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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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三只小狼也有模有样了。
某次神气从外面叼回来一只死掉的野兔,证明了自己已经有初步的生存能力,那天晚上安澜高兴得想开香槟,甚至破天荒地舔了舔它的耳朵和脸颊——后者还残留着对她的阴影,跟屁股着火一样飞速地溜走了。
幸运就像疏通一条被堵塞的管道,当最前面凝固的土层被搬动后,一整条堵塞的东西都会顺畅地冲出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
今年鹿群的迁徙很规律,比起去年来说动身的时间晚,往南走的距离也短,去年那样的冷冬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除了猎物群,邻居那里也有好消息。
谷地狼群在一次狩猎中和松树场狼群隔着山坡见到了面,从行为举止来看,十字鼻已经成了松树场的阿尔法狼,做事情不再浮躁狠厉,而是格外沉稳。两个狼群用嗥叫相互致意和传达信息时,它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咄咄逼人的情绪,说的都是一些狼群交流时会用的“官话”。
假如条件允许,今年或许还能合作。
这些好事让安澜好几天都走路带风。
她对自己接任后的第一个冬天整体趋向看好,天公作美,食物充足,还有潜在合作伙伴,肯定不会重复去年的惨淡。
但问题也不是完全没有。
狼群会在感受到生存威胁时减少生育,另外,当一个狼群里有足够多的成员、或者当附近狼群在同一时间诞下并养活太多新成员时,因为整个环境的承载力就那么多,灰狼们也会减少生育,甚至停止生育。
那么反过来想。
如果在繁殖季节前狼群吃好喝好睡得饱,没有太大生存压力,再加上隔壁坡地狼群崩得厉害,北边松树场狼群今年才开始生第一轮,南边几个小狼群也不太安定,在家族个体数量这方面一定是倾向于扩张的。
关键是——怎么扩张?
安澜和诺亚几乎要为这件事愁白了头发,每天睡觉前在发愁,起来在发愁,吃饭时还要发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第一场雪下来之前,两头阿尔法狼在巡逻时发现了一头落单的年轻公狼。

这事还得从坡地狼群因为意外分崩离析说起。
寒潮到来之前,坡地公狼王毫无征兆地倒地死亡,使得整个家族陷入悲痛和慌乱之中。母狼王进行了长时间的哀悼,最后还是选择独自离开这片伤心地,留下一群不知道该怎么经营领地的儿辈孙辈。
两头阿尔法狼的先后离去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对坡地狼群来说,还有比这更致命的事,那就是注定要带来腥风血雨的权力构成。
因为这两年吸收新血次数频繁,贝塔母狼和一头处于底层的外来公狼结成了配偶,贝塔公狼也在和最近出现在领地里的入侵者眉来眼去,双方形成了势均力敌的阵仗。
平常有阿尔法狼在上面压着,儿子和女儿翻不出什么花来,现在没有阿尔法狼了,它们就理所当然地竞争了起来,并且竞争得很激烈。
普通成员被迫做出选择:离开或是下水。
在不断的结盟和斗争中,坡地狼群丧失了对领地边界的管控权,它们放弃了星原,放弃了鹰山,放弃了小松林,一路东退,直到半个月后贝塔母狼控制住局势,这种乱象才有所缓解。
此时的狼群已经支离破碎。
作为战败者,贝塔公狼只能带着配偶离开去寻找新领地,一些在交配权斗争中站错队的灰狼也不得不出走,加上先前就懒得理会争端干脆自己去闯天下的那些成员,这个曾经辉煌的庞大家族接近垮塌。
坡地狼群的惨剧并不只对它们自己造成了影响。
短时间内有大量灰狼从稳定状态转为游走状态,对周围四个狼群造成了安全性上的冲击,谷地狼群这边还好,只进来了两头,还都没熬住,死在了雪地里,其他小狼群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头坡地灰狼在入侵东侧领地时杀死了赶来驱逐它的雄性阿尔法狼,另一头坡地灰狼在南方突入了养殖场,牧民在把它杀死后还不解恨,集结一群猎人对南侧领地进行了一次扫荡,并成功杀死了三头灰狼。
连锁反应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远,最终滚到了眼下进入谷地领地的这头年轻公狼身上。
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在枪口下丧生。
作为唯一幸存下来的狼,而且还是头不到两岁的亚成年狼,没有家人支撑,也还没到找配偶的年纪,是绝对无法独自守下一片领地的。
它只能去流浪。
这头被研究员起名为“罗密欧”的小公狼于是在寒潮刚刚过去、气温还没彻底回暖的冰冷春日里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
它在各个领地的边缘地带晃荡,运气好的时候能猎到野兔和小鹿,有时候甚至能捡到其他掠食者吃剩下的腐肉,但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只能饿肚子。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罗密欧学会了一头独狼应该有的生存技巧,特别是该如何应对狼群的技巧,也正因此才没有在屡次被驱逐时受到什么严重的致命伤。
寒潮加上动荡,损失太惨烈了。
当家庭成员不断死去时,大部分狼群在思考补强之前都会先进入一个类似“应激”的状态,灰狼们情绪沉郁,行事凶狠,保护欲空前强烈,碰到外来者常常会痛下杀手。
罗密欧不得不谨慎。
事实上,它在进入谷地领地时也是很谨慎的。
时值正午时分,是许多狼群习惯集体睡眠的时间,它从南向北穿过河流踏上了谷地的草甸,搜索着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比如说——野兔。
追踪和抓捕野兔对灰狼来说算是堂必修课,罗密欧小时候受过父母狼的言传身教,狩猎技巧并不算糟糕,至少抓只野兔肯定没问题,因此它在发现猎物之后立刻进入状态,先是压低身体,然后像根弹簧一样射了出去,边撒腿狂奔,边预判走位,防备着猎物的突然转向。
这一套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面对强大的敌人,野兔无计可施,约莫半分钟后就被锁住脊柱,只能绝望地吸着鼻子,用后腿拼命乱蹬,做着无畏的挣扎。
罗密欧轻而易举地终结了它的性命,叼着猎物左右看了看,不敢坐下来,只敢就这么站着撕扯皮毛和肉块,将能吃的部分全部风卷残云般吃进腹中。
食物很鲜美,但它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也正是这份警惕使罗密欧在第一时间发现风中出现了一股不同于树木、不同于青草、不同于浆果也不同于野兔血肉的气味——
同类的气味。
它霍然抬头,只见有两头大狼正沿着林间被动物踩出来的小道缓慢地朝河边靠近,它们都抬着脑袋,鼻子翕动着,显然是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可能正是从兔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代表则杀戮的气息。
领地的主人来了!
罗密欧没有半点犹豫就把野兔剩下的部分丢在地上,甚至来不及清理自己沾了血和肉沫的前爪和嘴角,顶着一身血腥气就准备往来路折返。
只要速度够快,及时地渡到河对面,大河就可以成为它自己和敌人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届时再从南侧领地想办法脱身就是了。
可是计划这种东西……总是没有变化快。
再怎么想罗密欧也不可能想到这两头灰狼竟然能跑得这么快,几乎上一秒钟它才刚从风中嗅到它们的气味,下一秒钟它们就已经出现在了土坡上,视线稍稍一转,就锁定了正准备扭身逃跑的入侵者。
这个距离太近了。
如果被追踪者越过河流时追踪者才赶到河边,那么它们就会有很大概率放弃追踪;但如果追踪者赶到河边时被追踪者还在游泳的话,这场追逐就有很大可能会继续进行下去。
它也可以赌一赌。
赌一赌因为河对面是南侧狼群的领地,这两头谷地灰狼不敢直接声势浩大地越过来,但万一赌输了呢?最坏最坏的结果,万一南侧狼群也加入到追逐中呢?
到那时不就彻底完蛋了。
罗密欧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跃入水中加大体力消耗和不确定性,而是飞快地沿着河岸逃跑,边跑边发出示弱的呜咽声。
就这样跑出两百米,它回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这两头大狼还待在刚才那个土坡上,其中一只黑色的巨型公狼慢速地转着圈,似乎正在思考应当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比较合适;而那只白色母狼则显得更加悠闲,它甚至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自己的前臂。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狼追上来?
作为一头两岁公狼,而且还是一头独狼,罗密欧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它最清楚领地保护是怎样一回事。
入侵者必须避开任何被做过新标记的地点,避开任何丰饶的猎场,避开任何可能睡着灰狼的暂栖地,在繁殖季节尤其要避开狼穴,夏秋季节则要避开小狼……如果不遵守一些在狼世界里约定俗成的规则,硬要在有主人的领地里撒野,最后一定会落得悲惨的下场。
事实上,哪怕一头独狼完全做到以上几点,进来时蹑手蹑脚,活动时宛若隐身,只要是有地主狼发现了,仍然会被驱逐,被重创,乃至杀死。
可是这两头谷地灰狼好像并不急着干活。
不管罗密欧怎么打量它们,都没有看到任何代表进攻欲望的前摇举动,从那些小动作和发出的轻叫里,它只接收到了惊奇、疑惑,仿佛还有点……喜悦(?)的情绪。
片刻之后,狼嗥声响起来了。
首先开始嗥叫的是白色母狼,隔了几秒钟之后,黑色公狼也加入了狼之歌,表达着它们共同的情绪和意愿。
这是一支常常在冬日被唱起的歌。
这是一支代表合作的歌。
难道这是个想要吸收新鲜血液的狼群?
罗密欧大吃一惊。
在这个时间点上,它甚至没有想过要加入谷地狼群,满脑子里晃荡的只有希望能平平安安地这里撤出去,如果能再抓到点别的猎物填饱肚子就更好了,可是现在,情势由不得它不细想。
说实话,没有独狼不愿意拥有家庭。
尤其是像它这样被逼无奈背井离乡、而不是因为想要寻找配偶主动离开故乡的狼,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重新被一个家族接纳。
长时间来罗密欧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前期它年龄还有点小,不足以成为某些家族的狩猎主力,得到的比提供的多,而且大家都因为灾难反应激烈,久而久之,它就不想了。
现在是机会来了吗?
要不要就在这里安家呢?
在罗密欧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它锐利的眼神柔和下来,绷紧的肌肉完全放松,爪子犹豫地在地上刨抓,身体姿态也不再表现出一副随时随地都要转身逃跑的样子。
看到它的反应,两头大狼叫得更恳切了。
几次长长的嗥叫之后,从山的那一侧传来了遥相呼应的狼嗥声,似乎是其他家庭成员终于赶上进度,用行动表达出了自己的支持,如此说来,这两头狼竟然是阿尔法狼……
想到这一点,罗密欧的决心越发动摇。
而在对面土坡上,安澜和诺亚几乎要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他们看着这头小公狼就像看着一块亮闪闪的金子一样,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语气要多哄骗有多哄骗,就差把“快来啊”三个字写在狼之歌里了。
诺亚甚至还尝试了他从隔壁阿尔法那里学来的新招数,那就是从喉咙里发出不带攻击性的“唔”音。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狗叫,但这个声音却能很好地表达出一个友善信号,告诉入侵者它并没有遭到驱逐,也没有受到狼群的敌视,阿尔法狼盼着进一步交流,来弄清楚彼此的动向。
小公狼迟迟没有回应。
它的一只前爪半点在地上,虚虚地蹭着地面,大约是因为思考导致的,安澜不想把它吓跑,但诺亚认为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于是冒着把狼惊走的风险往前走了十几步。
这十几步果然让小公狼惊醒过来,眼看着前爪就要踩实在地上,还没等踩下去,就又被从诺亚喉咙里发出的呼唤声给吸引了注意力。
好家伙。
安澜忍不住想到。
没看出来啊,你这头浓眉大眼的灰狼竟然也会搞这种步步蚕食让人放松警戒的戏码,看来以后狼群的招新工作都可以放出去了。
不知怎么察觉到自己正在被腹诽,诺亚微微偏过头瞪了一眼,身体还不停歇地往前继续走,直到近到让小公狼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才最终停下。安澜也跟了过去。
六十米。
仍然不是一个可以面对面沟通的距离。
不过诺亚的努力并非毫无效果,几秒钟之后,小公狼看了看脚下的草甸,又看了看安澜和诺亚,最终还是选择了坐下。
这就很给面子了。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它的倾向性。
安澜眼前一亮,跟着它的动作也坐下来,就像当人类时接近小区里绝育好的流浪猫那样小心翼翼地缩短距离,生怕一次性缩得太快,把猫从跟前吓跑了。
努力了足足五分钟,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跟前时,小公狼可能是扛不住两头狼给的压力,也可能是暂时还不想加入狼群,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就朝更远的地方逃跑,留下两位阿尔法面面相觑。
别跑啊!
我的幼崽!
安澜要是人类估计已经叫出声了。
这就好比是要跑800米,结果跑到700米时摔了,成绩没合格,下回还得跑一次,真就是怎么绝望怎么来,悲愤得恨不得多吃三块鹿肉。
诺亚也有点失落。
好在这并不是阿尔法狼们最后一次在领地里看到这头小公狼。
约莫是意识到谷地狼群对它的态度比较宽容,三天后小公狼又进来了一次,这次从草甸上捉走了一头小鹿。
小鹿餐能顶很长时间饿,大概过了五天,狼群第三次碰到这头独狼,并且当时只隔着三十多米,还是对方先发现的他们,发现了却没有跑开,两只眼睛舒缓地眨巴着。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第六次碰面里。
当时安澜正在给诺亚拔巡逻时扎进爪子里的木刺,一边拔一边用眼神大肆嘲笑,示意他这件事估计五年都过不去。
就在她好不容易叼住的时候,一个清亮的代表提示“我在这”的嗥叫声忽然从几十米开外的下风口处响起,吓得她浑身一哆嗦,拔出来的刺又给扎了回去。
诺亚嚎了一声。
非常响亮的一个“唔”。
听起来真的有点像那种大狗狗。
这一声“唔”不仅让黑狼颜面尽失,还把刚刚发出嗥叫声的小公狼噎得一愣,好半天才又酝酿起那股气势来,多少有点抖地守在了……应该是它刚猎到的兔子跟前。
昨天晚上吃鹿肉的会馋一口兔子吗?
龇牙咧嘴的诺亚差点被气乐了,等木刺拔出来之后就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可能比先前无数次碰面中两头阿尔法狼加起来叫过最凶的嗓音还要凶。
比起从前的温柔招揽,这一声简直是强抢恶霸。
还别说,突然来这么一下,效果拔群。
甫一听到声响,小公狼顿时竖起耳朵,瞳孔收缩,往后退了两步,它并不愚蠢,相反还格外聪明,知道自己之所以最近能半安顿下来狩猎是为的什么原因。
眼前的两头大狼,一头看起来是整个家族的话事人,是谷地的母狼王,绝对不能轻易招惹;另一头则是雄性的阿尔法狼,是每头雄性灰狼要去听从的“直属长官”,打交道的几率很大,更加不能随便得罪。
将来要想在狼群里混得好,必须打好关系。
罗密欧慢慢地、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把耳朵向后背起,把尾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保持了一个低等级专用的非常尊敬的姿势,没有贸然接近,而是等待着高等级的灰狼来接近它。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
大黑狼抖了抖还在隐隐作痛的前爪,没有选择高高抬起尾巴,而只是平举着尾巴,同样用一个非常缓慢的速度靠了过去。
事实证明它的选择是正确的。
尽管小公狼完全明白阿尔法狼的目的,也明白加入狼群实际上对它是有好处的,甚至已经差不多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有些被刻在本能里的东西还是无法轻易抹去。
当诺亚走到它身边五米远处时,罗密欧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了比刚才响亮得多的咆哮声,一边咆哮一边侧着抬起脑袋,鼻子皱紧,露出了尖锐的狼牙。
这是狼的护食表现。
罗密欧每隔几天摄入的食物并不算多,而且每一次猎杀都并不容易,所以在它看来每一份食物都是无比珍贵的,现在别说是新狼群的阿尔法狼在靠近,就是它亲哥能忽然活过来,还要往这里靠近,估计都得被吼上一番。
好在它并不是处于一个完全饥饿状态,至少没有饿到眼睛发绿,所以还没有让这种本能影响了自己的神志。
几乎在开始咆哮的第一瞬间,罗密欧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好像它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咆哮一样,而当阿尔法黑狼隔着一段距离抽动鼻子,然后缩短最后三步,轻轻嗅了嗅它身上毛发的时候,罗密欧也大致平静了下来,能同样回以一个礼貌的轻嗅了。
诺亚对此感到满意。
他在达成初步确认后就退回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和安澜坐在并排,没有选择紧盯着小公狼吃饭,而是给了它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把这顿兔肉吃干抹净。
进食完毕后,罗密欧下意识地又想走。
这一回阿尔法狼就没有再放它离开了——已经拉扯了快有两星期,冬天都要来了,怎么想都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照例先是安澜开始了自己的嗥叫,然后是诺亚开始了他的嗥叫,那声音非常轻微,而且听起来非常柔和,是一头独狼对领地狼所能想到的最柔和的情况,也是最不可思议的情况。
这一刻,罗密欧发现自己挪不动腿。
它的四肢好像突然产生了自己的想法,就这样死死钉在了原地。
两头阿尔法狼一直不断地在邀请它加入到合作之中,说不定是谷地狼群也在严寒和动荡中遭到了损失,所以急需补充一些年轻的血液。两岁到三岁是最有冲劲的时候,它的加入可以增大狩猎时的冲击力、提高狩猎时的速度、从而提升狩猎的效率。
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比起其他喊打喊杀的狼群,这个狼群的头狼表现得非常热情,并且明确传达出了它们需要新狼的信号,没有模糊的试探和追逐,加入谷地狼群,就可以停止漂泊,有一片固定的猎场狩猎,有一个温暖的暂栖地睡觉,有一块庞大的领地生活,有一个……新家。
而且还有一群新的同伴。
哪怕还未曾谋面,但这两头阿尔法狼出现时身上带着的味道总是很驳杂,说明谷地狼群并不是只有一对配偶或者三四头成年灰狼组成的小狼群,而是由至少十只狼组成的较大的狼群。大狼群里的年纪结构更加完善,会有一些活泼可爱的幼崽,会有一些经验丰富的长辈,也会有许多适龄的异性可以交际。
再说了,撇开这些不谈——
来到谷地之后的种种景象它记得。
在最需要积累脂肪度过冬天的时候,谷地灰狼慷慨地欢迎了它,接纳它在这片领地里狩猎、栖息,这是一个不能被忘记的恩情。
罗密欧是一头懂得感恩的小公狼。
想到这里,它原本就走不动的腿好像就完全长在草甸上了。
两头阿尔法狼仍然坐在原地,停止了嗥叫,只是旁观,敦促着它进行选择。
于是罗密欧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它走上前去,第一次以低等级成员主动靠近高等级成员的社交姿态靠近了黑狼和白狼,轮流舔舐了它们的吻部和鼻尖,在这样做的时候,它心里甚至还怀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升起的胜负欲:接下来它要展现自己的全部能力,早日得到所有狼群成员的认同,也早日成为狩猎队伍中的主力。
狼群帮助了它,它也要帮助狼群。
此时此刻罗密欧还太年轻了,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1】
两头阿尔法狼的确看上它了。
只不过他们看上它的原因和它自己理解的原因大概有从马里亚纳海沟到珠穆朗玛峰那么大的距离。

黑狼诺亚最近过得很快乐。
今年领地里食物充足,先有洄游季,再有迁徙季,加上行动规律的常驻猎物群,灰狼不缺东西吃,个个贴膘贴得滚圆;
上任公狼王在被打败之后似乎完全丧失了心气,平时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就是在配偶边上老实待着,一整个季度都没想着要出来挑事;
前不久他和凯莉的计划大成功,在领地边上招(拐)揽(骗)到了一头年轻漂亮的小公狼,初步解决了困扰两头阿尔法狼已久的交配权问题……
随便想想能想到的都是喜事。
唯一烦心的大概只有脚底扎了一根刺。
而且这根刺背后还跟着一个非常丢人,啊不是,丢狼的背景故事,一块木头,一声惨叫,导致他被合作伙伴嘲笑了快半个月。
除此之外,狼群的日子可以用舒坦来形容。
至少比起他曾经穿越过的三个世界来说,北美灰狼这个世界和人间仙境没什么两样,每天不是在躺平,就是在摸鱼。
诺亚在进入动物世界前生活现代人类社会,尽管阴暗面里还存在许多不公,至少明面上大家都呼吁平等、呼吁沟通,什么事好像都可以商量,和奉行蛮荒法规的自然界有着本质不同。
大自然是残酷的。
动物生存是艰难的,某些个体尤其。
他在第一个世界里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说起来很惭愧,当两头阿尔法狼交换信息时,凯莉说自己在第一个穿越世界里就成为了狮群的首领,她虽然只是像播报新闻一样把过程全部略去了,留下一个客观的不带什么感情的框架,却差点把他当场气到昏迷。
第一个世界他活了多久来着?
有一年吗?有半年吗?有两个月吗?
从卵中出世时诺亚就知道这把完蛋得不能再完蛋了,不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巨大的蜂巢里,也不是因为边上都是信息素的味道和嗡嗡的翅膀振动声,而是因为他准确辨认出了自己的种类——雄蜂。
作为一个动物纪录片爱好者,诺亚可太明白雄蜂是种怎样悲惨的存在了,如果生命线有形状,这些蜜蜂拥有的就是短短一条横杠。
从出生之后,他每天都掰着指头过日子。
好不容易熬过幼虫期,度过发育期,诺亚第一个冲到蜂巢外面去练习飞行,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精彩里去。
比起工蜂,雄蜂飞得不太灵活,甚至听起来有点像一台老旧的汽车发动机,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但他仍然觉得幸福,因为这毕竟是在乘着微风,脱离了脚下的大地。
回忆到这里就想到凯莉还穿成过金雕。
诺亚觉得自己又要把头埋进河里去冷静一下了。
特别是他到现在都还能想起蜂巢里群蜂交流时工蜂用信息素对雄蜂流露出的负面情绪,要是放在人类社会里类比一下,这大概算得上是轻视中包含着一茶匙的同情,每当雄蜂们在外面享受日光时,背后总能“听“到类似的话。
它们也的确值得同情。
才在外面快活了不到两周,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蜂女王从巢里钻出,带着一大群从各处蜂拥而来的雄蜂,在离地约七八米的地方展开了婚飞活动。
当时整个天空都被蜂群遮蔽了,女王所过之处,群蜂形成的黑云就会飘荡而至,嗡嗡的翅膀振动声可以让任何一个对昆虫抱有恐惧之心的人竖起浑身寒毛。
那架势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按照蜂群婚飞时的惯例,女王将在它的追求者中挑选一只或几只跟得最近的、也最强壮的雄蜂进行交配,并不会搭理那些无法赢得飞行竞赛的家伙。参与交配的雄蜂会因为生殖器脱落而迅速死去。
诺亚是一条咸鱼。
他从前就是一条咸鱼,现在更是不得不咸。
虽然身为雄蜂必须要参与这个婚飞活动,但他从头到尾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队伍最后方,眼睁睁看着无数同类超过他往前方疯狂地追赶,为了那蕴藏在本能中的希望把基因传下去的深切愿望。
当活动结束时,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
在当人类那会儿假如看到这种景象,诺亚只会蹲下来观察一会儿,判断出是哪种蜂之后就会抬脚走过,顶多在心里稍稍唏嘘……可现在,他感觉到了一种近似兔死狐悲的伤感。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蜂女王交配成功后不久,就在蜂巢里产下了大量蜂卵,当天整个蜂群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用来传达消息的信息素就像爆炸一样在蜂巢的每个角落里涌动着。
在那之后,对雄蜂的清扫就开始了。
通过一次婚飞,或者数次婚飞,储存在女王蜂受精囊里的精子数量已经足够,而且这些精子可以一直被储存在那里,确保它一生都能产下受精卵。
雄蜂不再被需要了。
它们丧失了生存的价值。
大部分雄蜂陆陆续续地被工蜂赶出巢穴,少数幸运儿也被精准发现,堵在了蜂巢内部的角落里,它们忍受着寒冷、饥饿和天敌带来的威胁,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死去,直到成为一具空壳。
那是诺亚四辈子以来最糟糕的一段回忆。
如果说在第一次穿越之前他还对穿越这件事保有什么滤镜或者想往,那么在第一次穿越之后,他完全是麻木地等待着穿越大神把一个又一个危机像扔拖鞋一样扔到他脸上。
似乎也明白穿越者的心态被弄崩了,光怪陆离的景象过后,出现在诺亚眼前的第二次穿越地点就显得美好得多,也和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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