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证道后我跟龙跑路了—— by怀舒子
怀舒子  发于:202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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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被大师兄接回宗门。
她想,如果她和大师兄都能飞升,她在天上也要当一个一直围着大师兄转的小师妹。如果她不能飞升,就在九重天之下给大师兄炼一辈子丹药积福。
可某条蛟龙说:你就是怨种小师妹,他才不会把你放心上。
音音不信。
直到大师兄飞升那日,高崖之上天雷滚滚,四海喧腾,她盼着大师兄飞升成功,天道降下福泽金光,可大师兄引雷而下,用玄冰剑破开她的胸膛,剜出她的心脉。
他说——
音音,你是我的心魔,心魔除,吾飞升。
被捅了个对穿的怨种音音:?
仙界如今热闹非凡,所为二事。
一是东阙宫清冷端方的叙清仙人出关。
二是娇俏可爱的繁音仙子度过了生死劫,可不知为何,原本含羞爱笑,最爱缠着叙清仙人的小仙女,见到仙人后不说话也不笑,仿佛变成了最为规矩的清冷仙。
更惊诧众仙的是。
第二次仙魔大战后,繁音仙子抹去了姻缘石上的婚约。
这日,三万丈高的姻缘石上,二人姻缘已破。叙清仙人目眦尽裂,他欲扯住眼前人的飘白衣袖。
可不等他牵上洛繁音的衣袖,一道赤黑龙影疾行而来。
众仙瞠目,跪倒一片。
这这这....是三界都胆颤心惊的龙神衡君!
男人接过洛繁音手中的刻刀,于洛繁音的名字旁,冷绝地刻下了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
阅读指南:男二上位。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音音/洛繁音,衡昭,顾叙之 ┃ 配角:巴拉巴拉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但小师妹很快有新道侣啦:D
立意:学会珍惜眼前人

人是半夜走的,早起的音音此刻还不知。
酷冬寒戾,音音早上被冻醒,一醒来就熟络地去了灶房,点了火,温了粥,咕噜咕噜的水声中混淆了柴火噼啪的响声,雾气顺着锅延翻滚上涌。
衣料单寡的女孩小舌顶了顶上牙,一双小鹿眼忽闪忽闪,格外有灵气,小姑娘终究还是没忍住,舔了舔干涩唇角。
那只捏着肚子的手都快使不上劲儿。
灶炉里的火光温暖灼热,红光照耀在她苍白干瘦的面容上,好似给她寡淡的面容增添了几许健康的血色,也衬得那双本就大而乌黑的眸子越发清明。
往近处打量,极小的一粒红痣点缀在雾蒙蒙的瞳仁旁。
火光摇曳。
那粒红痣也随着轻动的睫羽轻轻动着。
妖冶又好看。
可村里的人都说这是不祥征兆。
就连她和她娘亲,都被看作不干净的糟贱人。
“当初这母女来的时候就该轰出去,白用咱村的地,就知道勾搭村里的汉子。”
“老的不正经,小的也不像个好的。”
“就是,正经人谁长红痣,还白得像鬼。”
好在村里人的细碎言语渐渐传不到音音耳中,因为她们选了最偏僻的内山住。
一住就是两年。
音音呐了一口气,直到被火光烤热的空气入喉,那种难以琢磨的无力感渐渐消融。
碎发遮住她的眼,音音从怀袖里掏出了一册书。
她满怀敬畏。
这是本已经被翻阅过无数次的《修仙传》,不过百来页的小册子,讲述的全都是成功飞升的修士历练的故事,村里的老爷爷讲过很多次,音音也很爱听,许多情节她都牢记于一心,甚至能做到倒背如流。
什么御剑飞行,飞叶破喉。
这些都是最为基础的修行。
极大能者则能渡过劫难,成功飞升到天上,成为八方尊崇的飘逸仙人,只要你成功成为仙人,就能遇见那些与天地共存的远古尊者。
巨龙上九天揽月,下深海疾行,凤凰横卧昆山,泣血高鸣。
尤其龙神大人,又大,又亮,又强!
音音听得惊奇,葡萄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但她从来不觉飞升这种好事情会和自己有关,小孩子的肚子小小的,心里装的事也少,即便是梦里,她也只想着若能辟谷就好。
那可是辟谷!
不会因为找不到东西总是挨饿!
想到这,她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她饿了。
又冷又饿。
音音将烧火棍往里了通,把火架得更高一些。
但现在已经很好了。
音音看着墙角堆着的干柴堆,嘴边噙起满足的笑。
而这抹松鼠屯粮的满足感,在她去唤娘亲吃饭,摸到娘亲冰冷的尸身时,骤然烟消云散。
她娘——
二里外的小村子,此刻如同一锅烧热了的油,一行白衣修士的到来,瞬间沸腾了整个村庄。
王家村破落惨败,已经一百多年没出一个有灵根的孩子,而近几十年来,那些大宗小宗甚至连他们的村子都不愿迈入。说句玩笑话,就连那些妖怪精灵也嫌他们这儿贫瘠,过路采个果子都不愿。
现在瞧瞧这些御剑而下的大人物,纵使都是少年模样,个个端正华丽,衣服白得像雪,就连那束发的细细发带上都用银线绣着精密的花纹,雪光之下格外闪烁。
即便寒冬,都穿着单寡。
飘逸的,好似天边仙人。
如果得仙人荫蔽,他们村子就发达了!
知晓仙人来意,古稀之年的村长瞪着一双眼,垂着头不乱打量,那颗沉沉的心却如烧热了的锅炉水,扑涌而上,还不断冒着热气。
这些仙人是来寻音音的!
音音那丫头居然是这些仙人们的小师妹!?
大好的奇缘啊!
很快村长就无暇想这些,音音是大宗认下的师妹,他们村对音音母女实在不算友善,安排的位置远,就连一块儿好田都不给,更不必提村里人的刺耳言语……
好在顾叙之只问询了音音母女二人的具体住处,并无责怪之意。
至于别的修士……
对音音的态度更是难以捉摸。
虽说是来迎音音的,但言语态度都不算友善,就比如他刚才听到的细语——
“好穷好落魄的村子,一点灵气都没有,这个音音小师妹……”
“什么音音小师妹,我只认皎皎做小师妹。”
“谁不是如此,真不知道这个音音是师傅哪里惹来的风流债,咱们师娘那么好,是不是当初怀着皎皎的时候,被别的女子插了足?”
后来这话被一个叫方袭云的少年仙人打断。
但并没有驳斥的意思。
他只是在听到这话后,暗了眸子,想起什么叮嘱道:“音音的身份,回去后不能和皎皎提。”
“那是自然,皎皎身子弱,我一定耵聍好全宗门,断然不会让皎皎心生难过。”
村长默默听着。
哦。原来音音身份不正。
上面还有个真千金。
这群仙人太过自笃,把他当瞎子聋子呢。
瞧出其间争执,村长迎入众人后,舔舔唇,劝道:“大雪难行,各位大人不若留滞几日,等雪停再找人?”
佝偻着腰,村长极力板正身形道:“音音那丫头住得远,虽说也在咱们村子里,但离咱这中间还隔着一座小山,平日就不好走,当下怕更是难行。老朽瞧各位仙人奔波而来,不若在村里稍作休息,等雪停了再寻她们一家?”
无人应和。
除了风声,只有几人的咳嗽声。
忽然间,人群中最瘦弱的修士咳嗽了一声,脸咳红了,甚至因为咳得太厉害,抽气倒地直接摔了个脸朝地。
“咚!”
“阿青!”
一众门徒迅速扶起倒地的苏青鱼。
方袭云把脉后立刻道:“快!喂一颗暖周丹!”
“阿青丹药瓶里没了,谁还有?”
“我!我也没有了!御剑的时候吃完了最后一颗。”
少年们急得团团转,好几个都抹眼睛哭了,哪儿还有之前的稳重仙人模样。
“有。”
紧张,担忧,十几双眼睛都转向前面的英-挺男子递来的素白瓷瓶。
而这递药之人正是他们的大师兄,顾叙之。
他光是静默站着,就比这数九寒冬还冷冽些。
少年们呼吸微屏。
他们敢和二师兄方袭云说说闹闹,但面对大师兄时却丝毫不敢失礼。
大师兄,顾叙之。
人如鹤,修行更是众多大宗子弟中的佼佼之者。
当下最独行的大师兄却递了药。
方袭云愣了愣:“大师兄……”
顾叙之面容寡然,手往前递:“再不喂,他便冻死了。”
顾叙之没有开玩笑。
他不过二十三,可其眉间渐开,剑眉星目,同样的青纹素白衣穿在他身,比身后一众少年多了些飘然的仙气,宛若青鹤浮游青云间。
而这眼力更是独到,一眼便瞧出苏青鱼的艰难处境。
之前在秘境之中,苏青鱼这已受了重伤,灵气勉强维持周身运转。
现在到了这荒芜的村落,低温之下,灵气就快要运转不开。
如此,自然性命垂危。
顾叙之的丹药起了重要作用。
其实从秘境中出来时,他身上也有伤,直到现在,五脏内府也抽抽得疼。
但这药,他还是给了别的师弟。
有了药,倒地的苏青鱼渐渐舒缓了眉目。
方袭云这才定了定神。
他拱手看向正中的男子,面色格外恭谨,捎带几许为难:“大师兄,一众师弟虽可以辟谷,但赶路这么久,好些已露疲乏之态,阿青……他都咳了好几日,虽然路上用了药,可这咳疾恐怕不能一直拖下去……”
二师兄开口,剩下的小师弟们终于鼓起勇气:“就是啊,大师兄,阿青脸都青了。”
“阿青身子不好,继续赶路怕是熬不过去。”
师弟们絮絮叨叨。
苏青鱼越是不好,师弟们对这个音音就越为不喜。
他们好不容易挣脱秘境出来,就接到师傅让他们寻人的任务。
村子还这么远,这么破落。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当初师傅做错事,害了师母怀皎皎时动了胎气,诞下皎皎不久便抑郁而终,一切都因为这个村子里的女人,而他们居然还要过来接这个女人的孩子回去,这将他们师母的脸面置于何处,又将给年幼的皎皎师妹带来多大伤害。
而那个音音……
私生女,永远不出现在他们沧海宗才好。
顾叙之不知他们想法,当下只薄唇轻抿,气势格外端俊。
很快,他捏捏腰间长剑。
剑柄下轻动着的青色璎珞菩提子剑穗,堪堪打破了他的冷漠凉薄。
剑穗子是小师妹顾皎皎亲手打的。
顾皎皎十五岁,生得圆润可爱,天天嘴巴上念叨着“二师兄”长,“三师兄”短,但真真打剑穗的时候,也独独只打了这一份,作为大师兄生辰的礼物送了出去。
皎皎最黏大师兄,这事谁人不知,而大师兄对皎皎的偏宠,也可见一斑。
这福气谁也羡慕不来。
而这次前往秘境,就是为了给顾皎皎找的药材。
药材已经找到,那接回音音的任务必然不能往后拖延。
也不知他这次出来,皎皎的身子如何。
想起顾皎皎梦魇身,半夜咯血的可怜模样,顾叙之轻轻摇动着的剑穗停滞,果断下了决断:“我独自去,你们在此安歇。”
师兄弟们不知道顾皎皎身子的危急,在他们看来,眼下最危急的就是苏青鱼了。
即便用了暖周丹,苏青鱼等人还是气息奄奄。
方袭云大着胆子:“大师兄,你也走了这么久,我们不急这片刻光景,此刻大雪封山,大师兄大可等这雪停了再找她。”
“这次寻人是师傅的吩咐。”
顾叙之声中带磁,低沉悦耳却不容置喙,期间全都是应付任务般冷漠无情。
“需尽快把人接回宗门。”
音音正在挖坑。
雪天地寒,音音的脸蛋冻得通红,眼角也湿漉漉的,上翘的冰冷睫毛染着白霜,盛满六角雪花瓣。
但她还在咬牙挖着。
锄地的锄头很重,但她一脚踩下去,连个冻土都没挖破。
小姑娘却倔犟地抹去遮掩视线的雪层。
要快些!再快些!
不然阿娘会冷的。
而她阿娘的尸骨已僵,正放在院子里的大梨树下,下面还被音音垫着一床灰扑扑的棉絮褥子。
顾叙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大雪封山,这座破落的小屋子就是山脚下唯一的亮点。除去袅袅上升的炊烟,其他场景太过凄寒,他只看一眼,就知晓梨花树下的美艳妇人已失去了气息。
而另一边,一个“雪人”一动一动的。
头和脊背上全是新落的白雪,那双手早就冻得通红,而“雪人”每挖一下,身子就冻得瑟缩几分,瘦削的身躯仿佛顶着整个天地。
音音没觉察到有人到来。
锄头太重就用手,音音早已蹲下身子,亲手刨雪,睫毛上的雪花掉落,露出染着白色的冰晶的睫毛。
她的手冻僵了。
可是不能停,阿娘还等着。
音音还没挖完,转而入眼的,是一双极致洁净的白靴。
白靴踩雪,“沙沙”作响。
音音眨眨眼,视线逐渐上移。
白靴,白衣,青剑穗。
音音的锄头落地。
顾叙之从高处往下觑。
打量她的视线里,每一眼都弥散着透骨般的刺寒。

音音上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五年前。
那时的神仙哥哥稍显青涩,还是少年模样,但鼻梁高挺,面骨俊秀,腰间佩剑如冰竹玉立,干净,冰冷,又像极初雪后屋檐上凝结而成的冰锥。
极尽疏离。
音音也是怕他的。
而这人替她吓跑了欺负她的村童,拿回了珍贵的食物——
一碗她满山野捡回的野糙米。
她又莫名不怕了。
可顾叙之自始至终不曾和她说过话,神仙哥哥御剑不下,只高高看她,像看山林随处可见的杂草。往后几年,音音屡次回忆都以为是梦境。
如今再见,不想竟是现实。
这是她的恩人。
大恩人。
音音眼眶湿红。
顾叙之俯首打量她。
少女大抵十五岁,但下颌格外尖锐,光洁的额头上凌乱了几丝枯黄的发丝,明显不合身的灰色棉袍裹在她身上时,一根辨不清材质的腰带勒住了细细的一截腰,袖口尤为宽大,腿摆也空荡。
顾叙之蹙眉。
五年不见,还是这般孱弱且无力。
音音很敏感地眨眨眼。
或许因为仙人的注视太过灼烈,音音别扭地不敢多看,原本微微勾起的嘴线下平,血色尽失,愈发单薄。
两人一高一低,风姿更有天壤之别。
仙人太洁净。
而她……即便她再怎么努力打理自己,衣服上也难免出现岁月流逝的磨痕。
音音缩回脚,胸腔隐着难言的热胀思绪,让她她胆怯又难堪。
但娘亲还没埋好。
音音搓搓险些起了冻疮的手,鼓起勇气。
“神仙哥哥……你是来接我娘亲走的么?”
神仙哥哥?
顾叙之蹙眉,不辨情绪。
一时间万籁俱寂。
忽然就没人说话。
音音昂首,揪着红肿的指节,小声嗫嚅着,“可是……能不能……等我把娘亲先埋起来?”
然后再等等她。
等她也死了,刚好和神仙哥哥一起走。
音音已见过村子里好几场丧事。
死了就要埋起来,入土为安的观念已经模模糊糊地在她心里扎根。
只有埋起来,娘亲才能得到再次投胎的机会。
所以哪怕接人的神仙哥哥已经来了,她还使小声坚持着。
“我很快就挖好了!”
顾叙之稍许晃神,视线落在音音脚底。
就凭那个不过巴掌大的小坑么?
顾叙之轻觑道:“连只鞋子都埋不起来。”
“鞋子?什么鞋子?”
她娘亲光脚,还没穿鞋子。
起初音音没听懂,她脑子冻木了,只高兴着神仙哥哥愿意同她说话,这是不是就证明神仙哥哥也好说话。但等她脑子转动起来知晓自己被挖苦,音音抿抿唇:“我会挖大的。”
顾叙之素来冷情,不再多说。
唯一的仁慈便是单手把音音拎到屋檐下,动作不算温和,有些粗砺,音音下落时身形不稳,结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音音忍痛,可她想哭又不敢哭。
但就因为极力忍着,音音的眼耳口鼻都皱了起来,偏生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
她这么一摔,凌乱发丝飘至脑后,露出那张寡白的面容,还有那双大得离奇的乌色眼睛。瞳仁水润润的,眼眶和眼尾却尤其浓稠红腻,干涩下唇被咬到出血,像在白纸上泼洒了赤血。
红白交杂,有种异样的诡异。
以及……莫名的熟悉感。
但这样的熟悉感,却让顾叙之难得起了难得的神思。
很快,他单手给落着两串泪珠子的音音上了一层禁锢——
禁行术。
音音不能动,瞳仁都扩大了几分。
“神仙哥哥!”
顾叙之视线下落,语气冰冷:“我不是神仙。”
“我要将娘亲埋起来。”音音想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不埋的话,阿娘会一直……被别的鬼欺负。”
顾叙之无情戳破:“世间没有孤魂野鬼。”
只有会修炼的精怪。
没有么……
音音瞪大了眼睛:“村里的先生说了有鬼,话本子里也说有。有神仙,有鬼怪,还有会腾云的龙。龙上天入地,一顿还能吃好多个妖怪……”
“假的。”
“假……的?”
音音怀中的书册掉落,她也没注意到。
顾叙之却觑了眼地上的图册,翻了页的图册恰巧停在潦草的墨色巨龙图上,落笔粗略却不失威严。
是龙的图卷。
顾叙之敛神。
懂了些什么,可想清楚以后又在嘲弄着什么。为龙神开宗的沧海宗都千年不见龙神现身,不想音音竟这般好骗,人小见识浅,拿本不知所云的画册子当箴言。
他语意讽然:“没有龙。”
但说完,他寒脸凝眉,兀自嗤笑一声,音音无知,他又和这等不懂世事的村童多说什么。她要埋便埋。男人长袖一挥,音音挖过的小坑瞬间大了很多,音音泪水停滞,当下看到顾叙之的不凡手段,甚是吃惊。
娘亲……被埋起来了吗?
好像已经埋好了。
随着土丘高起,某种压制在音音身上的束缚,似乎也随之消失。娘亲走了,真真切切地走了。在这世间,她已没有可在意的东西,也没有人会在意她。
剩下的人只会欺辱她。
所以……她可以一把火,焚了这里。
也可以、自焚而戕。
不懂音音的自厌自弃,顾叙之抽身,顺势将音音身上的禁锢已经被解开。
但音音的复杂心绪还没有成功回落。
待会该从哪儿点火?自己又该躺在哪里等死?可不死又能怎样,娘亲没了,她就是没人管的野孩子,龌浊、低贱、又秽恶,是被村里所有人都视之而躲避的糟贱子。
惶悸萦绕心头。
她磕磕绊绊地站起身,看到前面高大的白色身影,松了松终于能动的手和腿脚,突然一下,双膝跪地。
她结结实实地给顾叙之磕了一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
顾叙之凝神凌然。
同时他把剑后退一步,寒脸避开了音音的礼。
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和音音并无纠葛,不受这一跪。
而音音脑穴麻痹,双眸旧黯淡无光,她咬唇抬头,看着突然退后许多的顾叙之,她终于不明觉厉,目中尊敬更甚。
果然是仙人,往后退一步的动作都是飘着的。
但神仙哥哥被她吓到了么?
其实自她有意识起,她已经很少和别人说话,村里的免费私塾她默默后面听,心里回忆答案,从不发声。先生没赶她走也是大恩,她岂能扰了先生课堂。
但就因为她话少,村里人明处暗处说她小哑巴。
而今天,是她话最多的一天。
再怎么样,娘亲都是她的娘亲。仙人哥哥帮她娘亲入土为安,这又是大恩。于是在顾叙之冷峻的视线下,她又“噔噔噔”,磕了三个响头。
“仙人大恩,音音无以为报。”顾叙之的话还没说出口,音音拔腿就跑。
等音音再出来时,她瘦巴巴的胳膊抱着一裹大大的布包。一打开,灰扑扑的布包里安置着一件月白纱衣,材质上佳,绣纹更是精致异常,一朵多银线绣出的千瓣莲绽放于飘逸长袖间,随寒风翳动。甚至还有繁密的阵法纹路,即便古旧,已然灵气逼人。
完全不是破落村户该有的东西。
音音低头,极为珍重地摩挲着此等不凡蛟纱。这是娘亲之前最喜欢的衣服,甚至珍爱到放在大箱子的最底下藏着。
现在她取了出来。
音音打定主意,便踮着脚:“给神仙哥哥穿!”
反正她要随她娘去了,这样好的好衣服烧了实在可惜。
华贵的衣服被音音捧得高高的。
像捧着无价的珍宝。
顾叙之停了许久,才接过音音捧起的衣服。
未穿在身,相反,他将法衣改成音音能穿的大小,顷刻,音音身上就套上了这件贵重不已的纱衣。
但毕竟是人靠衣装。
暖意让音音两颊回血,白皙的脸颊上卧着一抹嫣红,小鹿眼又大又亮,睫毛上的雪不知何时融化,染得睫羽黝黑几分,人也精神了些。
音音缓慢地眨着眼,却忍不住朝上踮脚,怕脏了衣摆。此刻,她久违地感到某种不可言状的滞涩酸心感,又暖又麻心。
这是她有记忆起,穿得最好的衣裳了。
即便——衣衫大了。
还微微拖地。
顾叙之掠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他不置可否:“收拾一下,随我回宗门。”
“宗门……”
音音终于注意到了重点,麻木已久的双眸隐约闪着微茫的光,“什么宗门?”
“你到了便知。”
“……”
不知被敷衍的音音长长的“哦”了一声,去神仙哥哥的宗门,能看到更多有关龙神大人的话本子吗?说不定宗门还有龙!
突然间,一股新的热意上涌。
音音将头缩进法衣,暖意的熏染下,她的瞳仁微亮。
活着真好。
音音折回去闷头闷脑地收拾东西,还抽空喝了热粥,热粥米没脱干净,但音音吃得很香,但她递给顾叙之的那碗却迟迟未动。
失落地将一碗粥送进了肚子,但看久了雪,音音眼睛有些昏花,当下手脚笨拙地收拾东西,一刻钟时间,就收拾完毕。
却顾叙之眉头直跳。
“不用带吃食。”
“这个很好吃的!红薯又软又甜,我火坑里还有一个,我给你吃!”
“不吃。”
就两个字,顾叙之回绝得格外干净利落。
音音再次被拒绝了过去,虽看不清顾叙之冷如寒冰的脸,冷淡的语调不免还是让她失落几分,原本想到烤红薯的兴奋情绪转瞬跌宕了下去。
顾叙之撇开眼:“自己吃,吃完回去。”
音音:“哦。”
音音很快取了回来,手里刚出炉的烫手红薯让她“嘶嘶”地来回还手去捧。
巴掌大的红薯入肚,音音踌躇着:“那这些红薯,能不能一起带上啊?”
“带这些做什么。”
不是疑问,而是古井无波的笃然拒绝。
敏感的音音瞬间明白了顾叙之的意思。
大抵是不让带了。
不能带的话,真的好可惜啊。
音音悻悻摸了摸鼻尖,模样实在可怜。
小孩子的失落溢于言表,就连本就有神的瞳仁也瞬间暗淡。
顾叙之轻觑了一眼她眼尾的红痣。
又是难言的熟悉感作祟。
“能。”
“真的吗!”
“……快走。”
当音音加快步伐收拾红薯,沉浸在第一次御剑飞行的兴奋里,留宿在村长一家附近的宗门子弟们正如火如荼的议论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妹……
以及村子里的破落景象。
“刚刚看了看整个村子灵气匮乏的可怜,刚刚见到的那几个村民,一点灵窍都没有开。这么偏远的地方,舆图上都险些找不到,也不知道师兄何时能带回那个小师妹?”
“她算什么小师妹。不过我还是不想回去,皎皎小师妹眼里只有大师兄。”
“那还不简单。”
“怎么说?”
“你想皎皎小师妹亲近你,你就超过大师兄呗。”
“……”
一众少年你愁我,我愁你。
压抑的氛围迸发到极致之时,外头的风声杂着重物落地的一连串“吭”声。
“大师兄回来了吧!”
“大师兄!”
几人推门而出,就见白茫茫的雪地上扑棱了一地的泥蛋子。
看不清是土豆儿,还是红薯。
总归不是什么贵物。
纵使如此,一个不算高的,背上背着个比人还粗的竹篓子的姑娘火急火燎地蹲地上捡,寒酸且磕碜。
这真不怪音音失了体面。
站在顾叙之前头,音音紧张兮兮地揪着背篓的粗绳,“嗖”的一下腾空,兴奋转瞬就被一股子作呕反胃的欲望替代。
实在是她头一回御剑,这才知道自己有点晕高。
这么快!
这么高!
风在耳边咆哮!
她实在好想吐啊!
然后她就吐了。
长剑落地,她也随之瘫在地上,吐在了一众极爱洁净的少年郎面前。
等音音重新站起身,并把地上掉落的红薯都捡起来,推门迎接的少年郎们的神色早就怪模怪样。如果这个时候眼神能够具象化,那音音身上早就扎满了无数吧被瞧不起的刀子。
每一把都无比锋利。
“啊啊啊!哪里来的土娃子,又脏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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