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杀的还是朝廷重臣的独子,简直目无王法!袁寺正,朕命令你率领大理寺众人,尽早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给朱爱卿一个交代!”
袁开智能说什么?配合着陛下演戏呗。
他是老臣,做官这么多年,从不站队,只忠于皇上,也因此,有些内幕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
这桩案子,发生在这个时候,皇上只怕心里乐开了花。
皇上年迈日衰,大梁储君未立,朝中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互相制衡,就等着一个出手时机。
偏偏皇上这一病,让某些蠢东西以为时机到了,迫不及待地就动了手,竟然敢在金质城行刺襄王宇文彦。
人年纪越大,对权势反而越迷恋,皇帝也不例外,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觊觎他的那个位置。
哪怕是亲儿子,又如何?
杀死朱宇轩的真凶是谁并不重要,能够用死人做文章就行。
袁开智对此心知肚明,此案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但他并没有把这些话告诉认真查案的楼涟誉。
楼涟誉回到大理寺,直接进了停尸房。
冬日严寒,停尸房内为保持尸身不腐还放着冰块,一走进来就冷得人一哆嗦。
“楼大人。”
房内几个仵作见到楼涟誉,停下手里的动作躬身行礼。
楼涟誉抬手示意免礼,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绕着朱宇轩和他两个仆人的尸体转了一圈,问道:“凌仵作,有发现吗?”
凌仵作叫凌显璋,今年五十多了,十六岁就子承父业做了仵作,在京城没有比他验尸经验更丰富的人。
凌显璋摇了摇头,一张脸上写满了苦大仇深:“很棘手啊!”
凌显璋的徒弟张筑接话道:“楼大人,验尸是验不出来什么了,这个凶手是个老手,他杀人手法很干净……”
张筑顿了顿,指着两个仆人脖子上青黑的伤口,继续说:“这两个人不是他的目标,被一刀毙命,刀口左深右浅,左低右高,深可见骨。”
说到这里,张筑左手虚虚握拳,像是拿着一把刀。他半举着手,从左到右自下而上快速划过:“凶手就是这样,须臾之间便杀了二人,让他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楼涟誉沉吟片刻,总结说:“所以还是跟之前一样的结论,凶手是个左撇子,力气很大,动作迅捷,身量较高,至少比这两个仆人高一个头,也就是说在七尺三寸以上,是吗?”
凌显璋“嗯”了声,走到停尸房最中间,那张木床上停放着朱宇轩庞大的身躯。
尸身上盖着白布,凌显璋将其扯下,露出朱宇轩的身躯。
赤裸的尸体一身渗人的惨白,腹部七个刀口,颜色暗红隐约发黑,肩上、手臂和脸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那满是肥肉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浅淡的尸斑。
“凶手的目的就是朱宇轩,杀那两个仆人不过是顺带”,凌显璋盯着那七个伤口,神色凝重:“他先是一刀杀了那二人,没有任何停留,就冲到了朱宇轩面前,还是用那把刀,转了下手腕,换了个拿刀的姿势,捅进了这里——”
凌显璋指着其中一个刀口,努了努嘴:“喏,第一刀就是捅的这里,捅完就拔刀,还把他下巴弄脱臼了,让他叫都叫不出来,唉~”
楼涟誉也看着那个刀口,捅得很深,皮肉翻卷着,可以想象当时是怎样的血流如注。
凌显璋又拿起朱宇轩的手给楼涟誉看,十个指头全部破损,指甲外翻,血迹斑斑。
“朱宇轩倒下后,曾在地上爬行过,我去现场看过地上的血迹,他爬了不止一次。凶手是故意的,他捅的每一刀其实都不致命,朱宇轩最后是死于失血过多。”
凌显璋放下朱宇轩的手,在脑中模拟着当夜的情形:“凶手先杀仆人,再捅了朱宇轩一刀,卸了他的下巴,看着他在地上爬,过了一会儿再一脚把他踹翻,又捅了一刀,继续看着他挣扎求生,等他爬出几步远,又是一刀……一共七刀,从第一刀到最后一刀,隔了整整一个时辰!”
房内沉默了许久,凌显璋叹了口气,把白布重新盖在朱宇轩的尸体上。
“下手果决,心思缜密,手段残忍,从容镇静……是个狠角色。”楼涟誉扫了一眼那片刺眼的白,心情有些沉重。
凌显璋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自己徒弟的话:“楼大人,验尸是验不出什么的,此案需要你们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了。”
楼涟誉“嗯”了声,转身出了房门。
其他方面?
墙上的八字血书和更夫的证词已经把矛头指向了朱尚书的对家,大理寺的人这些天把朱尚书的人际关系梳理了一个底朝天,凡是可疑的都安排人去查了,但愿能有个好结果吧。
楼涟誉刚走了没几步,正好撞到从宫里回来的袁开智。
“袁大人。”
楼涟誉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知道袁开智肯定又是被皇上叫到宫里去问话了,这个上司平日里待他不薄,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在袁开智走过来时,楼涟誉主动提出:“袁大人,要不明日就让我去面圣吧?您年纪大了,在这大理寺和皇宫内来回折腾也不好受。”
袁开智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神情有些憔悴,眼中有血丝,眼下有青黑,下巴上有胡渣冒出,一看就是忙得没休息好。
反倒是他这个每天跑来跑去的大理寺正,精神比楼涟誉好多了。
袁开智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把楼涟誉拉到一边低声道:“别查了,没必要!”
楼涟誉不解,又听袁开智继续道:“别问我,实在不懂回家问你爹去。”
楼涟誉怔怔的,还想说什么,袁开智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回家好好休息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袁开智推着楼涟誉的肩膀,把他往大门处推了几步,而后摆摆手:“回家吧,没事,有我担着呢。”
第142章 楼家众人,生父疑心
楼涟誉回了楼府,还没走到书房,路上遇到了他娘上官巧兮和妻子程书妤。
“誉儿,明安那孩子怎么说?他什么时候来?”
上官巧兮连忙问道。
她当年嫁进楼家时,楼青至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印象中,那个少年郎总是温和礼貌地喊她一声“嫂子”。
后来她生了楼涟誉,楼白离在朝堂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大小事全靠楼青至跑前跑后地忙活。
上官巧兮是真心实意把楼青至当做弟弟看待,当年他离家后,她还跟着哭了好几天,后来她年年去香叶寺上香,求完佛祖保佑一家人健康平安后,都要在心里加一句:“菩萨,请一定要保佑楼青至长命百岁,岁岁无忧!”
可惜,造化弄人。
回家后得知楼青至早已死在了十四年前,上官巧兮又忍不住痛哭一场。
人死不能复生,上官巧兮明白这个道理,她因此特别想见见楼青至的孩子,听说那个叫柳明安的孩子很像他。
楼涟誉听到母亲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妻子程书妤也看了过来。
程书妤嫁进楼家时,府里早就没有了楼青至这个人,但她知道自己丈夫一直在挂念着这个二叔。
二十五年前的那桩往事,程书妤也从楼涟誉口中了解到了。她作为局外人,反倒更能理解楼青至和柳明安的选择。
此刻见楼涟誉不说话,程书妤似乎明白了什么:“涟誉,堂弟他是不是不愿意回来?”
楼涟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往书房走去。
楼白离在书房中处理公务,楼余桓则坐在桌边自己跟自己下着棋。
见到楼涟誉来了,二人都抬起头,迫不及待地看着他。
两道殷切的目光同时落到身上,楼涟誉按了按太阳穴,头疼。
“明安他……他说他要在那个院子里等人,不能离开,估计就是那个他喜欢的姑娘。”
楼余桓眼底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指间捻着的那枚棋子“噔”地一声落到棋盘上,搅乱了整个棋局。
楼白离转头看着父亲这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房内静默了许久,楼余桓笑了下,慢慢伸手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颗颗捡回了棋奁中:“这个孩子还真像他……”
“祖父,要不我过几天再去一趟?”楼涟誉想了想开口道。
“去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是你一个人去。”
楼余桓把棋子放好,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院子下定了决心。
“是楼家欠明安的,不是明安欠楼家的,本来也该我们登门拜访,这次确实是失礼了。”
楼白离和楼涟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就一起去。”
做了决定后,楼白离看着楼涟誉安排说:“过两天,等你大理寺那边把朱宇轩的案子结了,咱们就一起去看看明安吧,你娘也想见他,书妤就留在家中照顾你祖母和亦儿。”
楼涟誉听到这话眸光闪了下,他爹也知道某些内幕。
“爹,为什么你觉得过两天那个案子就能结?大理寺明明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楼涟誉看着楼白离,满眼不解,他爹和袁开智都这么笃定是为什么。
楼白离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作为父亲,是了解楼涟誉的。楼涟誉高中状元之后,本来可以直接进入户部任职,但他自己选择了大理寺,楼白离那时便知道,他这个儿子是有惩恶扬善之心的。
可朝堂之事,波云诡异,哪里有那么多是非善恶?无外乎是各方势力狗咬狗罢了。
“白离,跟他说!他都当爹了,你还把他当孩子吗?”
楼白离犹豫不决时,楼余桓下了命令。
“坐吧。”
楼白离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等楼涟誉落座后,才说:“前段时间,宫中传闻陛下病重,没过多久襄王就在金质城遇刺,险些丧命。”
楼涟誉眉心一跳,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储君未立,襄王、瑞王、临王三足鼎立,相互制衡,陛下借着这次的病试探人心,临王就是最先跳出来的一个,等发现陛下无恙,再收回爪子,陛下却不可能让他这么毫发无伤地退场。”
“可临王母妃是掌管六宫风头无两的贵妃,外祖父手中有兵权,他本来就机会最大,他何必呢?”楼涟誉心中疑惑更甚。
“王爷做够了,想做皇帝呗!”楼余桓接了一句,透过窗子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再言语。
“朱尚书是临王的人,好巧不巧,杀他儿子的又是他的对头。只要随便跳出来一个人,把脏水泼到临王的亲信上,临王势力必然受挫,短时间内不会再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独子被杀,朱尚书也势必会因此与临王离心。一石二鸟之计,何乐而不为?”
楼白离说完,看着自己的儿子憔悴的神色,有些心疼:“袁开智那个老狐狸肯定早就看明白了,自己天天跑来跑去不干正事,反而留你在大理寺认真查案,唉,你也是,这么老实做什么?”
楼涟誉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毕竟是三条人命。”
“朱宇轩可不是什么好人,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死了也活该。”
楼白离想到那个胖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下雨了”,楼余桓忽然幽幽说道,将手伸出窗外,感受到微凉的雨丝落到手心:“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啊……”
与此同时,皇城北区的一座府邸内,刚刚从皇宫回来的南宫涯,听着金耀的汇报,满眼不可置信。
“你是说,泠儿当着你的面,翻墙离开了?”南宫涯眼睛都瞪圆了。
金耀点点头,他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
“其实……金辉还跟我说,三小姐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摔出去了……”
南宫涯眼睛瞪得更大了。
“大人,我觉得……三小姐跟以前不太一样”,金耀想起姜凝那冷漠的眉眼,还有她直呼南宫涯名讳的事,接着道:“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南宫涯愣愣地坐着,回想着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内心无比赞同金耀的话。
从前那个胆小瑟缩不敢与人对视的南宫泠,在这次回家后,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金耀,派两拨人,一拨去找三小姐,另一拨……”南宫涯盯着金耀的眼睛,郑重地交代:“去曲水城,找到人贩子那条线,一直往下查,我要知道泠儿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
金耀领命离开,南宫涯独自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才缓缓起身打算往主院走去。
他该去看看罗思依了。
泠儿这边不省心,颜儿那边更是不安分,把她娘都气病倒了。
南宫涯想到此处,只觉得心力交瘁。
等踏出房门,丝丝细雨落到脸上,南宫涯才恍然发觉下雨了。
小更:浓情时分
今年的第一场雨一直下到了半夜。
雨滴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沙沙”作响,无数雨滴凝聚在一起,顺着屋檐滴落在廊下。
可惜这些动静姜凝一点都没听见。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船,身体被海浪不断地抛起又落下,整个人迷乱又沉醉,口中无法抑制地吐出轻哼娇喘。
“阿凝……”
耳边又传来柳明安带着喘息的喊声,姜凝半眯着眼,清清楚楚看到细密的汗珠沿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缓缓滑落,最后在下颌处汇聚,滴落下来,落到了她身上。
姜凝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尝试动了动身体,然后腰肢却被掐住,丝毫挣不开。
“阿凝……”
唇上不知道多少次落下濡湿的吻,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句话:“乖,再叫一声夫君好不好?”
姜凝睁开眼,曾经眼中的清冷疏离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不自知的勾人媚意。
嫣红的唇再次轻启,有气无力吐出两个字:“滚蛋!”
“呵呵呵……阿凝,我好喜欢你啊!”
柳明安爱死了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低下头亲吻那艳丽的唇。
“阿凝……”
“凝儿……”
“小凝儿……”
柳明安又开始胡乱喊着一些肉麻的称呼,姜凝感觉自己身体更烫了,只好闭上眼,不去看他。
然而眼前看不见之后,其他感觉反而更加明显,姜凝又迫不得已重新睁开眼。
“能不能……嗯……别乱喊?”
姜凝气息凌乱,却尝试跟一个动情的男人讲道理。
柳明安立马接话:“可以,你再喊我一声。”
“……滚蛋!”
竟然跟她讲条件!
直到某个时刻,姜凝感觉自己被抛上了云端,眼前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一片绚烂的白,像是星光,又像是月华。
“阿凝……”
唇上落下温柔的吻,脸上有滚烫的手指在轻轻抚摸着,姜凝逐渐回神,撞进了柳明安那足以让人溺死在其中的目光。
“阿凝,我喜欢你……”
柳明安呼吸尚未平息,伸手把姜凝额前汗湿的头发拢到了一边,而后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姜凝费力地睁开眼想看清他,却只觉得累得眼皮子都要抬不起来了,好像一闭上眼就能沉沉睡去。
柳明安状态却跟姜凝截然相反,他心里胀满了难以言说的情绪,半点睡意都没有。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眼前这个心爱的姑娘,柳明安眼中满是贪念,甚至舍不得眨眼。
半梦半醒间,姜凝感到自己身边的人离开了,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然后放进了浴桶中。
热水包裹着有些酸痛的身躯,脸上又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姜凝彻底陷入了梦乡。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亮又出来了,虽然不太明亮,但照到地上的水坑上仍然反射出皎洁的光辉。
柳明安把人打理干净后,自己也就着热水简单清洗了一下,等收拾好一切再回到床边,看到姜凝在床上恬静地睡着,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全化成了水。
第143章 人员部署,慈母心肠
金耀离开南宫涯书房后,径直到了偏院,那里是丞相府内侍卫住的地方。
律法规定,官员府内可以有侍卫,以保护自身安全,但数量有严格限制。南宫涯作为一朝丞相,也仅仅只能有八个,除了他和金辉外,这里还有六人。
然而八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用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丞相府明面上只有八个侍卫,实际上有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金耀找到了正在喝酒的盛荆,直截了当地开口:“丞相有令,要查清三小姐失踪这几个月的行踪和遭遇,你明天带两个人出发去曲水城吧。”
上次追查人贩子卫方雄时,盛荆也在其中,由他带人去正好合适。
盛荆也不多话,点了点头应下。
“要查清楚,三小姐被最后被卖到了哪里,一路遇到了哪些人,最后又是怎么回到京城的……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要弄清楚。”金耀认真地交代。
“放心吧老大,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叫上小五和小六,查到有用的消息就会给你传信的。”
盛荆说完,端起酒一饮而尽。
金耀“嗯”了声,转头去了隔壁房间找到金辉。
“哥,什么事?”
金辉已经准备睡下了,见到金耀来了,又一溜烟儿地爬起来。
“三小姐今晚翻墙离府了,而且看样子不会回来,你明天带几个人去找她。”
“翻、翻墙?”金辉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当着我的面翻的,翻得比我还快。”
金耀不想承认,但这又确实是事实,他翻墙还没三小姐翻得利索。
不再理会弟弟的震惊,金耀接着说:“盛荆、小五、小六被安排出去了,我不能离开,大人身边至少还要有两个人,也就是说去找三小姐的除了你,就剩下一个人可以用了。”
“谁知道三小姐会去哪里啊?我们两个人去哪里找啊?”金辉听着有些头大。
这个问题把金耀也难住了,他想了想才说:“现在京城内找,三小姐应该还没离开京城。人手的话,你们两个多费心吧,尽力而为。注意低调行事,别太大张旗鼓了,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大人呢。”
等安排好所有事情,金耀走出房门,往自己屋子里走,走到半路黑灰色的云层里飘下来丝丝细雨。
路过祠堂时,金耀看着一个人影手上提着一个大盒子,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走了进去,他仔细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哦,原来是罗思依的丫鬟盈姑。
祠堂门口那两个家丁想要阻拦,手才抬起来就又放下了,看着盈姑推开门走进去,二人在廊下站着面面相觑。
金耀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慈母多败儿”这句话在脑中一闪而过。
二小姐这般心狠手辣,歹毒刻薄,归根结底还是罗思依和南宫涯太娇惯她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雨渐渐下大了,金耀抹了一把脸,收回目光,快步回到了自己屋子。
祠堂内,南宫沐颜看着走进来的盈姑,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把人和姜凝给她讲的“盈姑”对应上了。
“二小姐,夫人让我来的。”
盈姑走到跪在蒲团上的南宫沐颜身边站定,轻声说着,眼中满是复杂情绪。
南宫沐颜停下写字的动作,扬起脸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娘还好吗?”
盈姑叹了口气,在南宫沐颜身边蹲下,打开手中的盒子,端出来一个小盅,里面是香气扑鼻的鸡汤烫饭。
南宫沐颜原本没觉得有多饿,现在闻着香味儿,忽然觉得饿疯了。
盈姑香案上的纸笔都收到一边,然后把小盅放到南宫沐颜面前,又拿出勺子塞到她手中。
“二小姐,吃吧,这是夫人吩咐我做的,趁热吃,凉了味道不好。”
南宫沐颜“嗯嗯嗯”点着头,拿起勺子就吃。
盈姑扯过一个蒲团坐在南宫沐颜身边,看她埋着头大口大口吃饭,知道她是饿惨了,忍不住又是一声叹。
“夫人被气得病倒了,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现在还躺在床上休息呢。”
南宫沐颜咀嚼的动作顿了下,又听盈姑继续絮絮叨叨:“我也不知道二小姐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但大人一向最疼爱你,他这么罚你,连夫人都不帮你说话,一定是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确实,我活该。”南宫沐颜说了一句,又接着吃。
既然成为了南宫沐颜,要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也要承担她之前的罪孽。
很公平的交易。
“唉~但夫人虽然不帮你求情,但还是记挂着你。大人下令饿你两天,夫人舍不得,这不,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南宫沐颜吃完了最后一口,擦了擦嘴,笑着回了句:“替我跟娘说声谢谢。”
“你们母女之间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盈姑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回道:“夫人只盼着你真心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改过,不要再做错事就好。”
“嗯嗯,好的。”
南宫沐颜乖巧地应着。
盈姑这时又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罐子,打开盖子,里面是草绿色膏状物,闻着一股药味儿。
“二小姐,来,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盈姑看着南宫沐颜说。
“这……没必要吧。”南宫沐颜犹豫了,多大点伤啊,还要上药。
盈姑只当南宫沐颜是不好意思,把罐子放到一边,上手就来解她衣衫。
南宫沐颜:“!”
有这么熟吗?
“我自己来!”
都是女的,看了没事。
南宫沐颜老老实实把衣服脱得只剩一件肚兜,自己往桌上一趴,露出了背上,腰上,胳膊上的一道道红痕,看得盈姑心疼不已。
“大人下手也太重了吧,都破皮了,真的是……”
盈姑对着伤口轻轻吹着气,然后挖起药膏,轻柔地抹在上面。
伤口原本火辣辣的,药膏一抹上,立马凉丝丝的,还挺舒服。
南宫沐颜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了些,扭头看着盈姑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难以理解。
这就是所谓的“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吗?
盈姑还在贴心叮嘱:“二小姐,伤口痒的话,你可千万不能去挠啊,留疤了就不好了,过几个月你还要嫁人的。”
“嫁人?嫁给瑞王?”
南宫沐颜身体乍然一僵,她好像忘记了这一茬。
“是啊,去年皇上为你们指了婚,就等你年满十八,就可以下圣旨了,到时候你就是王妃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胡闹了……”
“挺好的。”
南宫沐颜笑着回了一句,答非所问,神情若有所思。
盈姑在所有伤口上都涂好了药,看着南宫沐颜起身穿好了衣服,把另一个包袱递给她。
“夜间寒凉,这是夫人让我给你拿来的大氅,你当被子裹着睡,别冻着了。”
“好。”
房门打开又关上,盈姑提着木盒走了。
南宫沐颜捏着手里厚实的布料,许久之后轻笑一声:“真是亲妈啊!赚了……”
“阿凝。”
昨晚听了无数遍的两个字在耳边响起,某些画面似乎在眼前重现,姜凝往被窝中缩了缩,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
姜凝避开柳明安灼热的视线,把目光落到了他搭在膝盖处的手上。然而下一瞬,她又猛然回想起,那只手昨夜是怎样抓住她,抚摸她……
嘶~不堪回首!
姜凝闭了闭眼,最终决定盯着头顶的帷帐。
“什么时候了?”
话一出口,姜凝才发现自己声音有明显的沙哑。
“快午时了,我去给你拿水。”
柳明安答了一句,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过来,回到屋中,姜凝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掀开被子起来了。
不等柳明安说什么,姜凝一把抢过柳明安手上的水,一饮而尽。喝水时姜凝下巴抬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脖子,白玉一般的肌肤上红梅点点。
柳明安眸光暗了几分,握拳轻咳一声,转过了头。
等姜凝放下水杯,柳明安平复好心绪,拿起簪子笑着望向她:“阿凝,我帮你挽发吧。”
“哦。”
姜凝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垂着眼盯着地面,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柳明安相处了。
柳明安看着面前别别扭扭的人,只觉得他的新婚妻子真是可爱得不行,难以按耐心中欢喜,上前一步把人揽在怀中,伸手勾起那精致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姜凝蓦地瞪大了眼。
唇上传来温热的湿意,柳明安的眉眼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小勾子一样在撩拨她的心。
“砰!砰!砰!”
姜凝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柳明安亲了好一阵才离开姜凝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像是春风吹过:“阿凝,别这么不自在,我们是夫妻啊。”
夫妻……
姜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
“是,我们是夫妻。”
姜凝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坦然地望着柳明安的眼睛,然后扯着他衣领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昨天说的,以后都听我的,算数吗?”
“算!当然算!”柳明安覆上姜凝抓他衣领的手,眉眼含笑:“柳夫人,我以后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姜凝脸上也扬起灿烂的笑意,和柳明安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柳明安最后还是给姜凝挽了一个之前的发髻,因为他心爱的妻子抱怨说:“头发全盘起来后脑袋都重了。”
柳明安当然只好顺从了。
这边是新婚燕尔,郎情妾意,而另一头,却有人抓耳挠腮,愁眉不展。
金辉手上捏着一张折好的画像,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茶馆,大冷的天要了一碗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