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段之愿心?里一颤,扶着窗台的手轻微颤抖,指尖失去血色。
“王老师之所以言之凿凿不还是因为有你的证词吗,我们大家都是误会?张昱树了而已。”
季阳摊了摊手?,很随意道:“误会和陷害可不一样?。而且,他这样?的人被误会?,不是很正常的吗?”
顽皮贼骨,嘴里满腔无耻谰言的人,这种事一发生不就得第一个怀疑他吗。
“还有,学校已经同意他可以再回来复读。”
说完,季阳扯起嘴角,讽刺地笑了一声:“说我堵死他后半生的路,如?果他真的坦坦荡荡,谁都没办法堵死他的路。”
他看着段之愿,语气随意?,轻声道:“我们俩不都没成功吗。”
他势必要扯下段之愿共沉沦,而且事实上,段之愿的确脱不了干系。
这些话犹如无数根细刺狠狠扎进段之愿的心?,能摸得到却?拔不出。
呼吸、眨眼,清醒着的每一秒,都涌现出源源不断的刺痛感。
灼热着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钱震发了疯似的把季阳朝墙上踹,段之愿阻拦也被钱震一把推倒。
手肘蹭到地上也不觉得疼,爬起来再次拉架。
最后还是王老师过来,才把两个人分开。
钱震为此写了不少于800字的检讨,两页半的稿纸本,拿到讲台上念。
段之愿永远记得他检讨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错了,我没有权利替任何人惩治别人,也不该以自己的观念判断别人的对错,但我永远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白天,段之愿的手肘简单用纱布包了一下。
放学后,她又去医务室重新消毒,顺便拿药。
季阳也在,段之愿到的时候,医生正在用碘酒帮他给嘴角的伤口。
段之愿就安静等在一边,直到和?季阳擦肩而过。
他们没有任何眼神对视,彼此像是陌生人。
医生看着她的手?腕,前后转了转,问:“你高三了吧?”
“嗯。”段之愿点头。
“幸好是伤在左手?,记得不要用力,不要端东西干重活。”
“谢谢您。”
拿好药后,段之愿离开学校。
刚走出校门就见钱震站在路灯下,见了她直直走过来。
段之愿呼吸都漏了一拍,向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钱震今天连同她一起骂了,虽说没有动手?打?她,但这足够段之愿后怕的。
人走到面前,突然朝她摊开掌心。
手?里是两张红色钞票,钱震再也不对她笑,语气生硬:“老师说了,让我把你们俩的拿药费付了,这些够你这几盒药了吧。”
“我,我不要。”段之愿摇头,咬了咬嘴唇又说:“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了。”钱震抿着唇,如?此严肃的神?色倒是鲜少能在喜欢咋咋呼呼的他脸上看见。
他说:“怎么说你也帮树哥找回了清白,这件事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你和李怀那种人差不了多少了!”
说完,就把钱强硬塞进段之愿的口袋里,转身走了。
街道就成了段之愿一个人的舞台,头顶的路灯坏了。
她就像个落幕的丑角,孤独的伴随着月色起舞。
而她唯一的观众,如今早已不在这个城市。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喝彩。
段之愿步伐缓缓来到后巷,乘着朦胧的月色,踏入这条羊肠小道。
铁锈斑驳的大门牢牢上着锁,段之愿背着书包蹲在地上。
脸上是手机屏幕映照的光。
她一字一句给张昱树发信息,把这个迟来的正义消息告诉他。
然而并未得到一句回复。
期盼的心随着忽明忽暗的路灯消散。
最后一班公交车在她地注视下从眼前略过,段之愿将嘴唇咬得生疼。
与此同时。
咸城一轮弯月与星河相望。
暗黑色的大海,吞噬分割海天的线,试图趁着夜色融入其中。
张昱树嘴里叼着根吸管,手?边是喝空了的易拉罐。
海浪朝着沙滩翻涌吞噬了孩子们的城堡。
他躺在沙滩上,望着那轮带着斑驳印记的月亮,唇角微弯。
“是吗?”
“是啊树哥,我一脚就给那傻逼踢到墙上了!”
张昱树轻笑一声:“谢了啊兄弟。”
电话操纵的两端突然都没了声音。
静默一瞬。
张昱树:“没事挂了。”
“有,有事!”钱震吞吞吐吐开口:“就是那个……那个小结……不是,那个段之愿,她,她……”
“草!”张昱树吐掉吸管,笑着骂他:“你他妈也结巴了?”
“不是,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我管她叫小结巴吗,我一时没改过来。”
钱震刚刚已经把段之愿找到路遥这件事跟他说了,但眼下有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他私心是不想让段之愿再接近张昱树,生怕她什么时候再捅张昱树一刀。
可他嘴笨心?也笨,越想藏着的事就越是藏不住,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还没说几句话,就迫不及待把知道的、看到的全都告诉张昱树。
钱震说:“今天放学之后,我看见段之愿往你家走了。”
“我家?”
“嗯,就后巷,我看见她进去了,好半天才出来。”钱震问:“她也有你家钥匙吗?”
张昱树目色微沉:“没有。”
钱震还在纳闷,自己嘟囔着猜测:“那她过去干嘛啊,难不成翻墙?不会?吧,你家库房挺高的啊,她待了很久才出来呢……”
天与海沉沦交错,瑶瑶望去有种海漫天际的错觉。
风把空易拉罐吹到远处,身后突然传来不小的咳嗽声。
张昱树回眸一看,是张富丰自己走出来了。
他对着电话开口:“明天再说。”
挂了之后,张昱树站起身,拍了两下腰背上的沙石,问:“这么晚怎么还出来。”
说着就扶着他的手臂往回走。
张富丰摇摇头:“想看看晚上的大海。”
喝了两口水,压下喉咙的不适,张富丰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太忙,好不容易歇息一天我又想?着出去瞎逛,你妈说过好几次想看看大海了,我都没带她来过。”
张富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交给你了。”
张昱树垂下眼,半晌“嗯”了一声。
晚上,张昱树半靠在酒店的大床上。
刚洗了个澡,头发还是半干状态,才来咸城没几天,整个人被太阳晒黑了两个度。
耳边除了海风就是张富丰的咳嗽声。
他攥着手?机,瞳仁在暗夜里泛着波光。
起初是怨恨的,倒也不是怨恨上不上大学,而是怨她不信他。
后来转念一想?,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换取她的信任?
从一开始,她就怕他、讨厌他。
和?他说话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有惹急了才会?生气打?他,给出点情?绪。
像他这样混的人,是该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的。
张昱树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旧手机,开机的音乐声响彻朦胧的夜。
他看见有短信接二连三发来。
是姑娘给他写的小作文?,整个一看就跟忏悔书似的。
最后一条是:【因为我的言论?,害得你被退学,对不起。】
指尖在键盘上摩挲了几下。
顿了顿,张昱树关了手机扔到一边,扯起被子盖过头顶。
临近高考,所有人都将全部精力投身于书本中。
姥姥也出了院,秦静雅每天给两个人熬补汤喝。
考试这天燃城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打在窗外汇集成晶莹剔透的珠线。
段之愿手?里的笔化作攀上高塔的利刃,字迹便是她这三年一路走来的足迹。
校门外是举着雨伞的家长,教?室里是寒窗苦读的学子。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努力而奋斗。
二十天后,一个晴朗的早上,段之愿如愿给自己交了份满意?的答卷。
咸城大学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学。
当然这并不是段之愿看重的,她最看重的是,终于可以?和?妈妈在一起了。
姥姥还有些恋旧,想要等开学之前再搬家。
饭桌上说了这件事,段之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咀嚼的速度变慢。
秦静雅说:“我在那边都把房子租好了,我们要是等到愿愿开学,那就要多付房租,不太划算。”
她劝姥姥:“妈,你不用留恋这里,我们三个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啊,而且这个房子我也不打?算卖掉,我租出去,等咱们什么时候想回来就随时回来。”
姥姥笑得脸上都带着褶皱:“好好好,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这天,是十七中为高三学生举办的送别会?。
每年段之愿都是台下的看客,如?今,带着她的毕业照也出现在了大屏幕上滚动着。
十几个班,每个班出了几个人。
民族舞和?大合唱,结束时已经是傍晚了。
段之愿这才意识到林落芷刚刚说去洗手?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拿上两个人的包包出去寻找。
却突然在楼梯转角处看见了林落芷的背影。
步履匆忙,似乎是有人强硬扯着她。
段之愿心里一紧,把手?机攥在手?里,悄声跟着下了楼。
一楼拐角处有个储藏室,鲜少有人经过,棚顶已经结了灰网。
段之愿攥着手机刚准备通知老师,忽然听?见李怀的声音。
“林落芷,我们已经毕业了,你还要继续躲着我是吗?”
林落芷的声音比他还冷漠:“你算什么东西?我躲你?别搞笑了。”
短暂的寂静。
李怀的声音扬起,在这空旷的环境下,回音四散:“我为了你和张昱树他们都掰了,你他妈一直都在玩我是吧!”
林落芷:“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睡我啊?”
她嗤笑一声,语气都带着不屑:“李怀,别以为你们男的那点心思我看不懂,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段之愿听出这是他们俩之间的私事,她不该偷听?的。
既然林落芷没有危险,那她就出去等好了。
可刚走了两步,李怀的声音再次传进耳中:“那谁能质问你?张昱树能是吧?让张昱树过来问问你,为什么你要陷害他,让他被差点被学校退学。”
段之愿陡然一滞,寂静的长廊里,只有她一个人。
因为这一句话心脏都停止跳动,头皮发麻。
李怀还在说:“我怎么就没资格质问你了?你他妈骗我说喜欢我,其实你一直喜欢张昱树对吧!”
“没错啊。”林落芷坦然开口:“我就是在骗你,还不是因为你没脑子。”
“你现在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啊?”林落芷的声音突然颤抖,听?上去像是情?绪上涨:“你不也隐瞒真相了吗!只有钱震那傻逼帮张昱树出头,临考试前还被叫了家长,你不也无动于衷地看着,连吭都没吭一声吗!”
“如果不是段之愿找到了路遥,你会?去找吗?”
“你不会!而且你也没有为张昱树辩解,也没打?季阳一顿,那你现在又在不满意?什么呢?”
“朋友没了,我也没得到,你两手空空不甘心是吗?”
林落芷笑了一声,嘲讽他:“这是你活该,谁叫你一开始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话音刚落,有脚步声袭来。
是林落芷出来了。
一转弯就看见段之愿的脸,这一瞬间她吓得低呼一声。
走廊里的白炽灯不够亮,但照映出段之愿苍白的脸已经足够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能感觉到寒冷的温度侵入身体,融化?在血液里。
她目光沉沉,一双澈明的眼睛洗不掉世间的浑浊不堪。
然而林落芷只是短暂的惊讶,而后眨了眨眼,平静道:“你都听?见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他呀。”林落芷歪着脑袋笑,笑意?却?没抵达到眼底,补充道:“因为他喜欢你。”
段之愿落寞地看着她:“我……”
“而你,也喜欢他。”林落芷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双手?插进口袋,下巴微扬:“对吗段之愿?”
这话说完,林落芷突然变了个神色。
一双眼睛变得凌厉:“你记不记得你被胡佳欺负,是谁帮了你?”
“是我!”她一把扯过站在一边的李怀:“还有他!”
“我们两个帮了你,张昱树看你一眼了吗?他没有!”林落芷几步走到段之愿面前,直视她的眼经:“不要用这副样子看着我,你不配。”
“想知道那天后巷发生了什么对吧?”她缓缓点头,唇角勾着阴寒的笑:“我告诉你。”
烈日炎炎的盛夏,不只是段之愿目睹了那些。
巷口的另一端,还有林落芷。
她比段之愿来的更早,来找李怀的,因为之前商量好待会儿要出去玩。
借着和?李怀走得近,去认识当时比他们高一年级的张昱树。
可她刚刚要敲门,突然听?见巷口传来吵闹声,男人骂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现在敲门势必要被他看见,林落芷只得快走几步到深处的巷口,躲在墙边偷看。
男人撕开路遥的衣服要强迫她,吵闹中突然张昱树家的大门打?开。
四五个人冲出铁门,手?里拿着铁棍吓得那个男人掉头就跑。
跑得地方自然是她躲着的那道墙。
凶狠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吓得她紧紧闭上双眼。
而后追过来的是老贺和李怀他们。
李怀告诉她:“你先回家吧,别待在这!”
说完,几个人就没了踪迹。
林落芷没走,因为张昱树还在那里。
她目睹他在烈日下褪去背心?,目睹他手?臂渗着鲜血的伤痕,看见他强硬朝着路遥口袋里塞钱。
不会?哄人,没有给女孩擦眼泪。
刚毅的面庞,粗壮的手?臂,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安全感陡然滋生。
荷尔蒙如同头顶的烈日,躲也躲不掉。
偶然的一个抬眼,林落芷瞧见对面巷口闪过一条白色连衣裙。
是班里学习成绩很好,有些口吃的段之愿。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平日里安稳沉静、带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今天脚步罕见的慌乱。
林落芷知道,她一定也看见了。
烈日骤然褪去,头顶一盏白炽灯极力散发着光辉。
喜欢这道光辉的,只有细小的飞虫。
林落芷说:“当初是你来讨好我每天早上给我带早饭,我看你可怜也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
“我忍了无数次,试探你们无数次,甚至我试探出来以?后还叫季阳出来帮你。”
“这是下下策,我不想做到这一步的。”林落芷突然就红了眼,语调发颤,又重复了一遍:“段之愿,我是真想?和?你交朋友的。”
“谢谢你啊。”
一直安静听?她讲话的段之愿终于开口,声线沙哑喉咙发紧:“可你从来也没把我当成朋友。”
眼泪从她眼眶里滑下来,段之愿不服输地抬起手?拭去。
“如?果,如果你当我是朋友,你会?直接和?我说,而不是,试探。”
以林落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的确不会?如?此拐弯抹地试探。
更不会选择背后捅刀子,做了这么大一个局。
“你一直当我是你的……下级,觉得我,不如你。”她看着她:“你看不起我,对吗?”
长久的沉默。
空气中只有飞虫撞击灯泡的声音,偶尔有微弱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林落芷点头:“对。”
“我就是瞧不起你,你讨好我是因为你怕再给人欺负,但现在你他妈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段之愿!!”
内心想要极力遮掩的真相被她轻易戳穿,林落芷也不再故作高冷。
她的声音从平稳到嘶吼,整个长廊里回荡着林落芷的话。
尾音如?同拨浪鼓一样?,一声一声传进段之愿的耳朵里,再稳稳刺进她心?中。
“我保护你,你永远低我一等。”
“谁喜欢张昱树都可以?,只有你不行。张昱树也可以?喜欢任何人,但喜欢你就是不行!!”
你永远低于我,你和?我在一起时光芒必须收敛。
所以?我喜欢的男生不能喜欢你。
你也不可以喜欢他,不然就是背叛我,就是恩将仇报。
“段之愿,你以?为你们能一辈子在一起?”林落芷笑得讽刺:“他那种人,你自己用脚指头想?想?可能吗?”
“你以为我在报复张昱树吗,你错了。”
“我不是非张昱树不可,也没喜欢他喜欢到四处寻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因为他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林落芷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在报复你!”
上学时,老师通常会?把好学生放在一起比较,尤其是班级里常驻前三名的同学。
段之愿偶尔得到第一名时,王老师都会对季阳说:“下次你们要努力了,看看下一次是谁第一名。”
反之季阳得了第一名,王老师也会和段之愿说这样的话。
逢年过节走亲戚时,段之愿总能遇见一对双胞胎姐妹。
家里的亲戚朋友每一次见到都会问她们俩的学习成绩,学习不好的那个总是被问——你为什么不如?她啊,你们俩不是姐妹吗?
连她们俩的妈妈都会笑说:“每次考完试她们俩都会?生气,好几天不说话。”
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和身边的人比较。
妒忌也经常发生在身边人身上。
网络上时长流行一段话:【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平时看到一笑而过,如?今却?深有体会?。
段之愿长长叹了口气,无力又疲惫。
“林落芷,既然你已经看得那么透了,也没必要在背后凭空捏造不实的消息。”
“即使不能做朋友了,也得做人。”
说完,把包放在她手里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缓缓回头。
“我其实,也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的。”
但以?后不会?了。
半个多月后,所有的家具都收拾完毕。
秦静雅交给了租客钥匙,约定好一个季度付一次款,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
她们抵达咸城。
不同于燃城四季气候明显,咸城常年常温状态,太阳似乎脱了层皮,变得更加明亮耀眼。
下午,段之愿来到肯德基里,点了两份蛋挞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看街边人来人往,车流奔腾。
每一次大门打?开,她都要移开视线看上一眼。
也不知道第几次了,终于见到要等的人。
“钱震,我在这。”段之愿跟他招手。
钱震考到了别的城市,趁着假期跑来和?张昱树见一面,今天也是他在咸城的最后一天。
两盒蛋挞很快就被他吃进肚子。
“段之愿,我就帮你这一次,以后可别找我了。”
说完,给她手机里发了个地址:“树哥就在这个酒店住,我也是看他爸快不行了,那天和?我聊天还说唯一的遗憾是没看见树哥成家娶媳妇,这才告诉你的。”
段之愿心?脏猛地一钝,抿了抿唇:“我只是想和他,当面,道,道个歉……”
“我不管你们,我可走了。让树哥知道是我把他地址告诉你的,说不准就生气把我皮扒了。”
傍晚,段之愿看着手?机,再三确认酒店的名字。
尽管短信里已经明明白白写着酒店的房间号,她依然没有勇气上去。
就坐在大门侧边的花坛边,看着其他人进进出出。
时不时就埋头在手机上打几句话。
秦静雅又给她换了个全新智能手?机。
备忘录上零零散散是她写下来,要和?他说的话。
嘴唇微动,一遍一遍反复读。
有路过的男人故意?跟她吹口哨,对上视线后那轻佻的样子让她心惊胆战,同样?也打?心?底里觉得厌恶。
段之愿背着包换了个方向,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直到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不远处那个衣着简陋,脸上带着胡茬的男人,刚刚好像站在马路对面,现在已经走到和她面对面的花坛边了。
男人愈发大胆,开始过来和段之愿搭话:“妹妹,等人呢?”
“嗯。”她强装镇定点头。
说完拿起手机,终于鼓起勇气。
【我在你酒店的楼下,你方便下来一趟吗,这里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一直在看我,还和?我说话。】
说话间, 男人已经坐到段之愿身边。
他刚一抬起手,段之愿率先站起身, 拽着自己的斜挎包朝酒店大门走。
那?男人也在旁边盯她好一会儿?了?,要是真在酒店有房间怎么不早点进去,还在花坛边坐这么久。
他大胆跟上去,段之愿没办法,走向前台。
“麻烦,麻烦问一下,张昱树,住在这里吗?”
“不好意思, 这个不能告知您的。”前台脸上露出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段之愿心脏砰砰跳, 那男人已经和她并排站到一起。
他从怀里掏出身份证拍在桌上, 油光满面的脸看向她:“妹妹有眼光啊,这可是咸城看海最好的酒店,哥哥出钱带你去看看夜景吧。”
前台似乎看出倪端,问段之愿:“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麻烦你?, 帮帮我报警!”
前台立马拿出对?讲机叫保安, 那?男人却一把扣住段之愿放在桌上的手,辩解道:“我女朋友跟我闹脾气了, 着你?们都信?”
这么个长相猥琐的男人, 和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是男女朋友, 谁都不会相信。
保安很快就将男人赶了?出去, 并对段之愿说:“我看你这小姑娘也太老实了?,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我帮你?叫个车,等车来了你再走。”
段之愿点点头, 坐在休息区。
手指和心一样冰冷麻木。
刚刚给张昱树发过去的短信犹如石沉大海,根本就没得到他的回应。
她攥着手机,一点?一点?把?之前在备忘录上写的话删掉。
删完了保安也过来了,跟她说:“小姑娘,车给你?打好了?,来吧。”
“谢谢你?。”
段之愿随着他往出走,打开车门刚抬起腿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马路对?面。
车流汹涌他身姿高大挺拔,站在一种人群中最能吸引目光。
一手拎着塑料袋,另一手拿着电话,视线一直聚集在电话上。
段之愿眼睫微颤。
原来,他一直在看手机的。
她垂眸,一只脚已经迈上了?车,余光还未曾收敛就见红灯一过?,他抬起腿,穿过?斑马线跑在人群最前面,同时将电话放在耳边。
段之愿收回视线。
“师傅,去锦绣家园。”
车门刚一关上,她的手机响起。
“等等!”她下意识叫停了?司机,按下接听键。
“人呢?”张昱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语气带着警惕。
段之愿张了张嘴:“我……”
“我已经在楼下了,你?人呢?”
“我在,出租车里。”
现在,酒店门口只停了这一辆出租车,张昱树很快找过?来。
高大的身影附在车窗上,隔着一层玻璃,段之愿和他对?视。
车门被他一把?拉开,光与他一同闯进段之愿的眼中。
心脏没由来地漏了一拍,她局促地坐在车里,木然看着他。
直到张昱树歪了歪脑袋:“下车。”
前面司机等了?半天,听见?这两个字不耐烦道:“什么意思啊小姑娘?”
“对?,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张昱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扔到座位上,对?她说:“下来。”
出租车很快开走,段之愿缩着肩膀和他站在路边。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将她豆绿色的针织衫衣领掀起。
“刚刚说是谁在看你?”张昱树问她。
声音平淡,带着漫不经心。
有那?么一瞬间,段之愿还以为刚刚那通电话不是他打的。
“已经,被保安赶走了,我,我以为……”
段之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阖上双眼:“没什?么,现在没事了?。”
段之愿垂着眼皮,觉得他们俩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那?时候她害怕他,所以不敢和他对?视,说几个字也会结巴。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胆小鬼,都上大学的人了还这么不堪一击。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段之愿从包里抽出一张卡。
粉嫩的指尖拿着送到他眼下。
“明天开始军训,然后我们学校有迎新晚会。”段之愿回忆刚刚在备忘录上面打的话,说:“就是这个月的25号,你?,你要不要来?”
张昱树抬起手,却没接。
转而摸到自己的口袋,拿出一盒烟抖了一根出来。
打火机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火苗窜出,段之愿眨了?下眼,看他眉头微蹙白烟就从嘴里钻出来漫上他的脸。
傍晚霓虹闪耀,混合着他在烟雾里痞里痞气的模样。
若不是之前就认识他,段之愿绝对不会和这人站得如此近。
“我一外人,进得去你学校?”张昱树吐出一口烟问她。
段之愿又把手里的卡往前送:“这有卡,你?刷一下就能进。”
刚才把?段之愿弄下车,他俩就一直站在马路边上。
远处有装货车不减速驶过?,带起路边的尘土撒过?来。
段之愿突然感觉身体一晃,手臂被扯着,力道大的吓人。
额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小腿处有沙石打来的触感,痒痒的。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纯黑色T恤,上面印着英文字母。
淡淡的烟草味飘进鼻间,混合着夜色独有的味道,段之愿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主动退了?两步,耸着肩膀离开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