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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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它们跃跃欲试的原因大概完全不同。
罗密欧是想下去为狼群肝脑涂地,正好也能和强壮的同性打一架来证明自己;宽耳和小调皮则是目不转睛地向下看着,耳朵转来转去,尾巴尖在地上来回拍打。
看到两位女士做出了正面反应,公狼王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棕色大狼就好像得到什么默许一般,重新跑动起来,甚至跑得更卖力了,和只开屏的孔雀没什么两样。
有意思。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
比起之前进入领地的公狼,这一头看着体型最漂亮,年纪也适当,而且又有表现欲又识时务,似乎十个完美的选择。
不过两名HR并没有忙着发录取信,而是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试一试它是不是真的和谷地灰狼有不错的相性。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头棕色大狼就被允许跟在狼群后方约一百多米的位置,有时候还被允许食用狼群进餐完毕后剩下的动物残骸。
拖到九月份,安澜和诺亚看它一直老老实实,偶尔小调皮离群过去接触,它也没有什么翘起尾巴来要挑战谁谁的意思,就把它放到了离狼群更近的地方参与家族社交。
棕色大狼在社交场合表现出了极高的情商。
它从来不对任何一名谷地家族的正式成员表现出任何挑战欲,在靠近阿尔法狼时会做出标示性的讨好动作,即使面对兔子也能友善地凑上前去舔舐它的吻部和脸颊。
但在游戏场合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因为玩耍时不需要太讲究等级,棕色大狼总是热衷于展示自己的强壮和矫健,说是满场飞奔都不为过。宽耳、小调皮和快要两岁的糯糯被它迷得七荤八素,就连葡萄偶尔也会看两眼。
这下可把罗密欧急坏了。
有竞争就有压力,那段时间安澜明显感觉到狼群在狩猎和战斗时更加卖力。
被起名为孔雀的公狼最终被完全接纳到狼群之中,同时也做出了它自己的配偶选择,开始轰轰烈烈地谈起恋爱来。
从这天起,安澜和诺亚就恨不得眼睛瞎了。
每当狼群开始跑动时,小调皮都落到队伍最后面去跟目前地位最低的孔雀跑在一起,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嗥叫,你嗥一句我嗥一句,跟唱山歌没什么两样。
偶尔它们也会闹别扭。
每每这时,孔雀都会用直接趴卧在地上,翻滚着露出肚皮,脑袋不停地去顶小调皮的前胸和脖子,后者起先还在咆哮,过不了多久就态度柔软下来,重新和孔雀坐到一起。
家族里最凶猛的成员慢慢变成有爱万事足的咸鱼,配偶竞争结束后干脆连第一梯队都不上了,位置交给了快到两岁要进入速度巅峰期的糯糯三只。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仿佛跟这对新出炉的小夫妻对着秀恩爱,罗密欧和葡萄也变得更加如胶似漆,本来就恨不得走路吃饭都黏在一起,现在更是动不动就要你舔我我舔你,有时候罗密欧还要人立起来用爪子搭搭,用下巴蹭蹭。
安澜和诺亚在某次卡恩过来看他们时恨不得当场在地上写字,要求研究员从新营地给他们带两副动物墨镜。
唯一有点落寞的只有宽耳母狼了。
好在运气在入冬之后眷顾了它,十二月,谷地狼群将领地范围推过整个玛丽峰,直接推进象背山,在这里接纳了一头五岁左右的落单公狼。
比起年轻强壮的孔雀,这头公狼就显得有些年长了,估计并不是因为想要出来闯荡寻找配偶才离开狼群的,更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不得不独自出来流浪。
在接纳了这头公狼之后,谷地狼群的成员数量增至十四名,配偶数量则增加到了三对,完全为明年开春的繁殖季节做好了准备。
安澜对此乐见其成。
反正黄石狼本来也活得比较自在,不止一个观察学者在著作中指出,生活在这片区域的狼可能超过60%都有自己的伴侣,到了繁殖季节也是好几头母狼一起进入狼穴下崽,交配权限制得并没有那么严厉。
安澜猜测是因为这里食物压力较小,而且狼群密度还没有那么高,最重要的是经常因为群间冲突和人类狩猎活动折损成员,所以大家都敞开了生。
冬天的境遇也证明了她的观点。
狼群每隔一两天就能找到猎物,通常是在园区内有点泛滥的马鹿和麋鹿,象背山附近也有一些美洲野牛,偶尔它们也会去狩猎野牛。
整个冬季谷地狼群都过得非常滋润,没有什么烦恼,非要说的话,也只有冬天在这里开拍的纪录片和节目太多,有段时间安澜和诺亚每天都能看到载着录像设备的车和无人机从领地里经过。
次年二月,冰雪尚未消融,春意已经席卷,被养得膘肥体壮、毛色光亮的谷地灰狼迎来了交配季节。
和去年的冷清不同,今年可以说是非常热闹。
除了老的、小的和没兴趣的,整个家族里每天都有灰狼单独出去约会,在崭新的领地中肩并着肩奔跑,坐下来相互舔毛,然后进行一些小狼不能看的活动。
安澜和诺亚也不嫌晃眼了。
只要想到再过两个月就有漂亮幼崽可以吸,他们一边下棋一边心里都要笑出声。
这时候两头阿尔法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十几只小狼崽子凑在一起会吵成什么模样。

狼营最近很热闹。
在黄石公园服务中心和西黄石野狼保护中心的支持下,在一些老朋友和动物爱好者的资助下,卡恩的小组得以在靠近玛丽峰的山间平原中搭建起了一座临时营地,虽然硬件不如过去那么完备,总归是能用了。
居住在这里的有四名常驻研究员和三名后勤工作人员,另外还有一些员工每天会在营地同黄石小镇间往来。
入冬之后营地里多了两波访问者。
第一波访问者比较私人。
卡恩忙着记录在狼群中的生活,今年圣诞节就没有回家(“不知道这两头阿尔法退下来之后还能不能顺利接近狼群。”),为了支持他的工作,自己也很忙的怀特太太就去老家把年幼的女儿接上,一起搬到狼营来住了几天。
大概是得到了父亲的遗传,玛姬·怀特仅仅用了三天功夫就爱上了荒野和荒野中奔跑的狼群,中学一放暑假,就迫不及待地离开爷爷奶奶家,重新搬进了营地里。
长住和短住毕竟不同。
卡恩能够陪伴女儿几天,却没法一直陪着她,毕竟营地里也没有第二个研究员能直接走进谷地狼群中去,幸亏玛姬年纪尚幼且很有主见,本身也“不稀罕”大人在边上待着,比起老父亲本身,她更喜欢看那些老父亲深入狼群后拍回来的画面,然后以一个摄影爱好者的身份判断优劣。
丽芙载着她去过一次森林。
狼群栖息在林间空地拱起的草坡上,丽芙没有得到狼的认可,顶多能算是个熟悉的存在,因此在百米开外就停了下来,和玛姬一起看着卡恩徒步往狼群里走。
黑狼和白狼从大群里站起来迎接他。
在它们身后或坐或卧着数头灰狼,其中一头棕色公狼在见到人类的第一时间就躲到了三四十米开外的地方,另外还有一头尾巴有点弯的公狼也离得挺远,警惕地朝着这里张望。
“他们会咬他吗?”玛姬知道答案,但在看到这幅景象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会。”丽芙先是下意识地回答,然后顿了顿,指指那两头狼,又补充道,“那是新成员,先前他们的反应更激烈……人有人的规矩,狼有狼的规矩,要记住,玛姬,在狼群里只要得到阿尔法的认可和保护,普通成员就没有办法伤害你。”
对人类来说,社会化程度高的掠食者比习惯独自活动的掠食者更加安全。
只要能够得到首领的认可,在群体中拥有一席之地,行走在狮群、狼群、鬣狗群中受到伤害的概率远远小于单独和一头老虎、一头花豹交流时受到伤害的概率。
玛姬对她描绘出来的世界向往万分。
她开始跟着父亲学习狼的语言,跟着丽芙学习拍摄动物的技巧,跟着约翰和尼亚特学习和猛兽打交道的仪式礼节。
第二波访客到来后,玛姬得到了更多学习机会。
这波客人来自欧洲,介绍他们的是小姑娘薇拉的阿姨,据说是正好在拍摄一个“冬季”动物专题企划,因此可以加上雪地中奔跑的灰狼,并且介绍一下这个狼群救人的故事。
玛姬还是第一次听说救人这回事,别说年纪小的她了,就连年长的摄制组成员们都对此啧啧称奇,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跟着卡恩·怀特在狼群附近工作。
用卡恩自己的话来说——“要互动的话现在就得抓紧时间互动,过段时间肯定就进不去了。”反倒是拥有先进设备的摄制组可以窥到一些珍贵的画面。
再过一段时间谷地狼群里三头怀孕的母狼都会进入狼穴将幼崽娩出,前后脚相差不会超过一周,届时会是狼群戒备最森严的时候,哪怕阿尔法把他当做一个家庭成员来看待,也不会中止护崽行为。
母狼护崽用咆哮和撕咬击退其他家庭成员,可能就是添一两道伤痕,或者因为躲得快连伤都不会受,可要是攻击落在他身上,十有八九要酿成惨剧,为了双方的安全,还是不要去招惹得好。
事实上他也的确被提醒了。
第一头母狼分娩是在晌午时分,当时卡恩像往常一样徒步往狼群集中的地方走,却看到原本安安稳稳坐着的灰狼都抬起脑袋在空中轻嗅。
白色母狼小跑到他身边,习惯性地人立起来搭了搭肩,然后往他胸口顶了一下,落到地上,又用尾巴拍了一下他的小腿。
意思很明白——
狼群有重要的事发生,现在不应当继续往前走。
他从善如流地停下脚步,狼却像嫌弃他走得还不够快一样,本来已经走出几米了,又绕回来抽了一尾巴,脑袋不断地顶着,把他顶向汽车停靠的方向。
“好的。”卡恩哭笑不得,“我会走的,凯莉,”
白狼这才满意地晃了晃尾巴。
从这天开始,卡恩就再没有走到狼群当中去过了,他开始跟着摄制组从远距离观察狼的动向,尝试从这些异动中推测幼崽的数量和健康状况。
结论是应当还不错。
因为谷地狼群狩猎的频率变得非常高。
当然高了。
分娩的时候母狼们拦着安澜不让她往狼穴里走,可是葡萄拦得半心半意,宽耳拦得半推半就,小调皮独木难支,最后还是让她进去数清楚了幼崽的数量。
十二只。
整、整、十、二、只。
这一波简直恐怖,只花了一周时间,狼群里崽子的数量都快赶上成年灰狼的数量了,要确保它们都能存活,大狼们必须全力狩猎才能堵上食物的缺口。
整个谷地狼群陷入了搜索猎物、狩猎、带回食物的无限循环状态,休闲的时间没有了,玩耍的时间也没有了,明明是灰狼,安澜和诺亚却过得比社畜还要社畜。
终极拼命状态下,十二只幼崽在最容易夭折的头两周里只折损了两只,剩余十只都健健康康地长大了,每次狩猎归来都能看到洞口挤着一群小狗在那探头探脑。
幼崽三周大的时候,困难更上一层楼。
一头保姆狼根本看不住十只喜欢到处探索的幼崽,安澜原本是让腿伤痊愈了的兔子留下来看护,后来为了万无一失就在名单里加上了莫莉,再后来干脆把伤疤也一起留了下来。
三名成员待在狼穴附近,即使碰到难以匹敌的对手,比如棕熊,也来得及转移几只幼崽,不至于会全军覆没。
除了这三头保姆狼,剩下的灰狼简直是像犁地一样在犁领地里的各个猎场,每天睡醒之后不是在狩猎就是在去狩猎的路上,有段时间安澜还觉得自己的喉咙特别难受,都是反刍投喂遭罪遭出来的。
熬到幼崽五周大,真正的噩梦降临了。
十只幼崽就像十只强化喇叭,而且还是那种能上蹿下跳自带4D效果的强化喇叭,成天在成年灰狼身边晃来晃去,一言不合就要展开大合唱。因为太过吵闹,就连三头当妈妈的母狼都不愿意靠得太近,只有莫莉任劳任怨。
某天夜里,卡恩在帐篷中睡觉,忽然听到营地外面有点动静,窗口能看到手电筒的光晃了一晃,应该是值夜的约翰在查看情况。
他合衣出门,走到约翰所在的小帐篷边,这位同事哭笑不得地把手电筒递给他,然后努努嘴,指了指木栅栏外面。
黑色大狼正在那趴着呢。
“是你啊。”卡恩走近了些,“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跑到营地这里来干什么,家里不是还有幼崽要看护吗?幼崽,记得不,幼——崽——”
黑狼吠叫了一声。
卡恩晃了下手电,这才发现它背后还趴着头正把它当枕头用的白狼,两头阿尔法狼整整齐齐都在这了,而且个个都摆出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
受伤了吗?
还是生病了呢?
被狼吵醒的研究员们干脆拉亮了外面设置的电灯,借着灯光打量两头灰狼的身体,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线索,只能看出它们很疲倦。
一年以来已经习惯了和狼待在一起,卡恩挥挥手示意约翰去睡觉,自己走到栅栏外面席地而坐,手掌抚摸着阿尔法狼的皮毛,一边劝哄一边做进一步的仔细检查。
然而他还是一无所获。
黑狼和白狼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到营地边上来休息睡觉,远处明明一直有狼的嗥叫声在接连不断地响起,但它们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不停地抖动耳朵,最后干脆把脑袋埋在了他的大衣底下。
枯坐一宿,等到远处天蒙蒙亮的时候,森林里忽然响起了一道非同寻常的狼嗥,这个声音显得格外苍老,格外沉稳,卡恩一听就知道是他观察过很多年的老狼王莫莉。
他的外套动了动。
凯莉和诺亚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相互舔了舔毛——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情况需要它们做出这种鼓舞动作——然后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营地。
第二天晚上,它们又来了。
第三天晚上,一切仍然照旧。
到后来值班的研究员干脆在栅栏外面弄了个红外摄像头,足不出户就能蹲在帐篷里观察灰狼的一举一动,有时候还能拍到它们早上离开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两头大狼光亮的皮毛变得有点干枯了,眼睛里的神采好像也暗淡了不少,跑过来时脚步沉重,跑回去时脚步更沉重。
生存不容易啊。
这位资深研究员忍不住在观察日记中感慨。
养孩子不容易啊。
同一时刻,安澜和诺亚忍不住在狼穴边感慨。
他们现在就指望把今年这波幼崽好好养成,明年说什么也得变一变,否则狼群还没壮大呢,阿尔法狼就要神经衰弱了。

第188章
坐落在黄石湖北端河口的钓鱼桥曾经是个非常受欢迎的钓点,可以一边垂钓一边欣赏湖面上掠过的各种水鸟,后来垂钓活动被园区禁止,人们对这块区域的热情仍然不减,每天都有大量游客在这里驻足休憩、观鸟赏鱼。
这天也不例外。
时值六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站在桥两侧步行栈道上的游客穿得都很清凉,不少人正在倾身拍摄跳出水面的大鱼,还有一些人也贴在栏杆边,只不过没有往下看,而是举着望远镜看向远方,对身后不断驶过的车辆充耳不闻。
他们都是来“追热点”的。
六月黄石河里能见到大量洄游的鳟鱼,大多是黄石鳟,是一种少见的能在淡水中生活的断喉山鳟亚种。
这些鳟鱼会在河流的浅滩处和狭窄处堆积,脊背破开水面,尾巴拍打浪花,在太阳底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人类眼中的美景,看在掠食者眼中就是大餐。
整个六月和七月,棕熊、黑熊、灰狼、猞猁、美洲狮等食肉动物都会在河边出没,它们捕捉鳟鱼的画面、彼此间发生冲突的画面和休闲玩耍的画面成了洄游季最好的点缀,让游客不用开车在园区里寻找就能看到大量野生动物。
此时此刻人们在长焦像机拍摄的就是一个著名的狼群:瓦皮帝湖家族。
瓦皮帝湖狼群在几年前迎来了自己的黄金时期,于两头阿尔法狼的带领下迅速发展壮大,占有了从肖肖尼湖东侧一直延伸到拉马尔山谷的大片土地,领地面积在所有黄石公园内部活跃的狼群中雄踞榜首。
但在扩张的同时,它们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西北有美洲狮溪狼群虎视眈眈;北部地区常年驻扎着至少三个活跃范围重合度极高的狼群,简直是群雄混战;东侧有老牌强敌;西南本来还比较安生,从去年年底开始象背山狼群因为受到玛丽峰狼群的挤压不断东进,把战火烧到了黄石湖畔。
瓦皮帝湖狼群在春天获得了一场大胜。
整个象背山狼群都在这场惨痛的战役之后向南方逃窜,填补入场的玛丽峰狼群又因为规模太小不敢和它们叫板、只敢把活动范围从圆的拉成长的,瓦皮帝湖灰狼这才太太平平地度过了最重要的两个月,一窝幼崽养活了四只。
可惜好景不长。
进入六月,沉寂已久的西南地带再次变得活跃起来,气味陌生的狼群不断向东扩大活动范围,有一次甚至为了追踪猎物直接杀到黄石河边,简直把瓦皮帝湖领地的南端来了个对穿。
这些灰狼太嚣张了。
它们对瓦皮帝湖灰狼在边界线留下的气味标记置之不理,对狼嗥声和吠叫声也总是用强势的语气回击,似乎决心要啃下黄石河西侧的大片土地,根本不在乎领地的主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就像现在。
当瓦皮帝湖狼群蹲在黄石河东侧约六百米远的原野上边晒太阳边睡觉时,一股曾经陌生现在非常熟悉的气味从风中飘来。
所有灰狼都翻身坐起进入警戒姿态,看着一个同样庞大的家族从河对面的树林中出现,从容不迫地、甚至是有些挑战性地跑到了河边。
如果瓦皮帝湖公狼王是个人类,它大概会明白什么叫想掀桌子的感觉,但它只是头灰狼,它只能捏着鼻子、第一百零一次抬头嗥叫,用叫声质问这些同类是不是想打架。
人类并不知道狼的崩溃。
站在桥上的游客都听到了狼嗥声,他们激动地更加举高了望远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今天有没有运气拍下罕见的狼群争斗。
其中还有个狼迷在为旅伴做科普。
“那是谷地狼群。”他非常肯定地说,“白狼,黑狼,三条腿的狼,完全对得上,非常好认。它们估计是来吃鱼的。”
“会打起来吗?”同伴半是紧张半是兴奋地问。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后才回答:“不一定。上个月有人拍到两个狼群对峙过,那会儿就是隔着五六十米打嘴仗。”
“确实。”同伴赞同道,“我看这些狼好像很放松。”
是放松。
谷地狼群跑到河边之后干脆散开了队形,下水的下水,趴卧的趴卧,最离奇的是树林边缘似乎还能看到幼崽出没的踪迹,年轻小狼正在长辈的照看下叼着树枝玩耍。
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它们以往的活动范围,更离奇的是竟然还带上了幼崽,如果不是阿尔法狼愚蠢决策失误,就是对家族有着强大的自信。
谷地灰狼在传达一个信息:
它们不觉得有任何猛兽能在狼群的监护下把这几只幼崽夺走。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五百米外在河里捉鱼的两头棕熊只是抬了抬脑袋,压根没有过来袭击的意思,全身心都放在了水里肥美的鳟鱼上;河对面坐着的狼群也没有动静,只是嗥叫的嗓门一声比一声大。
坐在河边的安澜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灰狼从入侵者出现的第一时间开始就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状态,它们的语气也相当不客气,可就是这样一群狼,竟然到这会儿还没冲下来加入战局。
她懒得去猜它们的想法。
原本狼群开到这里就是准备把对手压过黄石河,既可以扩大活动范围、还可以白得一个季节限定刷鱼资源点,方便供养食量日益增长的幼崽。
打是正中下怀,不打还更省事。
既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架打,她干脆在诺亚的叽叽歪歪里下河玩了一会儿。虽然没有抓到鳟鱼,身上却黏了好几块鱼鳞,勉强也算是有点“收获”。
想到这项活动原本是兔子的拿手好戏,她扭头往后面一看,却发现洄游季一贯活跃的兔子正站在水里发愣。
后腿的伤势去年就好全了,可三条腿的平衡感好和四条腿完全没法比,发力方式就和活动方式也需要重新训练,大约是闲得太久,想在捉鱼这件事上重新找回自信,兔子跳着下了水——然后就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摔了一跤。
虽然它很快就爬了起来,但动作的僵硬还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安澜自觉对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责任,正打算走过去安慰安慰自己的弟弟,就见到诺亚赶在她前头用脑袋顶了顶兔子的肩膀。
小调皮正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捉鱼,察觉到异常,它抬抬脑袋,眨眨眼,然后做了一个安澜都没想到的动作:它走过去舔了舔兔子的脸颊。
这是一个简单的表达亲近的动作,可做这个动作的是向来高傲的小调皮,不知怎的就赋予了它一点别样的含义。
更让人惊讶的是,几分钟之后,宽耳也加入了它们。
是因为照看幼崽有功受到了两个母亲的感激吗?
还是因为在自己的幼崽里也发现了性格内向的家伙,所以理解到了兔子在社交生活的不易呢?
安澜不知道。
但她能看到的是——兔子在家人的鼓励下勇敢地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尽管在半小时后仍然没有抓到一条鱼,但它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兔子在家庭中收获了快乐。
同一时刻,坐在河对面的瓦皮帝湖灰狼就没那么快乐了。
游客们希望看到的狼群争斗始终没有发生,八百米距离对灰狼来说不过是一段高速冲刺,但两个狼群竟然能做到相安无事,全然没有半点发生冲突的迹象。
瓦皮帝湖公狼王甚至已经没有再继续嗥叫了,它侧身重新躺回草地上,尾巴放松地搭着,只有眼睛里的冷光诉说着它内心的不平静。
敌人不仅不遵守社交礼节,还光明正大地在河里捕捉鳟鱼,对领地真正的主人来说与挑衅无异,不管是哪头阿尔法狼都不会对此感到高兴。
可它只能看着。
大家族之间的战斗是危险的。
这个量级的狼群一旦撕咬起来,就像开动了一架轻易停不下来的绞肉机,僵持阶段还不会洒下太多鲜血,缠斗阶段也不会有太严重的伤亡,可只要某方露出颓势、反身逃窜,速度快的成员尚能活命,速度慢的成员却会像稻草一样被割倒。
瓦皮帝湖公狼王并不蠢笨。
恰恰相反,它把家族面对的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被黄石湖占据的南面,瓦皮帝湖狼群三面环敌,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是重要的战力,经不起什么损耗,假如幼崽能安全养大,它们就可以向丰饶的东北方发起冲锋,没必要一定和西南方的庞然大物分出个胜负。
因此,即使手下不断有年轻灰狼在蠢蠢欲动,这头阿尔法仍然没有发出任何战斗指令,也没有亲身下场到河边去叫阵。
面对谷地狼群的咄咄逼人,它选择了退避,任凭这条大河隔出两个世界。
安澜倒是觉得有点可惜。
幼崽长到八周大后,她意识到象背山和玛丽峰的动物资源并不足以养活二十多头灰狼,因此毅然决然地决定继续向东扩张。
瓦皮帝湖狼群或许是认为谷地狼群背负着十只幼崽的沉重压力,必定会在某个时间点见好就收,不会再向东北步步紧逼,所以让出了黄石河西侧的领地,但它们低估了安澜和诺亚的决心。
谷地狼群的阿尔法狼并不是在寻求暂时的缓和,而是在寻求实现能够一次性解决口粮问题的最终方案,它们的一退再退正好将自己不敢对战、不愿对战的毛病暴露无遗。
没有一定要守住领地的决心,往往就离丢失领地离得不远了。

第189章
安澜和诺亚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但他们都不是没有耐心的人,既然瓦皮帝湖家族愿意退让,优势在我,就顺势带着狼群在新领地发育了一段时间。
反正从前谷地狼群整个洄游季都待在小河边,现在只不过是把时间和鱼种变了变,抱着黄石河过两个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成年灰狼都很适应且喜欢这种猎物就在边上不需要跑十几公里去寻找的感觉,幼崽甚至表现得比它们都高兴,因为那些被节省下来的追踪时间现在都变成了陪玩时间。
陪伴——或者说被玩,本质都是一样的。
九周大的小狼崽子正是猫嫌狗憎的时候,偏偏还摆脱了更年幼时精力不济怎么睡也睡不醒的弱势,精力旺盛到可以一整天打闹。
能跑,能叫,还能吃。
狼营离象背山距离还算近,离黄石河就有点远了,研究员们估计是在观望谷地狼群接下来会往哪走,一时半会儿还没把临时营地往东边拔,导致安澜和诺亚想找个地方躲清静都没有机会。
不过莫莉也不会让他们去躲清静。
这头母狼今年九岁多了,在整个落基山灰狼恢复区有记录的母狼里都算长寿,最难得是无病无痛,除了牙口不好,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缺损和陈旧伤。
去年安澜还担心它老没精打采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搬家之后更是闲着没事就要过去检查一下,结果前有兔子受伤,后有幼崽出生,它每天都忙得团团转,精神反而好了起来。
仔细想想其实和人类世界里的老人一样。
太闲了不见得就是好事,如果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感觉到还有未尽的工作要完成,他们往往会比单纯休息着的时候更加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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