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予觉得很不可思议,“是谁胡乱嚼舌根?临渊当时明明说,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要提,怎么……”
“男人嘴里的话有什么好信的,”宋临渊站在苏渺意身后道,“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窈窈占理,你不服气,就去官府。要不你们这对狗男女就认了打窈窈的罪呗。”
苏渺意没说话。
宋羡予当下翻脸,“我是你兄长,她是你亲姐,你一口一个狗男女,这些年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吗?不知尊重长辈也就算了,你说出这种话,往后让人怎么想你阿姐,她还未订婚,名声坏了如何是好?”
“你与其担心她名声坏了,不妨好好想想该如何正正她的恶毒心思。”
“阿弟!”
宋锦瑟一脸委屈,正要说什么,却见宋临渊抬手,指着她,笑道,“你不要说话。”
对上那抹哂笑,宋锦瑟心底一凉。
宋临渊瞥了眼祠堂,“我同二哥说话,没时间理你,去那跪着,快点,嗯?”
宋羡予大怒,“宋临渊,你——!”
“你什么?二哥想怨我帮理不帮亲?亏二哥读的是圣贤书,论起糊涂,助纣为虐,我实在自愧不如。”
宋临渊看了眼宋华,宋华赶紧搬了个凳子让小祖宗坐着,“我劝你,不要说让我恶心的话。我是打不过你,但是我身子不好,若是被你气死过去,你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
“她们无非小打小闹,我是误会宋窈,不该打她那一鞭子,但锦瑟又不是故意设计害……”
“你不必给她解释,她什么人我清楚,你说这些我不感兴趣。”
顿了下,看向宋锦瑟,“不会跪?还是我说的话你听不懂?”
“娘……”宋锦瑟看向苏渺意。
“宋华!”宋临渊冷声,“去教教五姑娘怎么跪!”
“二哥你不用瞪我,你该庆幸,我现在离死还有几年,不然呢,”宋临渊笑着看向他道,“你和宋锦瑟,真是不能活着回来。”
他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眼底的狠,和藏不住的乖戾,足以让宋羡予遍体生寒。
“瞧你吓得,行了,不说了,我去看看锦瑟。”
午后的日光温暖和煦,宋临渊换了身干净的长袍,走向祠堂。
宋家的祠堂很大,少年高挑的身影被日光拉长。
四周佛香四溢,满室的寂静中,少年抬手,摸上小姑娘的脑袋,将目光放在了先祖的牌位上,叹了口气。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宋锦瑟打了个哆嗦,明明是艳阳天,她站在光下,却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浸泡在冷水里一样,僵硬的很。
宋临渊仿佛看不见般,继续道,“还记得我去乡下时,和你做的交易吗?”
“……记得。”宋锦瑟打了个哆嗦,牙齿都忍不住的颤抖,放在她脑袋上的指向下,划过少女不再白皙软嫩的面颊,那指又冷又冰,像是蛇信子舔过人的皮肤,“是吗?”
他将指尖按在少女的颈动脉上,来回的摩挲,笑着问,“那你重复一遍给我听听,好不好?”
“……你,你去乡下,我日后便……不能,不能辱骂宋窈,不能抢宋窈的东西,凡事,凡事都要以宋窈为先,要……要当一个好堂姐,否则……”
“否则,我回来,便要将你的指骨一点点敲碎做挂饰,将你的人皮剥下来做灯笼,”宋临渊贴近她的耳垂,把玩着她的指尖,微微的叹息,“我们锦瑟过去好乖,如今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对不对?”
“不要……”少年的指尖用力,宋锦瑟怎么也抽不回自己的手,疯了一样摇头,“我疼,我疼!”
“喊什么呀。”
宋锦瑟的尾指在少年手中变得扭曲,骨节错位,少年眉眼含笑,拿着帕子替她擦眼泪,“别哭了好不好?我瞧着,好生心疼啊。”
“宋临渊!”他不心疼!他从来没有心疼过她!他的指捏在了她的食指上,骨骼碎裂的疼感让她几欲崩溃,“我是你阿姐,我才是你姐姐!你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会害怕,我会害怕!”
“阿姐不要怕呀。”
少年摆弄着被他掰断显得软趴趴的左手,“当年你能活下来,都是因为爹把你从池子里捞出来,可如今,爹不在的。阿姐让窈窈不开心,怕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203章 打到她怕,打到她乖
“为什么……”宋锦瑟再也忍不住,尚且能动的右手死死扯住宋临渊,“我自幼,我有什么,便会给你什么,你不喜欢我养狼狗,我便扔掉狼狗,你不喜欢花,我院子里再没有一朵花!”
“是,我承认,八年前,是我恶毒,我不该将宋窈推下莲花湖,可你呢?你哄骗爹娘,说要带我出府去看花灯,我那么信任你,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你做了什么?!你将我按在池水里,秋天的池水那么冷,我冻的牙齿都在打颤,我求你放过我,你却说——”
“此处花开,景色极好,合该我埋骨此处给宋窈赔罪!”
“她只是昏迷,你就要我去送死!”宋锦瑟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被刺激,发了疯一样笑道,“那她要是死了呢?你想怎么对我?!宋临渊!宋窈长的漂亮,你就叫她阿姐!她聪明,外祖就教她兵法!她运气好,表哥们外出狩猎也总带着她一起!我呢?我就只想你们对我好些,看我一眼啊!”
宋锦瑟捂着脸,斗大的泪珠从她手心滑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她看着祠堂里供奉先祖的牌位,“我做什么都是错!那你们的偏心没错吗?哪怕你们给我一点偏爱……”
“只要一点,我何至于此!”
人内心的私欲像是野火,有时只要一点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宋锦瑟无数次想过,其实她爱的不是的宋窈的脸,她只是想要用这副皮囊换来更多的爱。她说服自己,谁拥有宋窈的气运,谁就能得到爱。
而眼前少年——
少年永远身着白袍,像是天边清冷明月,从前宋锦瑟以为,他不喜欢她,是因明月在天上,明月不怜世间人,可直到他俯身,将所以的偏爱都无保留的给了宋窈。
嫉妒和怨恨终究蚕食了她的理智。
宋临渊冷漠的看着她在眼前崩溃,发疯。
直到她呼吸急促,不得不停下来,小声啜泣,他方才将手放在她的眉间。
叹了口气,用帕子替她擦着泪珠,“啧,我没有想到,你连这些都要计较。”
“我不该计较吗?”
他自幼体弱多病,不喜热闹时,她便悄悄溜出院子,踮着脚尖,去看坐在母亲榻边写字的少年。
王婆子和她说,她与宋临渊一前一后来到世间,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所以偶尔瞧他画一幅画,写上几个大字,她都满足得很。
尽管少年很少理会她,甚至是有些厌恶她,从小就不和她一起睡觉。
可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尝试去亲近他,最后才发现,原来他也会因为宋窈和宋衍之睡在一处闹脾气,也会因为宋窈今日没和他说话不开心。
他偶尔跑到宋窈的院子里,光是看宋窈作画,读书,就能眯着眼睛笑。
宋锦瑟嫉妒的发了狂,终于在宋窈答应宋临渊去外面看花灯的那天,鬼使神差将她推下了府里的莲花池。
她第一次做坏事,宋窈落水的瞬间,她手抖的厉害,莲花池水没过宋窈的脑袋许多,她惊的跌倒在地。
一边想把人救上来,一边又觉得畅快,希望宋窈就死在这里。
可很快,宋清礼便将宋窈捞了上来,宋临渊又查出来是她故意推宋窈下水。
那时他什么都没说,还叮嘱府里知情的丫鬟闭嘴,她以为他在保护她,直到他将她按到了府外的池水里,眼眶红的不像话。
“窈窈肯定很疼。”
“她那么小,一定很害怕。”
他那时将她的眼泪擦干净,嗓音阴森森的像是恶犬一样,盯着她说,“谁有你幸福呢,阿姐。窈窈哭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你再哭,我便掐死你。”
可她不哭后,他还是想让她死。
父亲赶来时,她奄奄一息,听见父亲问他,为什么要害她。
宋临渊看着她,半晌,咧开嘴道,“我不喜欢她。”
他为了保护宋窈,随便扯了个由头道,“她把我的衣扣扯掉了。”
宋怀瑾打他,要他同姐姐认错。
他道,“宋锦瑟这么丑,她才不是我姐姐。”
他说她丑。
宋锦瑟更加坚定,宋窈能得到一切都是因为这张脸。
于是她去抢宋窈的气运,最漂亮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去找画师,她说,“你给我画一张画吧。”
画师问她,“画给谁呢?”
“我弟弟。”
“看来他对你很重要。”
不,有了这样一张脸,往后我对他,也会很重要,特别重要。
一厢情愿做出来的美梦会醒,宋锦瑟抬头看他,喃喃道,“临渊,你对宋窈越好,我就越想害她身败名裂呢。”
“阿姐想怎样做,不必告诉我。”
明明是同胞姐弟,可宋临渊这一刻,更像是兄长,在教导自己的幼妹,“你该知道我的。”
“我不在乎身上背几条人命,只要窈窈干干净净的活着便好。”
“幼时懵懂,做事漏洞百出,侥幸让你活下来。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慢慢蹲下身,清冷的眸子落在少女脸上,“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父亲。他对你确实很好,总是阻碍我教训你。”
“下次再这般,我就送你们一起下去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人,早早在地府相遇,也是极好。”
宋锦瑟打了个哆嗦。
他将帕子扔在她的身上,慢慢起身,“好好跪在这里同窈窈忏悔,说不准,她醒了,还能保住你这只左手。”
话罢,他便起身,走出去,缓缓关上了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几近闭合。
经他提醒,左手碎裂的骨节似乎隐隐作痛,宋锦瑟知道,她要赶紧就医。
“别走!”她慌乱地起身,疯了一样去追宋临渊,“开门,宋临渊!我的手疼,我疼!”
没有人回应她,她后知后觉,宋临渊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欺辱宋窈,会是什么下场。
他要打到她怕,打到她乖,打到她听见宋窈道名字,生理性的畏惧,他才能满意。
一门之隔,宋临渊擦了擦手,吩咐宋华,“烧点热水,沐浴焚香。”
“不,”宋临渊回自己的小院道,“我还是个孩子,对吧?”
宋华:“……”这话不太好接,他尝试性接道,“对的……吧。”
“窈窈也是孩子,对吧?”
“对的……吧。”
“所以,”宋临渊从木柜里翻自己的衣衫道,“我和她睡个觉,不过分吧?”
宋华:“……”
其实,是有些过分了。
男女八岁不同席。
你这,比八还大了五岁呢。
宋华接不上话,宋临渊已经洗完,问他,“有没有红一点的衣服,这个白的是不是不太喜庆。”
“……也还好吧,最近流行的《霸道冰山王爷》就爱穿白的,贵女们喜欢的很。”
宋临渊头上冠了玉冠,外罩白袍,他端坐在镜子面前时,带一种少年锐气,瞧着并不像久病不愈。
直到他捂着唇小声咳了两声。
懊恼,“今日窈窈受了伤,都没看见我骑白马来,一会儿去她厢房,她睡醒,大花,你就替我铺个虎皮在地上,然后给我扬牡丹花瓣吧,听说夫妻之间,讲究仪式感,感情才能长久,想来姐弟之间也是这个理儿。”
“满天花雨衬我气质,对了,你一定仔细给牡丹花瓣洗干净,要花蕊,开的正嫩的,不然我怕花瓣给我皮肤划破,怪疼的。”
宋华:“……”
他开始不懂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了。
与此同时,喜春堂内。
刘太医给宋窈开了药,而后以室内要有流通的空气为由,将老太太一行人叫走。
“宋窈。”
君晏推开门,在屏风外叫了一声,没人回应,只有风声,透过小窗,吹落了挂在屏风上的衣衫。
他上前几步,弯腰将小衫捡起。
曾经摩挲在少女柔软肌肤上的云锦布料划过他的手心,浓厚的血腥气混杂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在空中散开。
君晏耳尖一红,慌芒将小衫挂回原处。
他来时听说了小姑娘受伤的位置,打算扣着她的手,输送些内力替她梳理脉络。
谁知他的手刚靠近宋窈,小姑娘便抱住了他的胳膊,将暖烘烘的小脸贴到了他冰凉的手背上。
“君晏。”她嘟嘟囔囔的,喊他的名字,说,“挖肾,挖肾……挖四个……”
听到这话,君晏的指尖一哆嗦,运起的内力差点溃散,气到想要去扯她的腮帮子,“你说要挖谁的……”
“快挖叶子辰的,他抢,打,打!”小姑娘的胳膊在空中挥了两下,而后彻底没了力气,将脸蛋继续贴到君晏的手边,甜甜的睡过去。
君晏:“……”
行吧,他用没被抱住的那只手戳戳她的脑袋,“算你有良心。”
他仗着没人瞧见,把小姑娘的脑袋又往自己胳膊上贴贴,“让我发现你朝三暮四你就死……”
“咯吱——”一声,话被打断。
君晏下意识的转过身。
只见拿着上等金疮药的马公公走进来,瞪着双大眼睛。
“殿下,”他盯着君晏的手,“奴才看六姑娘身子还虚着,要不然……等以后……”
君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宋窈不知何时,抱他胳膊抱得更紧了些,而他的手,正正好又虚拢在小姑娘那处……
一个是病糊涂的病人,一个是思绪清楚的正常人。
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趁人之危,占便宜。
君晏心头哽了一下,“孤没有。”
“……嗯。”马公公随口糊弄道,“奴才信的。”
他将金疮药放在桌子上,顿了下,又道,“您别搞得太花哨,搞快点,奴才替您把风。”
啧啧啧,男人如狼啊!
君晏:“……”
他这次确实是冰清玉洁的。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君晏将内力疏导进宋窈的体内,而后看了眼宋窈还在往外渗血的后背。
刘太医给宋窈用的药不是宫里在大燕买来的秘药,甚至都没有用宋窈自己调制的金疮药。
君晏决定给她换药。
只是,虽说两个人亲过抱过,但再亲密的事情也没做过,要想给宋窈换药,就要将她的衣衫褪去。
君晏拿出小姑娘红色的发带,系在自己的眼睛上。
如此,看不清楚,他方才安定,将小姑娘扶起来,按照记忆里衣服的样式,脱了她的外衣。
最后剩到亵衣时,他抿了抿唇,扯开她挂在纤细腰肢上的两条红绳。
他从瓷瓶里挖了药,抹了下,似乎抹错了地方,手底下一片细腻。
君晏很尴尬的红了耳垂。
再抹,似乎还是不对。
这动作本就带着几分暧昧,两次出错,他只觉得羞涩的很。
半晌,他没办法,扯开了眼睛上的红绳,瞧见小姑娘疤痕的位置,从肩胛处延伸到腰窝。
狰狞在少女的背部,看着十分可怖。
可想而知,这一鞭子下来,宋窈该是很疼的。
君晏的脸色难看的几乎要滴墨,全然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他一点点替她上药。
鼻息间都是少女身上的香气,她闭着眼翻身睡在玉枕上,那处圆润被压了一片白嫩。
君晏俯身,想瞧瞧她背上的伤口深不深,不经意却落到了某处……
他呼吸一窒,跟着错开了视线。
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而后替宋窈穿好小衫。
大抵是他穿的太快,布料磨到了小姑娘的伤口,宋窈嘟囔了一句,不太耐烦的伸手去推他的胳膊。
“别动,很快了。”君晏卸了几分力气,只觉得简单上了个药,却闹了他一身的汗。
他从厢房内出来,马公公诧异的往下看了一眼,“这么快?”
君晏:“?”
“咳,奴才是说,六姑娘的伤好像不严重,看您上药上挺快。”
“宋羡予呢?”君晏问。
“院子里,被帝姬罚写经书呢。”
君晏提着长剑,慢悠悠地走过去。
“二公子。”他将剑鞘敲在宋羡予的指尖上,“许久不上战场,今日来了兴致,不知二公子可有空,陪孤练练剑?”
宋羡予愣了下,手里的经书还未抄完,但太子有令,他便在马公公怜惜的目光里,下意识的点头,“好啊。”
“殿下,那我们就在院子……”
宋羡予拿着剑,话还没说完,一股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砰——”一声巨响,地面猛地颤抖了一下。
宋羡予下意识拔剑,侧着身子躲开剑气,皱眉要提醒君晏只是普通切磋,不必用内力,然而,就是在他回头的瞬间,眼前一黑,迎面就被人一脚踹翻,伴随着君晏清冷的嗓音,“二公子,你不太行啊。”
话音刚落,君晏手中长剑接连划破他的锦云并蒂莲江南绣锦衣,他出剑的速度极快,一会儿扇脸一会儿抽对方的身子,让宋羡予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能用手挡住脸,连连后退。
“殿下!”在君晏手中长剑再次划破他指尖时,宋羡予终是忍不住大叫,急道,“殿下,臣认输!”
“太子殿下别打了!”宋羡予的小厮见状,赶紧跪下,“我家少爷不懂武,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的!”
“认输?”君晏出剑的速度不慢反快,“孤当二公子乃人中豪杰,没想到二公子只和女人逞英雄,一到正儿八经的切磋,就软的不行。”
宋窈睡了半觉,好不容易从榻上清醒。
就听闻君晏在府中追着宋羡予打。
“说是切磋,但宋羡予都吐血了,帝姬不去拦着,宋羡予是官身,事情闹大了,御史台定会参太子一本。”
宋阮坐在宋窈的床头嗑瓜子。
“不过话说回来,宋羡予这个狗东西打你,咱们与他不共戴天,早晚刨他祖坟。但太子为何打他啊?难不成他惹了太子吗?”
是啊,君晏为何打他……
他们二人无冤无仇,君晏坐在那个位置,一举一动都被百官盯着,被其他皇子瞧着。
他曾经并不冲动,这次却在她受伤之后,做出这种事情,宋窈心里隐约有几分猜测,又不十分确定。
毕竟上辈子她到死,也只是听君晏劝她,放弃后位。
他从未亲口说过爱。
至于这辈子,他待她却是和待别人不太一样,可……
宋窈在床上翻了个身。
半夏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公布喜讯,“二公子又吐血啦!小姐,哎?小姐你伤还没好,你去哪啊?”
宋窈一言不发,随手拿了把剑走出喜春堂。
半夏和宋阮赶紧跟上。
三人一出去,没走几步,便见君晏逗猫逗狗一样把宋羡予按着锤。
宋羡予一面咳血,一面被君晏骂不行,气的双目通红,明明胳膊都被打断了,就是不肯认输。
再打下去,小命都得玩完。
宋窈赶紧上前拔剑挡住君晏那一砍,急道:“君晏,你干什么!”
草菅人命,传出去,这太子之位还要不要坐了!
“铮——”的一声,君晏的长剑被宋窈挑开,两剑相触,磨出零星火光。
宋羡予尚有喘息之力。
君晏却被宋窈这一剑挑起了怒气,“你护着他?你在我面前你护着他?!”
“谁护着他了,你青天白日的追着他打,都要把人打死了!你自己看不见吗?”
“那他死了吗?自古双方切磋,都是如此。他打你你还帮他说话?”君晏怒从心起,“你看看你的心都偏到哪里去了?!”
“不要吵了,你们不要为了我吵了,”宋羡予以为宋窈在保护他,走到君晏面前,“这都是误会……”
“闭嘴,轮得到你在这里装白莲!”君晏抬起腿,说话间,一脚将宋羡予踹向宋窈,怒道:
“孤还没有和你计较你梦里为了叶子辰挖孤两只肾的事情,你现在又向着别的野男人?!向着也就算了,还向着这么个货色,他打你你不疼的?亏孤还给你换……”
“梦里的事情你都要拿到梦外来计较,”宋窈见宋羡予脚步踉跄着被踹向她,气到一股内力砸到对方身上,让人三百六十度回旋,直接歪着脑袋飞向君晏,“你心疼!你心疼什么!你肯定有个记仇的小本本把我名字刻上去了!”
“荒谬!”君晏一剑抽过宋羡予的后背,将人踹回去,“说不过就在这里搞臆想!你自己的好二哥,拿着离孤远点!”
“滚开!”宋窈一剑抽在宋羡予的脸上,把人踹走,“你说谁荒谬?!你说谁臆想?!”
“孤不说!”君晏一脚踹在宋羡予的腿窝,“你自己说,宋羡予和孤,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你都不说我凭什么说!”宋窈一剑敲断宋羡予的手腕,抬眸气道,“是我先问的!”
“行,你不说,”君晏一脚踩在宋羡予的指节上,暴怒,“孤今天就弄死他,永绝后患!”
“你少拿他死不死来威胁我!我不受威胁,”宋窈一剑抵在只剩一口气的宋羡予眉间,“明年的今天,我会给你烧纸!”
她一剑刺下,又被君晏挑开。
“拦着我,你又拦着我?”
君晏一脚踹向宋羡予,只听“咚——”的一声,宋羡予的脑袋磕到墙上,晕死过去。
君晏大义凛然,“咱们两个的事情,你别在这里转移话题,牵连无辜!”
“无辜?呵,他又怎么无辜了,你问问谁觉得他无辜了?”
“我!”
宋窈一个眼刀扫过去,宋阮弱弱举手道,“我是想说,窈窈,你是不是忘了,你来这里,是阻止太子殿下打宋羡予啊?”
宋窈:“……”
宋窈沉默了一下,“宋羡予人呢?”
“……在这里半死不活呢。”
宋窈:“需要帮忙进行最后的抢救吗?”
宋羡予的小厮举着白旗,哭哭啼啼道,“六姑娘大恩大德,还是留给有福气的人享受吧,我们二公子福薄命浅,您就别管他了行吗?”
“啧。”君晏用剑点了点小厮,“你说什么?”
“奴才说,是奴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君晏把剑扔到了马公公手上,路过宋窈时,想了想,气不过,“你到底救谁?!”
宋窈:“……你。”
君晏克制不住的嘴角上扬,“我与叶子辰同时掉……”
“你。”宋窈言简意赅。
“我与你娘?”
“你。”
“我与宋衍之?”
“……”
“你犹豫了,你迟疑了?”
君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孤比不上你三哥了?你觉得孤自取其辱了?”
“不是……”宋窈只是想到,宋衍之上辈子出事,就是因为和狐朋狗友青楼买醉纵马,跌落深秋的护城河里,“我三哥不通水性。”
“所以呢?”君晏阴沉着脸色,“你想说孤无理取闹了?”
书上说的果真不错。
世间女子薄情,受伤的总是男人。
唯有父凭子贵,才能在她身边留有一席之地。
宋窈认真想了一下,“您会水性吗?”
“呵,孤会就活该自救吗?”
“我是说,您会的话,您就给我三哥捞上来吧。说真的,”宋窈认真道,“如果您真和他们一起跌进去了,我只会叫人帮忙,男未婚女未嫁,一起跌河里多有失体统。”
君晏:“……”
行,懂了。
打败他的不是宋衍之,是有失体统四个大字。
循规守矩的宋窈说完话,没走多远,就见宋衍之一身酒气的从府外冲回来,“宋羡予呢?让宋羡予出来,敢欺负我妹妹!我,西楚霸王刘备,今日便要杀他全家!”
西楚霸王笑了。
他笑得棺材板都盖不住要出来踹死你个不学无术的了。
宋窈伸手去扯宋衍之的耳朵,“一身酒气,你是不是去寻花问柳了?!”
“哎呀,你别掐,我没有,我就是跟朋友出去,手拉手上个茅厕!”
“你还敢撒谎!”宋窈踹在他的小腿上,“说没说过让你好好念书,少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玩!”
“嘶——!轻点,一会儿给你手拽疼了!窈窈,我低头,我低头,你别蹦高啊!你是不是后背有伤口?”
宋衍之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宋窈面前,“呐,给你。”
宋窈气的很,“你别卖萌,我不吃你这一套,你再和他们厮混,以后我就不是你妹妹!”
她急了。
宋衍之觉得她好像真生气了,“窈窈窈窈!我没有和他们厮混。”
他小步凑到宋窈跟前,“你知道兵部尚书之子吗?我近日认识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我……”
“我不想听你和我说这些。”
“我只知道,兵部尚书之子不学无术,母家于乡下庄子草菅人命逼良为娼!”
宋窈近乎冷漠的看着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止一遍的和你说过,离他们远点远点你就是不听!你要是不想读书,那便去娶妻。你也到了成家的岁数,让祖母给你相看相看妻子吧!”
“我,我不是……”宋衍之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宋窈,小姑娘走的很快,他又不敢跟过去,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像是被丢掉的奶狗一样,嘟囔:“……那我晚了这么多年才读书,又不能和宋羡予一样从小参加科举。”
他去踢地上的石子,委屈巴巴道,“我跟他们耍,给他们银子,往后我认识很多人,很凶,就没人能欺负你了。”
窈窈总是保护他,挣的银两给他,买的布匹给他。
妹妹哪里都好,就是她总是忘了,他是她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