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奴婢没有害三小姐,都是二小姐教奴婢这么说的,奴婢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冬梅痛哭流涕,努力装出一副受人胁迫的可怜模样。
“你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却敢欺瞒我?哈哈哈……好啊,好啊!”南宫涯怒极反笑,眼底已然有些猩红。
“来人!”南宫涯冲门外大喊一声。
金耀知道南宫涯这一声命令不只是在喊他,赶紧往书房外走了几步,叫了两个家丁一起进来。
“把这个奴婢带下去,关在柴房严加看管,一天一顿饭保证她不饿死就行,等夫人和二小姐从香叶寺回来再一起算账!”
南宫涯吩咐完就转头,不想再看冬梅一眼。
“大人,饶了奴婢吧,都是二小姐胁迫奴婢做的,饶了——”
金耀在屋外隐约将房中话听了个大概,知道这丫鬟犯了大错,见她还想嚷嚷,赶紧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的擦手的帕子团成一团往她嘴里一塞,将她没说完的话堵住了。
家丁应了声“是”,一人一边抓着冬梅的胳膊把她拖下去了。
原来南宫沐颜没在府里,姜凝支着下巴有些遗憾,看来还要多跑一趟了。
金耀也准备跟那二人走,却被南宫涯叫住:“你马上去找金辉,让他快马加鞭往香叶寺赶,追上夫人的马车,让她们立刻返程。”
“是!”
金耀领了命令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南宫涯和跪着的马管家。
“你们把泠儿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南宫涯突然心平静气地问了一句。
但姜凝却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马管家跟了南宫涯几十年,他知道这平静的背后酝酿着怎样的狂风暴雨。
马管家再次深深伏地,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二小姐的吩咐找了个有些人脉的人贩子,让他把三小姐卖远一些,最好是卖到偏远地区的村子里。但是……”
“但是什么?”南宫涯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有些事情他不敢想。
“但是三小姐已经……”马管家纠结了一下,但一想到那个白衣女鬼,还是一咬牙将今晚的事和盘托出:“死了!”
“你说什么!”
南宫涯的声音陡然拔高,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一脚把马管家踹翻在地。
马管家刚要爬起来,南宫涯冲了过来,伸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你说什么?”
南宫涯眼底又问了一遍,眼底一片赤红。
姜凝见次情形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原先想错了,她以为世上在意南宫泠的只有她生母兰絮,原来南宫涯也是在乎她的。
南宫泠的人生也不算太糟糕,虽然父母不相爱,但都是爱她的,比起她这种一出生就被遗弃的要好太多了。
南宫涯那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马管家疼得整张脸皱成一团,但面临大发雷霆的南宫涯,他也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着牙忍着痛。
“说清楚!泠儿不是被卖了吗,你怎么知道她死了?快说!”
南宫涯拼命地摇晃着马管家,恍若一头发狂的野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处变不惊。
“三小姐,她的鬼魂来找我索命了,她杀了我四次,又让我活了四次,我这一身血就是她弄的。”马管家一边说,一边回忆起那个诡异的地方,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惊恐。
“你在逗我吗?”南宫涯明显不信。
马管家生怕南宫涯不信,急忙说道:“大人,是真的,三小姐死不瞑目,成了厉鬼,她要回来找我们索命,我就是因为这样才选择把一切实情都告诉您。”
但马管家没告诉南宫涯他和女鬼做的交易,女鬼是真的要杀了他的,但南宫涯不会,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再加上他在此事中也只是帮凶。
金耀这时推门进来,向着南宫涯禀告道:“大人,金辉已经出发了。”
南宫涯把马管家扔到了金耀脚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那个人贩子是谁?如何找到他?”
“叫卫方雄,住在晚冬路那一片,我是去年七月初八把三小姐交给他的,三小姐那时手脚全断,还有一身的鞭伤,两边的脸也被烙铁烫烂了,人也被毒哑了说不了话,特征很显著,凡是经手她的人贩子肯定一问就知道。”
“该死!”
南宫涯听到南宫泠的惨状,气得又上前对着马管家狠狠踹了几脚。
连一旁的金耀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那个娇弱怕生的三小姐会有这样的遭遇。
“来人!”南宫涯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刚才那两个家丁又出现在屋内:“把他和冬梅一起关到地牢,在南宫沐颜回来之前,每天每人打二十鞭!”
马管家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南宫涯会这样对他。
两个家丁已经上前来拽他了,马管家用力爬过去抱住南宫涯的腿,声泪俱下:“大人,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念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饶了我这次吧……”
南宫涯眼中满是厌恶,又一脚把他踹了回去:“当年你差点死在街上,我看你可怜把你带回家,这么多年不曾亏待过你,你却这么对待我的女儿。情分?你是算准了我不会杀你吗?可笑!”
随着南宫涯的话一句一句说出口,马管家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第127章 打道回府,告知身份
等到马管家也被两个家丁拖下去后,姜凝看着面如死灰的南宫涯,心情有些复杂。
她是来报仇的,但她这个爹比想象中的更果决,还不用她出手,就已经收拾了两个帮凶,这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但姜凝转念一想,若是南宫泠在天有灵,应该也更愿意看到她爹帮她报仇吧。
不过,这两人都只是小喽啰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南宫沐颜和瑞王。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当朝王爷,南宫涯必定下不了手,那么这两个人就由她来!
“金耀,派人去找三小姐,把能用得上的人手都派出去”,南宫涯按着自己太阳穴,眉头紧紧皱起,吩咐金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金耀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应完立马出了房门去派遣人手。
事已至此,姜凝也跟在金耀身后离开。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她似乎听见屋内传来叹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顺着来路走到丞相府侧门边上,此刻已是夜深人静,明月高悬,姜凝翻墙离开后,再次进入空间,向着晚冬路走去。
走到家外,大门是掩上的,没有落锁,姜凝知道这是柳明安给她留的门,推开门进去,往屋内一扫,漆黑一片,并没有点灯。
正当姜凝以为柳明安已经睡下了,院子中的石凳上突然站起来一个人,朝着她惊喜地喊了声“阿凝”。
姜凝一愣,看着走过来的柳明安,连忙后退两步,同时抬起袖子遮住了脸。
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她还真怕把柳明安吓到。
“阿凝,你做什么?”柳明安不解地看着姜凝的动作,随后注意到她的穿着,更为诧异:“你怎么穿成这样?”
“先进屋再说,太冷了。”姜凝说。
等进了屋,柳明安点好了灯,这才发现姜凝不光穿了一身破烂孝服,衣服上还有斑斑血迹。
“阿凝,你受伤了吗?”
柳明安心里一急,满眼担忧,上前抓着姜凝的手,却在下一瞬看到她那张惊世骇俗的脸。
“啊!”
人在受到惊吓刺激的时候,尖叫是一种本能,柳明安也不例外。
姜凝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吓人,赶紧抬起袖子把整个脸挡住:“别怕别怕,假的,都是假的。”
柳明安缓了缓神,再看她那一身血衣,联想到厨房那只死掉的鸡,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凝,你装鬼去了吗?”
“是啊,都要冻死了。”姜凝也没打算瞒他。
柳明安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可爱得不行,伸手扯下了姜凝挡脸的手,凑近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仔细研究。
“你画得还像模像样的。”
片刻后,柳明安笑着点评道。
姜凝倒是佩服柳明安的适应能力,马管家见了这张脸五次,次次都被吓个半死,柳明安倒好,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谈笑自若了。
“我去烧水,你好好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柳明安摸了摸姜凝的头发,转身往厨房走去了。
洗漱完上床后,姜凝想起刚才进门时看到的画面,疑惑地问:“你等我为什么不在屋内等,外面那么冷?”
柳明安没有马上回答,反而伸手摸向姜凝的脸,低下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
“阿凝,其实我也才回来不久。”
片刻后,柳明安这么说。
“你跟周兄钓鱼钓到这么晚吗?”姜凝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我是从太师府回来的。”
“太师府?”
柳明安“嗯”了声,接着将他再次偶遇楼老夫人、送她回家、结果发现自己父亲真实身份的事讲了一遍。
姜凝听完一时无言,柳明安却搂紧了她,声音有些闷闷的:“阿凝,我都不知道我爹原来受过这么多委屈,他斩断了所有亲缘,孤身离家,到了荷花村,英年早逝……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却要他来承担这无常的命运。”
柳明安顿了顿,接着道:“我替他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楼家人,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姜凝之前就一直奇怪,为什么柳明安一个乡野村民能有那般才能,听他说完这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随了他父亲,虎父无犬子。
姜凝反抱住柳明安,安慰道:“不是你父亲的错,都是你那个姑姑太任性,你那个祖母太偏心,你父亲的那个好友是非不分,以及其他楼家人的漠视和纵容。你父亲离家改姓,他们都有责任,你的做法是对的,不必顾虑。”
姜凝的声音放得很轻,对柳明安而言,这字字句句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其实,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的亲哥哥。”
过了片刻,姜凝听见柳明安这么说。
姜凝作为现代人,什么稀奇古怪的的都听过,不足为奇,因此她只是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底下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异类。”
“那她为什么不喜欢我父亲的好友却要答应那门婚事呢?答应了却又在大婚前自杀,害人害己……”柳明安声音带着微颤,整个故事中,若说罪魁祸首,一定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姑。
楼绿柔。
柳明安一想到这个名字就心寒,他父亲的妹妹,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改变了他父亲的一生。
“我猜测,她应该是想穿一次嫁衣。”姜凝分析着楼绿柔的心理,推测说:“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容于世的,但她也不想违心嫁给别人,她死前穿的凤冠霞帔,是为了你爹穿的,或许她觉得,这样也算一种圆满吧。”
柳明安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但细细想来,这个推测又无比合理。
“她太自私了,就为了自己的一点心思,她同时伤害了两家人。”柳明安一颗心沉甸甸的,他不想对死者说什么刻薄的话,但这个姑姑,真的太荒唐了。
“而且,楼家人肯定还会再来找你的,在京城,以楼家的地位,你不可能跟他们撇清关系的。”姜凝给了柳明安一个预告。
即使柳明安无意认祖归宗,京中权贵也会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姜凝忽然觉得有些造化弄人,她和柳明安一个丞相庶女,一个太师遗孙,竟然阴差阳错地在离京万里的荷花村相遇,一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京城。
或许,她原本的计划该变一下了。
“柳明安。”
姜凝在柳明安怀中抬头,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要回丞相府!”
柳明安身体陡然一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姜凝继续说:“我已经查清了,害我的人是我二姐,南宫沐颜,帮凶是丞相府的管家和我的婢女冬梅,而整件事情却是因为瑞王宇文暄酒后调戏我导致的。”
“阿凝……”柳明安喊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处理好一切,然后风风光光地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嫁给你,相信我好吗?”姜凝不愿多说什么,她的计划里有太多杀戮,她只能这么说。
柳明安许久没说话,就在姜凝想再说些什么时,头顶传来他夹杂着叹息的声音:“阿凝,万事小心。”
“我会的。”姜凝郑重承诺。
唇上落下来温柔的亲吻,姜凝能感受到柳明安的难过,等一吻结束,才轻声道:“丞相府的高墙拦不住我,我可以偷偷翻墙出来见你。”
“万事小心。”柳明安还是这么说。
“嗯。”
翌日,用过早饭后,柳明安问:“你现在就要走吗?”
姜凝笑了笑,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南宫沐颜什么时候会回来,能赶在她们之前回去是最好的。
“你自己好好吃饭,别像我没来之前一样糊弄。”姜凝不放心地嘱咐道,她是真怕柳明安又开始顿顿吃粥。
“好。”柳明安点头答应,看着姜凝眼中有浓烈的不舍。
姜凝推门离开了,柳明安愣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伸手按在自己跳动的心脏上方,只感觉那里空荡荡的。
巳时,姜凝走到了丞相府门前。
白日里再看这座府邸,似乎更加庄严肃穆。八阶青石台阶接到大门前的一处阔地,之后是暗红色的大门,门上有拇指粗细的铜环。
姜凝没有任何停顿,踏上台阶,走到门前,伸手拉住铜环叩响了门。
“咚!咚!咚!”
铜环撞击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等了一会儿,门后传来一声喊:“来了~”
姜凝听着门后的人取下了门栓,接着厚重的大门从里拉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门后。
是昨晚给马管家开门的那个“老钟”。
老钟慢悠悠地拉开门,心想着又是哪个来求大人办事的,正想着怎么打发了,却在看清门外人的面貌后瞳孔猛地一缩。
“三、三小姐!”老钟惊讶得合不拢嘴。
昨晚丞相府发生的事老钟隐约知道一二,跟三小姐有关,但知道得不完全。反正丞相大发雷霆,马管家已经被关在了地牢,老钟因祸得福,现在是丞相府的管家。
现在看到消失了半年的三小姐好端端地站在门外,老钟撑着门,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她。
“你要把我挡在门外吗?”姜凝看着迟迟不动作的老钟问道。
“没,没有!”老钟赶紧把门拉开,恭恭敬敬地让开路:“三小姐,请进,请进……”
姜凝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进了府内,又问:“我爹呢?”
“大人上朝去了,没什么事应该过个把时辰就回来了。”老钟忙答道。
“金耀呢?”
“金耀大人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在府内。”
姜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金耀应该是去顺着卫方雄那条线找她去了。
姜凝只认得往书房走的那条路,根本不知道整个丞相府的格局,她进门后慢条斯理走了两步,又明知故问:“冬梅呢?”
“额……那个……”老钟讪笑着,也不知该怎么接话,直到姜凝又问了一遍,他才迟疑着答道:“三小姐,冬梅犯错了,以后不能伺候你了。”
“哦,这样啊,那你再给我找个丫鬟吧。”姜凝从善如流。
老钟就怕姜凝追问,听她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那三小姐你在此处等等,我去喊几个丫头过来让你挑。”
姜凝“嗯”了一声,看着老钟往一边去了,自己走到了墙边上,仰头看着那盎然盛开的红梅。
她没有南宫泠的记忆,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但只要分寸把握得好,“失忆”也可以是一种手段,一种探究人心的手段。
姜凝等了一刻钟左右,老钟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七八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三小姐,挑一个贴身伺候你吧。”老钟让丫鬟站成一排,自己走到姜凝身后说。
姜凝随意抬手,指了最边上那个:“就她吧。”
老钟“哎”了一声,走过去大手一挥:“你们去忙吧!”
其他人各自散去,最边上的那个丫鬟被带到了姜凝面前。
老钟介绍说:“三小姐,她叫笑如,之前一直在厨房做活的。”
笑如抬起眼飞快地扫了姜凝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对着她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三小姐。”
姜凝转头看向老钟,道:“我先回房休息,我爹回来了你再来找我。”
老钟点头应“是”,又听姜凝对笑如吩咐说:“前面带路。”
等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远了,老钟看着那亭亭玉立的三小姐,后知后觉有些奇怪。
哪有主子跟在奴才后边走的道理?
还有就是,以前三小姐总是含胸低头,跟人说话都怯怯的,声音小小的,怎么现在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威严感,让人不敢忽视。这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老钟一时想不起来。
等老钟在中午时分见到下朝回家的南宫涯时,他看着一身官服神情严峻的丞相大人,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刚才的三小姐周身气度很像大人!
姜凝跟着笑如走到了丞相府一处小院子,里面也种满了梅花。
等进了门,姜凝看着空旷了几个月却纤尘不染的屋子,明白是有人定期打扫的。
姜凝向笑如求证:“我离开后,是我爹安排人来打扫屋子的吗?”
笑如点了点头,说:“是,大人还叮嘱过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嗯,你下去吧,我休息会儿。”姜凝想把笑如支开,一个人看看南宫泠生活的地方。
等笑如告退,姜凝起身在屋子里慢悠悠转了一圈。
梳妆台上有几只素净的玉簪,还有耳坠、珠花、镯子,都是很简约的不扎眼的款式,衣柜里是各式衣裙,鞋袜,春夏秋冬的都有,颜色多为素雅浅色,样式也简单,中规中矩的。
从穿衣打扮的风格,再联想到宇文彦说过的对南宫泠的印象,姜凝推测她是一个内心比较封闭的人,她不希望自己在人群中引人注目,她一直在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书架上还有一堆书,姜凝过去一看,最外面一排放着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里面不显眼的地方,是一堆杂书。
姜凝拿起其中一本,看封面上写着《赤衣狐妖传》,没忍住轻笑出声:“你跟我天差地别,但咱俩这点爱好却是一样的,也算有缘了。”
左右时辰还早,南宫涯不知何时下朝,姜凝闲来无事,拿着书躺到了小榻上消磨时间。
“却见那女子一晃身,背后一条红色狐尾……”
姜凝正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那个叫笑如的丫鬟跟着喊了一声。
南宫涯来了!
姜凝眉梢一挑,把书放在一边,翻身下榻,向着门口走去,一推开门,正好看到匆匆赶来的南宫涯,身后还跟着老钟。
“泠儿!”
南宫涯身上的官服未脱,显然进了家门一路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此刻他站在姜凝两步之外,愣愣地看着她,眼中又是惊又是喜。
姜凝看着这个五官跟她相似的男人,暗中缓了口气,让自己脸上露出笑意,装作乖巧模样开口:“爹,我回来了。”
南宫涯定定地看着面前安然浅笑的姜凝,喉头一哽,竟感到眼眶隐隐发热。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能言善辩的丞相大人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凝没他那么多感怀,她来这丞相府可不是为了表演什么“父女情深”的。
“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爹说。”姜凝看着老钟和一旁的笑如说。
姜凝说完,二人都没有动弹,毕竟南宫涯还在这里,她一个小姐做不了主。
“下去吧。”南宫涯头也不回地说道,神色有几分凝重。
老钟和笑如无声退出了院子,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父女二人。
“进来说吧。”
姜凝只说了一句,转头往屋内走去,自顾自坐在了桌边。
南宫涯见状却是一怔,许久回不过神来。
原因无他,眼前的南宫泠太陌生了!
记忆中那个怯生生喊他“爹”的南宫泠,是从来不会和他对视的,更不会这么泰然自若地跟他说话。
他每次见到南宫泠,她总是把头垂得很低,远远看见他还会躲,尽管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但南宫泠就是莫名其妙地怕她。
可眼前这个女儿太不一样了,她不怕他,甚至不尊重他,不然也不会自己先进了屋坐下。虽然她是笑着的,但南宫涯阅人无数,怎么会不知道这笑意有几分真心呢?
但这一点异常南宫涯转眼间就抛到了脑后,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南宫泠会好端端地回到家里?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宫涯在桌边坐下后,还未来得及问,姜凝率先开了口:“爹,我被打断手脚毁了容卖掉了,幸好遇到了好心人,他治好了我,还把我送回了家。”
南宫涯下意识往那张脸上看去,他三个孩子,南宫泠虽然是个意外,却是长得最像他的。
那张年轻的精致的面庞未施粉黛,肌肤细腻白皙,光滑如凝脂,半点瑕疵都没有。
南宫涯狐疑的视线又落到姜凝的胳膊处,接着往下移,但她的腿被桌子挡住了。
姜凝知道南宫涯在看什么,轻轻勾了勾唇,这个爹真是比柳明安难骗多了。
还是柳明安可爱。
姜凝抽空分了个神,想到那个人,唇边笑意加深。
“泠儿,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好心人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片刻后,姜凝听见南宫涯这么说道。
其实有马管家和冬梅二人的证词,南宫涯是相信南宫泠的话的,可就是她身上一点受过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断手断脚被治好还好说,被毁了容怎么会恢复得这么完美?真的有那种灵丹妙药吗?
姜凝避而不答,盯着南宫涯反问道:“爹,你不问问是何人所为吗?”
南宫涯瞳孔一缩,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姜凝心中讥笑一声,自问自答:“我脑袋也受了伤,我忘记了很多事,我只记得自己是南宫泠,是丞相府三小姐,是你的女儿,其他的我都记不清了。”
话音刚落,姜凝就看到南宫涯肩膀放松下来,神情缓和了许多。
“爹已经查清了”,南宫涯避开了姜凝的视线,缓缓说道:“是马管家和你的婢女冬梅做的,爹会为你报仇的。”
“呵呵……”姜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满眼嘲讽神色,掩唇轻笑,装作天真地道谢:“谢谢爹。”
事情不出她所料,亲生女儿之间,亦有差距。
若南宫涯最后查到南宫泠真的被南宫沐颜折磨贩卖,惨死他乡,他心中的那部分愧疚也许会让他对南宫沐颜心寒动怒,但最多也就是小惩大诫,南宫沐颜最后绝对会安然无恙。
可眼下“南宫泠”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南宫涯那点愧疚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只会息事宁人。
终究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有责任,没父爱,姜凝表示理解。
“救你的那个好心人是谁?家在哪里?爹要好好谢谢他。”南宫涯又问了一遍。
姜凝却没耐心跟他虚与委蛇了,只神色淡漠地回了句:“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
这话说得不客气,不像一个女儿该对父亲说的话,南宫涯皱了皱眉,眼中带着探究:“泠儿,你性子变了许多。”
“哦?是吗?”姜凝满不在意,意有所指:“或许是因为死过一回吧!”
南宫涯听着这不冷不热的话,心里有些烦躁,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对了爹,你打算如何处置马管家和冬梅呢?”姜凝又抬起眼看着南宫涯问。
南宫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我会让他们死!”
姜凝试探着说:“要不我去见见他们吧?我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必了!”南宫涯果断拒绝,说完迟疑了一下,找了个听起来合理的借口:“他们不过是利欲熏心,我已经把人关在了地牢,那地方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去。爹向你保证,他们二人活不过明天!”
“哦。”
姜凝很清楚,南宫涯是怕二人对她说了真正的幕后主使,他想让马管家和冬梅把全部罪名担下来,保全南宫沐颜的清白名声。
真是慈父啊!还想着家宅和睦呢。
姜凝没心思再跟南宫涯掰扯了,用手支着下巴下了逐客令:“爹,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去忙你的吧。”
南宫涯又是一愣,这种被呼来喝去的感觉太强烈了,他心头的异样挥之不去,他有心想说什么,但看着已经往床榻边走去的姜凝,到底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好,泠儿你好好休息,醒了记得吃饭,想要什么就丫鬟说,或者找我也行。”
南宫涯在出门前还想关心两句,但姜凝已经躺上了床,没有半句回应。
听到南宫涯走远,姜凝在床上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帷幔,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人心经不起试探。
从她知道原主是南宫泠的时候,姜凝就知道自己早晚会回来这丞相府的。
南宫泠死了,她成为了南宫泠,她不可能一辈子戴着个面纱遮遮掩掩,她需要跟丞相府做个了结。
只不过这次计划有变,比她原先想的回府的时间提前了许多。
变故就是因为昨晚南宫沐颜不在府内,姜凝不知道她何时回来,但她确实不想错过南宫沐颜和南宫涯父女二人对峙的戏码。
她很想知道,南宫涯会怎样质问南宫沐颜,问出答案后,他又会给予南宫沐颜怎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