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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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笑成一朵花,她冲明卉抛个媚眼,还在明卉的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哎哟哟,这位小郎君可真是好看,就像那画上的俏潘安。”
明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捂着鼻子,冲着身后一伸手,朵朵立刻把系在腰间的镂空银熏球递了过来。
明卉把鼻子凑到银熏球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你们平时用什么香薰衣裳的,怎么那么难闻,熏死我了,多亏我带着花千变的四时清味香。”
桃花还是头一回被人嫌弃身上的味道难闻,不过,这小郎君手里的那个银熏球,可真是好闻啊。
这味道一闻……就充满着金钱的味道啊。
花千变的四时清味香,那能不好闻吗?不但好闻,而且还贵,汝阳郡主喜欢的,不贵才奇怪。
看来啊,该提升桃花坞的档次了,不能让姑娘们因为身上的味道让人嫌弃,桃花坞独树一帜,只接贵客,可不是那些野鸡窑子能比的。
好在明卉很给面子,捂着鼻子,点了三个姑娘。
一个给她吹笛,一个给她唱歌,一个给她跳舞,还有一个想要留下给她捏脚捶背,明卉没要。
余金宝也想留下来,被明卉轰出去了。
两个时辰后,明卉打着哈欠,带着睡眼惺忪的朵朵从雅室里出来。
桃花连忙迎上来:“郎君玩得可好啊?”
她向明卉身后看了看,那三个妮子呢,怎么让客人自己出来了?
“玩得还行吧,就是你这里的姑娘都是瞌睡虫变得吗?听着自己吹笛唱歌也能睡着?唉,没意思,走了!”
明卉一招手,朵朵忙不迭地送上一锭银子,明卉头也不回,带着朵朵走出桃花坞,正在小屋里喝茶的余金宝听到动静追出来时,明卉主仆已经走出很远了,他飞奔着追上去。
桃花诧异,忙进屋去看,却见那三个姑娘,正在呼呼大睡,其中一个,睡得口水淌了一脖子。
桃花也算是老江湖了,她吸吸鼻子,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这香味她闻过,就是那只银熏球里的,叫什么四时清味香。
这香味她闻过,余金宝也闻过,刚才在大厅里的人,多多少少全都闻到过,她和余金宝全都很精神,大厅里的人也一样,没有人睡觉,所以这香是没有问题的,没有人散迷香,这三个不成器的死丫头,就是自己睡着的。
南街唯一一家不做皮肉生意的茶馆里,明卉看着坐在对面的余金宝,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
刚才那三个姑娘告诉她,桃花坞的老板不是只有一位桃花。
现在的桃花是第二位,先前的老板也叫桃花,五年前的一天,现在的桃花忽然出现,手里拿着契书,她说先前的老板已经把这里卖给她了,从今以后,她就是桃花坞的老板,她也叫桃花。
那时桃花坞里当红的也有十二个人,但并非现在的十二人。
五年的时光里,有的嫁人了,有的与人私奔不知所终,还有的死了。
有人走,就有人补上,桃花坞里也不仅只有十二个人,还有很多年纪小,还没有正式接客的,烟花之地永远不缺年轻美丽的面孔。
“你叫那老板做舅母,她真是你的舅母吗?”明卉问道。
“当然不是,嘿嘿,不怕少爷笑话,我那舅舅,别的不出挑,就是哄女人的功夫了得,这南街上,想给小的当舅母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余金宝得意洋洋。
明卉却意兴澜珊起来,她摸出二两银子,扔给余金宝:“少爷累了,先回去了,明天你再到富贵客栈来吧。”
明卉说走就走,转眼间便带着朵朵走了,只留下余金宝在原地凌乱。
他是哪句话说错了,是他说想给他当舅母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吗?
其实他哪句话也没有说错,明卉只是急着要走而已,因为刚刚,她从敞开的窗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万苍南!
万苍南易容了,但是他易容后的这张脸,就是当年他在西北时,最常用的那一张,明卉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自从那日万苍南和柳三娘带着孩子走后,明卉便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一家的消息,就连风儿巷的那处宅子,也由柳大娘的“弟弟”交给了牙行转卖,现在住在那里的,是一个行商包养的外室。
明卉压下心中的激动,带着朵朵悄悄跟上了万苍南。
她的跟踪方法就是万苍南和柳三娘教的,直到走出南街,万苍南也没有发觉。
万苍南四下看了看,冲着树下聊天的几个轿夫走了过去,他坐上一顶轿子,明卉没有跟上去,而是记住了那名轿夫的脸。
待到那顶轿子消失在视线中,明卉在朵朵耳边说了几句,朵朵跑到树下,问道:“大叔,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眼睛,蒜头鼻子尖下巴的轿夫啊?”
两个轿夫交换下目光,其中一个问道:“你说的是周老三吗?你找他干啥?”
“我少给了他五文钱,说好了给他送过来的。”朵朵说完,转身就跑了。
看着朵朵的背影,两个轿夫表示不相信,周老三会少收五文钱?怎么可能呢,谁不知道他外号周抠门?
明卉带着朵朵去逛了成衣铺子,接着,她们又进了一家名叫好再来的客栈,主仆二人从客栈里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好看的小娘子。
她们来到事先约好的酒楼,没过一会儿,汪海泉便带着汪平过来了。
“姑娘,京城铺子的事,已经谈得差不多……”
京城的铺子五五分成,汝阳郡主和花千变各占五成,汝阳郡主只管出钱和分钱,别的什么也不管。
明卉很满意,别说是五五开,哪怕六四开汝阳郡主六她只占四,她也愿意。
“好,这事可以定下来了,辛苦海泉叔了。”
过年的时候,汪真人把汪海泉一家人的身契交给了明卉,在此之前,明卉以为他们一家早就脱籍了,没想到他们的身契还在汪真人手里。
说完生意上的事,明卉对汪海泉说道:“海泉叔,今天我看到小万崽的父亲了。”
汪海泉吃了一惊,明卉在生意上的事没有瞒着他,汪海泉知道明卉给万氏夫妇算了股份,他忙问道:“人在哪儿,能请过来吗?”

第62章 错认
明卉摇摇头:“我是在南街看到他的,他不是寻芳猎艳之人,他去那里,想来是有其他的事。”
万苍南是寻客,但凡是鱼龙混杂的所在,都是寻客查找线索常去的地方。
当日万苍南和柳三娘留下的五千两银子,明卉用来开了顺德分号和洛阳分号,这两家分号都有万苍南夫妇的股份。
保定府的总号是明卉开的第一家铺子,一直都是崔娘子在管着,三家铺子在衙门和商会登记的东家名字,有的是崔娘子,有的是汪海泉,这也是仕族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以家仆的名义行商贾之事,而家仆的卖身契在主子手里,家仆名下无论有多少产业,也都是主子的。
尽管明卉也是这样做的,但是她给汪海泉一家,一成的股份,只要是汪海泉和崔娘子经手的铺子,都会有这一成的股份。
汪海泉和崔娘子说什么也不肯要,还是汪真人劝着他们收下了。
至于汪真人和他们说过什么,明卉不知道,但是崔娘子眼睛红红,显然是哭过了。
京城的这家新铺子,明卉与汝阳郡主五五开,以汝阳郡主的身份,自是不希望还有第三人入股,明卉告诉汪海泉,他家的那一成股份,依然照给,只不过这是从明卉自己的那五成里出。
汪海泉心中感激,次日便和汝阳郡主派来的管事,由牙行做保,立下契书。
与此同时,被明卉派出去的汪安也回来了:“大小姐,我找到那个叫周老三的轿夫了,据他讲,昨天他从南街街口拉上的那个客人,去了四角亭胡同,他在胡同口下轿,周老三没有留意他去了哪一家,但是四角亭胡同住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家,有一家做私媒的刘媒婆,还有陈稳婆一家,另有一家住的是黄牙婆,还有两家的男人都是做帮闲的。”
明卉眉头微微蹙起,这种地方一向是寻客常去的地方,她猜得没错,万苍南是接了生意。
既是生意,那就不要打扰了。
明卉正准备让汪平去忙其他的事,汪平却道:“周老三还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那个人曾经问他,这几天有没有见过一对主仆,主子是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十六七岁,小厮十一二岁,瘦瘦小小。”
明卉一怔,乞丐们要找的也是这两个人。
“周老三怎么说的?”明卉问道。
“说来也巧,昨天周老三刚好见过这样的两个人,他们跟着一个帮闲进了南街,可是周老三说完,那人就说不是他要找的人。”汪平说道。
明卉失笑,昨天跟着帮闲进南街的那对主仆,就是她和朵朵吧。
万苍南会出现在南街,原来是收到消息,他要找的人去了那里,于是他便过去了,发现不是,便又离开了。
明卉背脊发凉,这样看来,她去南街的消息,要么是余金宝漏出的口风,要么就是富贵客栈里有人监视她。
不过,她更偏向于前者。
有一个人,就称他为甲吧。
八天前,甲收到消息,有一对主仆来到了洛阳。
这对主仆里的主子就称为乙,他的小厮称为丙。
甲得知乙和丙到了洛阳,但是人海茫茫,要找到这两个人并不容易。
于是甲请洛阳城里的花子头出面,让乞丐们寻找乙和丙。
除了让叫花子找人,甲还重金聘请了寻客万苍南。
四天前,明卉一行到达洛阳,说来也是倒霉,明卉和朵朵,也恰好易容成了富贵小公子和瘦弱小厮,于是,她们便被甲派出来的人误认为乙和丙。
把消息提供给万苍南的,应是甲的人。
明卉想起昨天早上,她看到余金宝和客栈的伙计窃窃私语,之后,余金宝见到她时,就改口称呼她为“崔少爷”。
在此之前,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朵朵,都没有告诉余金宝她姓崔的事。
所以,当时她看到的,就是余金宝正在向客栈的伙计打探消息。
明卉把这些人串联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泄露她行踪的人,就是余金宝。
明卉听到自己的牙关咯咯作响,她原本只是想试探刘吉利的身份来历,没想到却让她发现余金宝就是刘吉利,更加没有想到,提前了二十年,刘吉利还是出卖了她!
虽然这一次,刘吉利出卖她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上一世,她却是实打实地赔上了一条命!
余金宝回到家,舅舅刘梦溪显然正在等着他。
“把人带过去了?”刘梦溪躺在逍遥椅上,手里拿着只紫砂小壶,他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重又闭上了眼睛。
余金宝拉过一条板凳,坐了下来:“带过去了,看过了,不是。”
“嗯,那人是行家,他说不是,那就一准儿不是了。”刘梦溪把茶壶放回一旁的小几上,声音里透出几分失望。
余金宝“唔”了一声,舅舅说那人是行家,就一定是行家。只是他现在还是不知道舅舅口中的行家,究竟是哪种行家。
他按照舅舅的吩咐,把崔会主仆带去了桃花坞,然后就没有他的事了,他只管陪着崔会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
崔会带着三个姑娘在屋里玩乐的时候,他便在小屋里吃茶,过了一会儿,桃花娘进来,就是和他说的那几个字:看过了,不是。
他知道桃花坞里的屋子有机关,那个行家应该就是透过机关看到崔会主仆的。
“舅,明天我还去陪崔会吗?”余金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吧,你这会儿也没有别的差事,就陪那小少爷好好玩玩,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刘梦溪似是倦了,挥挥手,示意余金宝出去。
余金宝答应一声,轻手轻脚走出堂屋。
次日,余金宝再到富贵客栈时,昨天那个伙计告诉他:“你怎么才来?崔小爷去老校场了,他说他下了注,一定要亲自看着。”
“老校场?今天谁和谁?”余金宝忙问。
老校场在城外,前朝谢皇后打下洛阳后,她的娘子军驻扎城外,老校场就是娘子军们操练的地方,时至今日,老校场已经成为纨绔少年们赛马的地方。

第63章 肋骨断了
“今天是谢家十六爷对高家五爷,谢十六爷的那匹马是御马的后代,是魏王爷送他的生辰礼,高五爷的那一匹是洛阳卫的军马,下注谢十六爷的多一些,崔小少爷说他看高五爷,他买高五爷胜出。”伙计如数家珍,一口气说完。
前朝的谢皇后,出自陕西谢氏嫡支,而陕西谢氏则出自陈郡谢氏,现在洛阳城里的谢家,便是谢皇后兄长那一支的后人。
谢皇后的生母是谢家唯一的后人,因此,谢皇后的兄长轻舟先生肩托两姓,长子姓谢,次子姓高,因此,洛阳谢氏与开封高氏往上追溯,其实是同一个祖宗。
这些虽然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但是谢氏与高氏,两家人世代交好,却从不通婚,今天赛马的谢家十六爷和高家五爷,其实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兄弟。
谢家十六爷,是谢仪宾的亲侄子,他七岁时,跟随谢仪宾进京拜见魏王爷,魏王爷一眼看出他仙根天生,是修仙的良材美质,差一点就把他留下做小神仙了。
也因此,谢十六爷在洛阳城有个“仙童”的名号。
仙童加上御马,买他赢的自是最多。
偏偏这位崔小少爷,却是买的高五爷。
余金宝向伙计道了声谢,便转身出去,在客栈门口拦了一抬轿子,急急忙忙出城去追崔会了。
城外的老校场,果然已经围满了人,这些人里,除了平日里跟在谢高两位小爷身边的那些人,就是下注想要捞一笔的人了。
余金宝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崔会和他的小厮。
“崔少爷,您怎么也在这里挤着,我对这片很熟,您跟我来,我找处台子让您坐着看。”
崔会看到是他,便沉下脸来:“你怎么才来?”
“我没想到崔少爷还有这个雅兴,一大早就出城了,不好意思,明天一定不让崔少爷久等。”
崔会冷哼一声,忽然眼睛亮了起来:“开始了,开始了!”
余金宝连忙打起精神,去看校场里的比赛,刚开始是谢十六爷一路领先,可是跑到后半圈时,高五爷忽然奋起,最终是高五爷赢了谢十六爷一个马头。
崔会兴奋地哇哇大笑,这一场大多人都是买的谢十六爷,所以可想而知,崔会狠赚了一把。
“走,跟着小爷去兑银子。”
余金宝猜到崔会赢了不少,可是真去兑了银子,他还是吓了一跳。
崔会竟然赢了五千多两!
“这,这么多?”余金宝四下看去,已经看到有几个人正向他们走来,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崔会从中抽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余金宝:“给你的。”
余金宝连忙接过来,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崔会小声说道:“那几个人是盯上我了吧,我数到三,咱们一起跑。”
余金宝觉得有些可笑,还真是个没经过事的富家少爷。
就凭咱们三个,还能从这些人眼皮底下逃走?
真是笑话。
“小的知道一处地方,崔少爷随我去避一避。”
“好啊,那咱们这就去。”崔会毫不怀疑,这让余金宝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跟着舅舅做了几年帮闲了,眼前这几个人,他即使不熟,也是认识的。
他原本只想在崔会身上赚点小钱,可是现在眼前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不想放过去。
一个外乡人,又是赌资,抢了也就抢了,那些赌输的人听说以后还会拍手叫好。
这件事虽然不是他设计的,但是按照道上的规矩,他也能小分一笔。
崔会不疑有他,眼看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他催促道:“咱们快走吧,这些人看上去就很凶,说不定会打人呢。”
余金宝心道,你赢了这么多钱,他们不会打你,只会杀你灭口。
“好,崔少爷跟着我,咱们一起跑。”
话音未落,余金宝已经向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出,崔会拉着他的小书僮,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跑出老校场,没走多远,便是一片树林子,余金宝带着崔会主仆来的就是这片树林。
“哎哟,那些人也追进了林子,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崔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个人傻钱多的二世祖,终于知道害怕了。
他的那个小厮比他还要惨些,小厮又瘦又小,还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这会儿已经哭出声了。
“我的马蹄酥,落在校场里了,呜呜呜。”
“打晕。”
崔会一声令下,小厮立刻不哭了,余金宝诧异,什么打晕?还有这小厮怎么说不哭就不哭了呢。
余金宝还没来得及细思,他的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击,他倒下的太快,并没有看到那位崔少爷只是挥了挥手,那几个意图黑吃赌的壮汉,隔着老远,冲崔会抱抱拳,便转身离去。
余金宝很快就醒过来了,他还躺在这片林子里,只是,只是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那就能感觉到疼痛了吧?”声音很好听,如同出谷黄莺。
余金宝却打了一个激灵,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便抬了起来,正当他以为逃过一劫时,那只脚忽然又落了下来。
余金宝听到咔嚓一声,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本少爷去南街的消息,你告诉谁了?”
这像是崔会的声音,像,却又不像。
“崔少爷是什么意思?我,我,我姓余的,虽然贱命,贱命一条,可,可……”
身上的剧痛,疼得余金宝说不出话来,可他必须要说,否则他就要让这个小东西给折磨死。
“少说这些废话,只说你都告诉过谁吧。”崔会坏心地用脚尖去辗那根断裂的肋骨,肋骨是他给弄断的,他比谁都清楚伤处所在。
余金宝再次惨叫,这片林子离老校场并不太远,老校场的人应是能够听到他的声音的吧,为何还没有人来救他?
“这片林子里经常死人吧,所以你猜会不会有人来这里救你呢?我看你是想要硬抗到底了,那我就成全你吧。”
崔会抬起脚来,向余金宝另一侧的肋骨大力踩去!
“舅,我舅!”余金宝顾不上疼痛,使出了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崔会忽然笑了;“你舅舅,刘梦溪?安排找人的是他?把我错认成别人的,也是他?”

第64章 草民崔会
余金宝沉默,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看到了崔会的脚,那只脚悬在他肋骨上方三四寸的位置,踩或不踩,皆在崔会一念之间。
余金宝闭了闭眼睛,他走眼了,以为是只小肥羊,没想到却是一头狼崽子。
“是我舅,我舅让我把你,把你,把你带到桃花坞,有个行家,有个行家过来,过来认人,他说你不是……”
崔会冷笑:“听听,你只是无心之失,你很无辜啊。这样的事,你不是第一回 做了吧,好,这事姑且不说,咱们就说刚才吧,你知道那几个人会做什么,居然还把我骗到这里来,你以为我是外地人,不知道这林子是做什么的吗?
在这林子里被打伤打死的人,流的血都能把这脚下的土地染红了。
你是想让那几个人图财害命,你从中分一杯羹。对了,我顺便还问过行情,但凡这种,按规矩你能分两成,也就是一千两,余金宝,你把我带来这林子,就能分一千两,你说,我该不该再多断你几根肋骨呢?”
余金宝想要为自己分辩,可是又怕激怒崔会,真的再断他几根肋骨,崔会见他目光闪烁,二话不说,朝他身上又是一脚。
余金宝痛得失声惨叫,他绝望了,正如崔会所说,光天化日,这片林子里打死个把人,那是常有的事,哪怕他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管他。
“饶命,我,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贪财,不该……”
一群雀鸟拍打着翅膀,从枝头飞起,崔会一怔,转身看向身后。
由远及近,几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一阵疼痛从后背传来,迅速弥漫了全身,崔会的身子晃了晃,悬起的右脚下意识地踩了下去,余金宝惨叫出声。
树枝把阳光打碎,投在这些人的身上,崔会眯起眼睛,她看到了飞鱼服,绣春刀……手弩!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霍誉!
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强过一浪,崔会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一箭穿心,万劫不复!
霍誉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冷冷扫过,接着,目光下移,落到被她踩在脚下的余金宝身上。
跟在他身边的几名飞鱼卫飞快地将三人围在中间,朵朵摆出随时攻击的架式,挡在崔会身前。
霍誉看了朵朵一眼,嘴角勾了勾,似是想笑,又忍住了。
朵朵看上去,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而实际上,她虽然十一岁,可也只是个孩子。
余金宝平躺在地上,他看不到来的是什么人,但是对他而言,只要有人来了,那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救命,救命!”肋骨好像又断了一根,太疼了,就连求救也没有了力气。
崔会迎上霍誉的目光,她拱拱手,道:“大人,此人意图谋财害命,被草民反击后擒获,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霍誉没有说话,目光炯炯看着崔会,朱云忍不住开口:“你说他谋财害命,被你抓了?你,就凭你?”
没等崔会回答,朵朵就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是我打的,不关我家少爷的事,你要抓就抓我,打板子也打我一个人,别罚银子,多打我几板子好了,我挺得住!”
众人……
除了他们主仆二人,在场的没人相信,就连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余金宝,也同样不相信。
没错,他当时被打晕了,至于晕倒前那一刹那发生的事,他全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已经被崔会踩在了脚下。
霍誉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姓名、籍贯,与这个人是何关系,你们为何会来此处?”
崔会清清嗓子;“草民崔会,五日前来洛阳赏花,雇佣帮闲余金宝为向导,今日草民来老校场观看谢十六爷与高五爷赛马,草民买高五爷胜,获银五千两,余金宝见财起意,哄骗草民主仆来此,意图杀人夺财,草民与小仆拼死抵抗,歪打正着,将余金宝打伤,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小仆更是年幼体弱,还请大人禀公执法!”
这一番话,崔会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疼痛由外至内,几乎令她窒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色白得吓人。
霍誉打量着她,眼前的少年让他莫名地感到熟悉,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们一行人押送高大郎回京,走到半路,却接到京城传来的密令,命霍誉火速赶往洛阳。
霍誉是今天凌晨进城的,那名探子一脸愧色地过来见他,说是请了行家做过对比,与画像上的不是同一个人,昨天他已经详细写明情况送往京城了……
飞鱼卫在各地有很多探子,他们在第一时间将有用的情报送往京城,飞鱼卫的抚司衙门里,每天都会有来自各地的情报送过来,情报太多,京城那边要一份份去看,去甄别,很多时候,情报会出现滞后,就像这一次,探子发现目标错误,昨天便上报京城了,而昨天,霍誉等五人,却已经在返回洛阳的路上了。
但是既然还没有接到让他们撤回的命令,他们还是要亲眼见见那个目标,即使目标是错误的,也要先看过再说。
探子很快便提供了目标人物的资料和行程。
崔会,十五或十六岁,顺德人氏,与小厮暂居富贵客栈,今日清晨,崔会与小厮出城看赛马,帮闲余金宝可能与他们在一起。
老校场常有人赛马,因此,也经常有人开赌,余金宝是帮闲,他常来这里,稍一打听,就有人说看到过他,还有人看到,他带着两个人进了林子。
霍誉带人进了林子,没想到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全部带走!”
霍誉一声令下,两名飞鱼卫从地上抬起余金宝,朱云和白菜看都没看如同炸毛小猫一般的朵朵,伸手便要去扭住崔会,崔会强忍着周身的疼痛,沉声说道:“不用绑,我跟你们走。”
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霍誉眉头微蹙,这人的神色中没有恐惧,反而像是病了。

“嗯,看紧他。”霍誉淡淡说道。
朱云和白菜也看出崔会不对劲了,他们本来也没把这个小少年放在眼里,现在就更不担心他会逃走了,这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要当场死去赖上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朵朵刚才只顾着防备,这时才发现自家少爷神色有异,朵朵蹲下身子:“少爷,我背着你。”
崔会现在要给朵朵营造弱小可怜的人设,岂能再让朵朵背着,那不是告诉霍誉,快来看啊,我这小厮年纪虽小,可是力气很大,像余金宝那样的,一拳一个,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扶我一把,少爷自己走。”
主仆二人,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一高一矮,步履蹒跚,走在霍誉身后,他们走得很慢,朱云和白菜只好一步一停跟在他们后面,生怕这对主仆会被地上的树根绊倒,然后倒下就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走出林子,余金宝被横放在马背上,他断了几根肋骨,这一下子疼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明卉和朵朵则分别上了朱云和白菜的坐骑,崔会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与男人共骑一骑,她非常的不自在,好在这几名飞鱼卫并没有进城,而是去了三里之外的飞鱼卫洛阳百户所。
霍誉对朱云交待了几句,便径自去了另一间屋子,霍誉一走,明卉身上的疼痛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还是感到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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