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到外头去,隐隐约约听见明棠竟有些服软似的玩笑声:“好了好了,我琴大姊姊,怎生这样不悦?是怪我与她亲近了?”
鸣琴怒容,好似娇嗔:“大娘子都说了,回头要为我添妆的,郎君如今就瞧上了别人?”
“好了好了,少不得你的,怎生这样醋?吃味啦?”
“小郎真是,病着又何故去招惹她?您的身子……招惹她有什么用处!”
两人打情骂俏似的,阿丽听着,不知该是如何滋味,只觉得忽冷忽热。
热一时,只想起来明棠伸向她腰封的手,好似要解她衣裳,也不曾反驳鸣琴醋话,反说她吃味;
冷一时,又想起来明棠与鸣琴打情骂俏,其中亲昵更是亲密无间,说起什么身子,只是说明棠病弱不成,可那也不过只是调情之语,哪容得下旁人?
阿丽红扑扑的面颊有些发白,不愿再听,步履匆匆地走了。
而屋中方与明棠演完一场,知晓阿丽已然走了的鸣琴,禁不住插着腰抱怨了几句,这才娴熟无比地加炭开窗,忙忙碌碌起来,便忙碌又边叹息:“小郎惯会招蜂引蝶。”
明棠方才脸上的淡笑却隐了下来:“不过是见她腰间香囊新鲜罢了。”
鸣琴没听清什么,也没大在意,催着明棠快快睡好。
等下半夜,拾月终于带了药冒着风雪回来,院中又是如何闹腾煮药不提,总归明棠吃了药才终于好了些,安稳睡下。
这病来的匆匆,去却如抽丝,鸣琴想方设法想给她补补身子,拾月便去后山给明棠猎了一头小鹿回来。
鸣琴本想煲汤大补,明棠却说口中无味,想食炙肉,想饮果酒。
略略用些也不伤身,鸣琴对她的要求也向来无有不应的,很快就去张罗起来,在庭中搭了彩棚与架子,预备炙烤。
照例,只请了小傻子沈鹤然,明以渐仍旧不请。
刘嬷嬷听到正院传来的欢笑声,闻见炙肉的香气,满脸阴沉。
明棠却哪会管她如何?
她用得高兴,沈鹤然却见明棠不知从哪掏出几个小罐子放在上头一同炙烤,好奇地问起来:“怎么还烤罐子,罐子能吃么?”
明棠便说其中放着几方油石,她兴起了想刻章,先将油石烤一烤,让石头松软些好下刀,沈鹤然也听不太懂,只是点头,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吃起自己的炙肉。
拾月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沈鹤然,心中感慨,他又哪里知道,里头盛着的不是什么油石,而是一罐罐磨得精细的各色药粉?
而其中有一味雄黄,受热便会析出白粉。
俗称,砒霜。
她们家这位小郎君,可很了不得呢。
第88章 棠棠的第一位入幕之宾
拾月看着明棠往肉上撒香料,动作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不免凝神多看了会儿,却见明棠略用了几块儿,便停箸,叫茶来漱口了。
“小郎不多用些?难得新鲜。”拾月早听鸣琴说过明棠有些爱挑食,以为她不喜欢,劝了两句。
明棠却敲了敲那几个罐子,只说自己吃饱了。
她要烤肉,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且她胃口素来不大,略用了些解了馋便不用了,叫她将未用的鹿肉和酒菜皆分给院子里伺候的众人。
那头的沈鹤然脸上有些熏熏然,显然是吃果酒吃醉了,嘴里还啃着半个鹿腿,眼睛却已经盯着明棠面前的几碟子鹿肉。
那皆是最嫩最香的肩肉,闪着油水香料的光,明棠几乎一筷未动,一听明棠要分下去,登时着急要来抢:“不吃给我吃,给我吃给我吃!”
明棠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他伸过来的手,劝道:“你一人就吃了小半只鹿了,再吃便要不克化了,不许多吃。”
沈鹤然还要闹,明棠瞧见阿丽正来收拾炉灶,赶紧叫她上来将这几碟鹿肉并一壶果酒端走。
阿丽来端,无意之中碰着了明棠的手指,自己猛得一缩,明棠却恍若未觉,只朝她说道:“你平日里预备酒菜也辛苦,这些我都不曾用,你拿去吃了,也暖暖身子,夜里不必来上房伺候,自个儿在屋中歇着。”
阿丽的脸上有了些高兴,受宠若惊地端下去了。
明棠含笑看着她的背影,扶了拾月的手,在廊下走着消食,漫不经心地问拾月:“可查到了?”
“查到了,她并无这等珠花,必是旁人送的。”
明棠得了肯定的答案,微微一笑。
个个皆把她当傻子,却不知她早就不是前世里的糊涂蛋了。
明棠伸手从地上团了个雪团,倏地一下砸中院中的腊梅树,打得花瓣片片飘零,拾月连忙将这时不时淘气一把子的小郎君逮住,将她的手擦干净了捂着手炉,微嗔:“小郎病都不曾好全,怎么还玩雪。”
明棠只看着那飘落的花瓣缠缠绵绵地一同落在雪堆里,似笑非笑道:“冬日正是情浓时候,我想瞧瞧这花瓣能如何互通心意。”
冬夜寒凉,戌时主子们便大多打算休憩,仆役们这会子也几乎都做完了活计,正可吃东西休息。
因阿丽要贮备膳食,她住在靠近后院小厨房的屋子里,一个人住一间儿,将明棠赏她的鹿肉果酒都热了,便听见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阿丽脸上情不自禁地有了些柔和的笑意,将门打开:“你来啦?”
来人是个高瘦男子,穿得厚厚实实的,头上还带着皮帽子,瞧不见面孔,被阿丽迎入房中,为他拍去肩上风雪。
阿丽要关门,他却笑道:“才巡了夜回来,身上热着,暂先不关罢。”
两人一同在桌前坐下,阿丽切了肉,又倒了酒,奉到那男子面前。
那男子饮了一口,笑起来:“这酒和果子一般甜腻,没甚酒味儿,是你们女郎喝的,我们男儿可不喝这些。”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鹿肉,吃了一口,倒惊讶起来,随后又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这是你那个小郎君用的,难怪那酒水这样寡淡,原是她喝不得烈酒。这鹿肉鲜嫩,是上好的鹿肉,若不是她挑嘴不吃,也留不到我吃。”
阿丽推他一下,撅起了嘴:“小郎身子不好才喝不得,鹿肉也是小郎赏给我的,我特意留待你来用,你怎生说这些。”
那男子也不气,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调笑起来:“是了是了,那一日争吵的时候我可听沈家那几个人说了,你家小郎君要将你们个个收房,也难怪你维护她,你日后是要做主子奶奶的人,怎生和我这卑贱之人比。”
“我哪有维护她!说的是实话罢了,你又拿这些来取笑我。”阿丽有些恼了,那男子就又细声细气地哄她,终于将她哄得笑起来,喝酒玩闹的,好不暧昧。
两人亲密无间,明棠与拾月却在对面的阁楼上,一灯未点,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切。
“这才不到一月,阿丽便与他这样情浓,真是了不得。”
拾月啧啧有声地摇头。
因有些远,拾月都还不曾辨认出那男人是谁,明棠却嗤笑一声:“在我面前装得这样正气凛然的,却在暗地里同我的使女这样非礼往来,果然表里不一。”
拾月奇道:“这人裹得和个粽子似的,小郎这都认得是谁?”
明棠垂着眼眸,剔了剔指甲,夜色笼住她眼底漫出的狠戾与憎恶。
怎么不认得呢?
这位前世里,她所谓的第一位“入幕之宾”,就是化成灰,明棠也认得这人是谁。
齐照,正是那一日沈家兄妹来闹的时候,为她挡下手炉的俊朗护院。
在明棠初初到上京的那些日子,此人就如同贴加官一般,牢牢地缠缚在她每一个梦魇里……潮湿粘腻、痛苦难言,宛如甩不掉、脱不落的跗骨之蛆,让她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深处都情不自禁地作呕。
他这张脸,乃至于他这副身躯,明棠见了便憎恶至极,在他冲出来为她挡住手炉的那一刻,明棠便已然认出了他,这才怔忪一瞬,只得以微笑压住心中郁气,叫自己耐住性子,暂且不能叫拾月当场捉了打死他。
齐照,亦是她来温泉山庄的一个原因。
第89章 这绿头王八也不是头一回当了
齐照,温泉山庄的护院,生了副清俊的容颜,风流倜傥,大方嘴甜,擅以小物笼络人心,甚讨丫鬟婆子喜欢。
前几日明棠瞧见阿丽的新珠花与香囊便觉得不对,让拾月悄悄查探了,晓得此物并非阿丽从明家带来的,便猜测是他所赠,如今一看,两人竟早已经勾搭到一起去了,看来果然没猜错。
明棠前世里来温泉庄子的时候,乃是明年开春的时候,彼时她在明府终日郁郁,鸣琴为了叫她开怀,便提议她去庄子里小住半月,泡泡温泉散心。
离开叫人窒息恶心的明府,明棠果真松快不少,夜里也难得安眠,梦中爹娘安在,爹爹带着她在花园子里玩秋千,阿娘在一侧温和地笑,她已然许久没有这般平静。
但这笑声渐渐成了杂音,父母亲的脸糅合成一团,成了鸣琴屈辱痛苦的泪眼。
她睁开眼,只觉自己浸在一股子粘腻的浓香之中不得动弹,不能言语,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不远处被齐照强压在桌案上,满脸是泪的鸣琴。
不知多久,齐照终于起身,却瞧见榻上的明棠醒来,见她动弹不得、目眦欲裂,竟翻身上了她的床榻。
醉醺醺的恶臭酒气在她的脸前、脖颈前乱拱,明棠宁死不从,气血上涌,猛得呕出一口血来。
这血惊呆了齐照,门外亦忽然涌进一大群奴仆,还有几个不大相识的士族郎君,皆是左近的士族山庄里的主子,说是来寻明棠同赏月色,却将浑身污秽的鸣琴,与被齐照剥得衣衫不整的明棠尽数收入眼中。
也正是随着门开,夹杂着深秋凉意的冷气一下子涌了进来,她与鸣琴忽然有了力气——
鸣琴顾不得遮掩身子,操起一边掉落在地上的瓷枕,几步上来,狠狠地往齐照头上砸去。
而明棠亦是抖抖嗖嗖地拢好了自己的衣裳,勉力将齐照从身上推开,躲在了被衾之下——这皆是下意识的动作,而落在旁人眼中,便成了她做贼心虚。
明棠还未从温泉庄子回去,满京城便都是风言风语,传言明家那位长房嫡孙明棠体弱不能人道,便因此爱慕男色;而其身边的使女亦不堪寂寞,二人一同勾搭护院成奸,就在主子屋中成就好事。
那奸夫荤素不忌,刚与使女成事,又上了明棠床榻,被众人撞破之时虽然还未得手,那小郎君却已经媚态横生,宛如娈童。而眼见着事情被撞破,那使女便奉主之命,便想要杀人灭口。
这般绯闻消息比人飞得还快,明棠瞬间颜面扫地、清誉无存。
齐照一口咬死是明棠主仆二人蓄意勾引,引得人言喧嚣,恨不得逼死她与鸣琴。
就连朝堂之上那些言官都有人上书谏言,弹劾明家长房长孙背德堕落、命奴行凶,枉为士族之子,哪能承袭国公之爵?
明棠所受流言蜚语之侵扰宛如实质刀剑,叫她在初来上京的那阵时日步履维艰;而被人强迫的恐惧恶心、憎恶痛恨感更是如影随形,宛如心头大山,再回忆起来,明棠都忍不住喉头发紧,几欲呕吐。
即便齐照只是拱散了她的衣襟,不曾触及到她最深处最要命的那个秘密,却也不妨碍明棠要将他找出来,亲眼瞧见他被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故而今次她来温泉庄子的目的,沈鹤然是其一,齐照便是其二。
在再见齐照之时,明棠已在难以自已的憎恶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上辈子到底是有些经验浅薄,以为是明家不肯叫她袭爵,故意毁她名声,但如今再看此事,便知这不是那几位空有恶毒却无头脑的酒囊饭袋做得来的局。
这一局做的简单粗暴却又猝不及防,细细想来环环相扣,心思缜密,恶毒至极——那一夜她与鸣琴皆动弹不得,必是中了药。
她且不论,鸣琴这般力大如牛,一般药对她皆无效用;而这药,竟还能随着众人推门而入的冷风而瞬间消弭——这等迷药绝不是凡品,明家人可拿不到。
既不是明家人,便还有明棠未知的黑手,还不能打草惊蛇。
拾月却并不知晓这些旧事,屋中两人都喝了酒,有些情浓,竟就吻到一处去了,难舍难分。
阿丽气喘吁吁地被齐照一把抱起,齐照一脚将门带上,虽看不见了,却也晓得是一屋春色。
拾月不住摇头:“时日才这样短,她就信了齐照,连身子都许出去,果然是个年轻丫头,这样容易被骗。难怪我瞧她这几日眉松骨张的,原来是……”
受了男人滋润,这才这般满脸春色。
不过这话太荤,拾月不敢再说,停了下来。
明棠却失了继续往下看的兴致,只是转身回去:“她便全然无辜?这可未必。”
拾月好奇问起:“这又何解?”
明棠没答。
前世里她便琢磨过数次,想要往她房中下药,又能将引人入室的时机把握地这般好,定有内鬼相助。只是彼时她身边内鬼甚多,不知是谁,更不知是如何不声不响地下了药。
但选仆从那一日瞧见阿丽,明棠心中便已然隐有猜测。
其实不仅仅温泉山庄是她有意来的,便是那一日选仆从的时候,阿丽也是她故意留下的。
阿丽并非生面孔,前世里她也是采买进明棠院子伺候饭食的,亦跟着去了温泉庄子做饭,只是存在感不大高,从温泉庄子回去之后不久,就不慎在明府的小花园里溺水死了。
明棠两世里经历了不知多少阴谋诡计,溺死本就蹊跷,她又从不信巧合,将两件事情叠在一处,只勾出阿丽这么个共同点,明棠早就起了疑心,才故意将阿丽留下,带来山庄,以验猜测。
而在病着那一日,从看见阿丽腰间的香囊那一刻起,明棠便可断定,阿丽就是那个内鬼,她伸手探阿丽腰间,便是想要那香囊一观。
迷药那一夜,鸣琴忙着收拾东西,彼时还没有双采与拾月,是阿丽替她打理的床铺。而那绣着兰花草的香囊悬挂在她帐幔之上,又在后头的混乱之中不知所踪。
士族子弟多有在床榻前悬挂香囊、以作安神之用的习惯,连鸣琴也常常这般伺候,彼时她当真不曾将此香囊放在心上。
但如今再看,此香囊必然正装着迷药。
明棠想亲眼来看看,也只是想瞧瞧阿丽是如何与齐照勾搭在一处的。
想不到,竟是一个“情”字。
香囊之主阿丽,与清清白白齐照,如今又齐聚一堂。
好戏正待开场。
而明棠其实早已先反将他二人一军,也不知这两只颠鸾倒凤的野鸳鸯晓不晓得。
拾月却还在念:“我听鸣琴和我说,你们士族的规矩,郎君院子里的使女皆是当通房预备的,除非是郎君不受用,到了年岁才能放出去,阿丽不会不晓得这一点,怎敢与人……这般?”
明棠不在意地说道:“这绿头王八也不是头一回当了,齐若敏与明大郎君,这绿帽可比阿丽大多了。”
第90章 拾月又要以棉花塞耳
齐若敏与明大郎还有一顶更大的绿帽还没稳稳戴她头上呢。
前世里,可是满太学的学子亲眼所见明棠的未婚妻齐若敏与明以江同卧一榻,那绿帽子可比阿丽这一顶大多了。
明棠心不在焉地往回走,一面想着齐若敏心思可不少,如今齐家与明棠的婚事退了,她更难见到明以江,保不齐要用什么法子来笼住明以江,说不定这顶绿帽子还会更离谱些。
拾月却还是觉得阿丽可惜,在后头叹气:“阿丽好好的清白娘子,作甚想不开与护院勾搭在一处?这般无名无分就苟合起来,以后的日子可不大好过。”
“若说她是与那人有情才情难自禁,鸣琴却也同我说了,前些日子小郎病着让阿丽伺候,她误会小郎有收用她的意思,浑然不曾抗拒,甚至半依半就的,一点儿也不安分,岂非矛盾?”
明棠亦早疑过这一点。
大家士族的使女,放出去也比庶族的女郎有脸面。诚如拾月所言,士族郎君院子里的使女年到二十还不曾收用,多半都会放出去,因其人是跟着郎君数载,吃穿用度无一不好,容貌气度皆是出挑的,还有一大笔傍身银子,做个正头娘子也绰绰有余。
若她安分做事,只等放出去,自不会与人苟合;
若她与齐照有情,明棠勾她腰间,她纵使不敢,下意识也有抗拒;
若她欲往高处走,则更应看重贞洁,更不可能早早交出身子去。
这样想了两遍,仍旧未得结论。
无因果的事情多半有鬼,明棠实在不信,便叮嘱拾月,日后多分些精力到阿丽身上,以防她还有什么古怪。
而另一局,也可预备起来了。
阿丽依旧准时来送了早膳,低眉顺眼的,瞧上去很是安分。
只是她今日打扮得比前几日还要出挑,水灵灵的如同青葱似的,身上熏了淡淡的香,走到明棠身边摆膳的时候,那点儿香气好似美人手一般,将明棠一点点儿拢进怀中。
初见阿丽并不觉得如何好看,但越看越久,反觉得她甚有韵味。
明棠亲自赏了一把银锞子给她:“这些日子,膳食皆是你盯着的,小厨房事儿繁杂,难为你了。”
阿丽收了银锞子,脸上有些喜色,行礼谢了恩,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被明棠轻轻按下,明棠的声音离得愈发近了:“等一等。”
明棠的手轻轻落在阿丽的脸上,她只觉得鬓发上一松又一沉,像是多了什么东西。
阿丽刚想伸手抚抚,明棠却按下了她的手,令双采捧镜子来。
“你瞧。”
明棠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来,阿丽被明棠手上传来的温度弄得红了脸,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镜子,才发现鬓角齐照送的那朵珠花已然被明棠取下了,换成一朵银鎏镶珠的珠花。
这珠花在光下熠熠生辉,定是价值不菲。
送珠花给她?
阿丽下意识去看鸣琴,便见鸣琴翻了个白眼,不愿看她,酸言酸语的:“这样好的东西,奴婢都没有。”
双采倒是笑盈盈的,却也显然可见两分落寞。
阿丽的心禁不住又跳了起来,看向明棠,便撞入一双微微含笑的眼——明棠生得实在好看,含笑看人的时候更显深情,几乎含情脉脉。
“前两日才发觉阿丽也生得极好,只是平素里打扮太朴素了些,这般才好看,可要来我身边伺候?”
明棠夸了她一句,后一句更是暗示极浓,阿丽的心猛然跳起来,脸上含羞带怯的笑却并未停过,正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说些什么,便见鸣琴嗔怒地将她挤开,到明棠面前去闹去了,明棠的目光便从她身上移开了。
明棠与鸣琴亲近,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鸣琴半个身子都快投入到明棠怀中,旁若无人的很。
阿丽这般杵着,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有些落寞地低了头,匆匆忙忙地告退了。
她走的时候,甚至好似听见鸣琴娇嗔:“小郎,奴婢可不依,奴婢也要。”
“好好好,少不了你的,双采的也少不了。”
“奴婢不要,奴婢能守着小郎,便是最好了。”
“双采这般可人体贴,该要的该要的。”
方才的深情与如今的随意交织在一起,仿佛能想象出身后是如何左拥右抱的,叫阿丽的步伐略略一滞,随后加快速度走了出去。
而阿丽退出去的时候,鸣琴在明棠怀中以余光瞥她,分明看见阿丽走路的模样有些古怪,等她走到外头去的时候,禁不住扶了一把腰。
鸣琴与这一院子的雏儿不同,避火图看了不少,自然晓得这模样是几个意思,忍不住皱眉。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鸣琴便从明棠怀中起来。
她欲同明棠说,又觉得这话污秽,而拾月与她同进同出这些时日,也算能看懂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点头:“你所想之事,小郎已然晓得了。”
鸣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来,随后便涌入几分厌色,忍了又忍,还是骂起来:“就这样忍不得,奴婢倒要去问问她究竟和什么人通奸,这样连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她看着明棠,都觉得明棠头上有什么绿油油的发着光。
明棠招手,将她招到身边来,抓起她的手来晃了晃:“好姐姐,不必生气,当初选她进院子,本就是看她有古怪,她若不露馅,这才不妙呢。”
鸣琴还是有气,不住摇头:“当真是,当真是无法无天!她将咱们这儿当成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什么腌臜东西也敢来,就该一巴掌抡死她!”
她平素里温柔的很,只是生起气来很是暴躁,明棠连忙抱住她的手,不叫鸣琴跑到外头去,不住哄她。
拾月在角落瞧着都觉得牙酸,左拥右抱,哄了这个哄那个,确实很有些风流倜傥的资质。
她家这位小郎君,拿捏女子心思实在是拿捏得紧,就是不知若是被九千岁晓得她这招蜂引蝶的功力恐怖如斯,会不会又要用棉花塞一夜的耳朵。
但拾月又想,小郎君这般好说话,若是她日后从龙卫当倦了,不如也给明棠做个丫头通房什么的,光是瞧这张美人面与她哄人的功夫,一辈子都舒坦。
她倒是随便乱想的,却不知塞耳朵的话很快便会到那位九千岁的耳朵里。
第91章 彻夜缠绵不休
而明棠只是看着那朵齐照送的珠花,心中若有所思。
若阿丽对齐照亦是真心,这情郎送的物件儿怎么也舍不得不拿走的,可阿丽却浑然不在意——明棠几日的猜测终于落了下来。
阿丽与齐照,必是各怀鬼胎。
齐照接近阿丽,是欲借阿丽为内鬼,将迷药投到明棠房中;
那阿丽接近齐照,又是为何故?
硬想是想不出来的,明棠欲擒故纵,打算瞧瞧阿丽究竟意欲何为。
而接下来的几日里,阿丽来明棠面前的次数多了许多。她总是穿着簇新,也一直戴着明棠送她的珠花,小意殷勤,温柔无限。
明棠冷眼便能瞧出来,阿丽着实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生嫩纯情,她是极懂如何撩拨人的。
正如此刻。
夜半时刻,明棠在温泉之中净过身,于静室与鸣琴对弈。
屋中暖融融的,明棠有些口干舌燥,让鸣琴去看茶,随后却是阿丽端着茶水进屋来。
她今日着了件儿藕纱长衫,一双洁白的小臂若隐若现,胸口虽不低,腰肢却束得极紧,如此纤纤,倒更是衬得一双傲然之物鼓囊囊的。加之她精心描摹了妆容,蜜色的肌肤更是饱满莹润,一双红唇似火,鬓边珠花摇摇晃晃,风情万种。
也亏得是这静室在温泉旁,得了温泉暖气,不是那般寒冷,她穿得住这般衣裳。
明棠看她,也不曾问鸣琴去了何处,总归必是被她骗走了,鸣琴早得了她的令,只装聋作哑,随便她骗。
阿丽也不答,昏色的灯下一双眼柔情蜜意。
“请郎君用茶。”
茶盘之中只有一盏茶,阿丽俯身以红唇衔起茶盏,倾身到明棠面前。
玩的这般花哨?
明棠挑眉,阿丽便已然凑到她面前,如胶似漆一般看着明棠双目。
而她忽然松了口,茶盏一下子滚落下来,整盏茶都泼在她的胸襟,顺着起伏的山峦没入期间。
活色生香。
只可惜明棠并不是儿郎,生不出一点儿旖旎。
明棠甚而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一夜在雨花台,她使出浑身力气勾引谢不倾,谢不倾毫无动容时,是否也如同此刻她一般心无波澜?
“小郎,替奴婢擦擦罢。”
阿丽的声音酥酥入骨。
明棠收了思绪,从腰间取出一颗糖丸,在她脸上一滚,按在她的唇边,喑哑低笑:“尝尝?”
她生得比齐照可好太多了,这般眼波如丝,世间绝色,阿丽都难免沉迷:“这是何物?”
“早知你要来,乃是极乐之物。”明棠浅声笑了。
阿丽被她撩拨得心跳如雷,一口含下。
外头一声惊雷,便有缠绵之声渐出。
拾月在暗处已然看腻了,背过身去,只是摇头,想着这事儿报给九千岁,恐怕自己与明棠谁都讨不得好,却见明棠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的身边,衣衫整齐。
屋中的暧昧呻吟仍旧不减,拾月惊奇不已,明棠却略显嫌弃地以手帕子一一擦过方才拿过糖丸的手。
金宫秘药,醉生梦死,给阿丽这般浪荡人,白给她在梦中享受极致的颠鸾倒凤,她后续所为,可不要叫明棠失望才好。
皓月当空。
南边儿的冬夜不如北边寒凉,却总是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子透骨的冷气儿,叫人骨头缝里都似在发冷。
谢不倾正在夜色下,浑身朱袍成了血衣,手里的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周遭不知多少尸山血海,如炼狱屠杀,只余谢不倾最后一尊杀神。
有人被他踩在脚下,已然被谢不倾削去了双臂。
那人恶狠狠地啐出一口血沫子,痛得颈冒青筋,咬着牙恨声道:“埋伏这样多年,倒被你这阉人看破,如此天衣无缝,竟成了你瓮中捉我的局。”
谢不倾不应声,他骂够了,瞧见谢不倾脸上浮起的青黑色,诡异大笑起来:“你杀了我也没用了,阉狗,你早已中了我的药了!你必死无疑!”
谢不倾却乖戾一笑。
他撩起衣袖,瞧见不知何时从腕中浮现的红痕,这红痕一路往上蔓延,那人也瞧见了,癫狂笑起:“阉狗,我这么多兄弟都没能杀得了你,但你如今也要死,陪着我们兄弟一同上路,也不亏!”
却见谢不倾掏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弹走上头的玉塞,冲他森森一笑:“谁同你说,本督没有解药?”
鼻烟壶之中的药液被他一口吞下,几乎是落入腹中那一刻起,谢不倾脸上的青黑之色便往下退。
那人看的目眦欲裂,失控尖叫:“你怎会有解药?”
谢不倾一吹剑上血花,一剑砍去他的右腿,血液飞溅到他的脸侧,他却慢条斯理神色从容地说道:“神女赐药,岂是你这小子能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