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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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状态不佳,但现在的一顿鹿肉对它来说跟灵丹妙药没什么两样。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安澜沉下身体等待着。
几秒钟之后,棕熊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它停止了犹豫状态,重新大摇大摆地朝狼群靠近,以张嘴吼叫和晃动脑袋的方式向灰狼传达它的威胁之意和进攻欲,试图提醒它们现在放弃食物选择离开还来得及。没有一头灰狼动弹,就连胆小的兔子、年轻的罗密欧和葡萄都没有动弹。
当棕熊靠到离狼群只剩不到二十米的时候,安澜发出一声尖厉的嗥叫,警示所有家庭成员注意保持距离、防范危险,然后毫不畏惧地、一马当先地朝着敌人扑了上去。诺亚几乎和她同时行动,默契地选择了扑向敌人的另一侧。
整个狼群旋即跟上。
它们采取了一种非常常规的战术,也是在东北虎世界中曾经被用来袭击过安澜的战术。
面对体型壮硕的棕熊,即使巨大如北美灰狼都不能直撄其锋,而必须仰仗彼此的配合,避让开它有力的前爪和恐怖的大嘴,前后夹击,声东击西,把一个又一个血口开在它身上,直到它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心生畏惧。
用这个战术应对棕熊是最好的选择。
但它在使用过程中并不是毫无难度的。
首先第一点,棕熊皮糙肉厚,当年安澜作为东北虎和棕熊打架,犬齿比灰狼长、前肢力量比灰狼大、敏捷度更高,在有帮手的情况下仍然难以轻松破开棕熊的防御,牙齿陷入它的颈皮就像陷入泥沼里一样,怎么都找不到血管和骨头。
眼下她作为灰狼,瞅准机会上去咬了棕熊一口,只觉得自己嘴巴里全是皮毛,根本不知道下方重要的肌肉和生命管道在何方,而且狼牙还会被勾住,拔出来时会有短暂的滞顿,稍有不当心,就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其他灰狼的感受估计也差不多。
棕熊蛮横地在狼群里冲撞,挥动两个蒲扇大的巴掌,假如有灰狼尝试跳到它背上,它就会非常轻松地人立起来,疯狂摇晃,直到把灰狼重重地甩到一边。在此期间,无数狼牙扎在它的皮毛上,切入它的身体里,却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安澜没有气馁。
她持续用呜呜的咆哮声鼓舞着自己的狼群,希望它们继续向前,不要后退。
在刚刚的周旋中,她已经从棕熊身上找到了一点端倪,明白了突破口在何方。
浓重的臭味之下还掩盖着一种浅淡的气味,那种味道安澜在母鹿身上嗅到过,在母狼身上嗅到过,在母牛身上也嗅到过——这头棕熊显然是在今年秋季完成了一场交配,眼下正等待着进入冬眠,使胚泡能够被植入,好在来年初春顺利地产下幼崽。
现在它多吃一口肉,将来它就多一分希望。
想到这里,安澜心中有了成算。
她持续不断地发动进攻,同时转变命令,让参与战斗的另外七头灰狼在位置合适时抓紧几秒钟时间进食,把猎物的尸体撕成碎片,填饱肚子。
一些灰狼老老实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比如兔子,比如葡萄,比如前任公狼王;另一些灰狼则眼睛一转,想出了更绝妙的主意。小调皮仗着速度优势,每每从棕熊嘴边不到半米的地方抢夺肉块,惹得它怒吼连连,一路追出六七米远。
就这样边吃边合围,场中的食物越来越少。
棕熊终于明白是转变战术的时候了。
它忽然在原地站定,抖了抖身上的皮毛,脑袋慢慢下沉,露出宽阔的脖颈。
安澜可不会认为这是一种屈服的表现,凭借熊战经验带来的敏锐,她立刻向狼群发出了退后并散开的指令,并且催促它们不要贸然行事。
所有站在棕熊正面的灰狼都下意识地扭身奔跑,堪堪躲过了一次向前的冲锋。
母熊像推土机一样直直地冲到鹿身边上,整个身体悬在肉的顶上,俨然一副要把猎物完全独占下来的模样,刚才那次冲撞是它现身之后展露出来的最高速度,如果没有提前预警,光这一下就可能就会让葡萄被顶出内伤或者扇断骨头。
安澜的眼神沉了下来。
母熊已经意识到唯一的出路只有阵地战,因为狼是不能把一头熊从某个地方撞开的。
为了避免让它太过得意,她要求狼群继续发动骚扰攻势,赶在敌人大快朵颐之前制造尽可能多的伤口,同时吃掉尽可能多的食物。她还要求每一头灰狼都能记住这个敌人的气味——等到雪落下来时,恐怕狼群和它还有一点新仇旧怨要算。
谷地灰狼明白阿尔法狼暂时拿棕熊无计可施了。
没有伤亡,它们的士气便也没有低落,此时仍然能很好地执行命令。
安澜、诺亚、宽耳和前任公狼王不间断地咆哮着、撕咬着,兔子在边上游走策应,第一梯队的三头年轻灰狼则趁着长辈们战斗创造的空间,像影子一样在场中穿梭,叼走了一块又一块鹿肉,有的被狼吞虎咽到肚子里,有的被藏到树林里去供小狼和莫莉进食,有的则干脆被丢得到处都是,光找都要费一番功夫,大约是处于某种“我吃不到你也别吃”的怨念。
棕熊气得频频人立起来。
它左突右撞,可恨灰狼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一只跑了又有一只补上,把它的屁股、尾巴和侧腹咬出了无数道血口子,眼看冲撞无用,它也只能强忍努力,干脆站在原地守住尸体埋头苦吃,只希望这一回能吃够本,不枉费出的这点血。
这头鹿最后得有三分之一进了棕熊的肚子。
但凡再多五头成年灰狼,或许今天它就不能占到狼群的便宜。
棕熊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安澜盯着猎物的尸体生了一会儿气,然后把锐利的目光扫到罗密欧和葡萄身上,又摇过去扫到树林里的三只小狼身上,直把它们看得战战兢兢,背后发冷,不知道自己在战斗中有哪里表现得不好。
还是诺亚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前爪在地上刨了刨,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同仇敌忾。
不过两头阿尔法狼再怎么想扩大狼口,也明白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到的事,而这头棕熊还有半多月能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它已经袭击了狼群,并成功取得了食物,按照熊的性格,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它有很大可能会继续跟在狼群背后,把它们当做食物提款机,带来多余的能量消耗、巨大的储备粮损失和严重的安全隐患。
他们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天晚些时候,安澜没有带着谷地狼群继续往南走,而是调头北上。
她从来不是个不愿意承认预估失误和计划错误的人,相反,当漏洞发生时,她总是想第一时间将它们统统补上,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在北方的老朋友更适合用来弥补漏洞、建立钢铁防线的呢?
时隔大半年,谷地灰狼和松树场灰狼又坐在了一起。

决定是十字鼻母狼做的。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诉它某天它可以越过其他任何成员,甚至可以越过另一头资历更老的阿尔法狼,独自给狼群下决定,哪怕它自己都不会相信,毕竟在谷地狼群生活了那么多年,别说是掌握一个家族的话语权,就连母狼群的话语权它都从未掌握过。
但现在它的确成为了松树场狼群的掌门人。
当然赢得这个成就并非四平八稳、毫无危险的,从它离开谷地狼群北上开始,一路遇到了许多需要克服的问题。
当初松树场狼群南下是因为苔原狼抢占了北部狼群的地盘,而北部狼群抢占了它们的地盘,那些大狼当然不会拱手就把抢到的领地让出来,除非猎物大批北上,或者受到来自外界的压力。
由于正面袭击能成功的几率很小,松树场公狼王和十字鼻母狼商量,决定先在原领地的南部地带活动,等到迁徙季尾巴看看情况。
于是它们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在等待中,十字鼻母狼有过不耐烦,有过质疑,最终还是选择了沉下心,选择了支持,和狼群一起一点点蚕食领地,然后抓住一个敌人因为狩猎失败出现伤亡的机会,把它们完全赶了出去。
这场战斗巩固了它的威望。
接下来半年,十字鼻母狼通过不断的成功狩猎和英勇战斗得到了狼群的支持,又因为它毕竟年长,积累得经验更多,连公狼王也屡屡听从它的建议,到最后干脆是命令。
地位稳固之后,十字鼻表现得更加像一个首领。狼群外出时遇到落单的年轻母狼,它还主动邀请对方加入到家族之中,增强家族的战斗力。
除了年龄,它什么都能克服。
十字鼻母狼和莫莉一样大,莫莉因为感觉到力不从心把阿尔法的位置让给了安澜,那么同样处于争斗之中的十字鼻状况也不会太好,顶多好一点,它们俩的区别在于十字鼻从小就不服输。
现在它不仅不服输,还不服老。
因此当两个狼群切实走到一起,十字鼻母狼发现莫莉已经甩手不干了之后,常常对安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耳朵竖得笔挺,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念着当年的“旧怨”。
安澜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一方面她知道十字鼻现在已经改变了,心里想得多半不是以前的事,而是自己的心事;另一方面,她的确需要松树场狼群的帮助,来解决谷地领地里现在最大的安全隐患。
既然两个狼群决定今年也要合作,那么就要确定它们该在哪里活动。
虽然由于天气暖和,猎物群活动较为规律,不会像生活在某些地方的狼一样一天可能都要跋涉十几公里,但总体来说,南方应当是优于北方的。
谷地狼群占据着附近最丰饶的一块区域,也曾经因为这份丰饶引起过坡地狼群的觊觎,为此陷入苦战,伤了好几个成员,还间接造成阿尔法狼的死亡,因此当安澜调头往南走时,十字鼻母狼没有犹豫多久就带着狼群跟了上来。
这天两个狼群在树林里过了夜。
老成员或多或少都认识并熟悉彼此,于是关系好的就没有非要跟自家成员黏在一起,而是走到另一个家族边上,你舔舔我的脸颊,我顶顶你的脑袋,尾巴翻来覆去,拍打着,合在一起玩耍。
新成员就没那么放得开了。
松树场狼群那边的小母狼总是躲在角落里,而谷地狼群这边罗密欧、葡萄和三只小家伙也不认识对面的狼,只是它们胆子大些,总排排坐在一起渴望地盯着对面瞧,尤其是盯着人家家里的小母狼瞧,似乎很想一起玩耍,但又不敢上去邀约。
最后还是兔子站了出来。
这头已经习惯组织游戏的大狼施展浑身解数,很快就把几只小狼引得又是追逐又是翻滚,没多久就玩成一团,个个身上的长毛都跟草叶混在一起,抖一抖就像在下雨。
默契就在重新熟悉和结识新朋友中培养了起来。
等到寒暄完毕、第二天踏上狩猎的征程时,十几头灰狼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兴奋。
有了另一个家族的加入,安澜不仅是兴奋,胆子也肥了,回头看看家里的小年轻,再和莫莉妈妈一对眼神,就决定把当初训练时落下的一点课程重新补上。
于是接下来两天狼群都在追逐美洲野牛。
松树场狼群和谷地狼群在今年上半年合作猎杀的野牛数量可能达到五至六头,对彼此的狩猎习惯和狩猎能力也有所了解,无非就是得盯着年轻人好好磨合,磨合好了就能派上用场。
按说训练的事应该交给莫莉妈妈,但就和之前在领路上退让一样,它在训练年轻成员的事上也避让了,表现得一点不想沾手。
安澜一边担心它的身体状况,一边回想着该怎么给狼进行训练,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当年狮群是如何训练小狮子上面,不过那会儿也不是由她来负责,她只是负责验收——并最终把它们都赶了出去。
总不能把小狼赶出去吧。
……这可太难了。
为了不在松树场狼群(尤其是十字鼻母狼)面前陷入尴尬,安澜只好拼了老命往前赶,用自己的狩猎动作来给孩子们做示范。
面对野牛,只要做好驱逐分割,就成功了一半。
作为第一梯队成员,葡萄和罗密欧任务很重,葡萄是恶补补上来的选手,罗密欧基础稍微好些的,安澜在每一次狩猎时都死死看着它们,用轻轻的嗥叫声指点该往哪侧靠近,该往哪处合围,该选择什么时间切入,慢慢地,它们就找到了感觉。
合作第三天,两个狼群加起来放倒了一头小牛。
当时安澜在一旁看着,发现罗密欧和葡萄追得有模有样,面对摆出防御阵型的牛群也面不改色,毫无畏惧之意,罗密欧喜欢在狩猎中表现自己,因此在中途还对着其中一头公牛进行了一次伪冲锋,引得对方喘着粗气往外跑,它才调头逃离,差点没把安澜吓得魂飞天外。
不过这个动作……很有既视感
狩猎一结束,安澜就想起了既视感从何而来,也大致猜到了到底是哪个家伙在背后搞鬼,偷偷地给罗密欧开了小灶,讲了些奇奇怪怪的“横店影视教程”,于是在吃肉时频频拿眼睛去看,直把诺亚看得浑身发痒,不停回头,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
除了这个小插曲,狼群在开始进食时还是很快乐的,毕竟它们猎杀的动物足够一周时间的消耗,并且还让年轻灰狼出了师,让没到一岁的小狼也跟着学了学跑动。
可是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就像要提醒安澜她当初究竟是为什么把松树场狼群从北边拉来一样,狼群埋头苦吃才没几分钟,空气里就传来了一股极为熟悉也极为让人厌恶的气味。
几乎是立刻地,十字鼻母狼停止了进食,它抬头嗅了嗅风,又晃晃脑袋,和公狼王对了对眼神,从喉咙里出发呜呜的警告声,示意其他灰狼注意危险,预备作战。
说实话,这是安澜最欣赏它的地方。
十字鼻母狼曾经脾气凶戾、喜欢压迫低等级成员,这不假,但它在战斗时格外强势,格外疯狂,也格外靠谱,从来不会成为狼群中薄弱的一环,反而一次又一次创造着功勋,将敌人打得抱头鼠窜。
或许今天……真能得偿所愿。
安澜在向谷地狼群发出同样的警示时这样思考着,并不知道在远处的山上有一群研究员正在为狼群提着心吊着胆。
研究员们是特地开车出来找谷地狼群拍视频的。
自从洄游季那次“折戟沉沙”的在线直播之后,卡恩再也没有评论过凯莉和诺亚的关系,反倒是观众朋友们很喜欢在评论区刷“我不懂狼”这个梗,一般还要附上表情包。
梗火出圈对科普来说助力很大,卡恩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很快就克服过来,把工作重点放在了谷地狼群身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开车过来查看情况、收集素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谷地狼群什么时候变化那么大了?
前一天十头狼在河边戏水摸鱼滚草地,后一天突然就变成了十一头,带回来的新成员不仅是头群内已经趋近饱和的雌性,而且在被接纳时状态还非常不佳,说是奄奄一息也不为过,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动狼群的样子。
可它偏偏就打动了母狼王。
放到莫莉统治时期或者再往前的时期,这件事都绝对不可能发生,即使猎物群数量繁多,即使家族不缺少食物,对待外来客它们也会慎之又慎。
研究员不得不把目光投到变量身上。
观察得越多,定格得越久,他们就越发意识到凯莉是个特别的统治者,对内宽严相济,不威逼,不残暴,对外则先礼后兵,能驱逐就驱逐,不能驱逐也不怕干架,而且往往吃软不吃硬,还吃漂亮懂事小年轻。
等到罗密欧被接纳进谷地狼群之后,他们一方面惊讶于两头阿尔法狼在整个招揽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宽容和克制,另一方面更确定了凯莉就是那么个性格。
所以当无人机拍到谷地狼群和松树场狼群在丰年暖冬坐在一起时,从卡恩到丽芙到约翰到尼亚特没有一个感觉到惊讶,只是觉得拍摄科普视频的机会又来了。
留了实习生在狼营看管设备,四个研究员难得地齐齐上阵,趁第一场雪还没落下来之前开车出去边工作边散心。
他们原本打算去拍狼群(wolf pack)和一群狼(a pack of wolves)之间的差别,因为前两年社交平台上疯传某地出现了由四百头狼组成的巨型狼群,结果最后被证实只是由同区域内许多家族组成的一群狼,很需要把这一点同观众朋友们说明,结果车开到山顶上,尼亚特拿出望远镜一看,本来漆黑的脸瞬间就变绿了。
“有棕熊!”他紧张道。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车内爆响。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三人立刻闭上嘴巴,从背包和隔层里掏出自己的望远设备,顺着指点的方向寻找,恨不得把眼睛和镜片贴在一起。
然后他们都看见了。
山坡上倒伏着一头刚刚被狼群杀死的美洲野牛幼崽,谷地灰狼和松树场灰狼站在猎物边上,个个竖着背毛,皱着鼻子,有的尾巴都炸得像扫帚,一副如临大敌、咬牙切齿的模样。
在狼群对面约六十米处慢悠悠地走着一头棕熊,比起对手,这头棕熊就显得从容多了,边走还能边左摇右摆,嗅嗅这边树干上的标记气味,闻闻那边树根下的腐肉气味。
它是来狼口夺食的!
“糟糕了。”约翰自言自语般说道,“狼群不是棕熊的对手,想想吧,先前黄石二十头狼都没把熊留下。“
“这是头母熊。”卡恩下定论。
研究员们明白组长是什么意思:灰狼面对吨位恐怖的大公熊会很弱势,但面对吨位稍逊一筹的母熊并非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
“冬天要到了,最好不要有什么伤亡。”丽芙指出,“凯莉总是很谨慎,估计会把猎物让掉,反正熊马上要去冬眠,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尼亚特也是这样认为。
有报道记载的狼熊冲突太多太多,以它们为主角拍摄的纪录片也有好几部,爱好者们总是喜欢探讨这些食物链顶端动物之间的恩怨情仇,更有甚者还做了模型比较战力,普遍都认为熊的赢面更大,狼退让的次数更多。
但让所有研究员都大吃一惊的是:
直到这头棕熊走到离狼群不到四十米的地方,仍然没有一头灰狼流露出要把食物拱手让人的意思,就连年纪最小的三只谷地小狼都在咆哮。
怎么可能呢?!
卡恩急忙去看站在最前方的头狼。
只见凯莉把脑袋垂得特别特别低,眼睛却向上抬,死死盯着敌人,完完全全就是在摆出进攻前的审视和预备姿势。诺亚比它站得靠后一些,但从姿势上看竟然显得更紧绷,脚爪不安地挪动着,好似知道棕熊危险,却还是想冲上去干架。
松树场狼群那边的阿尔法狼也没有退缩,它们家族传统本来话就特别多,狩个猎都要喊一喊助阵,再加上克洛丝骨子里还留存着它的好斗基因,此时此刻早已率先嗥叫起来。
作为野狼专家,卡恩对狼的语言知之甚详。阿尔法狼每咆哮一声,听在他耳边,仿佛都是在奋力高呼——
战斗!战斗!战斗!
明明可以相让,狼群里却燃烧着熊熊战意。
卡恩不禁哑然。
这是他和其他研究员都没有想到,或者说想到了却觉得过于微小所以被排除了的一种可能性,结果现在却在眼前真真切切地上演着。
丽芙似乎也为这种场面所震撼,一言不发地放下望远镜,取出摄像机,下车去找了个好位置站定。她扛着相机的手臂一动不动,手指关节却攥到发白,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很快,卡恩、约翰和尼亚特也加入其中。
四名研究员怀着紧张、忧虑又有点期待(却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的心情,等待着这场狼熊之战的打响。
他们没有等待太久。
甚至在棕熊还没有把距离缩短到三十米时,凯莉就忍无可忍地嗥叫一声,然后从静止状态起步,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它跑得那么快,跑得那么坚定,简直像是一支由亮银包裹的羽箭,一道因能量而白得炫目的闪电,比风还要轻盈,比星火还要迅疾,转眼间就越过交战双方之间的空地,和敌人正面相对。
狼群追随着女王。
越过猎物的尸体,踏过沾了露水的草地,向着庞大无匹的仇敌,大狼在前,小狼在后,老狼压阵,它们发起了无畏的冲锋。
棕熊惊在了原地。
它似乎压根没想到狼群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印象还停留在前几天从它们手里抢夺食物的定格画面中,此时此刻竟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熊毕竟是熊。
当第一头狼绕到背后准备展开袭击时,它人立起来,又快速落下,朝着狼王所在的方向冲锋过去,全然不顾背后紧咬着的几名敌人。
尼亚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幸好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变成现实,凯莉敏捷地向侧面跳跃,让开了棕熊笨重的冲锋路线,旋即朝它的腹部狠狠来了一口。
与此同时,诺亚、克洛丝和雪莉也在棕熊背后开出了几个带血的伤痕,一边撕咬,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满含威胁之意的咆哮声,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寒光。
可是它们的进攻并没有留住棕熊。
研究员不知道,战场中的安澜却一清二楚,这头熊恐怕是想到了上次占住猎物就能取胜的场面,欲要故技重施,直接冲到猎物边上去,好把攻坚战变成防御战。
熊是拦不住的。
但狼也不需要去拦。
安澜和十字鼻对了对眼神,靠着曾经在一个家族狩猎和战斗时培养出来的尚存的默契,同时发出了最新指令。
阿尔法狼要求所有灰狼不必阻挡敌人的步伐,它非要往死地上去,就让它去!躲避好冲撞,让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条命令立刻被执行了。
棕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同时也没有完成任何击伤或击杀,而是一路畅通无阻,直直地就冲到了美洲野牛的尸体边。
它支起身体。
这又是一个熟悉的动作。
安澜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不就是想按住猎物,边吃边守,打量狼群不可能与它不死不休地找麻烦吗?可是狼群真的会永远退让吗?尤其当双方还有血仇的时候?
或许掏狼穴对熊来说和家常便饭无异,或许它并不把一窝异类幼崽的生死放在心上,或许它干脆已经把那次袭击忘得一干二净。
但狼不会忘记。
狼会在每一道阴影中蛰伏,在每一个松懈之机出现,哺育时,美梦里,进食中,直到鲜美的血肉在它口中化为催命符,同自己身上流下来的血浆融合在一起。
所以该逃啊,逃到狭窄的山洞里——
别像现在一样,出现在仇敌面前!
群狼在女王的呼唤中大军压上,在熊的怒吼中轮流以牙刀施以洗礼,汹涌地袭来,又潮水般退去,将那看似不可匹敌的庞大身躯变作惊涛骇浪中将要灭顶的渺小孤岛。
血液从皮肤中洇出,沿着毛发下落,浸没在大地里。
研究员沉默了。
他们看着棕熊不甘地连连发出怒吼;看着它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击打到其中一头灰狼身上,后者呜咽着,挣扎着,一瘸一拐地退出了战场;看着它在短暂的时光里感觉到了反败为胜的曙光;看着它再次被压制;看着它退缩,它畏惧,它转身逃离。
约翰握紧了拳头。
尼亚特不得不捂住自己怦怦乱跳的胸口。
狼群追了上去。
如果眼下让这头棕熊逃出生天,它还可以自己寻找食物,还可以去打劫美洲狮、胡狼或者猞猁,单论战斗力而言,除了大狼群之外,这些掠食者没有一个是它的对手。
然后会怎么样呢?
棕熊积累了足够多的能量,找到一个适合藏匿的老树洞,可以太太平平地陷入沉眠,到那时外面冰天雪地,难道要狼群冒着风霜,踩着冰雪,去一棵树一棵树地嗅闻,一个山洞一个山洞地寻找,承受一次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吗?
等到来年开春,它会在饥饿的驱使下到处搜索食物,谷地狼群大团要出去狩猎,松树场狼群会离开,谁来保护明年、后年、未来无数年间狼穴里可能会出生的幼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今天决不能让它活着离开!
安澜和诺亚几乎同时发出命令,命令狼群放弃食物,继续进攻。
灰狼在三百米开外的一处凹陷土坡追上了浑身浴血的棕熊,有的跳扑,有的撕咬,有的策应,有的威慑,有的在用嗥叫助阵,它们战斗得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英勇,也战斗得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固执,直到阿尔法狼的命令被完全执行。
当研究员开着车赶到现场时,他们只看到了倒伏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棕熊,以及围绕它站立和蹲坐着的、等待着死亡降临的群狼。
只有一头灰狼没有在旁观。
母狼王莫莉不停啃咬着棕熊的皮毛,它的牙齿已经因为老迈而严重磨损,几乎无法对敌人造成什么伤害,甚至会因为晃动造成苦不堪言的疼痛,但即使如此,它仍然在发动进攻,从喉咙里挤出卡恩从味听过的凄厉的吼叫。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丽芙用相机将眼前的画面如实记下,尼亚特和约翰挤在一起,似乎要给彼此一些强有力的支撑,好适应眼前这幅战斗双方在结怨时都有各自要生存下去的理由,却也因这理由终究会发展成死敌的景象。
当棕熊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狼群才重新围上。
今天它们放弃了一个猎物,也得到了另一个猎物,因此没有重新折返去寻找牛尸的必要,而是可以在此时在此地直接开始生啖其肉饮其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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