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救我!我要回家!—— by陈年烈酒
陈年烈酒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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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崔英轻应一声,又道:“七妹乃是陈姨娘所生,在前年春三月便及笄,沈妹妹,你说谢氏为何会在七妹及笄之后才把她认在自己名下?”
其实四年前柳安看上“崔英”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只是当年在位的还是徽帝,柳相也还不是柳相,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即便柳安有心也无力和姜明相争。
直到后来徽帝亡、姜氏谋反,彼时还是太子的李玄贞平定叛乱、恒王李晖登基为帝。
柳安备受李晖宠爱的长姐成了皇贵妃,他的父亲成了当朝宰相,这才又惦念起当初在永乐公主府惊鸿一瞥的崔家六娘子。
只是彼时朝局初安,百废待兴,柳相和柳贵妃都无暇顾及他的婚事,他便将心事又按捺了一年。
及至次年初秋,柳安才向柳相禀明他看中了崔家六娘,欲向崔氏提亲。
这原是一门好亲事。
柳家门第单薄,即便柳贵妃备受李恒宠爱、柳守成已官至宰相,可若想绵延门楣,光耀祖祠,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是以若能与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结为姻亲,那对柳家而言,绝对是事半功倍的大喜事。
只不过……崔家六娘却不在柳守成看中的儿媳人选之列。
他不同意,柳安一气之下便自己跑去了安平求见崔霖,言明他想求娶崔英之意。
崔霖此人虽然惯来风流不着调,但在儿女亲事上却丝毫不含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官籍在册。
如此,才可结亲。
所以崔霖既没有答应柳安,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先将此事书写成信送往长安与长兄崔霁商议此事。
可长安远在千里之外,书信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二十日,待崔霁让崔霖先行确定“崔英”心意,然后又与柳守成斟酌斡旋终于商定两府亲事时,日子已足足过去半年。
二月凛冬,寒风瑟瑟。
簪秋说“崔英”看到崔霁“婚事已商定”的信时,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
谁知世事难料,柳守成好不容易同意了这门亲事,柳安却变了心,转而往家中去信求娶崔氏七娘崔蓉。
柳守成对儿子不再执着于崔氏六娘这件事很满意,唯一不太完满的是崔蓉虽是崔氏女,却是陈姨娘所生,并非崔氏嫡女。
不过此事与崔氏六娘身上的问题相比,便是不值一提。
“怪不得!怪不得蓉姐姐嫁进柳家半年便诞下一女……”
经崔英这般一提点,沈姝霎时恍然大悟:“那时蓉姐姐说她是不慎摔了一脚才早早生下小玉儿,可我瞧着小玉儿白白胖胖,一点也不像不足月的孩子,没想到竟是、竟是这般缘由。”
沈家家宅简单,沈侍郎虽有一侍妾,但那侍妾老实本分且膝下无子,所以沈姝从小便生活在父母兄弟的宠爱纵让之中,从未经历过这种内宅阴私之事。
在今日之前,她经历过最可怕的事,便是那年在永乐公主府的后花园假山看见崔英被姜家登徒子欺凌。
但……沈姝转念一想,秀眉就又蹙起:“六姐姐,你莫要糊弄我,如此听来的确是六姐姐受了委屈,可此事与你信不信我有何干系?”
崔英失笑:“当然有干系,你知道柳家不愿娶我的原因是什么吗?”
沈姝唇线微抿,“还能有什么,自然是那负人心移心别恋。”
崔英摇摇头,双眸望向光下浮尘:“不是,是他们道我不祥。”
因为不祥,所以“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不久便因病早逝。
因为不祥,所以裴家才会被人污蔑谋反,满门横死,只留下裴君慎一个遗孤。
因为不祥,所以姜家才会在姜明和她定亲之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因为不祥,所以柳安另娶他人,不是负心,而是为家族割舍挚爱。
多么可笑。
又多么荒唐。
却从无人辩驳。
崔英怅然回眸,定定望着沈姝:“若我相信柳家娘子和张家娘子是因裴少卿命硬克妻而死,是否也应该相信——我的确不祥,不该苟活于世?”
沈姝:“……”
沈姝怔住,苍白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那柳安分明是自己变了心,为何要说六姐姐不祥?
就因与六姐姐定过亲的姜家登徒子惨死吗?可那又和六姐姐有何关系?
又不是六姐姐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谋反的!
分明是他们姜氏一族狼子野心!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沉默良久,沈姝那双原本充满绝望与哀伤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她看向崔英,字字掷地有声道:“六姐姐,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
“今日之事是姝儿鲁莽,不该尽信外头传言,还请六姐姐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日后若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说六姐姐半句坏话,我定打烂他的嘴!”
“嗯,好好活着。”
崔英听她声音这么铿锵有力,自进屋以来便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不过我们要说好,我活着一天你就要活着一天,日后若有人欺负我,你得为我出气。”
“这是当然,我——”
沈姝立即应声,话说一半却忽地想到了什么。
六姐姐这般说,难道是一早就看出她有寻死的念头?
脚边不知从何处钻来的凉风莫名没了动静,日光斗转,此刻刚好穿过窗棂静悄悄地分成了两缕,不偏不倚,一缕落在沈姝身上,一路落在崔英身上。
秋蝉轻鸣。
沈姝听着蝉鸣声转头望向窗外的光,思绪骤然清明,忽地没头没脑道:“六姐姐,我们去树下听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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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时分,微风里渐渐浸出些凉意。
午时嘹亮的蝉鸣声这会儿其实已趋近于无,只断断续续地还有两只秋蝉轻鸣。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卧房门缓缓打开,沈姝驻足门前看向石亭下殷切等待的父母。
“姝儿!”沈夫人最先从惊讶中回神,呼声响起之际便踉跄着冲向沈姝,沈侍郎则一脸着急又后怕的紧随其后。
沈姝咬了咬唇有些羞愧,爹爹娘亲这般珍她重她,她却因区区登徒子轻薄就寻死觅活,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不过她心里知道这些,面对沈夫人和沈侍郎时却不太能说得出口,听着沈夫人和沈侍郎一声又一声的关切,沈姝好半晌才红着脸憋出来句——
“娘亲,爹爹,我饿了。”
“饿了?”沈夫人一听当即便唤来平日跟在沈姝身边伺候的朱焦,急声吩咐:“快去厨房取些姝儿爱用的吃食来。”
自打出了昨夜的事,沈姝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沈夫人早就命厨房备着女儿平日爱吃的东西,想得就是等沈姝有胃口时不必等待,想吃就吃。
崔英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不禁想起曾经她放假回家时老爸老妈的模样,他们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嘘寒问暖忙前忙后,一个沉默寡言默默支持。
可她这厢怀念往昔,沈姝那厢却有些经不住沈夫人的念叨,没一会儿便转移话题道:“娘亲,爹爹,你们别只顾着我,方才六姐姐为了救我扎伤了手,你们快让人请大夫来。”
“什么?六娘受伤了?”沈夫人这才将心神从女儿挪开一些,看向女儿身后的崔英:“六娘伤到了何处?”
“不碍事。”崔英回神,抿唇笑道:“一点小伤,找块纱布包上就好。”
“六姑娘切莫大意,既受了伤,便该仔细清理才是。”
石亭之中,裴君慎闻言眸光一深,立即朝崔英大步走来。
他原本想留给沈侍郎夫妇和沈三姑娘一些时间相处,待他们情绪平复再提询案一事,如今却生出一丝悔意,方才崔六姑娘在卧房中她“无事”时他便该有所察觉。
及至房门前,裴君慎看见崔英那只被鲜血横流的手,眉心更是紧蹙。
“沈大人,劳烦派人去取些烈酒来。”
他言辞有礼,眉间冷色却叫人不敢轻怠。
沈侍郎心下微骇,急忙吩咐府中护卫去办此事。
沈夫人见状也急忙唤来随身嬷嬷,让她速去荀门药堂请罗大夫来。
可崔英却不想这般大费周章,这点小伤她完全可以回崔府后让府医给她包扎,眼下紧要的是——“咦?伯娘呢?”
她心思微顿,这才发现伯娘竟不在芷芳院中。
裴君慎知道她是在担忧清康坊之事,一边伸手举起她受伤的那只手一边垂眸沉声解释:“六姑娘交托之事裴某已如实向崔夫人转述,如无意外,崔夫人此时已平安抵达刑部。”
话落,他又将崔英带至石亭中。
崔英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六娘多谢裴大人。”
她原想行谢礼,无奈右手受伤,只能抬起左手不伦不类地作了一揖。
裴君慎有些沉默地看了崔英一眼。
他明显感受到了她对他的疏离,嘴上言谢,脚步却默不作声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但裴君慎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崔英坐下,随即便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检查起她的伤口。
是以当沈夫人的随身嬷嬷将罗大夫请来到芷芳院时,扎在崔英右手心的那块小碎瓷片早已被裴君慎取出,伤口也被裴君慎用烈酒清理过,血也被止住了,不再横流。
除了过程中崔英为了和裴君慎保持距离,忍痛忍得差点咬碎自己的后牙槽以外,整个治疗过程堪称完美。
罗大夫来到石亭之中,看到的就是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伤口,根本无须他再多费力气。
罗大夫顿时连连点头称赞:“六姑娘,这伤口是何人为你清理?清理的很好,很细致,只需再为六姑娘敷上些金疮药便可包扎。”
话落,罗大夫便打开药箱从一排花花绿绿的小瓷瓶中找出一瓶黄色的金疮药,紧接着就又将药箱阖上。
崔英却在他开合药箱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为什么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木香?
“嘶!”药粉覆盖皮肤,崔英顿时痛呼出声,方才发散的神思也叫这传到神经的痛感拉了回来。
沈姝方才梳洗过后便坐在石亭中叫崔英与她一同用膳,闻声不禁诧异抬眸,轻笑揶揄:“六姐姐,你怎的忽然感觉到疼了?”
“先前裴大人为你清理伤口时我瞧你脸都憋红了也没吭一声,还以为六姐姐的嘴巴叫谁给缝上了呢?”
“……”崔英脸一热,嘴硬回道:“沈妹妹,你别胡说。”
这沈姝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她不想在裴君慎面前喊疼吗?
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啊,若受伤这事发生在昨日,便是裴君慎不在跟前,她都会特意写上一封“哭唧唧博怜爱”的信让簪秋送往裴府。
可今日这不是不能哭唧唧博怜爱了么!
她是积极向上的新世纪青年,她不能做那种撬人墙角的事。
纵使郎君再好,不是她的,她绝不强求。
“裴大人?”
这厢罗大夫听见两人的对话却是心生好奇,拿着纱布的手顿了顿:“六姑娘,你们可是在说那日咱们在师父家中遇见的小裴大人?我怎的没瞧见他?”
崔英闻言敛下思绪,颔首:“正是,他帮我清理过伤口之后便去了沈妹妹房中勘察。”
勘察?罗大夫听到此处便知不该再往下问了,顿时朗笑一声,一边低下头专心为崔英包扎一边避重就轻道:“怪不得六姑娘的伤口被处理的这么好!”
“那日我师父他老人家还可惜呢,说他认识小裴大人太晚了,叫那太医院的曾医令抢先了一步,要不然他定要收小裴大人做徒弟!”
“若真如此,我也能跟着师父他老人家沾光啊,平白就得了个做大官的师弟……”
“罗大夫谬赞,荀老那日所言,不过是看在裴某老师的面子上客套几句罢了。”
裴君慎不知何时勘察完了案发现场,此时正负手迈过门槛,从容不迫地朝石亭走来。
崔英循声望去,就看见身着绯红官袍的翩翩公子一点一点的在她眼中放大,最后不止映红她的双眸还映红了她的耳朵。
糟糕!心跳怎么突然快得不受控制……
崔英猝然回眸,急忙低下头去瞧自个儿手上将要打结的纱布。
没想到这一瞧却发现罗大夫好像也在发愣,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君慎,似乎比她看得还入迷。
崔英:“……”
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奇怪感受。
不过这念头很快便被某人戛然而止的脚步赶出了脑海。
余光瞥见那块儿晃眼的绯红衣角,崔英脑子一糊涂便出声道:“罗大夫,您在看什么?快些帮我打结吧。”
仿佛只要这么说,就可以掩盖她方才没出息地看着裴君慎脸红心热的事。
可罗子甫却因被崔英这句话而面露窘迫,连忙回神拿着白纱布条开始打结。
偏偏这结也打不好。
不知是手法生疏还是慌了神,总之罗子甫来来回回打了两三回,每次看着将要打好的时候这纱布结马上就不给面子的说散就散。
甚至有一回还不小心勒到了崔英的伤口,痛得她另一只手瞬间紧攥成拳。
“罗大夫,可否让裴某一试?”裴君慎瞧见崔英那只紧紧攥起的手,薄唇微不可见地抿紧,旋即便沉声对罗子甫道。
此时罗子甫已汗涔涔地出了一头汗,闻言仿若遇见救命稻草,急急起身道谢:“那就有劳裴大人了,近来包扎之事草民大多交给弟子们去办,打结手法的确生疏不少,让崔六姑娘受苦了。”
崔英却还想强撑着和裴君慎保持距离,闻言竟抬头看着罗大夫嘴硬道:“不碍事,总归伤口已经处理妥当,只剩下一个打结,您不妨拿我多练几回手?”
“……”
“吱吱—吱吱——”
她话音刚落,石亭边那颗老槐树上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秋蝉忽然就鸣叫了两声,仿佛用声音在芷芳院上空划出两道大写加粗的黑线。
崔英顿时羞愧难当,红着脸低下头去。
老天爷啊,她脑子离家出走了不成?怎么能用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呐!
碰巧沈姝这会儿也伴随这两声蝉鸣打了个饱嗝,见状不由挥了挥袖袍让仆从撤下膳食,忍着笑朝崔英落井下石:“六姐姐,瞧您这话说的,到底是在揶揄罗大夫还是在嫌弃裴大人?”
“都不是!我没有!”
崔英一听急忙抬头道歉:“二位莫误会,方才是我失言……”
说着说着她却声量渐消,有些懊恼地埋下脑袋认命。
罢了罢了,她别扭个什么劲?
让裴君慎给她打结又不会少一块肉,再强撑下去只会换另一种姿势丢人。
不想这时,裴君慎却忽然出声为她开脱:“裴某相信六姑娘并无恶意。”
话落,他撩袍坐于崔英旁边石凳,俯身轻拿起落在她掌心两侧的布纱。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护妻第一式:无条件相信老婆【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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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惨博同情还来得及嘛!!◎
天边不知何时起了青灰,落日不疾不徐隐没西山,却又在即将消失之际忽以烈火之姿席卷残云,陡然盛放,留下刹那灿烂烟华。
裴君慎便是在此时执起了崔英的手。
俯身垂眸,神情格外专注,如执珍宝。
崔英瞬间浑身发烫,从指尖起,一直传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可她却不敢妄生任何旖念,只将眼睫垂得更低,竭力隐下眸中异色。
与此同时,裴君慎双指摩挲布条,认真打量起方才罗大夫重新打了一半的结——他黑眸中瞬间闪现这种八字反手结的顺序步骤,并且确认,及至目前这一步罗大夫尚无错漏。
不过……裴君慎长睫轻闪掩下思绪,修长手指飞快翻动,却并未在此基础上继续打结,而是细细将此结拆开,动作又轻又快地为崔英打了一个兔耳结。
末了还嘱咐:“六姑娘这几日多小心些,在伤口结痂之前记得莫要碰水。”
“嗯。”崔英不敢抬眸,闻言立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多谢裴大人,六娘记下了。”
啧,这两人怎的这般正经?
沈姝见状慨叹着摇了摇头,心道真是白费了她伸着脖子瞧戏的心思,没想到这两人竟一个比一个内敛,还不如方才在她房门口那会儿瞧着有趣。
“朱焦——”她想着当即扬声唤来了自个儿的贴身婢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场:“快让厨房烧些热水送来咱们院里东厢房,我要沐浴更衣。”
先前出房门时沈姝肚子饿的不行,没心思注意仪容,便只叫朱焦为她梳了头、洁了面,可如今吃饱喝足,沈姝不知为何便总嗅到她身上有股令人厌烦的味道。
昨夜那歹徒碰到过的衣裳当然早就被她换了去,只是当时她被骗之后悲愤欲绝,一心只顾着伤怀落泪竟忘了给自个儿沐浴。
想是她娇弱的肌肤也沾了那歹徒的肮脏,须得好好洗洗。
崔英听见她这话心中却有些担忧,不由起身道:“沈妹妹,你方才可是答应了我——”
话没说完就叫沈姝打断:“六姐姐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待我沐完浴定会好好接受裴大人的‘审问’。”
“不过届时六姐姐你可得陪着我,千万不能偷偷溜走!裴大人威名在外,我才不敢一个人面对他……”
说到后面,她话音不自觉小了些。
这模样瞧着确实挺怕,崔英忍下心头躁动,只得无奈地点头答应。
毕竟裴君慎不止帮她说动了伯娘,让伯娘去刑部找大伯商议救人之事,还派了裴淳随行保护伯娘。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尽力帮他查探此案。
如此——方能两不相欠。
而沈姝得了应允终于心满意足地携着朱焦去了东厢房。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股令人厌烦的味道越来越重了,当真是连半刻都难忍。
裴君慎却在沈姝走后沉声安抚起崔英:“六姑娘不必担忧,方才在屋中裴某已寻得些线索,必会尽快将凶犯捉拿归案。”
崔英闻言双眸不禁一亮:“线索?什么线索?”——现场都被沈姝毁成那样了,他竟还能找到有效线索?
裴君慎薄唇微弯:“此事尚不能告诉六姑娘,不过我有一事想请六姑娘相助,今晚还请帮帮看着些沈三姑娘,让她千万不要再踏入卧房之中,明日一早,我会再带人前来细细查探。”
崔英默了默:“好,六娘今晚会看好沈妹妹,定不负大人所托。”
虽然她今晚原本并未打算留在沈府,可既然决定要“两不相欠”,她还是答应为好。
这时,罗子甫终于收拾好了药箱。
他躬身向崔英和裴君慎二人拱手作揖,然后才略显汗颜地开口请辞道:“今日多谢崔六姑娘海涵,也多谢裴大人施以援手,草民回药堂后定会勤勉练习,断不会再犯这等连医门小童都会笑话的错。”
见罗子甫这就要走,裴君慎面色顿显肃严,倏而沉声:“罗大夫如今身为药堂之长,像止血包扎此等小事自然习惯了交给弟子小童们去做,偶尔疏于练习也情有可原,但——”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顿,眸色似乎渐渐失了温度:“罗大夫总会有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他日若碰上别家爱计较之人,罗大夫可莫要犯错。否则,今日的小事未尝不会变成大祸。”
罗子甫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弯腰作揖:“是,草民谨记大人教诲。”
裴君慎负手而立,见其听懂他话中所言,这才沉声道:“罗大夫慢走。”
罗子甫闻言又是深深一揖,姿态极为恭谨:“是,大人。”
此时他面上已没有半点儿面对崔英时的随性,甚至及至离开芷芳院都一直躬着身子。
默默围观全程的崔英:“?!”
她惊诧,她疑惑,她无法理解。
“裴大人?你为何这般恐吓罗大夫?”
崔英仰眸望向有些陌生的裴君慎,耳边忽然回荡起沈姝那句“此人不堪为良配”,可他明明看起来很是谦谦君子啊。
好在罗子甫一离开,裴君慎便将身上冷意全都卸了下来,清声解释:“不是恐吓,是敲打。”
“六姑娘,裴某明白你性情温和,所以不愿计较罗大夫的失误。”
“可长安城中却并非全是良善之人,而荀门药堂又因荀老而在长安颇有美名,单是这归义坊,十户里便有八户会去荀门药堂请医者,若他日罗大夫在别处犯了错,六姑娘可能救他?”
崔英:“……”
忽然被问住了,甚至连良心都开始不安。
“所以,我不计较反而会害了罗大夫?”
“非也。”
裴君慎眉心竖起,垂眸沉吟,似有所指:“是这世上——作恶之人太多。”
秋风又起,忽而扬起崔英耳边碎发。
她虽还是觉得方才裴君慎那番针对罗大夫的言行略有奇怪,可他后面向她解释的这些话实在太过正义凛然,且其神情深沉凝重,不似作伪。
崔英只好暂且信了。
那现在……她就只剩下一个疑惑需要解开。
沈姝房中熏香灰烬的余味为何会与那日她在荀宅院外在裴君慎身上闻到的沉香气息如此相似?
“裴大人——”沉默片刻,崔英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想先问问方才他和裴沅在沈姝房中可有勘察出什么线索。
只是她刚一开口,芷芳院院门却忽地被敲响,之前为她引路的小童探着脑袋推开门扉,稚声稚气道:“崔六娘子,少卿大人,有位姓李的公子来找您二位,您二位要见他吗?”
“找我们?”
崔英闻言话音一转,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她不认识什么姓李的公子啊。
裴君慎却沉声吩咐小童:“让他进来。”
他话落,门扉大开,一身着玄衣、面带半边眼封的男子便背着寒剑踏进院中。
与此同时,许久没有现身的裴沅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竟难掩喜悦地朝男子喊了一声:“夫君。”
夫、夫君?崔英杏眸一睁,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君慎眨了又眨: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
裴沅为何会喊别的男子夫君?
那之前在草屋裴沅跟裴君慎一个对她深有敌意一个拼命袒护下属……难道都是误会不成?
可她的确感受到裴沅对她强烈的敌意,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不过无论如何,如今至少可以确定裴君慎和裴沅之间并无男女私情。
噫呜哉——那她现在卖惨博同情还来得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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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隐隐作痛。
崔英望着裴君慎,双眸如泣如诉,仿佛只要一眨眼泪珠就会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地。
可眼下暮色四合,芷芳院中尚未点灯,裴君慎的目光早在玄衣男子刚刚进院时就被吸引了过去,根本无暇注意她。
于是崔英继眼睁睁看着裴沅奔向那玄衣男子的怀抱之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裴君慎负手迈步、大步流星地走向男子。
崔英:“……”
表情一收,立刻背过身按了按眼角。
罢了罢了,时机不对,此时硬哭只会平白丢人。
恰好此时有小厮提灯入院,在院门处向裴君慎等人行过揖礼后便朝石亭走了过来。
崔英瞧见来人,拢拢氅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般地坐回石凳。
而小厮进入亭中后又躬身向她见礼道:“崔娘子,天色将黑,芷芳院中可需掌灯?”
下午那会儿沈夫人见沈姝肯从房中出来吃东西,那颗吊在嗓子眼悬了好半天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女儿这边的事了了大半,她夫君沈侍郎惹下的事却还亟待解决。
今早朝堂之上,沈侍郎一连参了三本,一下就将刑部、大理寺、金吾卫三处的同僚得罪得干干净净。
譬如——此时仍然不肯离去的、搭着腿守在芷芳院屋顶的那两名金吾卫。
是以沈夫人在确认女儿恢复精神气儿后便将沈姝暂时托付给崔英照看,然后提着沈侍郎的耳朵出门、带着礼一家家地登门道歉。
沈府小厮这会儿见不到沈姝,便只好来问在沈府做客的崔家六娘子要不要掌灯。
“掌。”崔英语气从容,继而嘱咐:“不过沈妹妹平日宿得这间卧房先不要掌灯,也请帮我向府中其他人转达,明日午时前——府中之人,万莫入内。”
“这……”小厮闻言有些犹豫,三娘子卧房中的可以暂且不掌,可“府中人不得入内”的命令他却不能听,就算崔家六娘子的身份再尊贵,那也只是“客”,不是“主”。
崔英明白他因何担忧,便又道:“这是裴少卿的意思,今晚我也会留在贵府陪沈妹妹,你若不放心,那过会儿我叫沈妹妹向你们交待就是。”
“不不不,崔娘子误会了,您的话小人岂敢不听,待掌完灯,小人定会马上将此事告诉沈管家。”
话至此处,小厮哪里还听不明白?
这“任何人不得入内”既不是主的意思也不是客的意思,那是“官”的意思。
崔娘子这般吩咐可是替他们挡了在“主”“官”面前的苦,免得到时“官”要封,主子们又非不让封,那他们这些下人才真是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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