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你应该说有。”好像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似的,苏樱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然后收了阔大的衣摆,一屁股坐在傅昭对面,道:“你应该说,是有点怪,怪好看的。”托起腮,拉长了声调。
“扑哧”一声,傅昭被茶水呛了呛。
苏樱笑眯眯望向他道:“我这样真的不怪吗?这可是男子装扮。”
傅昭依然摇摇头,坦坦然对上她的眼睛道:“不怪。”
“你能看的习惯?”
“能。”
“不介意?”
“不介意。”
察觉出哪里不对,苏樱一下起身,道:“你知道我是谁?”恍然不安起来。
傅昭也跟着她站起,望进她眼里,道:“你就是你。”
翠鸟的低吟在树上响起,一阵阵旋律婉转悠扬。
似乎一些不能说的秘密,弥漫在了两人耳旁。
傅昭解下腰间一枚环佩,放在苏樱手上:“与子同袍,柰花杲杲。”
苏樱瞧着,缓缓握紧手掌,红了眼眶。
她撇撇嘴,一揉鼻子嫌弃道:“什么嘛,还不如这苹果花好看。”
然而手上却珍惜地将环佩置于怀中。
傅昭笑笑,道:“好。”」
触目愈伤情,今非昨昔花已冥。
苏樱望着空荡荡的枝头,落下泪来。
雪花又悠悠扬扬飘起,簌簌落下的声音一如那年园中落花。
可终究不是落花。
“只有他不在意我是什么人。”雪有些重,压得苏樱肩头沉沉垂下,叠一盏柰花灯。
傅染探究地睨向她,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苏樱将柰花灯置于果树下,缓缓回道:“我是什么人,取决于你是什么人。”迎上傅染的目光。
二人均不言语,互相试探审视着。谨慎又警惕。
傅染可以确定,先前在大托万家搜到的那些奇怪字符,指向的,就是眼前这人。
不放心跟随而来的姚元一,在苏樱离开后,依然久久立于林中。
直到身上落满了一层白雪,他才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枚柰花簪子。
姚元一不敢相信地愣愣瞧着。
好像触了电一般,明白过来什么,震震地被定在雪中。
寸剑擦着脸上的冰水,狼狈地拧了拧毛巾。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鸭鸭和松子被姚元一捞上来之后,扑腾扑腾两声,竟又重新一头扎进了水里。
时不时理理毛,在溪水里撒丫子欢腾得很。
虽然鸭子会浮水,鸡不会下沉,可是拗不过它们一直不上岸啊。
没法子,为了大局的和谐,寸剑只能稳住姜桃,自己跳下水,将这鸡鸭捞了上来。
姜桃将鸭鸭松子烘干,放进里矮窝棚里。
洒了些玉米粒之后,她有些担忧看向寸剑道:“要不,叫人帮你备桶水吧?”
她瞧着寸剑一脸难受,不停地擦拭着身上水意。不若直接洗洗,也省的寒了身子。
寸剑一听,大为失色。连忙拦住了姜桃要叫人的手势。
他要是在姜姑娘这儿泡了澡,接下来该担心的都不是风不风寒的问题了。
怕是会直接被主子风干,风的很干很干那种。
寸剑抖了一下,连忙严肃道:“姑娘,你不懂。”
“这叫冬泳,可以强健体魄。”
“我们习武之人,没有那般娇气,很喜欢冬泳的。”郑重点点头。
又特别强调嘱咐:“那姚元一也是一样。”生怕一会儿姜桃又邀请姚元一留下泡澡。
“所以姑娘不必担心。”挺起胸膛拍了拍。
“……真的吗?”一个鼻涕泡从寸剑鼻孔冒了出来,姜桃有些狐疑地瞧着。
“真的!”寸剑将鼻涕泡一吸溜,屏住。
然后换个话题道:“姑娘,天色也不早了。”
“一会儿主子回来……”可千万别再吵了。
寸剑说半截留半截,迂回道:“主子为了鸭鸭松子,颇费了不少心思。”
“姑娘刚到巽方殿时,他便吩咐属下去接它们了。”
“生怕有什么闪失惹得姑娘伤心。”寸剑感慨。
别说姜桃舍不得鸭鸭松子死,现在就是寸剑也决不允许有人伤害这鸡和鸭了。
因为这是他和弟兄们耗费了多大的心神才一路守护着运来的。
沉没成本让寸剑一头栽进去,自觉成了鸭鸭松子的守护神。
寸剑继续道:“主子这般有心,还不都是为了姑娘么。”
姜桃侧侧头。
他倒是有心。
他有心他还要娶那墨家姑娘?
哼一声又撇下了嘴角。
“寸剑,你给我说说墨家姑……墨家的事吧。”姜桃瞧瞧寸剑,抓住个好人选。他肯定知道。于是乎问道。
啥啥啥?
让他说这个?让他说墨家姑娘?
他脑袋还要不要了!
寸剑按下心中惊慌汹涌,装听不懂。
“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江带峨眉雪,墨色染苍穹。”寸剑顾左右而言他,开始胡诌八扯起来。
“说到这墨,属下倒是想起一些有趣的江湖传闻。”
寸剑不给姜桃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道:“据说前代江湖中,曾有个空魂谷。这谷中之人最擅长蛊惑人心,来去成迷,恍若鬼魅。”
“他们通体墨色,身上布满了用刺金刺入的迷咒。”
“迷咒就是这墨色的触角,人一旦靠近,就会被触角吸入墨色之中,最后被吞噬销骨。”
寸剑刻意压低声音,让语调听起来玄之又玄。
以往他讲这些的时候,小蛮都会听得入迷,然后将吵架什么的一下全忘到脑后。
寸剑抬眼瞧瞧姜桃,心里打起鼓。小姑娘家家应该都爱听这些鬼魅传闻吧?
只见姜桃果然被这传奇故事吸引了。
她睁大眼睛,顺着问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触角?他们是人吗?”
“通体墨色是说他们的一切都是墨做的吗?”
寸剑见注意力转移成功,得意地松下点唇角。
然而还没得意两秒,只听姜桃又问:“他们都是墨家人吗?和我问的那个墨家有什么关系?”
神奇的,竟然将话题又扯了回来。
寸剑连忙道:“他们不是墨家人,他们都姓薛。”岔开岔开。赶快岔开。
所以这其实是薛家人的故事?
姜桃一听这个,霎时失了兴趣地撇撇嘴,“姓薛的故事我知道。”
“那薛平贵,抛弃娘子十八年,转头娶了另一个公主。”
一夫娶二妻,大大的混蛋。古今闻名。
可怜那大娘子被困寒窑十八年,挖遍了满山的野菜。
想到这里,姜桃突然有了点说不清的代入感。于是小拳头砰的一捶桌子。
她可不想挖野菜。
“傅染呢?”姜桃肃起脸。“我要见他。”
寸剑看她这副模样,垮着眉叫苦不迭。
这一脸算账的愤怒神情,一会儿两人不吵起来才怪。
越描越黑。寸剑绝望地望望天,喷嚏一声。
主子,属下尽力了。
狗屁的冬泳,他这辈子都不想有第二回 。
一丝冷风钻了进来,门帘被掀起。
傅染迈着长腿,正巧赶在此时进来。
道:“娘子, 听说你想我了?”尾音微微上扬。
好像解决了什么难题般,傅染一扫先前凌寒,眉目重新愉悦起来。
“鸭鸭松子接来了, 娘子开心吗?”长腿又一迈,来到了姜桃眼前。
他这人情绪转变怎么这么大?
刚才还要杀人, 现在又不知在乐呵什么。
看不出她现在还在生气中吗?
“那又怎样?”姜桃并不买账。
“有禾雀吗?有山矾吗?有白哥儿吗?”扬扬下巴, 鼓起粉腮。
禾雀白哥儿傅染倒是知道。山矾?谁?
傅染费力想想。
那个骂他是野男人的瘦猴子?
有了点印象。傅染微微皱眉。
禾雀白哥儿便罢了。山矾?
怎么可能。
男的,不行。
“去接的时候, 他们不在。”寸剑连忙帮着解释一嘴。
他们去时候, 说是禾雀鸢尾带着白哥儿出门了。等了几天也不见回来,他们只能先将鸭鸭松子带来。
“为什么要接呢?”姜桃抓住话柄。
若不是他将她困在这儿,用得着接吗?
“直接放我回去不行吗?”质问。
又提到了要走的事情。傅染愉悦的情绪明显沉下来一点。
“不行。”他抿唇。这次倒没再耍什么花招, 答得直接。
“你忘了,在祝神节上,还要有交代呢。”
傅染进一步瞅紧了她, 道:“你不在,怎么行?”打消她离开的念头。
想到那桩凶案, 姜桃郁闷, 扯扯衣角没言语。
傅染看她不开心,顿了下, 又道:“诸神节上,墨家姑娘的事,也会有交代。”拿一双桃花眸子瞧瞧她。
姜桃抬起头。
是专门给她交代吗?
傅染点点头。
“我绝对没有要娶她。”伸出三根手指。
那为何……姜桃依旧怀疑戒备地瞅他。
诸神节上再说。傅染卖关子地一挑眉。
……哼。就姑且再忍两天。
反正他不松口,她也是走不了的。
垂下脑袋愤叹口气。
“谁又惹我妹子叹气了?”苏樱一掀帘子, 气势汹汹进来。
见到她, 姜桃眼睛一亮,“苏姐姐!”
傅染伸手, 拎住姜桃扑向苏樱的身影,提溜了回来。
这个姐,也不行。
“放开她!”苏樱出鞭。
侍卫上前。
怕惹出事来,姚元一伸手,拦下了这一鞭。
鞭子甩到皮肉的声音响起,姜桃手心都跟着一紧。
“姚大哥,不疼吗?”姜桃幻疼地咧咧嘴,问道。
姚元一一脸平常,松了鞭子道:“不疼。”
……也是。姜桃想想,姚大哥毕竟皮糙肉厚。
然后又觉得皮糙肉厚这个词似乎不太妥当,赶紧从脑海中摇了出去。
傅染抬手,在她脑袋瓜上狠狠敲了一下。
“干嘛?”姜桃还没消他的气呢。
傅染眯眯眼道:“敲碎里面的那些个野男人。”
姜桃无语。不理会他。
“妹妹,我们是来道别的。”苏樱瞪了傅染一眼,将姜桃拉到自己身边。
“什么,你们这就要走了?”姜桃吃惊。
没想到傅染竟肯放他俩走。还如此轻易。
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吗?
她狐疑地看着二人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的模样。
“妹妹,别担心。”苏樱唤回她思绪道:“等我回了大托,很快就能接你回去了。”
虽然傅染这家伙很是讨人恨,但是不得不承认,眼下姜桃待在这儿,比冒险回大托更安全。
苏樱又厉声对傅染道:“你若敢欺负她,等事情结束后,我定饶不了你。”威胁的眼神睨过来。
傅染将姜桃扯回自己身边,掀开门帘:“不是说要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磨叽?”
“请吧。”满脸冷漠地做了个赶客的手势。
“哼。”苏樱瞧瞧外面天色,时候确实不早了。
她对姜桃道:“本来想将姚元一留下保护妹妹的。”
“但他不知中了什么邪,这次非要跟我一起回去。”苏樱皱皱眉,又不满地瞪了姚元一一眼。
腿是别人的,她也拦不了。最后只能应下。
“寸剑,送送二位。”傅染毫不留情地将苏樱和姚元一一把推搡了出去。
还算这姚元一有点眼力价儿,若是死皮赖脸的要留下,保不齐真的会被下锅。
“苏姐姐,路上小心。”姜桃追了两步。
很快,便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①
姜桃使劲挥了挥手,道:“我等你回来!”
“行了。”傅染将她裹怀里兜了回来,放下门帘。
这时刺桐在雪色中匆匆赶到了花房。“主子,方御医让属下来传个话。”
刺桐道:“方御医说,那汤药已经煎了三回了,主子若不想再刮一回骨,便抓紧回去服下吧。”
姜桃的注意力被牵引回来。
她不自觉瞄向傅染肩胛骨,早上的担忧又冒了出来。
“……你快回去吧。”姜桃推他一下。虽然疼死拉倒,但若真疼死了,只怕她就更走不了了。
傅染翘起唇角。
他握起姜桃别别扭扭的手掌,在白嫩指尖啄了一下,道:“娘子担心我?”
桃花美目微微挑起,好像带着蛊。
姜桃抽回手,背身哼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门口。”
傅染笑了。
初见时,她就是这般怕他死在她门口。
那颗软乎乎的心,一直没变过。
祝神节。
灯火万千,花满庭院。各个大臣携女眷们陆续来到了宴会上。
举国休沐欢庆的好日子,烟火燃起。祈福带飘飘摇摇挂满夜空,风一吹,脆铃叮当。
文臣们在宴席开始前小酌交错,曲水流觞。
宛转流水曲曲折折,穿过香阶小径,最终交汇于宫中瑶池。
瑶池上袅袅汀烟如织,有宫娥点脚水面,在朦朦胧胧半虚半掩中排练着开宴的清旋飞仙舞。
曼妙犹如仙境,吸引了不少参宴人的目光。
一些女眷纷纷来到瑶池水边,借着飞仙的好彩头,放一盏盏百花灯。
瑶池一角,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姑娘,正蹲在水边,把做好的水仙灯小心置入水面。
每放一盏,双手就合十成个拳头,紧紧握在下巴颏儿下面,闭上眼嘴巴里念念有词。
水面上映出一个双丸子小脑袋,系着黄丝带。
水仙花灯金盏银台,小小一朵,是用鲜美的水仙花直接做成的。
黄灿灿的花心滴入了菜籽油,又插上灯芯草作烛芯。
虽不比水中其他的藕花芙蓉,芍药牡丹,却星星点点,别具精巧浪漫。
姜桃被这点点明黄吸引了注意力,提起繁复华贵的裙摆,踩着楚莲金缕鞋噔噔过来了。
暗卫纷纷掩好身姿,跟上。
头上珠钗摇荡,与水中点点金光相映成辉。
姜桃也在水边蹲下,拾起一盏水仙灯道:“好漂亮呀。”乌溜溜眼眸新新奇奇。
听到声音,小蛮一下睁了眼。
“呀,你怎么把它捞起来了!”腮帮子鼓鼓,衬着头上的两个啾啾,像只生了气的小松鼠。“我刚许了愿的。”
姜桃连忙又将水仙灯放回去,摆摆手道:“对、对不起!”
她不知道,凉国祝神节,除了在天空放飞祈福带,还可以在水里放祈福灯。
小蛮瞧着她惊慌懊恼的模样,扑哧笑了。
“你慌什么。”小蛮又拾起身边一盏水仙灯,置入水中道:“再重新放一个就好了。”
说完,又双手合十,认真许愿。
姜桃瞧瞧水面点点明黄,眨巴眨巴圆眼道:“这都是你许的愿?”
小蛮依旧维持着许愿的姿势,只睁了一只眼对她回道:“没错。”
“呃……”姜桃歪歪脑袋,有些傻眼。
这许愿望可是真不少。神明们忙得过来吗?
珠钗脆响,小蛮瞧她傻乎乎的,拉了手道:“有枣没枣多打几竿子。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将一盏水仙灯放在姜桃手心,道:“你也试试。”
“诶?”这突然一下,让姜桃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许个什么愿。
小蛮瞧着她摇摇头,“姐姐一看就是贵女。”
不仅穿着打扮不似平常女眷,这股子娇憨气质也是寻常人家里养不出来的。
平日里什么都不缺,什么也不愁,才会像这样想不出什么太多的愿望。
小蛮又拿回了那盏水仙灯,“浪费浪费,还是放着我来。”念念叨叨。
“诶?不,不行!”姜桃将水仙灯藏于身后,认真点头道:“我有愿望的!”
她只是在纠结,是许愿今晚的事情傅染能顺利解决呢,还是许愿自己可以早点离开。
“哇,霜姑娘今日好漂亮啊!”纠结犹豫间,一阵吵嚷的赞美声传来。
姜桃和小蛮同时回头望去。
只见在一堆香脂女眷的拥簇下,一个红艳的身影正袅袅挪了过来。
何晚霜扶了扶流光的□□头钗,得意道:“那是自然。”
“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
“什么大日子?”香脂堆里有人捧场问道。
姜桃和小蛮也不约而同的搁了个耳朵。
何晚霜悠悠一笑,卖个关子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一会儿开宴了,你们可都仔细听着点。”手指头虚虚点点众人。
“这可是我们何家的好日子。”又朝着主殿拱拱手,道:“也是凉国的大喜事。”
“姑娘姑娘,什么喜事?”其他女眷兴致更浓了,拥上来连连问道。
一时间珠翠叮当,好不热闹。
不过也有人闻此生了闷。
“今天不是何大人要宣布前些日子死人事件的调查结果吗,这……”
“是啊。死的是太子妃的弟弟,太子妃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心情郁郁呢。”
言下之意,这也能算好事吗?
何晚霜不耐烦地理理衣摆,“你们不懂。”
“就是因为坏事,才能变成好事。”
何晚霜扬扬下巴,为自己亲爹何正气的精打细算而感到骄傲。
“眼下说了你们也不懂。”
看众人摸不着头脑似懂非懂的,何晚霜索性拨开她们道:“一会儿去宴会上听吧。”
“起开起开,我要放灯。”何晚霜伸手,侍女递上一盏伊洛传芳。
硕大的花朵明丽张扬,烛泪火红,更添一抹肆无忌惮的艳。
“这是什么老鼠屎?也敢挡本姑娘的祈福灯。”来到瑶池边,何晚霜蹙起眉。
点点明黄,三三两两的飘了些在她这个方向。
她厌嫌地一挥手,将水仙灯全部荡开。
荡开了看着也碍眼。又摆摆手,命侍女将其全部捞过来,摁灭在水里。
“哎——”姜桃起身。
小蛮拉她一下,“算了。”不高兴地揪了揪头上丝带。
这何晚霜是刑部侍郎何正气的千金女,一向跋扈飞扬。
寸剑跟她嘱咐过好多遍,在宫里当差,平日里的小性子坏脾气,冲着他发再多都没事。
但是千万别招惹了何晚霜这种。
一开始小蛮没记住,自从吃过几次亏之后,一见到何晚霜她就绕道。
姜桃瞧瞧小蛮,又瞧瞧自己刚许完愿,被无情摁灭的那盏水仙灯。
小眉头一皱,提起裙摆过去了。
“姑娘可以将水仙灯还给我吗?”伸出手掌。
何晚霜抬头,“哪来的……”然后看到了姜桃的衣着打扮。
何晚霜幽幽住了口,眼珠一错不错的打量着眼前这美娇娘。
裙裳嫣红,但打了一层玫瑰酒金丝底色,因此显得尊贵而不轻佻,雅致而不张扬。
饰品均是滚金珠做的,既俏皮娇艳,又没有高高在上的意味。
和她本人的气质融合地十分恰当。如淡淡珠华,不是最耀眼的,但却是最抓眼的。
居然敢在今日穿得比她还漂亮。
何晚霜嘴角有些嫉妒地扭了扭。
她明明花银子打听吩咐过了,今日宴会,除了她,谁都不许穿红色。
没想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小丫头。
何晚霜顿时觉得自尊受到了挑战,很是生气。
上前一步,挑起眉道:“你是何人?”似乎想要一较高低给点教训。
离得近了,何晚霜嗅嗅鼻子。发现连姜桃身上的香粉也比她的好闻。
是天雨粟熏制成的。十分珍稀别致。
于是愈发咄咄逼人的叉起了腰来。
然而姜桃并没有心思理她。
从侍女手中拿回水仙灯后,姜桃低头认真瞧着。
一边琢磨着抢救办法,一边转身离开。沉浸在水仙花灯的世界。
居然被无视了。何晚霜更加生气。
正要气愤地伸手拉住姜桃,突然被一个袅袅柔柔的声音叫住了:“晚霜。”
阮微然拿着一盏月朵灯走了过来。
“娘娘。”见太子妃来了,何晚霜连忙收了气急败坏的神色。
她能打听得宫中宴会消息,全靠阮微然这根高枝。
“娘娘来为阮大人祈福吗?”
何晚霜瞧瞧月朵灯,收了收自己张扬的大红裙摆,涌上一丝丝不自在。
阮微然笑笑,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无妨,弟弟有我一人祭奠就行。”
阮微然拍拍何晚霜的手,道:“不要因此扫了大家的兴致。”
她一身白衣,将月朵灯放入瑶池。切切凝视,神情凄然。
“娘娘节哀。”何晚霜劝道。
阮微然祈完福,擦擦眼角润意,点了点头道:“今夜那凶手的真面目就会被揭开,以告慰弟弟在天之灵。”
何晚霜被勾起好奇心,“娘娘知道凶手是谁?”
凶案女眷们都听说了,可是其中细节女眷们却是无从打听的。
阮微然眺望向远处,微微蹙眉道:“据说是五殿下身边的一位女子。”
“此女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
“五殿下珍视的紧,我也还未见过。”
从外面带回来的……没见过?
何晚霜一愣,下意识的瞧向姜桃离去的背影,有些反应过来。
她想到刚才从姜桃身上闻到的香味,突然想到些什么,心思蠢蠢一动。
辰时到,宴会缓缓拉开帷幕。
一曲清旋飞仙舞过后,筵席上的氛围热闹起来。
众人推杯换盏,热谈连连。
见场子热得差不多了,傅典优雅地擦了擦手,悠悠开了口。
“诸位,今日祝神节,本不该扫了大家庆祝的兴致。”
“但是本宫心中有一事未明,实在不敢昧着良心开怀畅饮。”
说罢,给何正气递了个眼色。
何正气放下酒杯,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容禀。”
众人见是刑部侍郎出来讲话了,均放下酒杯收敛了神情。
阮微然也微微抬手,理了下耳畔一朵白花。
众人明了,这是要切入今日正题,公布阮夷玉被杀之事了。
傅染冷眼斜睨,瞧他们准备如何演戏。
姜桃放下手中酥酪,一下没了滋味。
“先前阮大人遇刺一事,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何正气环视一周,肃容切入主题。
傅典配合的点点头,沉痛道:“本宫内弟莫名被害于五殿下的后院之中,实属诡异。”
“当时一切凶杀证据都指向这位姑娘。”
傅典指向姜桃,“但是五殿下却将其护下,说要另行调查,届时会在祝神节上给本宫一个交代。”
“今日祝神节已到,不知五殿下查得如何了?”睨向姜桃。
姜桃连忙缩下身子,从傅典手指的方向微微挪开点屁股。
然后侧头,瞧向傅染。
只见傅染意料之中地微一挑眉,缓缓起了身。
“哥哥的事,弟弟自然尽心。”他走向傅典,慢条斯理地拦下了他的手指。
傅典甩袖,避开。
傅染一扯嘴,继续道:“阮大人身亡一事,本宫已经查清。”
“今日便可将真相公诸于众,大白于天下。”侧过身,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睥睨又肆意。
只不过,这眸光落于阮微然处,稍稍停留了片刻。
阮微然微掩眸,侧过。抚了抚耳畔白花,低眉瞧了傅典一眼。
傅典理理衣袖,也一扯嘴,自信侧眉道:“哦?”
“那便请五殿下说说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傅染微一勾唇,迎上目光,朗声道:“阮大人之死,乃是自杀。”
“什么?”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一阵骚动。
阮微然手指微微顿住。傅典一怔,掩口笑了起来。
“本宫竟不知,五殿下为了维护一个女人,居然可以说出此等荒唐谬论。”
似不可思议般,宽袖一展,望向众人道:“阮大人死前喜事将近,那是满朝文武众所周知的事情。”
“马上小登科,他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自杀?”
傅典摇摇头,“实在站不住脚。”
大臣们经此提醒,也面面相觑起来。道:“是啊。若是阮大人没有死,今日正是他大婚的时候。”
“先前每次见他,阮大人都在为这婚事忙前忙后,很是上心。”
“为了给新娘子最周到的礼数,更是不辞劳苦,频频赶往太子府向太子妃请教大婚事宜。”
“这都是我们这些同僚看在眼里的呀。”众大臣交头接耳起来。
阮夷玉大婚当前,每日喜气洋洋的,在旁人眼里,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
且他本身便是太子妃亲弟,又有正经官衔在身,荣华富贵,光明前程,什么风光都占尽了。
此等贵子,怎会自毁而亡?
也难怪众人不肯轻信。
“为何要自杀,且先按下不表。”
傅染出口,收束了众人的议论。
他走到何正气身旁,道:“咱们还是先请专管此事的刑部侍郎何大人,给我们讲讲勘验结果吧。”
傅染走下桌台,又不期然的转到何晚霜附近,抬眼看向何正气。
傅典的目光也射了过去。
两道目光夹击,何正气偏了偏头。
瞧瞧喜气洋洋的何晚霜,何正气抿抿唇,道:“五殿下说得没错。”
拱手迎向傅染,笃定说出了结论:“经勘验,阮大人确实是自尽而亡。”
“什么?”宴会再次骚动起来。
何正气一挥手,避开傅典,令部下呈上验尸结果。
“阮大人虽胸刺金钗死于姜姑娘房中,但从这金钗刺入的轨迹及力道来看,都不可能是旁人所为。”
验尸单层层递与众人传阅。
“阮大人当日应是趁乱悄悄潜进了姜姑娘的房间。”
“人多眼杂,匆促之下,他来不及找到更趁手的器具,只得拿了妆台上的金钗,提前藏身于姜姑娘柜中。”
“待姜姑娘进房的那一刻,推开柜门自尽于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