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凉国,虽也有没心没肺的快乐时刻,可王曼桢还是日益消瘦了起来。
心底里生出很多很多奇怪的东西,惹得她难受。
扇娘连忙拿出帕子,替王曼桢擦了泪,解释道:“公主莫怪。”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公主要回大托探亲的消息。”
“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扇娘叹口气。都怪王青栀,当初说什么会和她陪桢桢一起回去取花栗鼠,惹得桢桢抓住这点死也不放。
姜桃被王曼桢哭的心窝一酸,也不由得勾起了对哥哥的思念。
握了她的手道:“好。”
“咱们一起。”
大不了先斩后奏。若她执意坚持要带着王曼桢,想必傅染也不会真的拦她。
扇娘看出姜桃决心,连忙剖白道:“公主不必担心。”
“今日一早夫君便去了太子宫请命。”
“是方才太子殿下和众臣商议后允了,我才带桢桢过来的。”
“马车也都备好了,不叨扰公主这辆。”
果然,华丽马车在后面悠悠追了上来。
姜桃放下心点点头。瞥眼间,突然看到东南方红亮亮的,冒着浓烟。
“那是……”
“太子宫的方向!”刺桐寸剑辨别出来,立刻提剑肃容。
“你们这一队,守好公主安危,先回别馆中,切不可轻举妄动!”
眼下傅染身边的大部分守卫都派给了姜桃这边。
很容易让人寻到调虎离山之机,对傅染那边出手。
于是匆匆交代好,便点脚向着火处赶去。
姜桃等人只好暂时折身先回别馆。
太子宫的方向着了火,傅染可是刚回了太子宫。
心悬悬的七上八下起来。
警戒之下,姜桃突然凝神察觉到哪里好像不太对。
脚步一顿,拉了王曼桢的手问道:“桢桢,是谁告诉了你我要回大托的消息?”
王曼桢点起下巴想想,揪住姜桃垂下的两条细辫眉眼弯弯道:“姐姐忘啦?”
“就是姐姐告诉我的呀!”
扯扯姜桃的袖衫、裙摆,“一样的!”又指指姜桃头上的发钗发带:“这个也一样!”
然后眸光落到了姜桃的耳垂,奇怪一声蹙了眉:“这个,不一样。”摇摇头。
鹅黄色苘麻花耳珰,是傅染亲手做给姜桃的,举世无双,故而难以仿造。
王曼桢又歪了脑袋,道:“今日没有面纱。”
姜桃心头一震,一下明白过来:“糟了!”
将王曼桢和扇娘先推入别馆,从行李中拿出金鱼袋挂在身上,匆匆提了裙摆回头。
“公主!”侍卫们纷纷折身跟上。
姜桃想要提醒刺桐寸剑,然而两人飞檐走壁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能先派侍卫去报信了。
姜桃抓住身旁侍卫:“此事恐怕有诈,是——”
还不等说完,突然脖颈一沉,整个人摇摇晃晃便被击晕了过去。
“公主!”侍卫们大惊,哗啦一声出剑戒严。
袭击姜桃的曲棍亦是从东南方射出的。
然而东南方却迟迟不见人影儿出现。
寂静片刻,一下子有数十辆着火的木车从东南方一齐涌出,咕噜咕噜火速驶向公主别馆。
前去谨慎查探情况的侍卫猛地被大火灼面,不由得眉眼难睁。
“保护好公主!”
侍卫们奋力阻挡着木车的来袭。
刺桐寸剑赶到太子宫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太子宫着了火。
而是距离太子宫几里外的一处花园,因天气转炎,管理不当走了水。
傅染早已派人过去,查探此次走水之事了。
离他的太子宫如此之近,很难说不是什么阴谋算计。
他正沉沉思索间,便看到刺桐寸剑二人一脸严肃地赶来了。
傅染眉一凛:“你们俩……”
紧接着便一下想明白了此事目的。
“公主呢?”傅染急道。
“公主?公主不是好好地……”回了一半,刺桐寸剑也恍然明白过来。
既然傅染这边没事,那这一把火的目的便不是针对傅染。
而是为了调姜桃那边的虎离山,好对她下手。
糟了糟了。
“蠢货!”傅染提剑凛凛,速然出宫。
刺桐寸剑汗一下流了下来:“属下这就赶回!”
“太子殿下,不好了!”刚到园中,侍卫便跌跌撞撞来报:“公主,公主她被人劫走了!”
“咯哒”一声,园中黄杨树纷纷断了头。
侍卫捂紧头上盔甲,被烟火燎熏过的脸越发显得灰土起来。
也是。这公主毕竟是来和亲的,若是出个差错,岂非麻烦四起?
也难怪太子殿下生这么大气了。
幸好他已提前下令,封锁了消息。
再次抬眼,傅染已经不见了踪影。
“哎——”侍卫收起胡思,反应过来还有话没传完。
傅染已是追不上了,连忙拉住后面的刺桐,匆忙道:“来人留下了字条!”
刺桐接过,匆匆展开,眉头一紧,快追而去。
公主别馆门口一片烟火缭绕,侍卫们横七竖八倒在门口,多少都受了些烧伤。
傅染握紧拳头,眸光寒厉。
刺桐追上,道:“主子请看。”
傅染冷冷瞥一眼。
「欲得美人,酉时皇陵见。」
“酉时?”寸剑肃容。
定下的时间如此之急,为的就是不给他们留想办法应对的时间。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阴狠。
不仅知道主子的软肋是姜姑娘,还知道姜姑娘就是这和亲公主。
能满足这一点的,只有当初既参加过祝神节,且如今又见过和亲公主面貌的人。
如此一来,那便只有凉国朝堂中人了。
难道将凉国朝堂大清理过之后,竟然还遗有此等阴狠的漏网之鱼吗?
抓走姜桃,无非是为了拿捏傅染。
事到如今,还有谁想干掉傅染以求上位呢?
木车碎片处一展素绫飘荡。
傅染大步过去,握在手中,阴沉垂了眸。
这是姜桃今日所穿的裙裳。
沾了灰的素绫上匆忙写了个血色的「阝」。
“找死。”傅染抬头,面上冷光尽显。
姜桃猜到的,他亦猜到了。
皇陵?呵。
倒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傅染将素绫仔细收好,扯了唇道:“如她所愿。”
又来了,阴恻恻的皮笑肉不笑。
寸剑哆嗦一下,竟有了点浑身舒畅之感。
许久没见主子这大杀四方的微笑了,还着实有点令人怀念。
刺桐道:“属下这就去调遣精兵。”
寸剑拉他:不用。你何时见主子大杀四方时叫帮手了?
刺桐抬头,见傅染果然阴阴冷冷道:“不必。”
寸剑拽了刺桐跟上:有咱俩就够了。
赶往皇陵。
这是傅染一早便令人为傅青虎掘好的坟墓。
白玉雕碑,外砌金箔。
入口处需嵌合上他的金霓兽符才能开启。
很明显,来人是粗暴摧毁了入口才得以进入的。
进去之后,站在傅青虎棺椁前的,果然是阮微然。
只见她将短刃架于姜桃脖颈,柔柔一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她。”
利刃在姜桃脸上柔婉的划了划。
傅染握紧手中软剑。
“阿染哥哥!”姜桃示意自己没事,让他不要冲动。
傅染按下脸上杀意,沉沉上前:“说吧,你想要什么。”
阮微然笑:“五弟,哦不,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在温美笑容里蹙了蹙眉,轻声责备道:“太子殿下岂会不知?”
傅染冷笑。
“你势单力薄。”
堪用的阮家之士与追随她而去的典字军,均已被她安排在刚才那一出布局之中了。
即便能脱身而出赶来援助,亦需要时间。
“以你之力,以为能拿得住我?”傅染提醒她细想眼前处境。
阮微然好像真的认真想了想,楚楚可怜道:“以我之力,确实不能。”遗憾的摇摇头。
“所以我需要她。”架在姜桃脖颈上的短刃寒了寒。
幽幽又道:“以及,他。”
脚一抬,利落踢于棺椁之上。
棺材盖顺势飞出,露出里面傅青虎的躯体。
傅染眉心微耸。
只见傅青虎只堪堪还留有一点人貌。手不像手,头不像头,似黄泉里爬出来的一副枯骨头。
“起来吧。”阮微然挟着姜桃后退至棺椁最前,垂了眸召唤他。
“三刻钟前就已喂你……喂父皇服了最后一副解药,想必父皇早已醒了吧。”阮微然轻声相唤。
众人皆屏息望向棺椁中。
只见傅青虎喉咙一动,竟真的随着召唤缓缓睁了眼:“呵。”
他抬起枯手,借力坐起。
阮微然一侧头:“这还得感谢你啊, 我的好殿下。”
“若不是你留了他一口气,我即便有这解药, 也是无用武之地了。”
当初给傅青虎下毒的是傅典, 毒药便是由阮微然提供的。
她躲躲藏藏,颇花费了些时日, 才将这解药研制出来。
“他?”傅青虎听得二人对话, 面色沉了下来。
配着他骷髅一般全是皱皮的面颊,愈发瘆人。
“我是你父皇!”拍棺起身。对傅染的称呼不满。
“父皇息怒。”阮微然嘴角一翘,虚虚福身。
“只要您在一日, 那便是这凉国的天,是这凉国永远最尊贵的皇。”说得切切感人。
“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个孽障。”傅青虎根本不把阮微然放在眼里,冲傅染负手而立。
“就该让你随你那便宜的娘一起, 早下地狱。”憎恶地睨过来。
傅染拳头已捏出血痕:“你还有脸提我娘?”
若不是为了算着日子让他给母亲以死赔罪,他早灰飞烟灭了!
「当初傅青虎要生个棋子, 那这颗棋子的母亲, 便越卑贱、越低微、越无人在意,越好。这样母子俩人才能全部任由他揉捏操控。
因此他找来了宫中净女, 挑些年轻漂亮的肆意蹂?躏。
每个净女前去伺候前,都会由他派来的人扔到香池热水中,将皮肤滚得红红的,蒸却身上一切味道。
傅青虎既嫌净女脏, 却又选定了她们来糟践。就因为净女是宫中最卑贱的宫女。
她们负责洗刷宫中所有上位之人的马桶。无人疼无人爱, 亦无人问津。寂寞地生,寂寞地活, 连最后的死也只是寂寂委青苔①。
可即便如此,她们至少还能活着。
若被傅青虎盯上,等下了那张皇榻,恐怕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一些在宫中待得久的净女,嗅出了这背后的危险。因此每次被召唤侍寝回来之后,都会偷偷跑去太医院的渣滓桶里捡些可以避?孕的药渣。宁愿毁身,也不想遇上什么意外。
唯有吟雪。
她是被舅舅才卖入宫中没多久的。
吟雪不懂这些,去过一次之后,心里怕得很。只祈祷着不要有下次了,或者至少下次不要来的那么快。
后来,果真没有下次了。
可事情却更糟糕了。
没两个月,吟雪开始呕吐。她这才知道,原来这样就会有身孕。
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吟雪渐渐看懂了傅青虎的心思。
她被囚禁在冷宫,只待生产。虽然不用刷马桶了,可是吟雪觉得,这日子比刷马桶还要苦上百倍。
捡药渣吃虽毁身,却可以避免有孕,即便被蹂?躏,至少还可以活命,余生继续刷马桶。
而一旦有了身孕,不仅会被蹂?躏,更怕是连命也保不住了。
因此吟雪对这个孩子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傅染很乖,真的很乖。
恨是因为他改变了她的命运。
成人得到的一点爱,很容易就被生活中的苦恨所淹没。
可孩子只要得到一点爱,就可以为此消抹掉所有他们曾经受到得苦,淹没所有他们曾经遭遇的恨。
就是那一点爱,让傅染对母亲念念不忘。
吟雪陪了他五年。
在他五岁生日的时候,吟雪包了许多岁饺,一抬头,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傅青虎。
于是她便知道,日子到头了。
那天她吃了很多很多的岁饺。填满肚子蔓延喉咙,甚至淹没了眼角。
傅青虎将她带走了。
傅染踉跄追来:“母亲,你要去哪儿?”稚脸上写着不安惶恐。
脚丫互相搓了搓,讨好的从怀中拿出两个包好的岁饺。卖力的踮起脚尖,递到吟雪跟前道:“阿染给母亲留的岁饺。”
他的眼睛晶晶亮,朦胧泪花一沾,更是放大了其中闪烁着的稚嫩不安的光。
傅染抿抿唇,不敢期待却又期待。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要带母亲走的男人,母亲不喜欢。
每次他来过,冷宫庭院前都会莫名多出个死人。并且往往是和他们母子有过接触的人。
一开始,母亲只是在夜里无声的哭。时间久了,只要他一来,母亲便会崩溃失常。
吟雪没有回应傅染的这份期待。
而是发疯般一把将岁饺打落,狠狠推开了傅染。像推开一个世间最厌恶的秽物一样。
傅染看岁饺裹上冷灰,滚落在离自己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眼睁睁看傅青虎带走了母亲。而母亲并没有回头。
那时候,他心上四处漏风的那些洞,被撕裂成了一个巨大的口。
傅青虎带走吟雪后,日日虐待,夜夜折磨。
每次在即将被虐杀的边缘,再用火钳将她烙醒。
一边看似同情不已地救治,一边不停地告诉她:“今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生的那个孩子。是他,让你被关在这地牢,不见天日受尽折辱。”
如此一年有余,吟雪疯了。
傅青虎满意地带着被恨意折磨疯的吟雪去见傅染,并扔给她一把刀。
“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自由了,杀了他你就得救了。”
“杀了他!”
癫狂的指令在吟雪耳边响起。她衣衫褴褛,上前一把揪过傅染。
傅染仰头,开心地唤她:“母亲。”他已经不会笑了。尽管开心,可脸颊上却挂满了孩童本不该有的泪。
“你回来了。”傅染伸手,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哪怕利刃隔在二人之间。
腋窝流出了热乎乎的血。是被吟雪手中的刀刺破的。
可是傅染不怕。他以前流血只觉得冷,但母亲回来了,于是流的血也是热乎乎的了。
吟雪唇角嗫嚅抖动一声。
“杀了他!”傅青虎的厉言在头上震起。
他一面逼迫吟雪,一面却又将另一把刀塞到傅染手中。
他对傅染说的是:“你怎能让她杀了你?”
“你应该杀了她!”
傅染被吼得哆嗦一下,吟雪高高举起了刀。
吧嗒,一朵泪花晕染在了傅染干枯的唇角。傅染无措地抬手摸摸,母亲哭了。
他抬起眼帘,想说母亲别哭;他伸出双手,想要拍拍母亲的背安抚。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吟雪再次狠狠推开了他。
不同的是,这次她回了头。
她回头对傅染尽力扯出一个母亲该有的微笑,嘶哑着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阿染,做人。”
吟雪将利刃刺入了自己胸中。
刚没入刃尖,傅青虎便出手抢回:“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傅青虎扔了利刃,阴厉道:“要死,也不是这般痛快的死。”
他将吟雪封入棺材,不予彻底救治,可也不让她毙命。
直至伤口溃烂生蛆,腐肉生骨被一点点噬尽。
他要让吟雪一点点看着、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求生不得并没有那么痛苦,可是求死不能却恰恰相反。
傅青虎以最残忍的手段虐杀了吟雪,并让傅染亲眼目睹。
从那之后,傅染便也不会哭了。
傅青虎还告诉尚为孩童的傅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因为你不配。”
“你不配有母亲,不配有爱,不配有人心。”
“你不配,却还想拥有,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所以记住,你不配!”
他让傅染由此厌弃自我。
只为了满足他那颗变态凌?虐的心,和他所谓的大计。」
所以傅染不会让傅青虎死得那么痛快。
他要让他也尝尝一点点有意识地感受着生命离去的滋味,让他睁眼数着死期。
傅染算好了日子,傅青虎断气那日,便是当年他逼死母亲之期。
他要让傅青虎活着死。
“确实不堪提。”傅青虎打断了傅染的回想。
他从未将吟雪放在过眼里,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此刻自然不屑提起。
傅青虎依然维持着他所谓的孤高:“贱人一个,死不足惜。”脱下身上碍眼的寿袍。
“与虎谋皮,只有死路一条。”将袍子不屑地甩于地上,睨过来:“就凭你,也想夺这皇位?”
“你也配?”嗤一声。举起阮微然扔给他的长剑,直指傅染道:“你不配!”
又是这句熟悉的话。
你不配!
这句话多少次刺痛傅染的心,令他反复煎熬,痛恨生命。
傅染眸中厉刺闪过,恨意翻腾。不顾一切荡袖出剑,取命而来。
“阿染哥哥不要!”姜桃连忙提醒。
傅青虎就是要激怒傅染,挑起傅染心中的阴暗,心中的长恨。
一个人在满怀恨意的时候,是最容易丧失理智的时候。
也是最易被吞噬的时候。
人心被吞噬,人便难为人。
傅青虎得意地扯了扯唇角皱皮。这一招,是他最为乐此不疲的。
万不能再让傅染被傅青虎操纵了本心。哪怕只一瞬,都不行。
于是姜桃不顾短刃在颈,转头冲傅青虎使足了力气吼道:“你这个老乌龟,你才不配!”
激动地握起拳头,脖颈被短刃划出一道血丝。
不过姜桃丝毫没顾得上疼,继续吼他道:“失了仁心,便不配为君;失了人心,就不再是人!”
“你既已堕入畜生道,还有什么资格谈人间的配与不配?”声音逐渐提高。
傅青虎的视线被吸引过来,阴厉瞧她:“好一张伶牙俐齿。”
“若不是我给了他生命,他今日还能站在这里听你说配不配?”不屑一顾。
“不对!”姜桃重重摇头。
阮微然生怕这张人质牌被提前割破动脉,皱着眉不情愿地将短刃向后挪了半寸。
姜桃继续道:“生而养之,是为父;生而不养,就是畜!”
“你不仅不养,还不断地折磨虐待于他,将他当做你的杀人工具,这更是畜生中的畜生!”
“人拜君,是因为君能福泽万民。”
“人敬父,是因为父能庇佑家庭。”
“若不能福泽庇佑,相反还带来一生的风浪与伤害。”
“那就不是君,不是父。”
“是魔,是畜!”
姜桃越说越激动,亦越说越觉得委屈。
“所以是你不配,你根本不配说阿染哥哥配不配!”
说到最后,泪珠哗啦哗啦掉下,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傅染已然被她吼回了理智,转回了冒然刺出的剑。
“行了行了。”阮微然被姜桃哭的心烦。
她挟持着她,是以哭声就响彻在她耳边。
“闭嘴!”蹙了眉命令姜桃。
姜桃吸吸鼻子,从泪眼朦胧里瞧向傅染。
眨了下眼。
傅染微怔,皱了眉。
但是姜桃已经行动了。
她被挟持到地下皇陵时,阮微然将她身上所携之物全部扔于了棺材之上。
方才随着棺材盖的飞落,装着没骨钉的金鱼袋搭在了棺材前头的一角。
姜桃趁阮微然被她哭的心烦之际,冷不防地探身,一把抓了金鱼袋。
“阿染哥哥!”
傅染重新将没骨钉给了她之后,专门教过她正确用法。
所以姜桃知道,没骨钉只要飞射出去,轻轻一触便可灵活反转。
只要控制好方向,一次性即可迅速击毙对面数人。
傅染接收到了她要动手的信号,本想阻拦。
但没骨钉已从金鱼袋中脱出,飞射而来了。
傅染只得顺她而为,跃身起接。反手腕花,指节轻轻一触,在阮微然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没骨钉已经反转袭向她眉心。
阮微然只得迅速撤身躲避。
“就是现在!”姜桃张开手臂,示意傅染接住自己。
傅染果然墙壁轻点,微一借力,揽腰将她掳起,抢了回来。
没骨钉擦过阮微然面颊,渗出血迹。
她擦了擦,微微一笑,收了柔光,眼中涌上狠戾:“胆敢划伤我的脸?”
此番定要取他们性命!阮微然最在意的便是皮囊。
“我说了不可,怎么还敢冒险?”傅染环着姜桃落地,忍不住后怕。
“呜呜呜。”姜桃埋头在傅染怀里:“太,太可怕了。”抽抽噎噎道。
现在才知道怕。傅染拿她没辙。
“看好了。”嘴角一扯,声音里带了些快意道。
看什么?姜桃在抽噎中还不忘好奇,抬起小脑袋瞧瞧。
傅染一个逆腕射出怀中金霓片。
金霓片闪着金光在皇陵内旋转一圈,触的墙壁灰土扑簌簌落下。
在扬起的灰尘中,众人瞧见,墙壁上赫然显露出了四个金霓头。
“你以为,我会让你死的那么轻易?”傅染睨向傅青虎,笑得肆意妖野。
他不仅算好了日子让他死,还准备好了死后灭他尸。
让他再入不了人的轮回道,永困幽冥。
谁敢以痛待他,他便报之以火。
以德报怨?笑话。那是对善心良心仁心最大的亵渎。
“你做了什么?”没了人质,眼下傅青虎和阮微然两人处境暂落了下风。
即便阮家势力和典字军已经赶了来支援,也得先突破了刺桐寸剑的防护才能顺利进来。
金霓片触动了金霓头,棺材下面的土地开始震动起来。
傅染悠悠一笑,甩了下袖。
刺桐寸剑得令,不再阻挡试图涌进皇陵地底的阮家势力和典字军。
傅青虎察觉到不妙,向旁边一闪身,将阮微然拉过。
阮微然警戒挥刀,但傅青虎已经先一步放开了手。
棺材下沉,地面露出一个四方大洞。
阮微然一惊,就要旋身而起。
然而傅青虎出手,一把按住她的头颅:“下去吧你!”枯爪狠戾无比。
阮微然不可置信。她知道傅青虎不可信,但万万没想到还没事成他便撕毁盟约。
“当初你和典儿给我下毒的时候,就要料到有这一天。”
“你以为我能放过?”枯爪用力,将阮微然生生按了下去。
他以阮微然来试探这洞底究竟是什么。
“啊——”阮微然已顾不得和傅青虎交手。
随着下落,不知什么细小噬肉的东西密密麻麻爬上了她的身。
阮微然挥刀应对,无奈这些东西太过细小,刀刃根本刺不到。
惨叫声和密集的咀嚼撕扯声响起。
“阿染……”姜桃不敢看,扯住傅染衣角。
傅染明白其意,荡剑出手,在阮微然被彻底吞没前将她提了出来。
手一挥,袖粉灭了缠在她身上的火蚁。
她已经活不成了。
又何必让她在姜桃面前死的如此凄惨,白白吓坏了阿夭的眼。
阮微然皮肉撕破,面目全非:“你好毒的心……”咬牙指向傅青虎。
“无毒不丈夫。”傅青虎不以为意。
而后望向傅染摇摇头:“恨才能成就你,爱只会毁了你。”在他和姜桃之间扫视一眼。
又抬起枯手指指阮微然:“瞧瞧,瞧瞧你这妇人之仁!”对傅染救起阮微然十分不满。
还不待傅染回答,阮微然突然冷笑着幽幽接了话:“你说的没错。”
她抚摸着模糊的面颊,一边流了泪,一边望向傅青虎狠戾道:“恨才能成就我!”
出其不意地飞扑过来,抱住傅青虎要一起滚入布满火蚁的下沉地洞中。
可惜被撕咬成碎末肉条的手臂已经没了多少力气。傅青虎涌起青筋挣脱,抬脚要将阮微然的残躯踹下去。
傅染眉一凛,荡出软剑,将二人牢牢捆住。
傅青虎抬起的脚踹了个空,反倒加速了两人的坠落。
随着惨叫,皮肉被撕扯咀嚼的声音霎时又密密切切的响起。
“哎——”姜桃伸手,已然来不及了。
傅染剑回手。
“爱是枷锁,恨才是解脱!”
“早晚有一天,你们所谓的爱也会面目全非,哈哈哈哈!”
阮微然癫狂出声,变了调的笑渐渐不闻。
她的残余势力见状,纷纷对傅染出手取命。
傅染点脚墙壁,甩出没骨钉。没骨钉随之旋转一周,涌来之人眉心血溅,倒地半数。
傅染嗜血而笑,将软剑荡成柔软绸缎。上面还有残留的火蚁,像绸缎上的艳花点缀。
众人怕极,可这小东西却避也避不开,顿时章法大乱。软剑于寒光起舞之下,很快便送其余之人进入了长眠。
傅染收回钉剑悠悠擦拭着,令刺桐寸剑将尸体扔了,一齐进地洞。
声渐悄,地洞重新合上。
姜桃这才放下捂眼的手。
看看恢复如初的地面,颇有些怔怔然。
然后皱了眉。
她解下一条素色袖带,折一朵白花。
“爱只有在沉溺失去自我时才是枷锁。”自顾自的答了阮微然最后的话。
“枷锁的爱才会被粉饰成无上的神,献祭的梦,最终让赤心成锁,困住生命。”
“可真正的爱并不是如此的。”将折好的白花置于洞上。
继续道:“真正的爱是花火,是暖阳,是一束为生命锦上添花的光。”
“它会让相爱的两个人都变得更加闪亮,而非陷落到面目全非。”
姜桃垂下眸,感慨着反驳:“所以,你说的是不对的。”
歪歪头,想了想又小声道:“或许,你亦是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