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系夫君日常—— by赵朝朝
赵朝朝  发于:2023年07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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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祭酒桑家出了个横冲直撞的三姑娘,桑沉嫣,成日没心没肺。生平最难过的事,不过是隔壁那个书生,在她八岁那年哄骗她将上门牙扔到房梁上,害得她豁了口。
从此就对他爱答不理。
十五岁那年,听说他在大相国寺相看姑娘,桑沉嫣飞马到前,躲在拐角,看着那个清冷的身影,突然觉得很心酸。
桑沉嫣:纪明,我今天骑马来的。
纪明:往后莫要再骑马了,要骑也得我陪着才行。
父亲成日醉心史书,全靠母亲挑起家中重担,纪明知道自己应当早日懂事,寻个善于管家理事的新妇。可隔壁那个成日嬉笑的姑娘,桑桑,她还没定亲。
那他再等等好了。
二十一岁那年,他高中传胪。好些人家上门探话,说是愿意结亲。他皆是低头不言。
但阿娘告诉他,隔壁的桑桑,跟刑部侍郎家三子议亲好些时候了,桑桑还亲口说,三郎君是个温柔善良的郎君。
纪明顿觉双耳失聪,恍惚中点了头。
往后的日子鸡飞狗跳,一发不可收拾。
纪明:夏日虽热,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吃些凉的。
纪明:午睡不可过多,否则到了晚间睡不着,得不偿失。
纪明:你现下有孕在身,不可贪多,届时不利生产。
【指南】
1、爹系竹马*没心没肺青梅
2、原来你也喜欢我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沉嫣、纪明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待定
一句话简介:爹系男友
立意:勇敢面对困难

◎嚷嚷着将来要表哥娶你◎
纪府西北角的明理堂,冬日里也是一派郁郁葱葱。现下正值散学之际,姑娘公子们三五个相携离开,仅留下角落一姑娘。瞧着年岁不大,十一二三模样。
冬月的北风吹动她身后的帷幔,带起姑娘额前碎发,她依旧一丝不动,埋头写字,分外刻苦。
随着呼啸的寒风,另一绯衣少女跨过大门,直直朝着她走来。顾不上周身的寒气,绯衣少女低头,“诶,桑三,别学了,横竖我们两个换着被汤先生责骂,已经不是一两日了。学这些还有什么必要……”
语调轻快数落桑三姑娘三五句。
绯衣姑娘口中的桑三姑娘,桑沉焉忍了忍,转头过来,杏眼圆瞪,“汤先生已经走了许久,你不学,你怎的不回去,别耽误我,我不想跟你一样。我可是上进的桑三姑娘。”
“哟!可是了不得。”
绯衣少女凑过去瞅了瞅桑沉焉的课业,上头赫然写着:冬月十八。
可眼下已经冬月廿三了。
这是五六日前的课业。
“桑三,不是我说你,咱们两个一样,学不明白就不用学了呗。左右已满十二,再过几年就嫁人,学得明白不明白的,都不重要……”
絮絮叨叨一堆,惹得桑沉焉委实无法静下心学习,猛然站起来。
娇喝一声,“钱三,你今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虽在明理堂,钱、桑二人轮番垫底,但往日钱弗若的学习劲儿可是好着呢,若非伤了脑袋,否则断不会如此劝人。
钱弗若学着桑沉焉的模样,故作恶狠地瞪了回去,“桑三,你好日子到头了,过几日我表哥就回来了。往后我有表哥,可就不会再跟你一样。等着瞧,往后的明理堂,就属你最差。”
明理堂乃是纪府的书塾,来此的学子,除了桑府和钱府几兄妹之外,都是纪府子弟。钱弗若之母乃是纪府姑奶奶,她这才能在此上学。
如此算来,这明理堂,钱弗若的表哥、表弟可是满屋子都是。
桑沉焉一时没能明白过来,这纪府还有谁家的公子没来上学不成?
许是她眼中疑惑太过,钱弗若道:“桑三,桑桑,你……不是不知道我表哥是谁吧??”
“明理堂,要么是你表哥,要么是你表弟,还有谁?”
钱弗若瞪了人一眼,无声道了一句“你真是傻掉了”,而后傲气许久,才夸赞道:“这个表哥可不一般。你可记得汤先生三五日就要可惜一次的纪大公子,那就是我表哥,剩下的都太小了,不算不算。我表哥出门游学,已经两年多。听舅母说是北面不太平,这才断了行程回家……”
在一片夸赞中,桑沉焉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可到底是谁呢,怎的如何也想不起来。
陷入自我思绪当中的桑沉焉,将眼前说得激情不断的钱弗若浑然忘却。
“桑桑,桑桑……你回神!你真的不记得我表哥了。小时候你还……”
肩膀被人推了一把,桑沉焉才骤然回神,浑浑噩噩大喝一声:“小时候怎么了?”
钱弗若闻声大笑,前仰后合,“小时候你换牙,我表哥跟你讲,掉下的牙要扔到房梁上,才能长出一口漂亮的牙。你听了信得真真的。可是到了年底新牙长起来,却是个豁口的,”说道此处,钱弗若越发开怀。“谁叫你掉的是上门牙呢。”
京都百姓之间的俗言,上门牙扔墙根,下门牙扔房梁,才得一口好牙。桑沉焉七八岁上头,开始换牙,别的都长得好好的,偏生有颗上门牙,极为不齐整,好似缺了一块似的。
此乃桑三姑娘多年心病。
桑沉焉正要呵斥,檀口半张,想到自己豁了口的糟践模样,又闭了嘴。如此口不能言,便朝着这人射出一记眼刀。
小姑娘圆圆的杏眼,自以为恶狠的眼神。落入钱弗若眼中,煞是可爱。
半点被恨的自觉也无,钱弗若继续佯装嘲笑,“后来你不知是听了家中那个仆妇挑唆,缺了口的姑娘寻不到好夫家。哭嚷着到舅母跟前,嚷嚷着将来要表哥娶你。”
话至此处,桑沉焉猛然向前一步,想要捂住这人喋喋不休的嘴,可奈何钱弗若长了她近一岁,身量高挑了些。自然是捂不住的。
钱、桑二人这般在明理堂相互笑话也不是一两日了。各自都是有些脾气的,没得被人怼到跟前还不还手。遂在瑟瑟寒风中,就着书案之间狭窄的间隙,二人你来我往,好不乐乎。
桑沉焉今日不知为何,频频失手,教人将这笑话说了个全乎。连带着候在明理堂外的两个丫头都听见了。
话说当日尚不到八岁的桑沉焉,一路哭嚷着到得纪大公子母亲,戚夫人跟前。
“夫人,您家大公子太可恶了。我这样……这样……”,说着想要咧嘴给戚夫人看看,以证伤情。又碍于自己是个姑娘家,面皮薄,最终哭嚷嚷没说出个什么。
还是一旁的田妈妈上前给戚夫人解了惑。戚夫人闻言,愣神许久。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日不是小小先生模样,何时哄骗人小姑娘了。
可如今债主都找上门来,又是个这般小的姑娘,估摸着连什么是寻夫婿,娶新妇也不明白,那还能有假不成。
戚夫人递上一块核桃酥,“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不好,三姑娘想如何?”
“……我……我……以后若是寻不到合心意……夫婿,要让大公子负责……”
断断续续说罢,桑沉焉已经三五个核桃酥下肚。
戚夫人看着跟前的小姑娘,被家中娇宠着到如今,也不过才七八岁,甚也不明白呢,何苦计较呢。
“那也成,自己做下的事,该他自己承担。”
得了安抚的桑沉焉,擦干眼泪,转眼之间脸上就浮现出笑容。
往后的岁月中,每逢见纪大公子一次,桑沉焉就想到自己豁了口。如此越发不待见他了。
钱弗若的故事说罢,桑沉焉的思绪也已回笼。
见着仍就笑得合不拢嘴的钱弗若,桑沉焉一声娇喝,“你表哥回来又能怎样,你我都是明理堂垫底的,难不成你还能突然好起来!”
“诶,你这次倒是机灵。凭我是纪府表姑娘,是纪大公子表妹,表哥一定会帮我的。到时候,你桑三姑娘,可就要成为最差的那个了。哎呀,国子祭酒家的姑娘,诗文不通……”
“纪大公子才不会帮你,我听闻纪府大公子最为正值不过,怎会跟你一般,在这些小道上如此执着。”
桑沉焉忒气不过,开始信口胡诌。毕竟她连纪大公子是谁都快要忘却,又如何记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钱弗若怔住,“我可是他表妹。明白么!”底气不足,她跳转话头,“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去找人帮你。如今你二姐退学回去了,你五哥可还在明理堂,你去问问他。没准也能成呢!”
此话中的五哥,乃是国子祭酒家大公子,家中行五,都称一句五哥。桑沉焉想了想自家五哥,虽然如纪大公子一般年岁,但定然不如纪大公子才华横溢。
纪大公子不在的这两年多时间内,汤先生时常感叹命运弄人,纪大公子如斯大才,怎的生在这样的人家。若非如此,早已经少年成名,连中三元。
正在内心鄙视自家五哥的桑沉焉,恍惚之中听见五哥的喊声。
“桑桑,如此晚了,你还在明理堂做甚,赶紧家去。省的惹人担心。”
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的桑沉焉,看了看钱弗若,只见对方如同自己一般,猛然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
“钱三,我今儿先回去。明儿我们再论个高下。”
话未说完,就见明理堂西侧门口,进来一位公子,身量颀长,身披大氅,于一片风雪中,傲然挺立。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
桑家五公子,桑正阳大马金刀,直挺挺朝桑沉焉走来,“桑桑,你这又是在补哪天的课业,学不了就来让你五哥我教你,左右不是甚大事,何苦来哉。在这里跟钱三姑娘说话,能得个什么。”
这一番话,一套动作,将进门时营造的贵公子形象,碎了个彻底。
说罢,不顾桑沉焉涨红的面皮,亦是不顾钱弗若气得发抖的身姿,给了个眼神,让人即刻归家。
在她人跟前,被自家大哥如此奚落,虽说是常有的事,但今日本就有些委屈的桑沉焉,跟在桑正阳身后,越发委屈。
她也是个好学的姑娘,可是学不会,看不明白,这也不能怪她不是。为何自己的亲哥哥,要在别人跟前,如此不留情面。
兄妹二人行走在明理堂前的小径上,不知何时雪花纷纷,踩在脚上,咯吱咯吱。听不见五哥的数落和规劝,桑沉焉的心随着落下的雪花,沉闷地好似暴雨之前的宁静。
正值不知如何表明自己的内心之际,桑沉焉跨过两府之间的小门,见着远处的身影,好似是纪府四公子。
对了,纪府的公子!
她突然开口,“五哥,是你学问好,还是纪大公子学问好?”
桑正阳头也不回,自顾自在前走着,“这还有甚疑问,你五哥我虽有些大才,可于这一道上,我从来没有佩过谁,他纪大公子,纪明那可是头一个。外头那些风头正盛的,什么使相家公子,什么刑部侍郎三公子,连纪明一根汗毛也比不上。”
桑沉焉虽然是闺阁姑娘,然生在国子祭酒家,也非万事不知。五哥口中的使相公子,刑部侍郎三公子,都是大邺朝顶顶有名的公子。
低头瞧着五哥随风扬起的袍角,桑沉焉冷不丁说了一句。
“五哥,你这样说话难听,以后可是娶不到姑娘的。妹妹我看着你孤独一辈子。”
桑正阳来不及回怼,桑沉焉便小跑着离开。路过自家花园,还小心思地碰了碰庭院中的一株松柏。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桑沉焉比甲上,她顾不上擦拭,只因她忙着看桑正阳的笑话。
追着桑沉焉脚步上前的桑正阳,又笑又气。正张嘴说话,一字未发便巧遇落雪,吃了一嘴的寒凉不说,更是满头白纷纷。一口冷风,险些呛过去。
待咽下这口气,桑正阳不顾仪态,胡乱在双颊上擦了擦,大喊:“桑桑,你往后别想再找我给你讲学。自家哥哥也是能欺负的!”
夜幕四合中,男子的话音在偌大的庭院中回响,越发空旷寂寥。
豆蔻少女,于庭院中嬉闹。
未见月色,已是绝色。
有甚好等着的,纪大公子回来了。她一定要赶在钱弗若之前,投入纪大公子门下。往后这讲学,五哥爱讲不讲。
至于别的什么,负责不负责的话,她桑三姑娘能将纪大公子忘到不知何处,想来纪大公子也是。
如此,甚好。甚好。
她桑桑才不要做明理堂最后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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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骗心女细作*乱臣贼子节度使】
身为被送入节度使府中的细作,十二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名字,窈窈。听他说取自《关雎》。
长月无眠,他常常在她耳边轻声道:“窈窈……”
一声声,一句句,宛如弄琴高手,幽幽荡开。使人生了妄念。
然她终究只是个细作,多得是魅惑的手段和下作的招式,与高高在上的节度使隔着天堑。
忽有一日,他要娶亲了。虽说只是联姻,可十二还是觉得很庆幸,她终于不再是窈窈了。
她笑着流泪,如此结束再好不过。
王朝覆灭,天下大乱,堪堪三十左右的幽州节度使,雄踞一方,身侧无人,膝下无子。眼看他即将入主中原,众人纷纷送女入幽州,盼望一朝升天。
节度使:窈窈,你在哪里?

◎桑三姑娘安好◎
明理堂西侧,专供姑娘们上学之处,拢共没几个人。除了日常别苗头的桑、钱二人,也就纪府四房两位姑娘。这两姑娘倒是不辜负纪府姑娘的名头,在汤先生不甚严苛的管教下,也小有名气。
桑沉焉素来没心没肺,万事不放在心上,难得将寻纪大公子做先生的事儿,给记得牢牢的。翌日尚未进得明理堂,便吩咐丫头翠俏去打听。
在汤先生早课上走神,频频看向窗外,桑沉焉愈发不耐。
被身后的钱弗若瞥见,嘀咕道:“桑三,你今儿是丢了魂儿不是?”钱弗若今日也是一个字不能入耳,颇有些魂不守舍。
桑沉焉闻声,抬头瞥了眼纪府二位姑娘,见并无异样,转而蒙头念书,并未搭理钱弗若。
都已然这等时候,待姑娘们早课完毕,汤先生便去东侧给公子们进经学,她这个末流弟子还有甚学习的必要。如此,更没有她钱三什么事。
果不其然,不过是叮嘱了姑娘们几句,汤先生缓步离开,去了东侧。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桑沉焉跟汤先生不过前后脚功夫,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倒也两厢得宜。
尚未行出去几步,便见着翠俏躲在花垣之后,桑沉焉快步上前,“可是打听出来了?”
翠俏身为桑沉焉的贴身女使,替主分忧的本事很是厉害。“姑娘,听纪府的姐姐们说,估摸着今儿午膳前后,纪大公子的车马就要入城了。姑娘可是要去瞧一瞧。”
万万没料到来得这般迅速,桑沉焉低声埋怨:“钱弗若的消息也不怎么的啊,还表哥表妹呢,这知道得也太晚了。”
转头低声吩咐翠俏,“你去月洞门盯着点,要是来人请明理堂的公子姑娘们,你麻溜地先来给我报信,可是记得?”
届时她桑沉焉一定要以京都端庄姑娘的姿态出现,一改旧日顽固印象。让纪大公子好好认识她。如此,估摸着才能成功拜师。
当然,要将钱弗若踩在脚下,好生出一口气。
翠俏得令而去,桑沉焉开始焦急等待,等到回府午膳,等到下晌汤先生精力不济,照旧歇息,也没见着翠俏的身影。
直至今日下学,姑娘们各自散开,仍未见到前院来请人,难不成是纪大公子的马车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精神紧绷了一天,到此时略有些泄气,也有些精力不济,桑沉焉收拾好书册,打算等着五哥一道回府。冷不丁地,钱弗若的声音又从背后响起。
“我说你,桑三,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地打听我表哥的消息去了。我告诉你,我舅母心疼我表哥,让人回去休息了,明儿才跟明理堂的公子姑娘们见面呢。”
桑沉焉闻声,转过身去,看了看坐在身后的钱弗若。难得,今儿这人颇为精神,更为难得的,她头上簪了三只珠花。
“钱三,你莫不是撞邪了,怎的打扮得这般像个姑娘?”
“诶,我就是个姑娘,你瞎说什么呢!我哪日不像个姑娘了!”
桑沉焉死气沉沉地动了动眼珠子,“哦。哪一日都像个姑娘,如何?”
委实没有精神再来吵吵一番,桑沉焉打算让钱弗若胜利一场。可这模样,跟她专程上门欺负人,没什么两样。
钱弗若一下窜得老高,“桑三,你欺人太甚!我这就找我舅母去,让表哥给我讲学。将你狠狠踩在脚下!”
说罢,负气而去。
只剩下桑沉焉,孤零零望着窗外。好生无趣。片刻之后,桑沉焉决定去明理堂东侧,看看五哥如何,是否准备归家。
出了明理堂西侧大门,站在廊下,只见庭院中满地清白,青瓦覆着白雪,翠绿压着柳絮。
偶有西风乍起,乱琼碎玉与天齐。
仿佛是不经意之间,一男子从游廊而来。他身着天青色长袍,外罩大氅,通身不见多余配饰,只腰间玉珏一枚,行动间缓缓晃动,与这一刻的天色争辉。
男子许是见着西侧廊下有位姑娘,朝着桑沉焉的方向,遥遥一拜,姿态挺拔,青松白雪。
冬日素来刮的是西风,目下不知怎的,陡然刮成了东风,桑沉焉浑浑噩噩的脑子,登时更加迷糊。
来不及想起回礼,只见男子已经转身往东侧去了。青瓦白墙,素色帷幔,隔着空旷的庭院,隔着乱舞的飞絮,仙人之姿,公子无双。
待人进了明理堂东侧,桑沉焉才真真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为何不回礼呢?
平日里的大家闺秀做派都去了哪里?
难不成是跟钱弗若、五哥这等不要脸的混得久了?
仅仅是一个照面,自认浅薄如斯的桑沉焉,旋即被这公子的气度震慑。如此模样的公子,才当得起“京都贵公子”的称呼。自己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呢?
翻来覆去骂了自己几遭。又突然想起来,适才进来那公子去的地方,乃是公子们上学的明理堂东侧,那这不是……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纪大公子么?
对此地如此熟悉,又如此知礼,不是纪大公子还能有谁。
桑沉焉仰天长啸,作孽啊,这还能求得纪大公子给自己讲学么!
想着刚才所见那副沉稳识礼的模样,正要出声的桑沉焉,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要是真嚷嚷出去了,丢脸可不是一点点!
这夜,桑沉焉难得有些难以入睡。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几遭之后,嘟囔道:“翠俏,今儿去了何处?”
你家姑娘丢脸死了。
你知不知道。
翠俏老实道:“姑娘,奴婢今儿都在月洞门守着呢,半分没有离开过,姑娘可是要知道纪大公子的事儿,奴婢明儿去找纪府的姐姐们说话,保准给姑娘个好信儿。”
桑沉焉尚未听罢,就将自己埋在被褥中,团成个厚厚的团子。
这日子要是天天如此,不过也罢。
“二姐,我晚间下学,出了丑,该如何找补一二?”
早膳毕,趁着桑钰嫣替自己收拾书册的功夫,桑沉焉将头埋在自家二姐怀里,闷声如是说道。
桑钰嫣低头看着她,抬手在她后脑上轻抚,柔声道:“你可是又跟钱三姑娘吵架了?”
“没!”
“那是如何?”
“哎呀,二姐,你就别问了。从你退学之后,我跟五哥在明理堂,我们都好着呢,都乖得很,无须担心。此番,二姐只需告诉我,如何找补回来便是。”
得赶紧让人对自己的印象好起来才是。
桑钰嫣无奈笑笑,她二人在明理堂,惯会惹事,如何就突然知礼懂事了。可念着自家三妹不过才堪堪十二,还有的是好好教的时间,“既然是无礼之举,合该亲自去给人道歉才是。有错能改,方才大善。”
二姐的话,于桑沉焉而言,向来比五哥的话管用得多。这不,才下了早课,她趁着汤先生休息的间歇,拎着个小小的盒子,从明理堂西侧轻手轻脚出来。
这盒子,乃是出门前,二姐塞给她的,说是给人赔罪,怎的不带礼物呢。来明理堂的路上,因着这小小食盒,还被五哥嘲笑一番,“再过两年,阿娘就该给你说亲了,你怎的还如此贪吃。桑桑,好歹改改。”
桑沉焉回了句,“我正是长个的时候,不像五哥你,都已经这般年岁了,肯定不会再长了。”
瞅着这个食盒,上了早课,应付了钱弗若,真到了去东侧见面的时候,桑沉焉反而有些挪不动脚步。
左不过是没有回礼,又算得上头次相见,这般咋咋呼呼前去送礼,是不是显得有些刻意?还能找回端庄小娘子的模样么?
要不,不用去了?
这也是不行?万事都得赶在钱弗若前头才是。
磨磨唧唧挪出去三五步,桑沉焉方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就见去了东侧才一盏茶功夫不到的汤先生,满面红光,甚是开怀而来。身后跟着一人,乃昨日的公子。
二人挨得极近,汤先生不停说话,公子不停点头,分外和谐的先生与学子。
他今儿换了身品月色暗纹交领长衫,站在一身素色的汤先生跟前,教汤先生没了往日的暮气沉沉。
“姑娘安好。”
他还是老远就瞧见了桑沉焉,趁着汤先生说话的空档,拱手见礼。
汤先生这才瞧见杵在廊下的桑沉焉,脸色突然有些发暗,“三姑娘想是已经背熟《东皇太一》了。”
桑沉焉急忙辩解,“先生,我是来……来……”
方才搭建好的一口气,被这突如其来的二人,给消散个干净。这话到底该如何说,桑沉焉一时没了主意。
“无需如此,我也不是来问你课业的,”汤先生话至此处,陡然舒缓了语调,“昨儿纪大公子回府,今儿一早,特来同明理堂的姑娘们见礼。都不是甚外人,无需计较这细枝末节,谁见谁都一样。”
说罢,同纪大公子走开,行出去两步,汤先生转头,“你也一道来。你来明理堂较晚,对纪大公子不太熟稔,今儿见一见,往后也好请教课业。”
正分外踌躇着,听了这话,桑沉焉双眼放光,急忙忙跟上去。
汤先生目下这模样真好,一点不计较她的课业如何。纪大公子继续来明理堂念书才行。
随着二人又返回西侧,桑沉焉悄然将食盒放了回去。
明理堂西侧拢共才四个姑娘,纪府四房六姑娘纪挽月,七姑娘纪皓月,这两是纪大公子堂妹,另一个是钱三姑娘钱弗若,这是纪大公子表妹。
再一个便是她桑沉焉,因着机缘,附学在明理堂的外姓姑娘。算来,也就只有她一个外人。
“桑三姑娘安好。”
同另外几个姑娘见礼之后,纪明才转到桑沉焉跟前,道了一声安。
桑沉焉登时端着淑女的模样,俏生生回礼,“纪大公子安。”
这算得上他二人初次见礼。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叫了声“三姑娘”,之前可都是姑娘呢。想来昨日的事情,乃至更为久远的事情,纪大公子都没记在心上。
尚不确认,桑沉焉趁着低头行礼的功夫,悄悄瞥了眼纪明。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跟适才同其他几个姑娘见礼并没有什么不同。
既如此,桑沉焉心道:大善!
有了这样的认知,桑沉焉起身之际笑得开怀。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纪大公子真是太好了。
少女玉盘似的脸上,弯月眉下一双杏眼,清泉许许。乍然蹦出酒窝,多了几分鲜活生气。
见礼已毕,自然是没了耽误姑娘们课业的必要,汤先生和纪明一同离开,快迈出门槛,纪明回身又朝着众位姑娘们行礼。而后才缓步行去。
桑沉焉尚望着门外,钱弗若凑过来,两个脑袋紧紧挨着,“你看什么呢?”没等人回话,自顾自继续,“你说表哥这样,是不是也挺累的?就是自家人见面,行了好几回礼了都。”
纪挽月正要去书案的脚步停下,老气横秋的声音传来,“表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哥身负重担,振兴家业,自该如此。”说罢,看了一眼纪皓月,二人不待人答复,各自念书而去。
钱弗若被小自己两岁的姑娘教训,委实有些难堪。羞愧低头,忽闻耳畔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就着低头的姿势看向桑沉焉。
无声谴责道:桑三,你敢嘲笑我,你且等着。
各自归位。所谓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桑沉焉也没了再去东侧的想法。可整日都看着书案一侧的食盒,身后不断传来钱弗若的唠叨,桑沉焉觉得——
她桑三姑娘,还能做下什么更丢人的事情不成。
是以,这日姑娘们下学,桑沉焉照旧留下。观望着庭院和游廊,估摸着纪府几位公子也都家去,就剩下纪大公子和自家五哥之后,桑沉焉复又拎着食盒,快步到东侧。
恰逢大雪初霁,落日的晚霞沿着屋脊,遍布天际。
行到东侧门前,分明听见里头有人小声说话,可门却掩着。桑沉焉悄无声息清了清嗓子,准备叩门。
玉手正抚上门扉,突然被人从身后大力一推。合适得紧,门扉也在此刻突然开了。
一片混乱之中,只见屋内两公子猛然往后退了一步,门口两个姑娘齐刷刷滚了进来。
叫喊之声顿起。
食盒中的点心也散了一地,映着霞光,晶莹剔透。
“桑桑,你这是作何,来请你五哥一道家去,也不用行此大礼。”桑正阳上前将人扶起来。
“五哥,你怎的这般不要脸。”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说完才瞧见桑正阳身后的纪明。桑沉焉一脸的怒气霎时僵在原地。
谁还能救救我?

◎莫不是染上了什么特殊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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