂。
这会没有曹千户在,但病人以为辛夷堂不开门,只来了零星几人。她进门就见九皇子也在,她没有多理会,给病人开了方子。
笔落纸间,墨色晕开。姜辛夷写着写着停了笔,抬头看向九皇子。
问太监的事,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秦世林明显感觉到对面的姑娘在看自己,说道:“洗耳恭听。”
“……”姜辛夷还是问道,“你了解太监吗?”
秦世林默默坐直了腰身,这个问题怎么多少有点伤自尊了呢。
他是该了解呢,还是该不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