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系夫君日常—— by赵朝朝
赵朝朝  发于:2023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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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二人之间的鸿沟,那日百盛楼和清风楼的差距,她已牢记心间,半点不敢忘记。
只是这话,该如何出口,才不显得鲁莽,才不显得她急躁呢。
思来想去,昏昏欲睡,待到下值的时辰已到,桑沉焉也没能想出个如何厉害的主意。
要么再等等?
桑沉焉摇头,春风居那多姑娘,可是还等着呢。这般要紧的事,得赶紧定下来才是。
她又不是真的夯货。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去问个明白。
一炷香功夫之后,桑沉焉出现在绛雪轩,跽坐在去岁自己习字的蒲团上。恍若依旧在绛雪轩念书模样,研磨,提笔。
另一厢,纪明下衙回府,方踏入月洞门,就见碎砚上前,“公子,三姑娘等了好些时候了。”
来不及回二月天更衣,纪明阔步进到绛雪轩。
微风轻拂碧波池,扰乱一池春风。波光粼粼,可见纪明青色官袍,匆忙而过。
双手抚上门框,心中不禁泛起那日的情形。心绪翻涌之间,不知要以怎样的思绪开门。略是定住,闭眼再睁开。
房门无声而开,就见少女一如去岁模样,安静坐在北面窗户下,提笔写字。身后是青山苍翠挂屏。安静祥和,似乎是在等待归人。
纪明上前,佯装不在意问道:“何时来的?”
桑沉焉起身行礼,“先生,来了有些时候了。”待瞧见纪明依旧是官袍在身,问:“先生这是还要出门公务?鸿胪寺这般忙碌?”
说话间,她一直偏头看纪明。以往的纪明,总是一身素衣,间或遇着甚要紧日子,方才穿得艳丽些。可再如何,也能让人隐隐感觉到他的不得志。而今这身,不过是五六品官的青色袍子,却令人想到青翠苍山,破空而出。
翱翔于天际,指日可待。
瞧着她这偷偷看来的模样,纪明心潮涌动,本已想好的话,霎时间忘了个干净。行到书案之后端坐,方才回道:“听说你在,我便过来了。尚且还来不及更衣。”
更衣二字一出,空气顿时燥热起来。
纪明尴尬地埋头看书,桑沉焉原本醒着的脑子,立时又浆糊住了。
二人都在等着对方说话,却不知越等越是脸红心跳,红霞漫天。纪明半晌未曾翻页,桑沉焉书案前的澄心纸,晕了好大一块儿。
此刻恰逢落玉端着个碟子进来,放在纪明书案一侧。是一碟子五香糕。
许是感知到屋内诡异的氛围,落玉出声缓解,“后厨的娘子知道姑娘来了,特意做了五香糕送来。姑娘尝尝,还是不是去年的味道。”
放好碟子,落玉缓缓退了出去。
桑沉焉捻了块五香糕入口,酥脆外皮在唇齿间“咯吱”作响。一时想到此行目的。
佯装不在意问道:“先生,这月二十那日,可是得空?”
甚也不知的纪明,“那日并非休沐之日,当是不得得空。”
五香糕的松脆外皮,也咀嚼不出个声响,“嗯,是我想差了。先生该一心公务才是。自然是不得闲。”口中无味,桑沉焉落寞道。
她的嗓音,突然没了方才的开心和欢喜。
纪明放下书册,“可是有事?近日邦交无甚大事,前朝连带后宫也平平顺顺,鸿胪寺也颇有些清闲。你若是有事,说与我听。若是得宜,我替你办了。”
这话说得,桑沉焉舒坦不少,“那日,我阿娘说,要替我行及笄之礼。不过,或许也不是那日,再等等也不定。总归是,我娘今儿说起来,还等着我阿爹定日子呢。”
这番话,说得是絮絮叨叨,丁点不利落。
好在如此,她没能瞧见纪明在蒲团上轻轻一晃的身影,更是没瞧见他低头闭目,鼓足了勇气,又将书册拿起来。
半晌,纪明哑声道:“那可是个好事儿。及笄之后,就不再如现在这般了。”
说得含糊,吐词也不甚清晰,隔了一个书案的距离,桑沉焉听得明白。
不知怎的,她想到那日送先生入贡院之时,先生说的话——
她是个值得人珍视的姑娘。
好像,约莫,估计,先生同她想的一致。
念及此,桑沉焉偏头觑了一眼,怕被人发现,只悄悄一眼,复又回头。双手装模作样去翻开法帖,缓缓放在书案一脚。
趁着双手活动的功夫,又偷偷看了一眼。
先生真好看,比以往都要好看。
她觉得自己偷偷摸摸,无人在意,却不知从她悉悉索索翻动法帖开始,纪明就已然主意到了。
纪明端正坐着,手持书卷,任由她打量。
她的目光,毫无阻隔,落在男子眉眼,双唇,顺着青色的官袍往下,落在玉带之上。这一道,好似三伏天的烈阳扫射,一层层落下金光,溅起点点火光。
忍无可忍,纪明道:“听你话中之言,好似还未定下日子。”
桑沉焉猛然收回视线,低头看法帖,断断续续,“确实还没定下,不过我阿娘说了是二十那日,应当是错不了。这等小事儿,阿爹向来不驳斥阿娘。”
她说话之间,纪明笑得如同三月春光,她丝毫未觉,只顾着低头平复自己的心跳。
“那日……那日,先生可是得空?”桑沉焉埋头问话。
说罢,好似自我逃避,桑沉焉不停用手去抚平法帖上的褶子,一道道,一次次,越来越慢。
地老天荒,自觉永远也等不到答案之时,听见纪明朗声道:
“自是得空。”
桑沉焉的笑声已然在嗓子眼儿,再次听见纪明的声音,“我那日许是来得晚。”
“不晚,不晚,先生何时来,都不算晚。”
桑沉焉猛然起身,生怕纪明反悔一般,如是说道。
末了,笑着补充道:“我等着先生。”
此言一出,桑沉焉盯着纪明发笑,纪明也回以一笑。
二人双眼迸发光亮,灿若星河,心房开出花来,芳香四溢。
又过不得几句话,桑沉焉心满意足回府,纪明则回二月天梳洗更衣,入到正房请戚夫人说话。
府内诸多事务,哪一项逃得了戚夫人的眼睛,这厢桑沉焉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报给她。
纪明到得正房之时,报信的小丫鬟方得了戚夫人的话退下。刚退至庭院中,就见纪明疾风骤雨而来,登时吓得一个哆嗦,连连请罪。
纪明轻声道了句无事。
入到正房,规规矩矩给戚夫人行礼问安,径直说道:“阿娘,褚夫人打算这月二十,替三姑娘及笄。”
戚夫人不答,转而问身后的田妈妈,“我不曾记得收到过桑府的帖子?别是你老糊涂给忘了!”
田妈妈请罪,“夫人,奴老是老了些,可桑府的确不曾来过帖子。这事儿奴记得真真的,万不会有错。”
主仆二人一来一回,纪明安生听着。待有了空隙,才道:“且是还未定下,约莫是这个日子,料想没几日阿娘就该收到帖子了。”
戚夫人笑笑,“也是。明哥好歹是三姑娘的先生,落下谁,也没有落下先生的道理。明哥莫要担心,若是得了帖子,我定然是要去的。三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很是活泼可爱的一个,一晃神,都长这般大了。
及笄之后,愿她寻个家世简单,人口简单的夫婿,也好让这姑娘,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万不要有什么难过的事。”
这句话,从花会至今,纪明已然等了好些时日。
日日来,日日说起,戚夫人不是身子骨不适,就是忙着看账记账,从未给过明话。
此刻既然说到这里,纪明也就能顺势说话。
“阿娘,家族兴衰,宗族未来,仕途前程,倘若是全系于一女子身上,我纪氏列祖,皇天后土,恐要笑话儿子,枉为三朝太师子孙,枉为大邺热血男儿。
阿娘素日教导在前,汤先生累日教诲在后,我身为纪府子孙,自当顶天立地,自当一往无前。
不论前院,后院,我当尽数调停,万事莫敢轻言倚靠。”
虽然是轻声细语,却是字字敲击屋内众人心房。
戚夫人狠狠看来,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然一言不发。田妈妈侍立在身侧,低头去瞧自家姑娘,泪光盈盈。
作者有话说:
桑沉嫣:先生像是喜欢我来着?不确定再看看
纪明:你先生我都单相思半年多了
昨日工作较忙,没能更新;在此给大家致歉!

桑沉嫣面红心跳, 脚步不稳回到府中。
晚膳时分,桑府众人在偏厅用膳,日常闲话间, 桑桑频繁看向主位上的桑翊。见他并不如何劳累,心中笑笑, 待会儿定然要将及笈的日子给定下来。
待晚膳之后, 桑翊照旧回前院书房公务。桑沉嫣默然跟着。
落日晚霞, 在天际留下最后一丝余晖。湛蓝中越发黑暗的天穹,混着不断坠落的地平线,像极了桑沉嫣此刻的心境。
天色将暗,我心似光芒。
父女二人一路无话, 及至书房门口,桑沉嫣不进门, 倚靠在门框处,一脸讨好:“阿爹,可是晚间还有公务?”
桑翊知晓她跟着,回身宠溺一笑, “说罢,跟着过来做什么,你一向是不问你阿爹公务上的事,今儿怎的想着来问问了。可是来问银子使唤的?”
“阿娘素日里给的银子已是够用, 我都存了好些在匣子里。”待瞧见桑翊一脸不信,桑沉嫣着急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是一个快要及笈的姑娘了, 再不能骗人, 跟以往一样胡天胡地, 信口开河了。”
桑翊招手让她进来,指着自己跟前的官帽椅道:“来,桑桑,到这里来,咱们父女两个很久没说闲话了。”
桑沉嫣闻声缓步进门坐下,望着桑翊,“阿爹,你要说个什么,我听着呢。”
意味深长饮了口茶水,桑翊叹息道:“你可知,那日我为何要带你们几人去清风楼?”
桑沉嫣摇头。
“那日,我知晓明哥就在百盛楼,我是特意让你去看的。我知道,少年慕艾,最是令人难忘,也最是冲动。你阿爹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我说这些话,不是让你觉得自己有甚问题,或是跟普通的当家之人,一家之主一般,告诉你什么事情应该,什么事情不应该。
不是这样的。
我是想告诉你,少年之时喜欢一个人,当是一件最美好的事。欢喜,甜蜜,忧伤,都有,早年间的人生喜乐苦闷,皆是来自于此。
明哥,是个极好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早年蹉跎,北地游学,而今更是看着他入了官场,得了上峰看中,一眼越到官家跟前。”
说到此处,桑翊停下话头,一眼不错看着跟前的姑娘。
在他不如何注意过的日子当中,他家最小的姑娘,也一十五岁了。长大了,连水红色的衣衫,也穿得能瞧见一丝沉稳,再不似往日的冲动莽撞。
姑娘长大了,他这个做阿爹的,却是更为操心了。
念及此,桑翊顿住不再说话。
书房内的空气有些凝滞。不过是个耳房打通而成的书房,南北通透的窗扉,也吹不入丝丝微风。
半晌,桑沉嫣鼓起勇气,抬头问道:“阿爹,如今把话说明白了,您今日还想说个什么,请恕孩儿愚钝,不能理解一二。”
她哪里是不明白,只是清风楼那日的心酸和苦涩再次涌上心头,紧紧缠绕,桑桑不甘心罢了。
这事儿如何能甘心,她方才明白几天,这日更是刚得了先生可能也喜欢她的消息。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桑翊喟叹,“我本以为,那日回来,你就不一样了,却是不想,是我想左了。我们家姑娘,迎难而上,不畏艰险。这是好事,但我有一点要提醒你,从明哥得了鸿胪寺少卿,这事儿就不单是纪府的担子这般简单了。
邦交往来,乃鸿胪寺所辖事宜,而今阴山战事不断,往后的邦交如何,或是议和,或是交恶,还未有定数。但我为官多年,知晓一点,将来,不论明哥身为正使,还是副使,是议和,还是纳降表,亦或是见证万国来朝,于而今的官家而言,
都……”
这话,桑翊说不下去,他只能停下,含糊问道:“桑桑,你明白么?”
听罢,桑沉嫣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诚然,那日她猜到或许是阿爹特意让她去看百盛楼,特意让她知晓自己与先生的差距。
但是,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或许坚持下去就不一样了呢。
此刻,她心中仍就这般想法,困难未到,何谈放弃。
计定,她抬头看着桑翊的眼睛,缓缓说话。
“阿爹,我知道您的担忧。我长这般大,一向是家中不聪慧的孩子,我不如五哥机敏,也不如二姐通透豁达,打小让阿爹和阿娘操了不少心。
可是我一直都很明白,我没心没肺,万事不上心,可是我不轻言放弃。坚强,勇敢。
先生是很好的先生,更是个很好的男子。他明白我,他会在连我都不曾在意的时日里,准备下我爱吃的点心,因我一句话,说他成日温书也不出门文会访友,特意去到明德楼文会……还有好多好多。
就算当年得了先生做先生,是偶然,可往后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是有人刻意为之。
阿爹,我知道,您可能会觉得这些都是小事,经不得大风大浪,
可若是我现在便轻言放弃,如何知道能不能经得住大风大浪,
能不能有个未来。
阿爹,我不愿做这样的事儿,我不愿错过这样的人,我愿意给自己时间,我愿意给自己机会,
我更是愿意,跟先生一起,扛起未来的风浪。”
我愿意,只是因为他值得。
久久不言,桑翊心中有苦涩,有心酸,还有开心。家中三个小的,都长大了,该担起自己的未来了。连素日里最不成器的桑桑,也长成大姑娘了。
他嘴角抽动,“你阿娘给你定了这月二十的及笈,你可是愿意?”
桑沉嫣掷地有声答话:“自是愿意。”
再一句,多谢阿爹成全,她没说出口。时机还未到。
既然定了日子,自然是该往相熟的人家派发帖子。整个桑府,家主桑翊一门心思公务,没多少好友,褚夫人无甚交际,也无多少人需要邀请,剩下的就是崔府,纪府,以及国子司业等人家。
不过三两个时辰,帖子就已然写就,褚夫人不紧不慢派发帖子,命家仆采买。末了,桑桑亲自写帖子,邀请钱三,这个唯一的手帕交,来充当赞者。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时日到来。
谁知,十九这日,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素日无甚交际的宋府,使了个颇为体面的婆子,前来致谢。说是当日纪府花会,她家夫人得了桑三姑娘的好,特意上门送礼,聊表谢意。
这婆子,一身暗蓝短衫,颇有些富态。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瞧这模样,像是宋府夫人跟前很是得脸的人物。
褚夫人一头雾水,也不好当着婆子的面儿问话,笑着说些客气话,应景就罢了。
婆子临走前,像是瞧见桑府众人的筹备,客气问道:“奴瞧着,府上许是在准备三姑娘的及笈礼?”
褚夫人客套一笑,“是这样的,我家三姑娘,今年也就十五了,该准备这些了。”
婆子抬眼看了一眼跟在褚夫人身后的桑桑。
这姑娘,俏生生立在那里,低眉垂眼,很是温顺。偶见她蓦地抬头,一双杏眼,好似一汪清泉,水灵灵,满是鲜活劲儿。
婆子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想必这位就是三姑娘了。那日花会,奴没本事,未跟着我们夫人,不曾见过三姑娘。今儿一见,真真是个机灵的姑娘,长得真好,
难怪那日回去之后,我们夫人常常说起桑三姑娘。”
都是内宅官眷,这话说到这里,褚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致谢算不上,特意来要一份及笈礼的帖子才是真的。
褚夫人也就从善如流道:“都怪这孩子,那日回来,不曾给我说过这些。要是我早日知晓,定会将贵府的帖子,早早送到。这几日忙坏了,劳烦回去同夫人说一声,我这头好生收拾一番,待会儿定派人送到府上。”
得了这话,婆子方才领着小丫头,笑意盈盈回府。
且不说褚夫人如何问话桑沉嫣,如何猜测宋府是来交际哪位及笈礼上的夫人的,且说这婆子回府之后,径直到正房回话,“夫人,都办妥了。”
宋府当家夫人姚氏,双眼含情,眉若远山,面若银盆,实是个美艳妇人。而今靠着引枕微微侧躺,头上钗环不动,并未说话,只是招手命人去歇着。
而后姚夫人才端正姿态,盈盈一抬手,朝一旁候着的小丫头吩咐,“去请三公子。”
不消片刻,宋府三公子,宋禀,一袭宝蓝长袍,头戴文士冠,似乎有些急躁,阔步进门。
还未站定,便问道:“阿娘,如何了?”
姚夫人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都妥当了。你可是满意?!”
听得姚夫人的话,宋禀登时笑开,满面春风,长揖到底,“多谢阿娘玉成。”
姚夫人伸手摆摆,并不应下他的谢意。
“你给我少来这套,你若不是家中幼子,我岂能容你如此胡来。你瞅瞅你两位嫂嫂,哪个不是书香门第,大家出身。偏生就你,看上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若不是她家占着国子祭酒的名头,在读书人中,有几分名声,我少不得打死你个不成器的。”
宋禀再次谢过。
姚夫人身子前倾,靠近了些小声问道:“你这是当真的?”
“母亲这是何话,我只愿她做孩儿新妇。
只是她一人。”
作者有话说:
这几日请假,非常抱歉,今天抽空更新,写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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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哥,甜不甜◎
五月二十, 桑沉焉及笄这日。一大早,桑府的仆从便前院后院的热闹起来,连带着一向公务不着家的桑翊, 也告了假,专程陪同。
辰时未到, 桑沉焉在老仆顾妈妈的照看下, 梳洗换衣。顾妈妈一面给姑娘绞头发, 一面说着吉利话。无非是些将来夫婿如何之言。三两句后,桑沉焉红着脸,嗔怪道:“妈妈,当初你给二姐绞发, 也是这般打趣的?!我二姐那模样,由着你说?”
顾妈妈笑笑, “这哪能。二姑娘是个什么性子,阖府皆知。老奴是来恭贺姑娘长大成人的,不是来自讨苦吃的。”
桑沉焉点头,“也该是这样。以往的二姐, 仅仅是让人不敢在她跟前胡说,而今是越发厉害了,学了几日,气势得不行。也不知将来跟程夫人如何相处。”
这话赶话说到这里, 颇有些不好,二人也不曾料到。顿住片刻,顾妈妈说起了昨日的宋府姚夫人。
“听说是个笑面虎,艳丽不凡, 逢人三分笑, 惯会背地里捅刀子。姑娘今儿说话可是注意些。”
桑沉焉点头应下。
有些不解, 姚夫人为何来此,遂问道:“昨日下晌,去宋府送帖子的丫头,回来可有说道她为何要来?”
顾妈妈思索片刻,“没听见那小丫头说个什么。只说是到了府上,连姚夫人的面儿也没见着,跟正房的管事婆子,交代一声,递了帖子,就被人恭恭敬敬地请回来了。”
听罢,桑沉焉疑惑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就她自己这般品貌才情,在外也无甚名声可言,姚夫人万不会是来说亲的。倘若如此,既然不甚看重,那她不顾礼数,特意遣人来要张帖子,这又是为何?
她想不明白,却也不耽误姚夫人腿脚勤快。早早地就到了。
目下的姚夫人,领着三五个丫头,两个婆子,三五匣子贺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姿态端庄进门。仓皇之下,刚守在月亮门的褚夫人,笑盈盈上前问好。
二人有来有往,有说有笑。褚夫人虽是主家,可今儿的姚夫人很是不一般。她蜂腰细臀,暗红大袖长褙子,外罩素纱襌衣,走在从未到过的桑府小径上,悠闲自得。
若不是她时常观望,一副由着人领路的模样,还有几分她才是桑府主家的意味。
一行人入得花厅安坐,褚夫人端坐主位,姚夫人于下首落座。
四下打量一番,姚夫人方才笑意盈盈道:“是我来早了,给夫人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夫人谅解。”
褚夫人噎住,什么时辰开始,帖子上明明白白写着呢。如此这般,姚夫人还是来得早,这不明摆着,就是要如此早来么。
那还有什么虚礼客套的必要。
是以,褚夫人摁住性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同宋府来往不多,略有疏漏,招待不周,该是我致歉才是。怎的反倒要夫人来赔礼,这如何说来。”
见她如此好说话,不似外间传闻,姚夫人更为满意。笑着说道全是自己的不是。
二人才闲话几句,外间小丫头来报,说是隔壁戚夫人到了。
戚夫人常来桑府,颇为熟悉,用不着仆从引路,自己便循着小径进到花厅廊下。屋内几人闻声后起身相迎。
只见一高瘦挺拔的身影,有些瘦削,撑着宽大的绛色大袖衫,开道而来,气势十足。
褚夫人身为主家,上前见礼问安,而后才是姚夫人上前相见。
这两人虽然都在内宅,却是较之褚夫人有名声得多。不是头次相见,二人怀揣外界传闻,将对方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
姚夫人心道:这便是孤身一人,支撑纪府多年的当家夫人,还真是有几分气度。不过听说这人近些时日,和好些夫人走得近,偏生这些人家中都有待字闺中的姑娘。
念及此,姚夫人面上笑得越发欢畅。
这桑三姑娘的及笄礼,越发热闹了。
另一厢的戚夫人收起素日里的冷脸,无声观察。回身在姚夫人对坐安坐。借着饮茶的功夫,思量着:
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失了当家夫人的颜面,也要来要一张帖子。传闻中这人有些手段,今儿莫不是来找程夫人借势的?
偌大的花厅,除了丫鬟婆子,拢共就三个主子,当下是几份心思并存。
褚夫人知晓不多,姚夫人念着及笄礼还未开始,戚夫人顾念往日情义,各个心怀鬼胎,却也是安安稳稳。
快到吉时,众人已然闲话几遭,崔府程夫人才姗姗来迟。众星捧月,由着褚夫人引路,姚夫人、戚夫人,以及国子司业夫人等簇拥,缓步到前厅东厢准备。
桑府前厅算不得如何开阔,不过是个三间开的屋子,内置围屏相隔,摆上三五玫瑰椅,矮塌,再立上左右屏风,各色帷幔,便成了桑桑的及笄礼所在之地。
吉时到,鼓乐喧嚣之中,桑沉焉采衣采履,安步入前厅。众人只见少女广袖宽袍,墨发轻扬,庄重沉稳。入得前厅,主位之上的桑翊起身开言,谢过各位,再请人入内安坐。
礼宾就位,桑沉焉四下拜谢。及至瞧见钱弗若,她安稳跟在自家母亲身后,桑桑粲然一笑。
适才的端庄稳重不见,霎时间,独属于少女的机灵狡黠涌上面颊。
一旁的戚夫人深深叹气,而相对而坐的姚夫人却是笑得越发欢快。
而后,钱弗若这个赞者盥洗就位,桑钰嫣身为有司,奉上罗帕、发笄。而后便是正宾,起身上前,道起祝贺之言,“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今日的正宾,乃戚夫人。打从接过帖子,她心中并无多大的不满和抵触。不论其他,她心中一直认为桑家三姑娘,是个无甚心眼的好姑娘。而今种种,不过是年少时分的欢喜罢了。
说罢贺词,戚夫人上前替桑沉焉挽发。她的手,握着檀木梳,一梳到底。瞧着这乌黑油亮的满头青丝,无声叹息。
都是好孩子,却是可惜了。
待戚夫人将簪子落入桑桑发间,她缓缓道:“好孩子,长大了。”之后回身坐下,桑沉焉则去东厢更衣。
再往后,三拜三加,不在话下,且说这及笄之礼,因着来者不多,也不甚繁琐,早早礼毕,到午膳时分,尚且好些时辰。几位夫人于花厅再次闲话。
姚夫人左右逢源,笑道:“听闻二姑娘已然定了亲事,是崔相公府上二公子吧!真是一门好亲!二公子如今在阴山督战,可是要胜了,回来了?”
褚夫人悬了半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饮茶换气,这关口原是在这儿呢。一侧的戚夫人也暗自叹息,果然如此。
偏生正主程夫人,一点子被人探查的恼怒也无,很是爽利,“是有这么回事儿。二姑娘可是京都难寻的好姑娘,能得这门亲事,也是我儿的福分。”
至于阴山战事如何,半个字也不说。
不过众人瞧着她面色红润,很是喜庆模样,都觉得再不久,阴山该是有好消息了。
从未见过这般好说话的程夫人,褚夫人手抖,险些握不住茶盏,客套两句作罢。
一回合已罢,姚夫人又起了话头,看向主位的褚夫人,堆满了笑,“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常在后院,但也听闻夫人教女有方,将两位姑娘都教养得极好。二姑娘已经许了人家,不知三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褚夫人这厢,从昨日突然得了宋府的信儿至今,她想的左不过是,姚夫人或许来结交程夫人,或许戚夫人,再或许是真的来致谢的。万万不曾料到,这是来打探桑桑亲事的。
如此,慌乱之下,去看戚夫人。
而戚夫人这厢,死死盯着姚夫人,险些能将人盯出个三刀六洞。
其余人等,程夫人的视线在几人中来回扫射,颇有些看热闹的模样,再有国子司业夫人等,皆是鹌鹑模样,惹不起,这几个是连主家夫人也惹不起的人物,他们几还是避开为好。
回过神来的褚夫人,知晓自己犯了蠢,连连找补,“三姑娘虽不曾许下人家,可是她还小,且是不着急。”说话间,余光不停瞄着戚夫人。
姚夫人装糊涂道:“夫人,咱们这些都是有姑娘的人家,谁都明白,知晓身为母亲,替自家姑娘操心,那都是一辈子的事儿。小时候,盼着她平安长大。及笄了,盼着她遇见个好郎君,好夫家,盼着她往后平平顺顺,无一丝波澜。可是,这偌大的京都,郎君不少,样样都好的郎君,却是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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