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一听就像是心怀芥蒂!
崔英闻声却懊恼地咬了下唇,急忙将脸又埋到袖袍后头。
作者有话说:
恭喜二位(准)新人收获第一次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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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流淌,一路无话。
约莫两三刻后,崔英终于感觉到马儿不再狂奔,马蹄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而后不久,裴君慎便轻“吁”一声勒马。
烈玉闻声立马跺了跺马蹄,喘着马气儿停了下来。
崔英家中的老马也跟着停了马蹄,但却没喘粗气,只在烈玉身边“嘶嘶”地低鸣了一声,仿佛有点瞧不起烈玉,质问它为何才跑这点路就喘起了气。
烈玉不屑理它,一边翻了翻眼皮一边抖抖马身提醒裴君慎和崔英下马。
崔英这会儿还在为先前“不小心碰到裴君慎嘴角”的失误懊恼,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又默默劝解自己一番才慢慢放下袖袍。
可放下袖袍之后她却并未看见清康坊的后坊门,也没看见什么花林,只看见一处有些破败的茅草屋小院。
崔英心神一紧,不由抓紧马绳:“裴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裴君慎已翻身下马,正朝崔英伸出手想接她落地。
闻言,他面上未见任何慌乱,只是牵着马绳带崔英绕到茅草屋侧面,而后往远处某片黄白花影一指,从容道:“那是秋菊,在它旁边还有一片梅林,只是如今天气尚暖,梅树尚未开花。”
说着他顿了顿,仰眸望向马背上的崔英,话音越发沉静有力令人信服:“此草屋乃裴某先前偶然寻得,还请六姑娘先随我去草屋换身寻常衣裳,如此我们才能更方便地潜入清康坊。”
“原来是这样……”崔英稍松口气,看着裴君慎略带歉意地弯了弯唇:“我险些以为裴少卿是故意诓骗我至此,还请少卿大人海涵。”
话落,她有些赧然地把手递给裴君慎,在他的照顾下双脚慢慢落地。
将两匹马都栓在院中的柳树下后,裴君慎走在崔英身侧,将她带进草屋之中。
破木门微开半扇,崔英杏眸转了又转,确定视线内无人才踏进屋中。
然而一进屋内,她便骇然发现十数个潜伏在草屋两角的人——崔英一慌,转身便拽起裴君慎袖袍要往屋外逃。
然而裴君慎却比她更快一步,在她刚刚进屋之际便眼疾手快“嘭”地一下关上屋门,随即反身便将她抵在门上,一手禁锢着她的腰一手紧锁她两只手腕:“六姑娘,请听裴某解释。”
他身子几乎紧贴着崔英,低沉悦耳的声音和清淡好闻的气息瞬间就蛮不讲理地乱了她的呼吸。
“裴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崔英的脸色因用力挣扎而迅速涨红,然而神色话语却远没有裴君慎所预料的那般激动。
甚至双眸中也只是极短暂的闪过一丝恼怒、一丝不可置信,旋即很快就归于平静。
她因被欺骗而产生的屈辱愤怒、因被禁锢而产生的惶恐害怕、还有因自己被美色迷惑而落入圈套的懊恼悔恨…等等等等,似乎所有外泄的情绪都叫她用一个眨眼压进心底、压进眸光深处。
裴君慎微低着头,牢牢注视着崔英的眼睛,似乎想要探清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探清那道隐藏在平静背后的倔强,冷静,决绝,孤注一掷,仿佛随时会跟他拼命的复杂情绪。
裴君慎微怔,禁锢着她双腕的手微松了些力道,轻吸口气喟叹:“六姑娘,我绝无伤你之意,此屋中皆乃大理寺官差,我等盯着清康坊已有数日,万不可在此时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崔英眼眸微动,不由仔细看了眼躲在草屋两侧的人。
破布烂衫,浑身泥污,手脚也都脏兮兮的,乍一看确实很像清康坊中的难民。
可如果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他们的身姿形态和真正的难民有很大差别。
难民长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大多身形佝偻,瞧着畏畏缩缩的。
但这些人此时身板个个都挺得笔直,精神头瞧着一个赛过一个,若换上盔甲,说他们是上过战场杀敌的老兵也不为过。
如此看来,裴君慎说得或许是实话。
但就算是实话又如何?
崔英如今已不敢信他,先前他说得那些话也都是实话,不还是一步步将她骗来此处?
“裴大人,这些话若你在诱我进屋之前便对我说,我或许会信,但如今——”
她顿了顿,话音微冷:“你叫我如何相信,这不是你又一次的巧言令色?”
若是熟悉崔英的人,其实不难看出此刻她的语气虽冷但态度已软化不少,这时只需好言相劝、温声讲理,崔英的气很快便消。
没想到裴君慎却恰恰选了最惹人生气的解释方式,他竟直道:“六姑娘,若我只是想要诓骗你来此处,方法甚多,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
崔英眼角一压,杏眸瞬间怒睁:这话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在向她解释还是在威胁挑衅?
幸而裴君慎那日在淮柳阁已积攒出些许和崔英谈话的经验,话音将落之际终于注意到她神色间的变化,长睫一扇便及时转了话口——
“六姑娘……你先莫急。”
“其实裴某已派人潜入清康坊去查崔府府中家仆的踪迹,也派了人去告诉你的随身侍女,言明六姑娘如今正与我在一起。”
“算算时间,最多再过半柱香,便会有人到此通禀。”
果然,因他这番话,崔英眼瞧着就要爆发的怒气瞬间就自行压了下去,一边仔细回想起她跟裴君慎碰面之后他的一切言行,一边疑惑道:“裴大人……何时叫人去做的这些?”
见其怒气渐消,裴君慎不由微松口气,同时也悄悄松了松箍在她腰上的手,诚挚坦白道:“圣上曾特赐在下三名亲卫,他们平时极少现于人前,但行事极为稳妥,所以——”
“还请六姑娘再给裴某一次机会,等上片刻再定分晓如何?”
他言罢,索性又松开崔英被他锁出红印的双腕,正正经经地后退一步朝崔英揖了个道歉礼。
“……”崔英一时无话,来回揉了揉自己被捏到发疼手腕。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每回都是先惹她生气之后再向她道歉?
崔英一边腹诽一边脑中迅速估量了一番“转身逃跑”的可能性。
然而眼下局势于她而言并不明朗,如今她看似得了自由,实则仍然处于敌人的包围圈。
若她想逃……恐怕刚一开屋门就会被这些官差团团围住。
况且裴君慎方才那句“何须如此大费周折”说的虽然不太中听,但却并非没有道理。
至少这一路上,裴君慎的确多的是机会劈晕她、让她不省人事……
也罢,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还想有朝一日穿回家见爸妈呢,才不要跟他争一时之气。
崔英想着眼眸在裴君慎身上来来回回觑了一遍,然后抬起下巴轻哼:“既然如此,那我就再信少卿大人一次。”
此时恰好山风拂槛,穿透门缝扬起少女一缕青丝。
裴君慎抬眸,一不小心便将她娇蛮又心怀戒备的生动模样映进心底。
草屋之人眼神皆是个顶个的好使,瞧着二人之间不再剑拔弩张,立马就有人大着胆子出声打趣起来:“大人,方才见您带着姑娘来咱们这破草屋,可把兄弟们都惊了一跳,敢问这位小娘子是您何人啊?”
崔英闻言眼睫一眨,迅速装作不在意地看向别处,耳朵却巴巴地立着去听裴君慎作何回答。
可那厢裴君慎听见这声揶揄却忽地想到什么,后耳根竟隐隐泛起红。
作者有话说:
崔小英探头:让我看看是谁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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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又一遍,不受控制,反复循环。
其实确切来说,那其实只是一个意外,只是两个人……不小心碰到了彼此唇畔。
可即便如此说服自己,裴君慎却仍无法压下心头异样,只得板着脸故作冷声:“沈青,休得胡言,这位是崔府六姑娘,乃崔伯安崔寺丞的妹妹。”
崔?名唤沈青的年轻人一听见这姓氏,刚刚放开的胆子顿时就收了回去,士族门阀,可不是他等无根无势之人敢得罪的。
他扑地一声单膝跪地,认错道:“卑职失言,请大人降罪。”
裴君慎负手:“起来,今后慎言便是。”
沈青道了声“是”,随后起身退至墙边。
如此一来,草屋中刚刚才缓和些的气氛又沉寂了下来。
众人齐刷刷朝裴君慎和崔英见过礼之后便不敢再有动静,只是那一双双眼睛却还是会时不时地打量崔英和裴君慎。
而这厢崔英听见裴君慎这番“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后心中亦很是不满,眼风一扫,当即便连半分余光都不肯再落在他身上。
哼!她也是有骨气的好嘛!连她的身份都不敢承认!她还巴巴地看他作什么!
“咕—咕咕——”
不想念头刚落,崔英腹中却忽然传出一阵丢人声响。
这响声一出,屋内众人齐刷刷又明晃晃地看向崔英,随即他们似乎意识到失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偏裴君慎这个不解风情的,盯着崔英看了好一会儿后竟问:“六姑娘今日可是还未用午膳?”
“……”崔英忍住尴尬扶额的冲动,抿唇咬紧后牙道:“无妨,我没胃口。”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嘴硬,屋里的官差面面相觑地守在两面墙边儿,他们这会儿眼睛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耳朵却敢光明正大的听。
因此崔英话音一落,他们便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小娘子面皮薄,刚跟他们大人置过气,哪好意思开口问大人要午膳呀?
可他们的裴大人却明显没明白崔英话中之意,闻言竟似信了,稳稳立于堂间不再言语。
崔英见状不知为何心口就又升起了一股火气,只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这火气来得有些莫名,明明她方才也希望裴君慎不要多问……
这时守在墙边的老裴终于看不下去,小小向前迈了一步想要提醒裴君慎:“大人——”
不料话音刚起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人来了。”
老裴顿时警醒,话音一转就飞快迈着脚蹲到窗边,然后悄悄掀开一条窗缝观察院外情形。
与此同时,裴君慎目光微凛,身形一转便抬手将崔英护在身后。
手臂飞快叫某人抓起又放下,崔英面色微顿,杏眸盯着裴君慎坚毅可靠的背影轻轻眨了眨,心底火气霎时就没出息地消了大半。
草屋中其他人也迅速戒备起来,攀墙的攀墙,上房梁的上房梁,很快便做好埋伏。
众人屏息等待,幸而没多大会儿,老裴就伸出右手对众人打了一个“放松警戒”的手势,转身向裴君慎禀报:“大人,是阿淳,这小子今儿怎么骑了马来?可把咱们吓一跳。”
裴君慎闻言一直半抬着护崔英的手终于垂进袖袍,蹙眉沉声:“我让他去了一趟沈府。”
今日散朝后,圣上因礼部沈侍郎之女夜半被掳之事将他和寺卿、崔尚书以及李指挥使一起留在了殿中——
言“凶犯猖狂至此,竟连侍郎之女都敢强掳”,又让他们“务必尽快捉拿凶犯,给长安百姓、给沈侍郎、给朝中同僚一个交代”。
可依眼下的证据和线索,裴君慎无法认同圣上所言。
“少女失踪案”的凶犯行事缜密,半年内连犯十三起案件,所留下的唯一线索却是一道残香。
且那残香并无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合欢香”,长安香市常有售卖。
除此之外,大理寺和刑部经过多日调查才发现的此案另一个共同点便是——此案失踪之人皆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这也是长安县令此前一直未将此案上报刑部和大理寺的原因。
长安百姓人口繁多,每年都会有近百起失踪案件,这些失踪案皆由县衙自行侦办,无需上报刑部和大理寺。
直到月前主簿刘五诚整理案件卷宗,发现今年八个月的失踪案卷宗竟比去年一整年的卷宗数量还要多两件时才察觉不对,急急带着卷宗去了刑部。
后刑部又将此案通与大理寺。
当日,裴君慎便叫崔伯安将卷宗调到了大理寺。
及至今日,刚好十日。
如今裴君慎心中对凶犯已有所了解。
而沈侍郎之女夜半被掳之案却与“少女失踪案”凶犯的作案手法有极大差异……
既有疑点未明,便不可轻易将两案并案共查,是以裴君慎出宫后便让裴淳代他先跑了一趟沈府。
如今裴淳既来此地找他,恐怕是沈府之行并不顺利。
“裴叔,大人可在?”
草屋外,一身着深青官袍、头戴幞巾、腰配长剑的年轻人敲响木门。
老裴闻声先看了眼裴君慎,得其应允后才走到门边拿下木栓,声音低且快地对来人道:“在,快进屋。”
年轻人点点头,身形极快地钻进屋内,一看见裴君慎,他便急急垂首:“大人,属下无能,有负大人所托。”
裴君慎虚扶住他,面容肃严:“路上可顺利?沈府之事有何变故?”
在长安,裴君慎不止是大理寺少卿,他还是从小看着李玄贞长大的亲姑母遗孤,是皇亲国戚也是圣上亲信,整日无所事事盯着他行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不得不防。
裴淳虽然年轻,但跟着裴君慎已有十年之久,闻言便道:“大人放心,跟踪尾随者共七人,属下已全部击晕。至于沈府之事……”
他说着话音微顿,余光瞥了眼从他进屋时便躲在大人身后的那团红影。
而崔英注意到他的停顿,不由探出半边脑袋看着裴君慎鼓了鼓腮:“要我出去吗?”
她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相反,她这人大部分时候都挺善良大度又知恩图报的。
刚才面临危险时裴君慎既主动护了她,那这会儿她自然愿意投桃报李,主动出门,给他们商谈秘事的空间。
不料裴君慎却一反常态地轻轻摇头,将她从身后带了出来,又对裴淳道:“此事不必瞒着崔六姑娘,你直说便是。”
裴淳这才看清崔英相貌,不由了然笑道:“哦,原来是未来少卿夫人,卑职眼拙,见过崔六姑娘。”
“???”
“?????”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什么什么什么?未来少卿夫人?那岂不就是大人将要过门的妻子?
那方才大人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头做甚!!
作者有话说:
裴君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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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浪里浪外不一样。
而在大家伙一个个用眼神和口型向裴君慎表达询问和震惊时,崔英却是杏眸一亮,略显得意地朝裴君慎弯了弯笑眼。
那模样狡黠极了,仿佛是在说——哼让你不承认我的身份,如今还不是被戳穿?
另一厢裴君慎面对满室瞩目,好不容易降温的耳朵霎时又止不住发起烫来,只是官帽后面的两条飘带这会儿恰好滑在他肩膀两侧,遮住了他耳后那两酡出卖心迹的红晕。
“咳——”他顿时冷冷瞧了眼裴淳,生硬转移话题:“沈府之案究竟何故?”
裴淳自知说错了话,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闻言立马颜色恭谨地回道:“沈三姑娘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让任何官差进她闺房,便是沈夫人请来了沈三姑娘最敬重姨母前去劝说,都未能劝动她改变心意。”
所以这趟沈府之行,裴淳几乎是无功而返。
顿了顿,他轻吸口气才接着道:“属下只能在沈三姑娘闺房外查探一番,但从昨天夜里到今日午前,沈三姑娘的芷芳院进进出出有几十人,许多痕迹都已被掩盖。”
“属下绕着院子走了三圈也仅在其后窗下发现一处脚印有些异常,那脚印瞧着比寻常男子的脚略小一些,又比女子的脚略大一些,脚痕不深,依属下推测,其人体重大约百斤出头。”
“而在沈三姑娘院中伺候的仆从侍女中没有符合这些条件人,所以可以初步排除是她身边的人作案。”
裴君慎听罢便问:“可有拓印?”
裴淳颔首:“有。”
话落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展开,上面有一圈用墨条描出来的脚印轮廓,那轮廓上还沾着点儿芷芳院墙角的泥。
崔英余光不动神声色地瞥了眼裴淳手中的纸,某些信息瞬间跃入眼帘——
此人脚长大约二十五至二十五点五公分,前脚掌八至八点五公分宽,后脚跟五点五至六公分宽,以此推断,嫌犯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二之间。
以崔英这两年对周围人的观察,这是如今朝代中大部分男性的身高。
当然,也不能排除凶犯是个个头颀长的女性。
譬如她,身高一米六六,在现代根本算不上高,甚至在某些省份是会拉平均身高后腿的程度,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长安,她比寻常女子少说要高七八公分。
再譬如这间茅草屋中的男性,处在一米六八至一米七二之间的共有九人,比这矮些的有三人、高的有六人,其中又属裴君慎身量最高。
她站立在他身边,额头仅勉强能碰到他的下巴。
而在崔英搜寻分析信息的时候,裴君慎却从裴淳手中拿过那张宣纸放在鼻尖轻嗅了嗅,凝眉问:“这纸从何而来?”
裴淳:“是属下问沈三姑娘的随身侍女所借,大人,这纸……有什么问题吗?”
裴君慎黑眸微沉,却未答,只将宣纸折起后又交还给裴淳:“存好此物。”
崔英好奇,眼睫轻闪着悄悄贴到裴君慎身侧,眼角余光往那张宣纸上瞄了又瞄、鼻子也用力嗅了嗅,可却半点味道都没闻着,只闻到裴君慎官袍上清淡的皂角香。
这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她腹诽着抬眸望向裴君慎,理智在“问”和“不问”之间来回挣扎……
没想到就在此时,一颗极碎极小的石子忽地穿过门缝,直朝崔英脖颈处飞去——
电光火石间,裴君慎眸光一凛,身手极快地将崔英护进怀中。
“咚!”一声钝响,石子凿入木墙!
崔英肩膀一抖,转头看向那颗险些划破她喉咙的碎石,心口狠狠颤了颤。
又有人要杀她吗?是“崔英”在安平的老仇家跟来了长安……还是“崔英”在长安也有仇家?
崔英眼角微红,攥着裴君慎后腰衣袍的手不由紧了紧。
裴君慎救下人后本想立即将人放开,可一低头竟看见崔英惊慌不安地红了眼眶。
他轻怔,原本松开半分氅衣的手僵硬上移,轻拍了下崔英的肩,不甚熟练地安慰道:“六姑娘莫怕,应是裴沅回来了。”
裴沅?崔英疑惑抬眸,想了想道:“…你的亲卫?”
“是。”裴君慎颔首,见她神色渐渐镇定,这才彻底松开她身上氅衣向后退了退,与她隔开半臂距离。
与此同时,门扉被敲响,一道清丽女声传入草屋之中:“大人,属下前来复命——”
是个女孩子?听见声音,崔英眸底忽地闪过亮光。
这两年她在安平偶尔会听人谈起天后时期的人事物,还遇见过在府衙做主薄的刘女官,所以当初她曾想过……
如果最终没能找到回老家的办法,那她也可以去县衙找份事做。
可惜后来却得知,自天后薨逝、徽宗继位之后,安平府内就再没录用过女官。
朝廷虽未明令禁止,各地掌权的官员们却在此事上异常齐心。
没想到如今来到长安,竟又叫崔英看到一丝希望。
若裴君慎身边就有女官,那将来她是不是……
崔英转身,杏眸直勾勾地望向门口。
老裴卸下门闩,开门。
一身着玄衣高束黑发的女子赫然映入众人眼帘,英气,漂亮,身型纤瘦却又很有力量。
崔英眸底倏地闪过希冀之光。
这时玄衣女子也用余光飞快掠了眼崔英,继而垂首抱拳望向裴君慎:“大人,人找到了。”
裴君慎闻言眸底却微不可察地闪过丝不悦,但因顾及崔英在场并未发作,只冷声问:“人在何处?平安否?”
裴沅抬眸,握紧腰间佩剑:“在清康坊东南方向、废弃徐记米铺的后院柴房,三人皆被绑,目前尚无性命之虞。”
听到此处,崔英不由看向裴君慎问:“你们可是在说我家府上的人?”
崔勇入清康坊找荀女医时带了两个帮手,他们一行正好是三人。
裴君慎颔首回崔英:“正是。”
回完又接着问裴沅:“可还探听到其他?”
裴沅见状眼眸微垂,握着佩剑的手又紧了紧:“为首之人顾忌他们是崔氏仆从才未动手,但已派人去郑家传信,以那人脚程最迟会在日落前返回清康坊,届时崔府仆从——或被放,或被杀。”
不知为何,在裴沅话音落地之时,崔英感觉她似乎特地意味不明地打量了自己一眼。
崔英疑惑望去,却又见她冰冷冷地目视前方,正心无旁骛的等待裴君慎下一步指令。
她凝了凝眉,无暇多想,微一沉思便道:“还请裴少卿再帮六娘一次,带我去刑部。”
刑部?裴君慎一听便明白崔英所想:“六姑娘可是要去见崔公?”
“嗯,是。”崔英点点头,正欲解释缘由之际却忽听一声质疑——
“崔六姑娘未免太过天真,崔尚书公务繁忙,岂会在乎奴仆生死?”
“裴沅!”崔英闻言尚未有何反应,便听裴君慎一声怒喝,周身气势陡然凌厉,吓得草屋中人个个都低下了头,生怕被怒火殃及。
裴沅也低下了头,面色微红,未施粉黛的唇却死死咬着,似是因被训斥而感到羞愤。
“……”崔英余光环顾周围,缓缓挪脚将半边身子凑到裴君慎肩膀后面,然后悄悄抬手扯了扯他绯红色的袖袍试图缓解“这快要冻死人”的氛围。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劝解,但又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太对。
崔嵩明毕竟是她亲大伯父,裴沅方才所言又明显带有敌意,所以她即便觉得裴君慎动怒有些小题大做也不好多说什么。
更何况她在这封建社会活了两年,如今已深刻理解什么叫做“一言不慎小命不保”。
裴君慎面上看似呵斥,实则却是为了保住裴沅。
思及此,崔英无声将扯动裴君慎袖袍的手收回氅衣之下,抬眸道:“裴大人,如今以我之力已无法救人,便是大伯公务再繁忙,我也总要试一试。”
不试,如何就知道崔嵩明不会救人呢?
崔英虽一直认为崔嵩明不好对付,但从未觉得他不顾人命。
可她话音将落,草屋里的人却齐刷刷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裴君慎欲言又止。
“不行!你不能去——”
倒是裴沅,哪怕刚刚被裴君慎斥责过却还是想也不想便发声道:“若你贸然去刑部,不慎泄露了大人……”
只是话未说完,她便叫裴君慎冷寒如霜的眼神骇得止了话音。
可崔英已经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秀眉不由蹙了蹙,这裴沅姑娘对她有很深的敌意。
方才她直言崔嵩明不会管奴仆死活,崔英尚可理解为那是对士族门阀固有的偏见,可现在竟连人都不让她去找……
怎么?难道还担心刑部尚书会破坏大理寺少卿办案不成?
那未免也太小瞧崔嵩明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是崔英那个便宜父亲崔霖都明白的道理,崔嵩明又怎会不知?
他与裴君慎同朝为官,皆为皇帝做事,除非得了失心疯,不然就是将崔嵩明的智商再削一半——他也不会想不开故意破坏裴君慎办案。
好在这时,裴君慎及时出声打了圆场:“六姑娘言之有理,相信以崔公之才定可解此困局。不过若想让崔公出手救人,恐怕六姑娘先去见崔公的夫人才是上策。”
“去见伯娘?”崔英闻言却未通其中关窍:“裴大人何出此言?”
“六姑娘刚入长安,许是不知崔公在外有一美名……”
说到此处,裴君慎话音微顿,一时倒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像崔英点明此中因由。
美名?崔英黑眸疑惑地眨了眨:“我来长安之后极少出门,对大伯在外头的事知之甚少,还请裴大人直言。”
裴君慎闻言长睫微垂,其实那二字往常并不会如此难宣之于口,只是面对崔英,他总要多顾忌一些。
但事已至此……裴君慎薄唇微抿,终还是不太自在地说出同僚们时常揶揄崔公的那两个字——“惧内。”
作者有话说:
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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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齐望向崔英。◎
未正时分,骄阳横肆长安,山风轻拂枝叶,斑驳光影一茬又一茬地洒落林间。
马蹄飞奔,崔英家中的老骊马紧紧跟着“烈玉”,竟把裴淳裴沅他们都挡在了后头,而崔英则再次被裴君慎环在怀中、以袖挡风地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