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钗上的箕斗纹亦可为佐证。”
“覆于最上层的,只有阮大人的掌印纹路,且纹路力深形重,乃手掌用力捏握猛刺所致。”
“这死时房中又只有阮大人和姜姑娘二人,所以只能是自杀。”
验尸单上将条条勘验结果写得清清楚楚,理据充足。
死人留下的讯息是最不可能说谎的。
敢这般全部亮出来,就不可能作假。众人瞧着,纷纷点起头。
傅典拿过验尸单,捏出道褶痕。
“你……”见何正气居然突然临时反了水,竟将阮夷玉死亡真相悉数吐了出来。
傅典气得一下起身。
阮微然蹙眉,扯下他衣角。
傅典重新坐下,尽量冷静了下思绪,抓住可抓的漏洞道:“他有什么非自尽不可的理由?”
“还非得到姜姑娘房中自尽?”
铁证虽已摆出,但是傅典从情理上入手,引导众人继续推敲怀疑。
闻此,何正气向众人微微颔首,闭嘴不言。
因为他也并不知道。
刑部虽能验出尸体上留下的痕迹,却无法百分百准确地推测出其行为背后的情理。
何正气只能抬眼看向傅染。
众人见状,也随之望去。
傅染接了这些目光,转而投向傅典和阮微然。
琢磨了会儿二人不同的脸色,意味深长道:“他是为情自尽。”
慢慢悠悠的话语一出,阮微然的眉心便随之微动。
傅染又好似有所感慨般地道:“想世间情最难消。柳为谁青,花为谁娇?②”
阮微然目光陡然迎向傅染。然后,抬起纤纤手,缓缓拉住了还欲再辨的傅典。
傅染收了探究目光。
唇一扯,侧侧头掩下些什么。
傅染眯眸,脸上又开始了盘算。
盘算完,转过身,嗓音清清冽冽为众人揭秘解惑道:“阮大人虽有婚事在身,可这婚事却并非他可意的。”
“他在婚前强作一副欢喜的模样,只是不想姐姐和姐夫伤心而已。”
“因为这婚事毕竟是姐夫,也就是太子殿下,给他费心思搭线撮合的。”
傅染悠悠道。
众人茫然。
傅染又话锋一转,突然晃悠悠走到了姜桃身边。
他指尖一捞,在众目睽睽下拾起她一缕发。
然后俯下身,故作深沉道:“其实阮大人心中真正喜欢的,是这位姜姑娘。”
一双桃花眸子在姜桃面前,漂亮地眨了眨。
“一派胡言!”傅典最先甩了袖,荒谬地拧眉。
“此女子你才带回来几天?阮夷玉怎会认识她?还为此情根深种到要自杀?”
旁人不清楚姜桃的事,傅典可是清楚的。
她分明就是傅染才带回来没多久的野丫头。
傅染看得紧的很,怎么可能让她跟阮夷玉扯上关系?
糊弄别人或许还行,想糊弄他可没那么容易。
“这你就不懂了。”和傅典的气急败坏全然不同,傅染不急不躁。
他仿佛不是胡说八道般,继续老神在在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姜姑娘温柔漂亮,善良大方,明眸皓齿,绰约多姿,花鬟月鬓,娇憨可人,清艳桃李,亭亭玉立。”
“阮大人是一见钟情,继而情根深种也未可知呀~”
在这么正经严肃的氛围中夹带私言,用严肃口吻说着不正经的话。姜桃扯回他手中那缕头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刷刷射过来的目光。
傅染眯眯眼,冲姜桃扯出一个欠了吧唧的笑。
“所以,他宁愿在心仪之人眼前赴死,也不愿进入违背内心意愿的婚姻。“
傅染的鬼扯还在继续。
只不过直起了身,看似漫不经心地移了下脚,将姜桃藏在身后,挡住了众人讶然打探的目光。
这副又羞又气的软乎乎模样,可不想叫其他人瞧见。
多一眼都想剜了他的眼。
然后傅染又一个开口,再度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只见他瞧向阮微然,眸光微闪,突然变了些腔调道:“你说是吧,嫂嫂?”问句有意拖的长长的。
阮微然迎上目光,与他对峙审视片刻,最终唇角一抿,垂眸道:“五殿下说得对。”
叹口气,道:“阿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瞧着这姜姑娘也确实是合他心意的类型。”
“其实,先前阿玉也私下跟我说过几次,他不喜眼下这桩婚事,不想成婚。”
“我只当是他年纪小,撒娇闹脾气,没同意。”
“以为成了婚一切便会好的。毕竟夫君为他挑的这门婚事,于他来说十分合适。”
“但是没想到弟弟的内心竟是这么痛苦,不惜选了这条不归路。”说着,落下泪来。
“他一向是个听话内敛的孩子,怕给我们添麻烦,什么都自己扛着。”
阮微然拿起帕子轻轻擦了一下,掩下了唇角抿起的那丝不甘之意。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忽视了他的感受。”
这番凄然的话语一出,便是认下这凶案结果了。
如此一来,情理上也都疏通了。众人不由惋惜感慨。
惟傅典满面不可置信。
“夫人,你……”狭长的眼角猛然挑起,不解地望向阮微然。
当初,傅典设计好了诱捕姜桃的计谋,可是却缺一个身份合适的帮手。
是阮微然向他推荐了阮夷玉。他们这才将计划顺利推行下去,共同演了这出戏。
阮夷玉的自杀做得并不高明。
因为姜桃院中守护森严,他没有对姜桃出手的机会,也没有细细布局的机会。
因此只能用最粗糙的自杀手法来栽赃嫁祸。
但是傅典并不怕这粗糙。
因为查案的是刑部,只要提前将刑部侍郎买通,把何正气收于自己麾下,到时验尸单上改一改,自杀变他杀根本不是问题。
因此傅典才自信的决定在祝神节上清算此事。
一来是布局已下,各方均已打通,他自信此事不会出差错;
二来是还可以在众臣睽睽之下,狠挫傅染一把,顺便立立人设收拢其他中立派的人心。
没想到事与愿违,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掌控。
眼下不仅何正气反了水,竟连阮微然也莫名奇妙地认下了傅染这结论。
可谓腹背受敌。
傅典当然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拍案而起,还欲再辩以期扭转形势。
“夫君。”然而阮微然轻轻唤了一声。
她杏眼含泪,微微仰头望向傅典道:“不必再说。”
似被弟弟的死触及了伤口般,无声地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来。偏她还倔强地忍着,唇都被咬得泛起白色。
“夫人……”傅典瞧着,心中愤恨矛盾的天人交战起来。
阮微然央求地一直看着他。看得傅典咬咬牙,狠甩袖角,恨叹一声坐下了。
眼下证据已经呈上,再加上阮微然的证词,这结果不由得人不信。
因此,对于此案,他就算强争也没有太大意义。
最多不过是在口舌上输得不那么难看。
与其逞一时口舌之快,倒不若冷静下来,再做谋划,看后面如何扭转败局。
傅典压下沉沉心思,思绪嗡嗡的。
见一切均如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傅染也稍稍松下口气。
他刚才所说的,阮夷玉自杀是真,但自杀的理由却是假。
不过,手中持牌不能一次出尽。
要在对手面前晃一晃,既让对方知道我还有牌没打,又要让对方摸不清你到底还有多少张底牌。
因此这张牌面,自然是精心打磨留待合适时机再用,方能发挥最大效力。
见祝神节这局胜负已出,何正气大大松了口气。
他心中涌上了巨大的喜悦,距离飞升,只差一步。
于是何正气正正身,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又提高了嗓音,拱手道:“除了阮大人死亡一事要在今日公布。”
“五殿下还有一桩喜事也要公布。”
何正气像是生怕傅染反悔似的,紧紧瞧他一眼,选择当众点出此事。
细细品味,不难看出他恭敬言辞之下,颇有一番紧逼之意。
其实何正气之所以会从太子的阵营反水,便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这喜事。
那天他遇到王青栀,得知了五殿下有思?春心思后,便趁汇报案情之际,试探着向傅染推荐了自己的女儿,何晚霜。
没想到傅染沉思片刻,并未反对,言语中倒像是愿意将这桩婚事默认下来。
并顺势点给何正气,他可以以此作为利益交换,只需何正气从太子阵营倒戈过来。
比起太子许诺的丞相职位,对何正气来说,那当然还是做皇子的岳丈泰山更值得。
因为在何正气看来,目前太子和傅染势力相当,各有拥护。
所以这皇位之争最终谁赢谁输,其实全看他们这帮中立大臣最后向着谁。
做了皇子的岳丈,便有机会摇身一变成皇上的岳丈。
朝局混战之时既然都是赌,缘何不赌个大的?
况且他所掌握的刑部本身便是中立派的一股势力。
何正气有这样盲目的自信,因此便做出了这样盲目的事情。
在何正气期待且催促的目光下,傅染果真接了话:“对,我确实有喜事要公布。”
此话一出,姜桃一下抬起脑袋。
傅染对上她一副算账模样的眸子。
第35章 没骨钉
嘴角噙了笑, 话一拐弯,接着道:“这喜事便是,何大人办事得利, 本宫欲牵个线。”
“将其女儿许配给礼部侍郎胡大人的儿子。”
“也算是门当户对,才子佳人。”
“只是不知何大人与胡大人意下如何?”言罢, 瞧瞧二人。
“什么?”何晚霜第一个应了这话。
她从羞答答的垂眸期待中一下站起身来, “那个书呆子?”不可置信地拧眉。
胡晓风和何晚霜一起长大,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不过后来何晚霜心思野了, 便日渐瞧不上这个青梅小郎君了。
何晚霜当然不愿。急得跺脚, “爹爹,不是说……”又急急收住。
毕竟是未出阁姑娘,又是在这等场合, 因此何晚霜也不好说得太直白。只是皱着眉愤愤着急。
何正气的吃惊着急不比女儿少。
也顾不得思量措辞,直接将话挑得更明白一些紧逼道:“殿下,微臣所指, 乃是与五殿下您的婚事,当初……”
当初他以婚事为利益交换, 从太子阵营反水倒戈, 可不是为了今日将女儿嫁入胡家的。
“当初怎样,何大人不妨再仔细想想?”傅染截住话头, 睨他。
眸光似剑,令何正气心头一凛,不由得回想起来。
如今冷静下来再细细回想一番,那日在殿中, 傅染确实言语十分模糊。
他只答应了以婚事为交换, 可是却并未言明是何晚霜与谁的婚事。
只不过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模棱言辞,令何正气飘飘然以为是何晚霜与傅染结亲。
何正气反应过来, 一时愣怔住。
这五皇子当真是狡猾的像狐狸。何正气瞧瞧傅染凌厉的面庞,心中再度重新衡量起来。
若此时继续纠缠此事,只怕是自讨苦吃。不仅得罪太子,反而还会惹怒了他。
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讨好。何正气不甘心地沉默片刻。
这时坐在筵席最末端的墨涣之,突然悠悠起身开了口。
“五殿下确实有婚事之喜要公布。”
他将拐杖一拄,环视众人道:“不过,是与我们墨家的婚事之喜。”
话语接上了此刻剧情,铮铮落地,胡须也随之严肃垂下,看起来一派威严。
“墨先生?”
众人一时静寂,看清是他后,又开始小声议论道:“五殿下要和墨家结亲?何时的事?”
“好像前些日子是传过些风言风语。”
“大家都当笑话罢了。难道竟是真的?”
墨家虽也曾经显赫过,但如今早已没落隐退十多年。
五皇子若要争这天下,怎会与这般没有势力的墨家结亲呢?
众人一时不明。
难道是五皇子先倾心了墨家女儿不成?纷纷看向墨家之女墨无忧。
墨无忧坐在墨涣之一旁,老爹起身也不为所动,一派冷静淡然,看不出神色心思如何。
墨牟见老爹起身,则是烦恼地一扶额。
得,又要挨顿揍了。
姜桃终于得见墨家姑娘真容,不由得推了推遮挡视线的傅染,探出半个小脑袋瞅了过去。
眉头皱起。
还说没有要娶!狠狠剜一眼傅染。哼一声别开头。
傅染连忙正色,打住墨涣之的话头,开口道:“非也非也。”
“墨先生此言有差。”
顿了一下,沉沉声,又道:“本宫确实准备结亲了。”
姜桃竖眉。骗子!
“但不是与墨家。”傅染不再卖关子。
他直接俯身,牵起了姜桃的手。
在众人疑惑的面庞上环视一圈儿,嘴角一翘,悠悠道:“本宫是要与这位姜姑娘,我的阿夭,结亲。”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姜桃也愣住。
傅染在哗然中相当自得。琢磨着「我的阿夭」四个字,嘴角不由得又翘了翘。
“什么?”墨涣之听得这言语,胡子不可思议地翘起,“你……”
这和先前墨牟传回来的消息,不说是相去甚远,简直是毫不相干。
墨牟连忙按下老爹气抖的手指,顺气道:“父亲大人消消气,是儿子办事不力,先前打探错了消息。”说着,还配合地沉痛下脸庞。
墨涣之一下瞧向墨牟:“打探错了消息?”脸上褶皱气得都像孔雀的屏一般展开了。
“这种消息你也能打探错?”拐杖一震,墨牟连忙跪下。
“请父亲大人责罚!”非常熟练地将掌心奉上。
姜桃试图逃跑那晚,想要杀死姜桃的那个刺客,其实便是墨家派来的。
墨牟当时便认出了。只是按下未说。
不过这没能逃过傅染的眼。
为了调和傅染与墨家日渐激化的矛盾,墨牟主动献计。
说他有法子可以阻挡墨家刺杀姜桃,比起傅染直接撕破脸对墨家出手更好。
傅染权衡之下,应了。
只是没想到墨牟这厮先斩后奏,献的计策竟是对墨涣之说,傅染已经同意与墨家联姻,因此姜桃不足为患,没必要脏墨家的手。
为了稳住墨涣之。墨牟还将此消息在小范围散播了一下。以做的更为逼真。
傅染得知后,气得将他押下廷狱打了二十鞭。
因此那段时间墨牟才好一阵子没在花房出现。
众人听到墨牟这番言辞,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这墨家是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墨家,果然是他们在做梦。”
墨涣之一向自傲,自是受不得这些折辱,见形势有偏差,当场拂袖而去。
众人瞧向姜桃,对对眼,又道:“不过,眼下这个,不比做梦还离奇吗?”
摸不着头脑。
墨家虽没落了,可好歹也是朝中之臣,曾经显赫辉煌过。
眼下这小女子,刚才不还是阮夷玉之案的嫌疑犯吗?
“怎么,诸位有意见?”傅染斜斜扫过众人,一派春风温雅的把玩着腰间软剑。
傅典在这局吃了亏,其下自是不言。更何况,典字军恨不得傅染娶个没有势力的人。
中立派大部分沉默。
一些曾见过傅染出剑的人,脑海中纷纷冒出“我的剑,从来不是摆设”这句话。
于是连连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至于原本就拥护傅染的势力集团,虽心有不满,可也知道眼下不好折他的势气。
他这方面不听话,可以以后再出手干预。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将他们选定的这个皇子,推向最高位。
因此也都没有做声。
傅染早就算好了这些人心。
一一睥睨过去,勾唇一笑,坐下身挥挥手道:“既无意见,那便是喜事一桩。”
“况且阮大人的事情也已查清,大家不必再如此严肃,尽情吃喝。”
说罢,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酒珠顺着他的下颌一直流进脖颈。桃花眸肆意一勾,蛮野又妖异。
于盛日花火,双星良夜下,他就像朵凌寒而绽的梅,绝不会与春商量着细细的开,而是占在春先,妖野肆意荡荡不羁,将满园春色都踩在脚下。
姜桃觉得他上下滚动的喉骨像在施展某种邪术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皆如所愿,傅染好心情地又饮一杯。离最后的博弈越近,他越兴奋。
傅染周身就好像围绕着一个诱人的魔力漩涡,吸引着姜桃跌入进去。
姜桃本就还处在突然被结亲的震惊中,掩掩心口,此刻自己也不知是何心情。
脑袋一时有些怦怦然昏昏然,于是提前离了筵席。
好歹不是嫌疑犯了。
傅染吩咐好暗卫跟着,便随她去了。
姜桃来到瑶池旁的揽月阁,透透气。
登上二楼,看到空中飘着各色祈福带,好奇的随手接过一条,上面写着:
花在杯中,月在杯中,画堂岁岁烛花红。①
姜桃松开手,又放飞了出去。
“娘子也想放?”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姜桃回头。
傅染噙着笑过来了,清冽的声音里带了点漂浮。桃花眸子里也染上了点点醉意。
“你喝醉了?”姜桃闻闻他衣领上的酒气,皱眉问道。
狗鼻子模样又出现了。傅染满意地瞧着,扯下了她头上的嫣红金丝缎带。
如瀑黑发纷纷垂下,他绕起一丝,手指顺势抚了姜桃耳畔,道:“我们一起吧。”
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只沾好了墨的毛笔,在丝带上写起了字。
这笔也不知他怀揣了多久,墨汁染得他胸口一团黑点。
姜桃拿出手帕,将他揪过来擦了擦,不省心道:“……真是醉了。”
傅染已龙飞凤舞地写完了祝词:
把酒酹滔滔,有个桃夭。一片春情月难消。心字香染,暮暮朝朝。
“怎么样?”桃花眸子瞅向姜桃。因为酒的缘故,湿漉漉的。
是句藏名词。夭,染。
偏生后面又跟一句「暮暮朝朝」。
不要脸。
“……不怎么样。”姜桃绷起面庞,背过身去。
窗外祈福带飘飘摇摇,不一会儿,好像摇起了她心里的一圈儿小泡泡。
咕噜咕噜恼人地往上冒着热乎气儿。
傅染低低嗤笑。
走到窗口,牵起姜桃的手,固执地要两人一起放飞了这条缎带。
“这个不怎么样,那这个呢?”
缎带飘远了,傅染又变戏法般的,从身后拿出一小坛果酒。
在姜桃眼前晃晃,打开,故意在她面前陶醉地喝了一口。
“果酒!”姜桃眼睛都亮了,馋猫似的伸手。
傅染将手一挪,不给她。
自从来了凉国,姜桃就再也未饮过酒了。
尤其是被傅染扣下后,他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供着,唯独就是不给姜桃酒喝。
傅染挑挑眉,当然不能给她喝。
喝了酒,就她这醉游症,还不知会醉到哪里去。
他繁务缠身,在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一起睡觉之前,坚决不能给她酒喝。
姜桃自然是不知道傅染的这番盘算。
追着酒坛。
傅染的手又一挪,躲开。
姜桃气鼓鼓一跺脚,将手落在了傅染脸颊,撒气地扯住。
“不给拉倒!”凶巴巴将他俊美面容扯成个圆饼模样。
“谁说不给了?”傅染拍掉她手掌。
“只能喝一口。”揉揉脸颊,睨她。
“哼。”姜桃本想硬气的不要。然而最后还是馋猫心性占了上风。
一拐弯,出口的话成了硬气的:“一口就一口。”
傅染狡黠一笑,得逞地挑眉。
“拿来呀。”姜桃看着傅染又慢慢悠悠自己喝了一口,伸出手掌也冲他挑眉。
傅染轻笑一声,含了那口酒,摁住姜桃脑袋。
唇齿相接,舌也很快缠了上来。
许是旷了这许久的日子,颇有些急不可耐。
先是小心试探下,见姜桃微颤着眼睫并没有躲,能见她面颊随辗转细细立起的绒毛,像水蜜桃般诱人,比花火还要惹眼。
于是裹挟着果酒,不餍足地卷吃了又卷,搅出前所未有的啧啧水声。
“唔……”姜桃仰着脑袋。慢慢双颊微红,眼眸染上雾气。
囫囵吞下渡过来的甜酒。
难不成是太久未饮,酒量下降了?
晕晕乎乎之中,姜桃忍不住想,不然为何只这一口,自己就仿佛醉得厉害,浑身软绵绵的呢。
见她还有心思分心,傅染不满地大掌一握,用力将她贴向怀中。
酒没了,两人唇齿中的酒香却还在纠缠。
他用了颇大的毛躁力气,姜桃挣也挣不开。空气都被他挤走了。
直到飞天烟火的声音响起,傅染才恋恋不舍地放了她。
姜桃小口翕动着吸气。
“你把手拿开。”
意识到他贴在自己腰间,正摩挲着往上的手掌后,姜桃连忙怒嗔。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脸蛋腾热起来。
傅染一笑,老实地抽出手掌,双手抬起道:“娘子,是你把手拿开吧?”
有什么硬的挺依然触着姜桃。
他明明抽手了,怎么两人还贴在一起?
姜桃将氧气重新拽回到脑袋里。
低头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避免瘫软倒地,双手不自觉紧紧环抱上了他的腰肢。
姜桃赶忙松手,跳开。
“你在腰间又藏了什么暗器?”想到刚才一直被咯着的感觉,姜桃狐疑地拿眼瞪他问道。
傅染被问得微微一愣。
顺着目光向下一瞅,嘴角噙上了斜斜的笑容。
放肆靠近道:“不就是娘子口中的‘没骨钉’吗?”无辜语调下压着细碎的轻佻玩味。
“又骗人。没骨钉明明在我……”明明在我这里。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看他语调表情不对,说着说着,姜桃突然脑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霎时闭了口。
「阿染哥哥睡觉也带着没骨钉吗?」
「这跟没骨钉竟这样粗大。」
「金鱼袋怕是装不下。」
曾经说过的蠢话在傅染的提醒下瞬间鲜活在脑子里。
如同一颗要被炸成果浆的香橙,滋的一声汁水四溢,渗透在每一根神经里,勾出绵密。
姜桃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屁的没骨钉。
臭流氓!
“阿夭。”傅染则心情大好地蹭着下巴凑过来,赖皮狗似的,“娘子。”
“住嘴!”姜桃生怕他又趁醉说出什么孟浪的话来,伸出小手严厉捏住了他的唇角。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人在正经表意时总是语气恶劣别别扭扭。
可是在逗弄自己时却满口浑话没个正形!
“嘶。”这次使得劲是真的不小,傅染咧着嘴倒抽口气。
刚要登上揽月阁的何晚霜,看着两人嬉闹的这一幕停下了脚。
她扯断了要放飞的祈福带,盯着姜桃沉沉琢磨,天雨粟的香粉吗?
哼,走着瞧。
“是让你拿东西,不是让你乱掐。”寸剑张开着两条手臂,皱着眉冲小蛮嘟囔。
小蛮一边在他腰上掐一把,一边斥他:“谁让你把东西藏的那么结实?”
摸索了下,好似被一团乱麻缠了手。“这是什么呀?”线还挺韧。
寸剑一瞧,又将那团线胡乱塞进了衣袖里。“木偶线。”
好像看到就很头疼似的,补充道:“主子让学的,刺桐怎么也学不好,这倒霉的就成了我。”
“唉,谁让你的郎君我既英俊潇洒又聪明无双呢?”戳戳小蛮的发髻,笑嘻嘻:“你说是吧?”
“臭贫。”小蛮白他一下。
又拉扯两下,终于将寸剑藏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口脂?”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陶瓷瓶装着的口脂。
寸剑得意的点下头,“当下最入时的颜色,你先前念叨好久的。”
小蛮闻闻,拿手指沾了一点晕开,果然是她心心念念的那款。
寸剑见丸子啾啾快乐地晃了晃,上前卖惨道:“你不知道这个多难抢。”
“我都付好银子了,还有人要翻价从我手中买走。”
“吓得我赶紧藏在了怀里。”
“就这还有姑娘要伸手到我怀里抢呢,一点都不顾男女之大防。”
“……你让别的姑娘把手伸你怀里了?”小蛮的重点落在最后一句,一下抬起头。
寸剑一噎,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我怀里的胸膛只有小蛮大人可以摸摸捏捏。”立马以剑指天的保证。
“谁稀的摸你。”小蛮剜他一眼。
寸剑又补充道:“不摸,掐掐也行。”
小蛮不理会他的贫嘴,涂了些口脂在嘴巴上,心情不错地嘟起唇角问道:“好看吗?”
寸剑点点头:“好看。”
然后又凑近了些,厚脸皮道:“看在我这么辛苦买回来的份上,也给我涂点试试呗?”
“这有何难?”这辈子就没听过这种请求。
小蛮扑哧一笑,又沾了浓墨重彩的一指,准备恶作剧的往寸剑嘴巴上抹去。
寸剑抓住她的手腕,将脑袋凑过来道:“不是这样试。”
另一只手点了下她的樱唇,道:“用这个。”
小蛮一抬手,将手中书本横在了两人面颊之间。
好险,差点又被他得逞了。
“孔夫子面前,你斯文些。”小蛮从《论语》书后面露出半个侧脸,睨他。
寸剑不满足地将眉角一耷拉:“这次不让我吃饱,下次就记上账一起讨回来。”凶狠地龇了龇牙。
“你还敢凶我?”小蛮在他脑袋啪一巴掌,“还敢胡说?”又抬起手掌。
寸剑连忙捂住脑袋,转着圈儿地一溜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