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一句话,姜凝想知道南宫泠在她父亲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若是以前,姜凝不会在意这种东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就行。南宫沐颜断她手脚,毁她容,还想让她生不如死过完下半生,按照姜凝一开始的设想,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也许是因为她成为了南宫泠,她了解了她短暂的缺爱的一生,姜凝就莫名其妙多了这份执念,她想替那个死去的灵魂探寻一下,亲生父亲对她有多少感情。
也因为如此,哪怕明知道这个时候回府会让自己变得束手束脚,姜凝还是回来了。
“南宫泠,你在看吗?”
姜凝对着空气轻声问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第130章 到此为止,疑虑丛生
南宫涯走出姜凝院子时,在外面候着的,除了老钟和笑如,还有金耀。
“三小姐睡下了,你进去好生服侍着,准备好饭菜,别让她饿着。她要什么你直接找老钟,尽量满足她。”
这话是南宫涯对笑如说的。
笑如点头应“是”,然后对着南宫涯福了福身,转身进了院内,在门外候着。
“以后你就是府里的管家了,你也去忙吧。”
南宫涯又把老钟打发走后,才对金耀说:“去书房。”
“大人,三小姐她——”
一进入书房,金耀就迫不及待地想问个明白。明明昨日在马管家口中,南宫泠已经是个毁了容断了手脚被卖到外地的死人,怎么今天好端端回来了?
南宫涯打断了金耀的话,问他:“你去晚冬路查到了什么吗?”
金耀点了点头:“那里确实有个人贩子叫卫方雄,但他昨夜连夜离京了,我们的人今天早上追上了他的马车,逼问了他,马管家说的应该是真的。但卫方雄说他把三小姐交给了曲水城的杨瞎子,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金耀顿了顿,接着说:“我正想回来再找几个人去曲水城,就听老钟说三小姐回来了,我就没下令,想请大人你来定夺。”
南宫涯半天没有说话,金耀又问了一句:“大人,还查吗?”
“唉~”南宫涯叹了口气,摆摆手:“不查了,本来最近人手都不够,就到此为止吧。”
最重要的是,事情已经清晰明了了,就是他的二女儿出于妒心残害自己亲姐妹。
南宫涯直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那个知书达理、乖巧伶俐的南宫沐颜,背地里竟然是这样一个狠毒的人。
“夫人的马车什么时候能到家?”南宫涯问金耀。
金耀想了想,说:“她们是昨日用过午膳出发的,行了半日,金辉快马去追,应该已经追上,预计明日上午能到。”
南宫涯沉吟了片刻,说道:“明日她们到了之后,你先不要说三小姐回来了的事,直接把夫人和二小姐一起喊到书房。”
南宫沐颜犯下这等手足相残的罪孽,他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作为父亲,没教好女儿,亦是失职。就借这个机会,好好管教一下她吧。
“是。”金耀应下。
“三小姐忘记了很多事,她不记得是谁害她的,我只跟她说了马管家和冬梅,你切记不要说漏嘴了,其他知情的人你也去敲打一遍,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南宫涯说得郑重其事,他跟南宫泠撒了谎,就是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传出去对南宫沐颜名声不好。
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就算犯了错,南宫涯自己教训了让她改过就行,家丑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至于南宫泠,以后对这个孩子好一点吧,先前确实是忽略她了,南宫涯告诉自己,之后给她找个好夫婿,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等金耀离开后,南宫涯瘫坐在椅子上,并指按着自己太阳穴轻轻揉着,一时间只觉得身心俱乏。
这件事有太多疑点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首先是马管家,他为什么会突然坦白?他为什么笃定南宫泠死了?他那一身血却不见伤口是怎么回事?
其次便是今日回来的南宫泠,怎么会那么巧,他昨晚刚知晓了真相,第二天一早南宫泠就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断手,断脚,毒哑,毁容,这些都能在几个月内被治好吗?世上真有这种妙手回春的医术吗?
那个所谓的“好心人”是谁?救了丞相府小姐,这么大的人情,就算他要一官半职南宫涯也会答应,那个人却没有出现,难道不准备为自己谋点好处吗?
南宫涯眼前又浮现出南宫泠身影,以前那个瑟缩胆小怕生的,和现在这个从容淡漠疏离的,两个南宫泠在他脑中交替出现,他不禁质问自己:真的会有人性情大变却连原先的一点影子都看不见吗?
南宫涯只觉得头疼,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线,他自诩聪明,却看不透其中的端倪。
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隐隐感到不安,却说不清这种感觉源自哪里。
“唉~”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是他杞人忧天了。
丞相府另一边,姜凝当着南宫涯的面睡下,又在他走后不久起身。
笑如听到动静,进来询问:“三小姐,要用饭吗?”
姜凝“嗯”了一声,笑如转身出去,过了没一会儿,提回来一个食盒,里面是三菜一汤。
等吃完饭,笑如收拾了碗筷又送到厨房,再回来就听见姜凝问:“二姐和夫人回来了吗?”
“没有。”笑如回答道。
还没回来,有些麻烦。姜凝想。
她在府里孤立无援,不可能找人给她通风报信,看来得自己去“蹲点”了。
姜凝想了想说:“那你陪我去府里转转吧。”
蹲点先把地形摸清楚,也方便之后办事。
这个叫笑如的丫鬟挺老实的,姜凝有什么问题问她都会说,就算疑惑为什么三小姐对丞相府这么陌生,但也只是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并没有多问。
姜凝对此很满意。
二人在府内转悠了大半个时辰,姜凝暗中记下各处的院子,也从笑如口中掌握了府内下人的分布。
有意思的是,南宫泠的院子是单独在一边的,南宫沐颜和她大哥的院子跟主院挨在一起,显而易见的布局,说明了这个家里的关系:一家四口,外加南宫泠这个意外。
一路上也不断遇到其他下人,他们低着头冲着姜凝喊“三小姐”,等走过之后却又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她,期间还夹杂着一两句议论。
姜凝懒得计较,走到大门通往书房的那条路上时,远远看到一旁的梅林中有张石桌,她知道自己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南宫沐颜回来,不管是去书房还是回自己的院子,都要经过这一段路,这方梅林深处不显眼的石桌真是个绝佳的蹲点位置。
姜凝抬脚走了过去,鼻端萦绕着浅淡的梅香,地上散落着枝头飘落的花瓣。
“这里环境不错,笑如,你去房中把桌上那本书拿来,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笑如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姜凝伸手拂掉石凳上花瓣,坐在桌旁,支着下巴看着大门的方向,眼底一片冷意。
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那个南宫沐颜了。
随着车夫喊,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前。
马车后跟着一匹马,一个年轻人骑在上面,见车停稳,自己翻身下马,走到门前叩响了铜环。
片刻后,老钟打了哈欠打开门,一看到来人,神情立马恭敬起来:“金辉大人,是夫人小姐回来了吗?”
金辉“嗯”了声,帮着老钟把大门完全推开,然后自己站在一边,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大人今日告病,没去上朝,就为了等夫人和二小姐回来。”老钟靠近金辉,小声说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急着把夫人小姐喊回来?”金辉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的主仆四人,面露疑惑。
老钟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反正是大事。”
姜凝在梅林中看到老钟往大门处跑过去,放下手里的书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好几个人往这边走来。
梅花掩映,距离又远,姜凝看不清人脸,只能听到几句模糊的抱怨。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
姜凝眯了眯眼,起身对一旁的笑如说道:“你先回院子吧,我自己待会儿。”
“是。”
笑如走远后,姜凝闪身进入了空间。
总算可以看看仇人的模样了。
姜凝走到梅林外,那一行人已经过来了。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一身锦衣,神态端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比较年轻,正在侧头跟一个黑衣男子说话。
罗思依。
姜凝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跟罗思依说话的男人长了一张和金耀有几分相似的脸,面色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姜凝回想了一下前天晚上听到的谈话,知道这人就是去追马车的金辉。
从姜凝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罗思依身侧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鹅黄色衣裙,正挽着她的手,但上半身被挡住了。
显而易见,她就是南宫沐颜。
“……金辉,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一道有些娇蛮的声音响起,挽着罗思依的女子侧身而站,歪着头看向金辉,一张脸完全暴露在了姜凝眼中。
那是一张足够乱人心神的脸,螓首蛾眉,琼鼻朱唇,特别是那双眼睛,说话时总会微微弯起,天生媚眼。
怎么会?
姜凝在看清楚那张脸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如遭雷劈,记忆中某些声音好像穿越了时空在她耳边回荡。
“我的代号是N,以后这个代号会由你接手。不要让我失望啊,不然我会杀人的……”
“杀了他!怎么,你不敢?不敢就去死!”
“N,你记住,没有什么是杀人解决不了的……如果你觉得有,那一定是你杀的不够多!”
“闭上眼睡一觉,以后再也不会痛了,就像我一样……”
“传国宝物血莲子?听起来很有意思,N,你去把它拿过来……”
南宫沐颜,竟然长了一张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
姜凝死死地盯着那张脸,看着她皱眉、抿嘴或是跟罗思依撒娇,眼中全是少女的娇纵,一览无余。
她不是她。
姜凝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缓缓吐了一口气。
是个巧合吧?
只是这个巧合,太过让人心惊。
姜凝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她原本也长得和南宫泠一样。
她是吞了血莲子才得以死而复生魂穿异世,那个女人应该还好端端地活着,在她死后,她会培养出下一个“N”。
“唉~累死了,到底是什么大事啊?能让爹连朝都不上了把我们喊过去?”
南宫沐颜的声音又传来,说着撅了撅嘴,脸上有几分委屈。
姜凝皱了皱眉,这张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真是怪异。
“去了就知道了,你爹做事肯定有他的理由,颜儿,别任性。”罗思依紧跟着说道,声音温温柔柔的,看向南宫沐颜的眼中满是慈爱。
“娘,你永远都帮着爹说话,哼!”南宫沐颜有些气恼,撒开了挽着罗思依的手,自顾自往书房跑去。
“颜儿!”罗思依喊了一声,脸上挂着几分无奈的笑,自己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这孩子……”
姜凝看着这母女二人,不知怎的,脑中忽然闪过那个跪在长生殿的身影。
兰絮,南宫泠的生母,应该也是这样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吧。
在姜凝的计划里,把京城的仇报完,她是要回曲水城去找兰絮的,以南宫泠的身份去找。
至于见到了兰絮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姜凝还没想好。
算了,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姜凝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跟着她们母女二人进入书房,南宫涯已经黑着脸在等了。
“爹~我们来了!什么事啊?”南宫沐颜笑嘻嘻地看着南宫涯问。
南宫涯看了这个女儿一眼,神色晦暗不明,将视线移到二人身后,对着罗思依的那个丫鬟说:“盈姑,你下去,把门关好。”
盈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看样子是一直服侍罗思依的,闻言行了个礼,无声退下。
南宫沐颜的丫鬟小晴也想跟着走,才一动就被南宫涯喊住:“你留下!”
“是。”小晴虽然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原地。
屋内除了南宫涯和金耀,只剩下南宫沐颜母女外加一个丫鬟小晴,还有谁也看不见的姜凝。
“夫君,你把我们喊来,到底所为何事?”罗思依上前一步,看着南宫涯问道,眼底是浓浓的爱意。
南宫涯看着心爱的女人,神色缓和了些,牵着她的手,安抚一般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思依,一路劳顿,辛苦了。”
罗思依笑着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过:“不辛苦。倒是你,眼下青黑这么重,这两天都没睡好吧?”
面对这样柔情似水的妻子,南宫涯眼底一片复杂。
片刻后,几人听见南宫涯沉沉开口:“思依,颜儿犯了大错,你先不要说话,听着就好。”
南宫沐颜第一个叫嚷起来:“爹,你说什么呢?我犯什么错了?”
南宫涯放开罗思依的手,走到南宫沐颜面前站定,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既心痛又失望,声音冷得骇人,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你把泠儿卖了,是不是?”
南宫沐颜脸色一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她身后的丫鬟也满脸惊慌,猛地抬头,先是看向南宫涯,再看向南宫沐颜,随后低下头用力绞着自己的手指。
“夫君!你说什么!”
罗思依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南宫涯置若罔闻,上前一步盯着南宫沐颜继续说:“你在我去江南后,把你娘也骗了出去,然后将泠儿带到了京郊的宅子,是不是?”
“你殴打她,你打断了她的手脚,用烙铁烫烂了她的脸,还给她灌了哑药,最后让马管家找人贩子把她卖到了远离京城的地方,是不是?”
“你还串通泠儿的丫鬟冬梅,编造了她与人私奔的传闻,在我回来之前,让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是——不——是?”
南宫涯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心痛,看南宫沐颜那满脸的慌乱,他知道自己半点都没有冤枉她。
自己的女儿,是个毒妇!
“爹——”
南宫沐颜挣扎着想狡辩,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不留情面地扇到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让姜凝心里一跳,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南宫沐颜那张脸总会让她想到那个女人,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个女人被扇巴掌的场面。
盛怒中的男人的力道不是南宫沐颜一个闺阁娇女可以承受的,她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半张脸片刻间肿了起来,嘴角浸出血迹,目光呆呆的,明显被打蒙了。
“颜儿!”
罗思依先前被南宫涯说的一大串信息震惊得忘了反应,直到这一个巴掌,她才如梦初醒,大喊一声,赶紧走到南宫沐颜旁边蹲下,想要扶着她起来。
“夫人,你别动。”南宫涯强硬地扯着罗思依站起来,把她挡在了身后,头也不回说道:“南宫沐颜欺瞒父母,残害手足,心思歹毒至此,我若不好好教训她,我对不起泠儿,对不起南宫家的列祖列宗!”
“夫君,会不会弄错了?你会不会弄错了?”罗思依拉着南宫涯的袖子,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南宫涯心疼不已。
“夫人,我也希望是弄错了,但铁证如山。”南宫涯放缓了声音,动作轻柔地替罗思依擦去脸上的泪水。
罗思依哭得更厉害了,看着摔倒在地的女儿,再看着眼前的丈夫,除了哭泣,别无他法。
南宫涯这时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浑身抖个不停的丫鬟小晴,还没开口,那丫鬟就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了,头低得几乎要埋到胸口,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你是她的贴身丫鬟,你什么都知道,是吗?”南宫涯质问道。
小晴抖如筛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这种表现代表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南宫涯对一个丫鬟没什么耐心,“金耀,把她带下去吧,跟马管家和冬梅一样处理。”
小晴惊恐地抬头,哭喊道:“大人,是小姐让我做的,都是小姐——”
话没说完,嘴就被金耀堵上,然后拖走了。
屋内只剩下一家三口,除了罗思依低低的啜泣声,再没有人说话。
南宫沐颜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半张脸高高肿着,嘴角有嫣红的血迹。
“呵!都是我做的,怎么样?你要为了那个野种打死我吗?”
事已至此,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南宫沐颜看着南宫涯,满眼挑衅。
“你!”
南宫涯被她这无所谓的口气气得呼吸一滞,一只手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打下来。
“打啊!”南宫沐颜梗着脖子,不退反进,把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来,打死我最好!”
“颜儿!”罗思依哭着扑了上来,将南宫沐颜往后拉了拉:“别这样,你别这样跟你爹说话……”
南宫涯胸口不断地起伏着,那只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为什么?”南宫涯看着南宫沐颜问道:“是因为瑞王吗?你就为了个男人残害自己姐妹吗?”
“瑞王?哈哈哈……”南宫沐颜突然放声大笑,满眼嘲讽:“谁稀罕?那不过是我跟马管家扯的谎,只有蠢货才会相信这种说辞!”
南宫涯还想问,却看见记忆中那个乖巧的女儿满脸狰狞地看着他,字字句句咬牙切齿:“爹,都是你害的!”
南宫涯一怔,看着南宫沐颜眼中的怨恨,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宠爱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
姜凝眉梢一挑,倒是有几分意外,这场戏好像比想象中还要精彩。
南宫沐颜接着说:“娘寿辰那天,你和金耀说的话,你以为我没听见吗?”
南宫涯神情有片刻恍惚,他只记得自己那天喝了许多酒,他跟金耀说了什么?
南宫沐颜丝毫不惧,看着南宫涯,将自己内心积压许久的那些话吐了出来:“你说,南宫泠性子内向,不善与人交际,所以要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衣食无忧过完一生……”
“呵呵……”南宫沐颜冷冷地笑了声:“我以为这就算了,结果你竟然还说,这个孩子是长得最像你的,你感觉对不起她,说给她准备的嫁妆要跟我一样多,要让她夫家知道这也是南宫家的小姐,哈哈哈……”
南宫沐颜笑得有几分苍凉,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说,你只有我一个女儿的,为什么现在要反悔?为什么要为那个野种考虑那么多?你难道不知道她出现在府里,对我娘就是一种伤害吗?”
南宫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竟不知道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你以为我喜欢瑞王?呸!我不稀罕!可为什么我的婚事你就做不了主呢?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还要跟那么多女的共侍一夫?”
“你是嫡女啊……”南宫涯喃喃道。
丞相的嫡女,婚事怎么可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如今皇帝年迈,三位王爷争权,瑞王是其中最弱的那一个,皇上为了维持三足鼎立的局面稳住朝纲,把南宫沐颜指婚给了瑞王,他为人臣子,能说一个“不”字吗?
“凭什么?”南宫沐颜歇斯底里地冲南宫涯喊:“凭什么她是庶女就可以嫁个好人家,我是嫡女我就要嫁到瑞王府,成为你们男人权谋之下的牺牲品?”
南宫涯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满心苦涩:“原来你怪我啊,你怪我就来找我报复啊,为什么要去伤害泠儿?”
“她该死!”
南宫沐颜眼中的恨意不加掩饰:“你不是说她长得像你吗?那我就毁了那张脸!你说要帮她找好人家是不是?不用劳烦你,我这个做姐姐的亲自帮她找,我特意交代了要让她活着被卖出去,卖到那些小村子里,听说那些娶不起媳妇的穷男人,都会好几个人轮流用一个女人,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怕是已经怀上——”
“啪!”
一个巴掌落到脸上,南宫沐颜转头,愣愣地看着放下手罗思依,呢喃道:“娘,你打我?”
“啪!”
罗思依再次抬手,又一巴掌甩到了南宫沐颜的脸上。
空间内的姜凝都有点看傻了。
姜凝见此情形,倒是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她从来没见过那个女人哭过,也没见那个女人咆哮,怒吼,失魂落魄过,在她记忆里,那个女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似笑非笑地望着人,一双眼含情脉脉,像是满含深情,实则里面是刻骨的寒意。
那个女人才是天生的杀手,在杀人这件事上,她做得永远比姜凝好。
托了南宫沐颜的福,这张脸上出现了这么多生动的表情,让姜凝大饱眼福。
真是有意思啊,能看到这场戏,不亏!姜凝想。
“娘”,南宫沐颜满眼哀戚看着罗思依:“连你也不站在我这一边吗?”
罗思依已经哭红了眼,脸上的失望和痛心显而易见:“你怎么这么狠毒?你也是女人,你怎么能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呵!我狠毒?”南宫沐颜自嘲一笑:“娘,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她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你从来没正眼看过她,我把她从府里弄走了,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是,我不喜欢她”,罗思依闭了闭眼,回忆起十多年前那噩梦般的一幕,脸上写满了痛苦:“南宫泠是无辜的,她生母也是无辜的,我不喜欢她但我也不恨她,该死的人早就死在了十七年前……”
南宫沐颜又是一声冷笑:“虚伪!南宫泠五岁的时候喊了你一声娘,不是让你罚跪祠堂了吗?”
“那是我罚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泠儿喊了她娘,而是下人教唆,让泠儿说去问你娘,是不是你娘害死了她生母。”
南宫涯沉沉开口,接着道:“你娘比你善良百倍,就连给泠儿准备和你同等的嫁妆这件事,也是她提议的。”
南宫沐颜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夫妻二人,片刻后“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哈哈哈……”
南宫沐颜狂笑了一阵,脸上泪光涟涟。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脸,神情中有几分姜凝看不懂的决绝:“那我就恶人做到底,大家都别想好过!”
话音落,南宫沐颜最后看了罗思依和南宫涯一眼,推开书房门自己跑了出去。
“南宫沐颜,你站住!”
南宫涯大喊一声,南宫沐颜却没有丝毫停顿,一晃眼跑远了。
姜凝正想跟上去,金耀这时回来了,低着头向南宫涯禀告:“大人,都处理好了。”
“好,你去准备家法,然后把南宫沐颜给我带到祠堂来!我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南宫涯看着南宫沐颜离开的方向,愤愤然说道。
金耀回了声“是”,又出去了。
姜凝见次也停下脚步,不急于这一时,先看看南宫涯的家法再说。
“夫君……”罗思依满脸哀怨地走了上来,拉住南宫涯的袖子,声音哀哀戚戚的,哽咽着说道:“颜儿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没把孩子教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
南宫涯心疼地将罗思依拥进了怀里,柔声安慰着她:“思依,是我的错,不怪你。幸好颜儿还小,趁着这次好好教育她一下,但愿她能改过吧。”
罗思依伏在南宫涯肩头啜泣不止:“你肯定已经派人去找她了吧,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姜凝知道罗思依口中这个“她”,说的就是自己。
南宫涯“嗯”了一声,温柔地抬起袖子帮罗思依擦去脸上的泪水:“泠儿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之后跟你说。我们先去祠堂吧,让颜儿承受她应该承受的惩罚。”
罗思依点了点头,又听丈夫继续说:“我教女无方,我也该向列祖列宗请罪……”
姜凝耐心地等着这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终于跟着他们一起出了书房,往祠堂走去。
祠堂离书房不远,姜凝昨天闲逛时在外面看了一圈,那个地方门一直关着,里面不出所料应该是南宫家先人的牌位。
姜凝跟着南宫涯和罗思依走到祠堂外时,老钟在门外候着,见到他们过来便说:“大人,夫人,家法已经准备好了,金耀去找二小姐了。”
南宫涯点点头,揽着罗思依走了进去。
进了门,昏暗的祠堂内,入眼就是一堆黑色的牌位,最前面的香案上摆着香炉,里面插着三柱点燃的香。
姜凝很好奇所谓“家法”是个什么东西,左看右看,只有香案旁边的那根鞭子符合条件。
原来家法就是拿鞭子抽一顿吗?
这么简单?
姜凝大失所望。
但转念一想,总不能指望南宫涯去杀自己女儿吧,有的打总比没有好。
先让南宫涯打南宫沐颜一顿,之后姜凝再找机会把南宫沐颜对南宫泠用的手段在她身上重演一遍,这样似乎也不错。
姜凝正在脑中完善着日后的计划,却见金耀一脸慌张狂奔而至,脸色白得可怕,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人呢?”
南宫涯看着一个人过来金耀,皱着眉问道。他不是让金耀把南宫沐颜带过来受罚吗?
“二小姐,她……”金耀声音抖得厉害,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后面的话完整说了出来:“她上吊自尽了!”
姜凝“腾”地一下从竹屋前站起,心里骂了一句“妈的”,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自己向着南宫沐颜的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